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记者不知道郎昱林存的心思,一直拉着高栎聊天。
他见多识广,高栎也爱听,特别捧场。
他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想今晚就过去采访杜奶奶。
高栎一时上头,早忘了和郎昱林的其他约定,马上答应,并拿起手机给杜奶奶打电话。
郎昱林轻咳一声。
高栎的电话已经拨了过去,杜奶奶很快接了起来,问他还回不回去吃饭。高栎正乐着呢,说还要带一个人回去。
郎总睁大了眼睛,又重重咳嗽了一声。
高栎这才反应过来,对上郎昱林看似淡定实则不悦的表情,心下直呼不妙。奈何话都说出口了,现在该怎么改?
难道要把郎昱林带回烂尾楼去吃饭吗?
三十六度的高温,在风扇面前汗流浃背,端着大海碗谈笑风生……
那画面也太美了。
不,好歹也是个集团里的霸道总裁,他不能把玉先生祸害成这样!
杜奶奶见他不回话了,“喂、喂”了两声。高栎还在犹豫怎么圆场,郎昱林干脆说:“我也要去。”
机会只给抓得住的人。
没有机会,就去创造机会。
这是郎总一贯坚持的方针。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对杜奶奶说的:“我也要去,奶奶,高栎要带回去两个人。”
高栎半捂着电话,但杜奶奶还是听见了,只当是高栎的同事,非常热情地应了声好。
然后她发挥老年人打电话的常用作风,率先挂了电话。
高栎:“不,这,啊,这,好吧。”
郎昱林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从公司到烂尾楼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算上晚高峰,多花了二十五分钟。
为了让这顿饭变得有意思一些,他们路过便利店时买了一打啤酒,还有些水果。
高栎一手提酒一手提水果。郎昱林想帮一把,却没得到机会——高栎的力气还挺大的,根本用不上他。
记者朋友进入小区后,感叹来的时间点太晚了,这个点拍出来的照片意义不大,很难让人看清全貌,之后还要再来好几次。
话虽如此,他还是试着拍了一些照片,和高栎的一张背影。
一个好的记者也需要会写故事,高栎身上就很有故事感,说不定能用得上。
到了b栋,高栎想打开手电带路,郎昱林才找到表现机会,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接到了手里。
在他们抵达之前,杜奶奶打电话让人帮忙送了几桶清水过来。
随后又跑了一趟最近的超市,多买了些米和肉回来。
她展现了百分之两百的热情,做了两个肉菜一个小菜,再加一个翡翠白玉也就是小白菜汤。
菜式刚上桌,门板就被敲响了。
高栎这个举动让记者觉得很有意思,他笑着问:“这也太有仪式感了吧?”
高栎把手电关了,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欢迎光临。”
杜奶奶系着围裙走出来,一眼就认出来了郎昱林:“原来是你呀!”
郎昱林礼貌地朝她点头。“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说不上!快来吃饭吧,都要凉了!”
记者抬头看着头顶的小电灯,问道:“杜奶奶,这个电是怎么来的?”
杜奶奶盛饭过来,叹了口气。“小高上星期买了个发电机回来,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今天停了两次,可能要拿去修一下。”
记者来了兴趣。“可以让我拍一张吗?”
高栎说:“先吃饭吧。”
天气确实热,即便有风扇吹着,也很难忍耐。
除了高栎,大家胃口都没有很好。
高栎其实有些习惯了。最开始连风扇都没得用,热得不行了只能用书本手动扇风。
郎昱林一边喝酒,一边撑着下巴看高栎进食,感觉他就像小仓鼠,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还吃得特别快。
真是奇怪,他这么能吃,怎么也不见胖呢。
饭后,高栎去洗碗,记者就在客厅采访杜奶奶。
郎昱林走过来,想帮高栎,被高栎推开了。
“别……玉先生,这种事不是你做的。”
“为什么?”
高栎笑着说:“你肯定没有洗过碗。”
郎昱林:“………”
他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
“你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是客人,”高栎还是推阻,“别给我添乱了。”
他的动作利索,洗完后把碗放在架子上晾干,又把砧板拿来刷了一遍,挂在墙壁上。
郎昱林问:“你经常做家务吗?”
“当然了,一个人在外面住,不会这些怎么行?”
“那你也会做饭?”郎昱林又问。
这个问题让高栎心虚了:“额,我还算……会吧,能吃,不会进医院。”
郎昱林噗嗤一声,挨得离他更近了一些。“下次让我见识一下?”
“不了,不了,”高栎说,“我皮糙肉厚的……吃不出问题来,您……你就不一定了。”
郎昱林板起脸:“你这就太瞧不起我了。”
说着还伸手捏了一下高栎的胳膊,指腹上传来的光滑皮实的触感:“哪里皮糙肉厚?没看出来。”
高栎跟被电了似的,猛地往后一缩。
“怎么了?”郎昱林满脸无辜。
高栎红了耳朵,想说点什么,却结结巴巴讲不出口。“没、没事。”
他逃也似的跑了,加入了客厅中的采访阵营。
记者完成了对杜奶奶的采访,又问高栎:“可以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吗?”
“当然可以。”
高栎掏出钥匙,用手电打灯,照向上方黑黝黝的空间。
“小心脚下,别摔了。”
他这话主要是对郎昱林说的,毕竟在这儿吃过亏的只有郎总。
记者紧紧挨着墙,生怕这是什么豆腐渣工程,一脚就踩空。
“真亏你们敢在这里住啊……”他敬佩道。
“住习惯了没那么吓人。”
高栎打开自己的家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装灯。
因为杜奶奶上年纪了,各方面都不方便,所以发电机买了之后,他就放在楼下用。至于他自己,反而不用那么上心。
三个人的手电全部打开,终于能看清这个屋子的全貌。
时隔月余,郎昱林再次来到这里,心态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天晚上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来这个鬼地方了,现在居然有些怀念。
用曾总助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来说,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上次都还没注意,他发现高栎用塑料管撑起来的小书架中,有不少注册会计师的参考书。
“你要考cpa吗?”郎昱林问。
“哦,那个是我以前的师兄送的……他觉得我不应该一直当个小会计,想叫我去他的事务所。”
“那后来呢?”
说到这个,高栎还很不好意思。“大学毕业之后,就很难静下心来学习了。最后也没有去考试。”
郎昱林:“嗯哼——能考一下也不错。你要是打算长期在华胥做下去,也不用考cpa,考个高级会计吧,足够你往上升。”
“我不……”
“我说那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郎昱林打断他,“我是真的希望你有一天能帮上我的忙。”
高栎傻住了。
“当然了,现在和你说这个,你会有压力。不着急,先在财务部做两年,慢慢来吧。”
记者拍照结束,从阳台那边走回来,脸上写满了新鲜感。
“还别说,在这儿过日子也别有一番趣味,你这个阳台的视野还不错啊,阳台也宽敞,要是摆个桌椅,放些盆栽,就是理想阳台了。”
高栎摇头。“等官司打完,我可能更不想要这套房子了,就算有人接手继续修,我也不想要了,我现在只想把赔款拿回来,然后和银行两清。”
“也是,”记者说,“毕竟是你们的伤心地啊。”
“晚上还是不太好拍东西,”记者说,“我可以在这儿住一晚吗?明天收集完素材,我就先回报社一趟。”
高栎还没说什么,郎昱林先不乐意了:“不行!”
记者和高栎面面相觑。
“这个……”郎昱林暗恨自己嘴那么快,“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们两个人挤着睡不太好吧。”
“我都行啦郎总,以前做调查记者的时候,街角都睡过,我不挑的,”他转而问高栎,“看高栎介不介意吧。”
郎昱林同样把目光投向高栎。
“我……”高栎说,“我不介意吧。”
毕竟他其实有两张床垫,又不用和记者挤在一张床上。
你为什么不介意啊!
郎昱林又瞪大了眼,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不是男男授受不亲吗?嗯?
记者连声向高栎道谢,高栎说只要记者不嫌弃热,因为他这里只有蓄电池的小电风扇。
郎昱林气得冒烟,但他也说不出“那我也在这儿睡”这种话,那也太幼稚了,他又不是小孩子。
记者又大喇喇地对郎昱林说:“谢谢郎总今天特意送我们一程。”
甚至反客为主,开始替高栎赶客了。
郎昱林连样子都不太想装,可他又没资格说什么。
他只能略带幽怨地看着高栎。
高栎看出来他不满,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郎总……玉先生,我送你回车上?”
郎总更生气了!
“不用,你们今天晚上好好商量吧,我也有事,先告辞了。”他硬邦邦地说完,转身就走。
高栎还是追了出去。
郎昱林脚下生风,居然摸黑走了下来,高栎只得在后面给他打着光。
杜奶奶正站在门口刷牙,问道:“就走啦?”
郎昱林点点头。“下次来看您。”
高栎几步跑下来,也对杜奶奶说:“我送送他。”
已经到了一楼的郎昱林回头喊了一声:“不用!”
杜奶奶一脸看戏的表情,低声问:“吵架啦?”
高栎:“没有没有。”
他追在郎昱林的身后,说:“玉先生,玉先生!”
郎昱林回过头,其实他此刻已经消了大半怒火,但还要端着样子,说:“不是说了不用你送。”
高栎:“我担心你生气了呢。”
郎昱林:“没有,我真的有事。”
“那就好。”高栎松了口气。
这时茉莉忽然说话了:“郎总,来自老不死的电话,由于此人被你打上了讨厌的标签,是否需要接通?”
郎昱林:“……接吧。”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昱林,这段时间回老屋吧,我们好好聊聊。”
郎昱林:“聊什么?”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想通了,你们是改不过来了,我也只能接受。正好,我认识的一个孩子,也喜欢男人,人品、模样都不错,年龄也合适。你回来了,我明天让你们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