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这样湿润,透明。那些情绪被不加掩藏地陈列排开,像是泡发的种子,被雪润化的冰泊。
明明就是千黎讨厌到极点的,所谓幼稚顽固的样子。可是仅凭他的这双眼睛,却又带给了她
那些积埋于深底、难以言说的震撼。
千黎差点忘了,自己最讨厌他这样,也曾经最喜欢他这样。
过去楼书则也会时常莫名产生情绪,其实只要她愿意去猜,那是世界上最容易最有趣的谜题。
被猜中时,他会偏过脸不承认自己的纠结与敏感,没过几分钟却又直勾勾看她,倨傲开口:
“小小居千黎,知错没有?”
用他那双透明的,她最喜欢的眼睛。
她可没错。
但还是让让他吧。这时候千黎会施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他:
“停止你小小的脑袋里错误的思考。”
楼书则的身形比她大了一周,接受拥抱时她被彻底包裹,连带着心也一道满盈。可是他嘴上仍然说,区区拥抱,讨好不了我。
那才不是对他的讨好,而是千黎给自己的奖励,她喜欢将自己嵌入他怀抱的感觉。
此时此刻重新对上这双眼睛,她又一次想到了这件事。
她和楼书则发生过的一切,明明都是给自己的奖励。
那些所谓的,不知道究竟来到这里做什么的迷茫与叹息在这一刻都被卷走远去,千黎反常地回过身,伸手触碰到了那双眼睛:
“避开你又怎么了?”
“都已经分手,我想做什么不可以?”
楼书则的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错愕,喉结上下滑动,似乎找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清了清嗓,终于开口:
“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现在都碰着我了。”
因为发烧,眼睛一直有滚烫的异样感,当她的指腹落下时,是一场难以形容的润藉。
这段时间积压在千黎身上的烦恼与困顿亦不少,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需要一个可以抛却理智的发泄出口。
她仍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书则:
“继续质问我啊。”
“对我还有什么不满,一并说清。”
“你以为没有了么?”楼书则胜负欲突起,他见得不居千黎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视野天旋地转也要说:
“我大可以与你一桩桩清算。”
“就从你不久前和关邵那通电话说起,你说...”
“——先把你身上的外套换了。”
“别让你的低级言行亵渎了这套衣服。”
千黎目光鄙夷。
楼书则先是一愣,而后彻底被气笑了。他毫不犹豫地脱了羽绒服和队服,里面只剩一条单薄的T恤,因为被冷汗濡湿,他也一并反手脱了。
宽肩窄腰、线条分明。
从他身体里流淌而出的力量感是兼具骨骼与肌肉的,是一种除非亲眼见到,难以形容的绝妙平衡。能感受到勃发的生命力同时,并没有那种赤条条一览无余的索然。
不是靠健身房大量无氧堆砌出来的虚假繁荣,而是在天地间驰骋历练才能具有的勋章。即使他现在发烧,也并未折损分毫。
千黎眼神没避开。
楼书则快速从行李箱里找了一条干净的T恤和毛衣套上,他将队服和羽绒服都放置妥帖,再开口:
“现在我可以说了么?”
“居千黎,你其实猜到了吧,我还喜欢你。”
“当年你说完分手拍拍屁股就走,现在也依旧可以把我一脚踹远。”
“在你面前我...”
千黎进屋后没穿鞋,此时一脚直接踩到了楼书则安然无恙的那条腿上:
“我现在要是真踹你一脚,你还动弹的了吗?”
她并不知道,重伤加高烧的楼书则依然具备她难以抗衡的力量。
男人只是伸臂一扯她的脚踝,千黎便在顷刻间失去了重心,一并跌坐到了他身旁。
楼书则亦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就能让她站不稳,匆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不至于让千黎摔得太狼狈。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千黎的距离骤然近了,那缕如银丝藤蔓般勾旋的橘子味,悄无声息地从七窍渗透到了髓脉。
是千黎先察觉。因为自己到达了他滚烫体温的辐射范围,她被烘烤被侵袭,周身被雾气包绕。
楼书则的目光已经不复清明,千黎重重包裹的、或许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想法忽然被他发现:
“这么神气,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想做四年前他们没有做过的事,想做一次抛却理智与清傲,只为短暂欲/望消费的人。
她最讨厌的这双眼睛,她最喜欢的这双眼睛。
把玩他,亲吻他,淹没他。
千黎自诩人生一场从未出格,数年来的光阴都用来堆砌这份克己复礼。可是当自己赤裸裸对上这双眼睛,对上他的诘问时,就像沉睡的海灵苏醒,她第一次直面自己脱离大脑掌控的倾诉。
于是海啸爆发。
曾经连亲吻都默避的两个人会无法察觉对方的欲望吗?
不是的,那只是十八岁的腼腆、羞赧与忐忑。是暂时笼罩在潘多拉魔盒之外的幕布,时间会催化原始的复苏,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难以化解的矛盾在这一刻反而成为了无限大的引力。
千黎沉默,却不加掩饰地望着他,挑衅着他。
楼书则先主动吻上了她。
生疏的,笨拙的,却不甘示弱的。他知道这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