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又要像之前一样突然消失了吧?”
许龙皱了皱眉。
秦行云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他已经领教过一次,短时间内实在是不想再领教第二次。
加上顾三郎已经被控制住,他便偏移了目光,在附近快速寻找起秦行云的身影。
然而他用长剑挑开了周围好几处隐秘草丛,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收获。
直到秦行云主动开口,他方才确定了对方所在的具体位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必那么大费周折呢?”
“嗯?”
许龙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探知过去,一步步走到那辆豪华马车的侧旁,伸手掀开车帘,竟真的在里面发现了秦行云的身影。
“什么情况……你怎么突然就上了马车?”
许龙对此大为震惊。
因为在他跟顾三郎等人动手的时候,他压根没有感知到周围还有什么明显异动,更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闯入马车内这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如果秦行云真的这么做了,许龙理应有所察觉才是。
可现在他完全是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眼中的惊讶之色也是只增不减,恰恰说明这样的变化他完全没有预料到。
“莫非这世上真的有一种身法,能够做到流光掠影,踏雪无痕,肆意翻转腾挪,半点风吹草动都不引发?”
许龙狐疑地盯着端坐在马车内的秦行云,忽然又道:“秦教主,你这个人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多。”
秦行云耸了耸肩:“也许不是我身上的秘密多,而是你的功力还不够深厚,专注于一点,就忽略了另一面。”
许龙撇了撇嘴:“跟你相比,我这点儿微末道行确实算不上深厚,好在对付一个真正的少年郎的时候,还算绰绰有余。”
秦行云道:“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哈哈,岂敢岂敢……”
许龙笑了笑,对着秦行云拱了拱手之后,顺势对着马车底下踹出两脚。
他的动作相当精准,接着便见已经陷入昏迷的两名顾家家仆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好在周围不是什么悬崖峭壁,除了肉眼可见的废弃民居之外,还有不少生命力顽强的杂草树木。
当那两人的身影纷纷撞在一棵榕树的树干上时,他们飞掠而出的势头自然停歇,虽说把树干都撞出了明显的裂纹,可彼此的筋骨却好像没有受到多大的创伤。
“你这招有点意思,有点隔山打牛,借力消力的味道,看来你师父除了会研究道术符箓之外,在武学方面也很有造诣。”
“那是自然,在我心里,师父他老人家可是武学一道的大宗师!”
听到秦行云的夸赞,许龙有些骄傲地抬了抬头。
而等他的身影再度逼近顾三郎所在的方位时,那股傲气又变成了明显的戏谑之意:“小子,你的脑袋虽然不够清醒,可好在运气不错,在你犯下大错之前就遇到了我,有我这样侠肝义胆的江湖豪客相助,你才不至于落得个求见贵人,反被其扫地出门的窘迫局面。”
顾三郎瞬间被许龙的话给气笑了:“阁下的意思是,我遇见你劫道,非但不是一件坏事,还是一件好事?我现在不仅不能怪你,还得好好感谢你一下?”
许龙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呸!”
身上封闭的穴道虽然没有解开,可顾三郎朝旁边空着的地面吐出一口唾沫的速度并没有受到影响。
“我能感谢你什么?感谢你在我拜访南康长公主之前,就出言挖苦?”
“这算挖苦吗?我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许龙淡定自若,浑然没有因为顾三郎的突然动怒而改变自己说话的节奏:“就算你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你的祖母确实是明穆皇后的义妹,可你跟南康长公主之间又能攀扯上什么关系?一点血缘都不沾的情况下,她难道真的会因为你有几分姿色就把你视若子侄?”
顾三郎冷冷道:“你这人说好话的时候怎么也那么难听呢?什么叫我有几分姿色?你把我当靠脸吃饭的小白脸儿啊?”
许龙忍不住用剑柄轻轻拍了拍顾三郎的白皙侧脸:“差不多得了,别跟我在这儿逐字逐句地计较,多少人想靠脸吃饭,还没那门路呢。夸你长得好看,你就受着,但关于南康长公主,我还是那句话,她不会认你这个远房亲戚的。”
顾三郎对此明显很不服气:“事在人为,不拼一下怎么知道?”
“你拼了吗?”
许龙的嘴角再次上扬:“我只看见你跟个愣头青似的,坐着豪华马车,带着一堆宝贝,连财不外露的基本道理都不知道,如果我真是个谋财害命,杀人不眨眼的主,在这人迹罕至的荒芜地带,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连保护好自己都做不到,还指望长公主认你?我怕她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会因为你的愚蠢而心生嫌弃。”
“你懂个屁!”
许龙毫不留情的讽刺终于是让顾三郎开始急眼:“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我若不外露一点小财,怎么去搏更大的富贵?来到建康之前,我就已经想过,寻常的手段定然是不足以吸引那位长公主的。况且我若主动登门寻她,还会被桓家的人刨根问底,那不就等于横生枝节了?所以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先在建康城内做出一点奇怪行径,通过百姓的口口相传,让风声慢慢传到她的耳朵里去。”
“慢着……”
许龙情不自禁地摩挲起自己的下巴,那些胡渣倒是没让他感觉扎手,可顾三郎的话却是逐渐让他有些听不明白了。
“我承认你在马车外面挂上金银饰品的行为确实够奇怪,但你这么做,吸引百姓注意力的同时,不也会吸引到贼人吗?”
“没错啊!你这位贼人不是就已经按捺不住,出手了吗?”
啪!
反应过来的许龙瞬间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接着他猛然摇了摇头,纠正道:“方才是口误……我怎么会是贼人?我是劫富济贫的侠士!”
“贼人也好,侠士也罢,我的计划在大方向上并没有出错,来到这里之前,我先驾车在城东和城西的显眼处晃了几圈,沿途除了会丢一些碎银子之外,还会刻意留下记号。那些记号很特别,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江湖人士,大多都是看不懂的,能够看得懂的只有廷尉府的人。先帝崩殂,新君即位,正是关键时期,任何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都足以让廷尉府闻风而来,何况是他们内部用以联络的讯号?”
“廷尉府?!”
许龙为之一愣,脸色瞬间发生了剧烈变化,竟仿佛进入了青紫交加的怪异状态:“所以你其实是廷尉府抛出来的诱饵,目的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比起南康长公主,你只能算是小鱼小虾,但你也别这么激动,我虽然给廷尉府留下了追踪记号,可我毕竟不是廷尉府的人,引他们至此,也就是想借他们之手,将我被人袭击的事情记录在案。廷尉府内部,有长公主的人手,虽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一个,可只要我顾三郎的名字出现在廷尉府记录的卷宗上,他便有机会看到,你说呢?”
“这……这就是你的计划?”
许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迂回了大半天,只为主动进入南康长公主视野之中的顾三郎:“你小子是真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来个毁尸灭迹啊?!”
顾三郎道:“顾家的变故,只有长公主有机会出手化解,她若不出手,我虽生犹死,与其活的像个行尸走肉,倒不如兵行险招,搏上一搏!原本你是可以不参与进来的,因为我也不确定究竟要驾车跑到哪一个地方,才会被人劫道,现在闹到这一步,只能说咱们真的很有缘分。”
许龙咬了咬牙:“那万一长公主本人现在并不在建康呢?她丈夫桓温倒是在几天前带兵入朝,闹得满城风雨!可关于她的消息,却始终没有传开,好些朝廷大员都不知长公主的踪迹,你怎么能够确定她也回来了?”
面对许龙的连番质问,顾三郎反倒愈发冷静:“桓温入朝,她不可能不回来,只是这夫妻俩各有心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况且既然这本身就是一场赌博,那我无论是赌廷尉府的人会认真对待我的卷宗,还是赌长公主本人已经回到建康,都很合情合理吧?”
“以身入局,不惧赌命……顾三郎,你真是个疯子!”
指着顾三郎的鼻子骂了一遍之后,许龙还是觉得有些不解气。
就算不能真的在这里杀人,他现在也打算把剑锋架在这小子的脖子上,让死亡的阴影好好笼罩和震撼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然而当他真的这么做了,顾三郎脸上的笑容反倒更加明显:“我常年吃甜食,沐药浴,体内流淌的血都比一般人要腥甜许多,加上我进入建康城的那一刻起,就服用了某种特制的药丸,那种味道只会更加强烈!这也就意味着……此刻你若真杀了我,除非你能在短时间内将我的血清理干净,否则廷尉府的人顺藤摸瓜,发现你的踪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真要冒这个险吗?”
“……”
闻言,许龙已经情不自禁地冷汗直流。
他浑然没有想到,自己在武力绝对压制顾三郎的情况下,还能被这家伙反过来摆上一道。
关键时刻,还是秦行云驾着马车来到许龙的身侧,并露出了一丝微笑,稳住了他的心态。
“秦教主,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车夫了?”
见秦行云离开车厢,坐上了车夫的位置,右手还拿起了马鞭,内心刚要有所安定的许龙不禁有些发愣。
“你的驾车技术太差劲了,若要摆脱廷尉府的追踪,现在我就只能亲力亲为了,你就权当是我在里面坐的不习惯,出来活动一下筋骨,顺便扮演一下车夫的角色。”
秦行云笑了笑,随后当着许龙与顾三郎的面,又摊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小兄弟,你所说的记号是不是这些东西?”
当秦行云的目光绕开许龙,径直落在顾三郎的身上时,后者的身体立刻变得紧绷,瞳孔也是有了明显的扩张,整个人表现出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而比起秦行云的眼神,此刻最让顾三郎感到心神冲击的无疑是对方的话和动作。
留给廷尉府的记号,其实就是在普通的石子表面画上六角芒星。
这并非廷尉府自建立以来就有的规则,而是当年司马奕在位时对廷尉府的好几位高层都赠送过一件礼物。
那礼物具体是什么,顾三郎不得而知。
可装有礼物的礼盒,外表刻画的正是六角芒星的图案!
即便后来桓温废了司马奕帝位的同时,也给廷尉府内部换了换血,可那几位高层并未被全部裁撤,仍是留下了一两人。
至于他们算是投机者,还是幸运者,顾三郎也懒得去想,他只需要知道,此时此刻,刻有六角芒星的石子便是廷尉府用来暗中联络的讯号,就已经足够。
奈何秦行云的手段太过诡异,其左手摊开的一瞬,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了三个刻有六角芒星的石子。
方圆五百丈内,这已经是他留下的所有记号!
“你……你是人还是鬼?”
顾三郎看得出秦行云跟许龙是一伙的,并且无论是江湖地位还是实际功力都要更高。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秦行云是如何知道廷尉府的联络讯号,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方圆五百丈内所有刻有六角芒星图案的石子找到的?
失去记号,廷尉府的人来的无疑会更晚。
如此一来,他的计划不就被干扰了吗?
“秦教主……你方才气息消失的那段时间,就是去找这些东西了?”
许龙对此也是感到相当惊讶。
他知道秦行云的功力深不可测,可没想到对方的身法这么离谱!
流光掠影,踏雪无痕,只怕描述地还是不够。
这分明是神鬼之速啊!
相比之下,秦行云的反应无疑平静许多,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躲在草丛里多少有些乏味,闲来无事,略微活动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