方见溪回到自己的霁月楼躺到贵妃榻上,有丫鬟来给他盖毯子,他挥挥手,屋内便只剩他一人了。
他闭上眼睛,窗外一阵阵风,将庭院里海棠满树繁英吹落一地,翻涌不停。
……
景元回到绿绮阁已经未时了,早过了午饭的时候,厨房也没想到她会回来用饭,做起来还要很长时间。
她给院里一个丫鬟拿了银子,碧海楼离温宅很近,应该不到两刻钟就能回来。
芳风看着她一路上心事重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景元打翻茶盏的时候她正盯着戏台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在路上不方便,此时此刻却不得不问了。
她弯下腰,关切地看着景元蹙着的眉心,柔声问道:“少夫人,您怎么了?”芳风很小心翼翼,生怕扰到了她。
怎么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又怎么跟芳风说?
景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芳风转身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握在手里,抬手抚平了自己的眉心,她知道此刻她眉心一定是紧蹙的,这是她的习惯。
“我也不知,只是觉得他怪怪的,我和他相处得太多,他如今还病弱的事,现下候府也就我和他还有你们几个知道……这些都算是纠葛,实在不好。”
她犹豫着开口,可不管怎么说,都觉得词不达意,很难描述方见溪给她的感觉。
因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芳风想了想,走到她身后给她揉着太阳穴,想让她舒服一些,不要过度思虑,又犹豫着开口。
“实则奴婢也看不懂四爷的为人,只说从年前回候府到现在,他做事风格和传言区别还是挺大的……”
芳风对方见溪印象不错,他待下宽和,对她家少夫人也好。至于上次他夜闯静兰园,她和景元一样觉得是意外。
心梦曾经跟别的丫鬟说过,四爷待听雨轩人极好,从来没有苛责过谁,她有一次失手打碎了一个粉彩的花瓶,估计得几十两银子,她都害怕死了,四爷也没说什么……这搁别的院里,最起码罚几个月的月钱。
四爷应该不是坏人吧……芳风在心里暗自思索着。
景元手肘支在八仙桌上撑着下巴,她心里也纠结,倒不是确定方见溪是个坏人,而是他眼里的凉薄实在让自己难以忽视。
她现在很难相信这个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一切就开始变得不确定。况且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不确定的。
景元心里很乱,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在房里静默一会儿饭就到了,用黄花梨食盒提着,丫鬟端出来摆在桌上,拢共三菜一汤,反正吃不完,她就让芳风去厨房拿了副碗筷和她一起吃。
人是铁,饭是钢,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吃饭。
“珍姐儿不知道要在莲园住多久,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回来,我下午继续绣披风,你亲自给她收拾些衣物去前院找个小厮送到莲园。”
景元估摸着宝珍应该住不了太久,莲园景致虽美,又比温宅大了许多,但不像在温家,有温筱和温篱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陪着玩,依照宝珍的性子难免孤寂。
主仆二人吃完饭芳风便去收拾东西了,景元则躺到拔步床上午休。
她今晨起的早又来来回回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实在撑不下去了,所幸给温景齐的披风还差一点就绣完了,她待会儿醒了继续绣总能赶上大哥穿。
这样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
刘曼香在和丫头一起帮他准备行李,温景齐在一旁看着她忙来忙去。
他这趟去是打算在严州府开一间粮行,不管什么时候粮食都是最金贵的。
“我此去不在家,你好好照顾家里,云哥儿不要让他在他姨娘那里太久,还是你教养着我放心。”温景齐柔声交待妻子自己挂心的事。
云哥儿的姨娘只是丫鬟出身,刘曼香却是出身严州府刘家,刘家可是严州首富,刘曼香也是个手段干脆的女子,这些年他的庶子庶女都是由妻子一手教导。
她从来不做戕害庶出子女的事,几个孩子都被教养的很好,作为丈夫他平日里也敬着她。
刘曼香手下给他叠着一件衣服,听到这话笑着同他讲:“这还要你说?平日里不都是这样的,两个哥儿就罢了,你那那兰姐儿和灵姐儿我可是日日都带着的,我没生女儿,便当她们是自己生的了。”
她摇摇头,对于这件事她从心里觉得遗憾,如今年龄大了也生不了了。
温景齐听到这话,明白她的心思,心里怜惜她,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一双手安慰。
“你只把这两个丫头当成自己的,我也交待她们好好敬爱你这位母亲,这两个孩子教的好,多亏有你,灵姐儿上回还跟我说你用自己的钱给他们俩买了衣服。”
他拉着她坐下,诚心诚意道:“以后别用自己的嫁妆和银子了,你和孩子们要什么只管找我要钱,你的嫁妆都好好攒着,到时候留给你儿子。”
刘曼香知道他说的是她亲生的嫡子,便感激地看着他。
按理说她这位嫡母是应当给庶出子女自己的嫁妆的,但温景齐从一开始就没有干涉过她的东西,现在更是直接说要她自己留着。
这世间,有这样的夫君已经算是庆幸了……
两人执手相望,绿绮阁的丫鬟却将景元刚刚绣好的披风送了过来。
温景齐看了看都很满意,刘曼春还让他穿上给自己看了看,不大不小,还是很珍贵的绸缎,竹叶也绣的很有风骨。
“你也帮我照顾着小妹,我总觉得她不太适应咱们现在这个家。”
温景齐脱下披风递给丫鬟,又叹了口气,他是生怕自己走了,景元和父亲之间再出什么事。
刘曼春点点头,前几日温景元将温家几个姑娘带出去游湖,公公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第二日她去请安就见他老人家面色极差。
温景齐心中有些无奈,摇着头对刘曼春道:“也苦了你了,这些年……”话说到一半却被妻子以手制止。
“齐郎慎言。”他看着她微微笑着道。
这里下人太多,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却绝不能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