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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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腐骨化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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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行云的神色依旧冷静。

他本可以回答宫青台的问题,但向一个濒临疯狂,随时都有可能心境崩塌的人做出解释,有没有意义原本就是一件值得考量的事情。

所以他忽然没有再开口,只是在很认真地思考。

“你……你若真有本事,大可跟左慈许迈一样去修长生仙法,何必跟我等一样修炼江湖武功?说到底,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一时取巧,撞了大运!这护体罡气之法,多半是哪位武林前辈传授给你的吧?”

身上的伤势分明还在加重,可宫青台思维运转的速度却仿佛加快了许多。

也不知是被宫青台这番有些刺耳的话影响到了自己的心绪,还是突然懒得多加思考,秦行云直接耸了耸肩:“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那么多,至少现在的胜负已经很明白了。”

“那可未必……”

宫青台虽然仍旧没有站直身子,却尽力擦拭掉了嘴角的血迹,随后怪笑道:“呵呵,你以为我那么快把《太清丹经》的残卷交给你,是因为看到《兰亭集序》与《快雪时晴帖》这两样宝物就心生贪婪,连最基本的防范都忘了?难道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在对宫青岩打出摧心断骨掌之前……咳咳……我还给他连续下了三个月的慢性毒药吗?”

秦行云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手上的《太清丹经》残卷,不禁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你也在这东西上涂了毒药,无色无味,无影无形?”

“没错……”

宫青台的表情显得更加怪异:“但你这位盐帮的铁面先生毕竟跟宫青岩不一样,我来赴约之前就已经想过,今日若真有什么冲突,绝不会是秘闻堂的内部斗争那么简单,一味求稳反倒落了下乘,必须要速战速决!正因如此,我事先在《太清丹经》的残卷上涂了一层毒药,名为腐骨化血散!此药虽然极其猛烈,却不易被人察觉,将它涂抹在书简上,很快就会从明显粉末状变为肉眼不可见,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将其倒入了水中,很快就会完美地融为一体……”

说着说着,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审视某个艺术品时方才有的满足与享受:“那个时候,它虽无色无味,无影无形,却比潜伏在暗夜里的杀手还要可怕,无需接触到人体肌肤,就会在书简铺展开来的时候散入空气之中,慢慢进入人的口鼻,直至心肺……偏偏药效发作之时,最先感受到腐烂和侵蚀的并非它们,而是更外层的筋骨血肉,这岂非妙极?”

听到这里,秦行云倒是还能够稳如泰山,慕容浅却已经按捺不住了,声音之中带有明显的怒意:“老贼!这么说是你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不安好心,蓄意下毒了,只是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技不如人,方才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小姑娘骂人的时候倒是很凶,可我正值盛年,尚未到自称老夫的地步,更不想听别人骂我是什么老贼……你真要谩骂和埋怨,还是去找你身边的铁面先生吧,因为这腐骨化血散对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并无效果,必须是在江湖武者催动内力之后方才见效!这也就意味着,若非铁面先生执意要来个黑吃黑,并让你率先出招,就算你将《太清丹经》残卷上涂抹的毒药全部吸收,也不会有事,十二个时辰之后,更是会自然而然地将其排出体外,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谈及自己的得意之作,宫青台的脸色浑然不像是一个已经失败的人。

同时他似乎也确信在此之前,秦行云并未预料到他会有这一手。

看似已经陷入绝境,却突然反将对方一军,这难道不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宫青台笑了笑。

他当然觉得这很有成就感,并且他事先就服用了腐骨化血散的解药,所以就算《太清丹经》的残卷铺展开来,混有毒素的空气也被他吸收进去了一部分,他也不会感受到什么异样。

“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

沉默片刻,秦行云终是再次开口,语气显得有些微妙:“提前将《太清丹经》的残卷交给我,看似是对我的信任,实则是一次试探,外加埋藏后手。若我有异动,你便逼我催动内力,引得毒发,若我无异动,交易自然继续,秘闻堂依旧坦然,不会被泼上半点脏水。能够提前思考到这一步,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心思比我想象的要缜密许多。”

宫青台颇为得意:“哼,如今才想到恭维我,是否有些晚了?铁面,你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感受到筋骨摧折,肌肤破裂,大量血水想要破体而出的惨痛之感了吧?”

“很遗憾,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你……你说什么?!”

迎着宫青台的惊讶目光,秦行云忽然笑了笑:“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若你的毒药真的灵验,无论是慕容姑娘,还是你带来的那几名残刀会成员,此刻都应该筋骨爆碎,化为一滩血水才是……毕竟在这里最先催动内力的,不是你我,而是他们。”

“对啊!我现在一点儿都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宫青台还在愣神,慕容浅就已经反应过来,调息运气了好一阵,都没有感受到什么毒发的征兆,面色甚至还比之前红润了一些。

另一边,王徽之与步长老同样没什么异常反应。

至于已经重伤昏迷的五名残刀会成员,周围是能看到不少血迹,却跟毒发后融化的血水没什么关系,是从被剑气割裂的伤口中缓缓渗透而出的。

即便算上奔雷掌的掌力引发的内伤,这五人也都各自保留了几口真气,不至于到要去跟阎王爷喝茶的地步,现在只是一时气力不足,陷入昏迷境地罢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也提前服用过腐骨化血散的解药了?可这……这不可能啊!”

宫青台越想越是觉得奇怪,腐骨化血散的配置材料虽然是他亲自搜集的,可真正炼制它的却另有其人,那是一个素来独来独往,不喜欢与旁人正面打交道的苗疆巫医。

宫青台与其相识数年,都不敢说自己是他的朋友,拿到腐骨化血散及其解药费了不少的口舌,还附加了许多金银财宝,秦行云等人怎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提前拿到同样的解药?

“这个我倒是可以给你解释一下……”

秦行云的目光落在宫青台那表情精彩至极的脸上,接着道:“我练的功法很是特殊,气息运转一个小周天,就堪比旁人三个大周天的蓄力,正因如此,我呼吸吐纳的速度也比别人快了很多。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太清丹经》残卷上提前涂了毒药,可在接触到它的一刹那,仍是觉得上面有一层多余的东西,肉眼看不见,我就索性以掌心内力将其全部吸收了……”

“那时你就催动内力了?”

宫青台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他原以为秦行云发动护体罡气之时,他感受不到对方催动内力的迹象是因为罡气原本就是内家真气的一种转换和延伸,当更加高级和强大的东西存在,自然就很容易覆盖那些更简单和更直观的动静。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秦行云早在接触到《太清丹经》残卷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用掌心内力将毒素全部吸收了!

那时他不仅没有感受到秦行云对内力的运用,更没有察觉到秦行云的呼吸吐纳有什么异样,这已经是一种失败的体现。

如今秦行云非但没有毒发,还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其内力之强,足以压制住腐骨化血散的猛烈药效!

又或者……

宫青台突然神色大惊,额前青筋暴起的同时也是突然渗透出大量冷汗:“你……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百毒不侵之体吧?”

秦行云道:“最开始当然不是,但一个人活的足够久,便有机会在阅览世间百态的同时触摸到一些得天独厚的造化机缘。你的腐骨化血散虽然也有独到之处,可应该还排不上天下十大奇毒之列,奈何不了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不可能!”

宫青台怒目圆睁,此时此刻,秦行云没有毒发,他却因为情绪激动,血液逆流,看上去比毒发还要可怕。

见此情形,生怕这家伙一个气息不顺,就急火攻心而死的步长老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

但他不是出剑,而是出掌,一掌打在了宫青台的脖子后面,直接让其跟残刀会的五人一样陷入昏迷境地。

“你确实很识时务。”

秦行云看向步长老,脸上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你连腐骨化血散都不怕,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压制住了宫青台四十年的精纯内力,说一句功力深不可测毫不过分,这种情况下,我若再不识时务一点,那不成傻子了吗?”

临阵倒戈,步长老并无半分羞愧之意,而是大大方方地回应起秦行云。

“有道理。”

秦行云笑了笑,目光转而落在慕容浅的身上:“阿浅,先找几个弟兄把宫青台和那五个残刀会的人抬出去,转移到建康城北的秘密据点,我之后自会安排其他人去善后。”

“哪用这么麻烦?都杀了不就行了?反正咱们都已经知道许迈的下落了,还留着一帮祸害干什么?”

慕容浅一连三问,秦行云立刻忍不住用手指敲打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整天就知道杀杀杀?残刀会的五人既废,等他们醒了放走便是,既已失去武功,他们也不敢回帮会,更不敢多言今日之事,免得被上面追责,还被嘲笑是废人。至于宫青台,他更不能死,我能百毒不侵,他兄长宫青岩又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嘻嘻,懂了懂了……”

挨了一下敲打,却一点也不疼,慕容浅不仅快速领会了秦行云的意思,还直接变得嬉皮笑脸,看不见半分倨傲之色,随后快步离开密室,吹了一声口哨。

紧接着也就过去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好几道黑影闻风而来,在秦行云和慕容浅的眼神示意之下,将宫青台和残刀会的五人抬了出去。

“为什么她在我面前那么凶,在你面前又那么乖?”

目送着那几道神秘黑影的离去,王徽之先是挠了挠头,接着自然而然地朝秦行云所在的方向靠近,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然是因为她跟我更熟一些,对你还不够了解。”

“不……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王徽之很是认真地思索起来:“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看她八成是心悦于你,所以……”

啪!

王徽之这番话还没说完,慕容浅就直接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好在这一掌既没有蕴藏内力,也没有携带多大的蛮力,否则王徽之此刻定然也会跟宫青台等人一样,进入物理意义上的的深度睡眠。

“你打我干什么?”

“当然是打你乱嚼舌根,外加没有眼力见了!”

“我怎么没有眼力见了?”

这次慕容浅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拽住王徽之的衣角,把他带了出去,随后顺手关闭了密室的大门。

如此一来,这里暂时就只剩下了秦行云与步长老。

“慕容浅……你太暴力了!我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呢!”

“下次再问!”

……

隔着一道石门,秦行云却依旧能听到慕容浅与王徽之的打闹声音,不由得摇了摇头。

好在这阵声音消失的很快,留在这里的步长老也并没有那么拘谨,不等秦行云主动开口,他就率先问道:“铁面先生,那位姑娘真的是叫慕容浅?”

秦行云点了点头,又道:“怎么,有何不妥?”

步长老道:“她若是个平民百姓,倒也没什么不妥,可若她是燕国皇族后裔,取这么一个名字,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大燕虽灭,但人心思归,慕容氏当不惧上刀山下火海,燃满腔热血,复祖宗基业!一个浅字……太戏谑了!莫不是在说慕容氏德行浅薄,难以再兴?”

闻言,秦行云忍不住笑了笑:“能这么理解,也不失为思路清奇,却是不知你是慕容氏的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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