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闪动。
微不可察的呼吸声从屋内传出,谢管吟耳尖一动,屋内有人。
那个人?
谢管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指尖抚上自己腰间的剑鞘,握紧。他眸中闪动着簇簇火光,充满跃跃欲试。
我的命,你还不配觊觎。
谢管吟持剑破门而入。
料峭的春风中暗含着凌厉的杀气,混合着一同扑进舍房里,蜡烛应声而灭,屋内一下子归于黑暗。
月光映进舍房,谢管吟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那人口齿不清含糊笑道,“唔,小侯爷,你回来了?”
一身萧瑟杀意的谢管吟:……
程昭?
程昭白日里受了伤,她口中含着山楂,本来正趴在床榻上埋头翻书来看,带着寒意的春风灌进她的衣领,程昭后知后觉地抬头望过去。
见来人是谢管吟,程昭满脸堆笑。
谢管吟微扬的唇角僵住,程昭这副松垮的样子,反倒衬得浑身紧绷跃跃欲试的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他恶狠狠地收了剑鞘,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在我床上做什么?死变态。”
程昭扶着腰起身,重新点燃烛火。
跳动的烛火映照着谢管吟的白玉一般的脸上,表情晦涩不明。
程昭眉头一跳,不太妙。
她立刻用衣袖擦了擦椅子,推到谢管吟身后,殷勤笑道:“小侯爷,您请坐。”
谢管吟提腿用力踩住木椅,让程昭无法上前,他咬牙似笑非笑讥讽道:“死变态,你在做什么?”
程昭嘿嘿笑:“来睡觉的。”
“?”
这回答是实打实的真话,却又让谢管吟气得牙根痒痒。
程昭连忙补充道:“崔公今日来到了书院,我问过他老人家了,崔公和方夫子都同意了。”
不仅同意了,而是十分乐意。
明目张胆强词夺理。
“他们都同意了。”谢管吟咬牙复述,他简直要被眼前这人气笑了,“我同意了吗?”
程昭抱出一个宝贵的紫檀木盒,她打开盖子,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便出现在谢管吟面前。
谢管吟没动,只是静静瞧着,眼眸中也全无异色。
他镇定的有些过分了。
谢管吟问程昭:“你想要什么?”
程昭道:“赠我长剑的那人说,必要时若我拿出这个,可以换小侯爷救我一命。”
“沈元荣这样告诉你的吗?”谢管吟挑眉:“他既知道竟还舍得将这个给你,你倒是有本事。”
好吧......全然瞒不过他。
但小侯爷如此言谈,也证实了沈元荣所言非虚,这柄长剑对小侯爷很重要。
程昭道:“我今日得罪了三皇子殿下,以殿下那种行事风格,派人暗杀我这种事也是做得出来的。”
“唰”,谢管吟直接将长剑收到腰间剑鞘中,剑鞘与长剑碰撞,发出“铛——”的嗡鸣。
他看都未看,这柄剑对他来说真的重要吗?
“我应下了。”谢管吟淡漠道:“三皇子确实做得出来这事,既然你猜得到这个,白日里就不该与我扯上关系。”
程昭心下了然,那位三皇子殿下的恶趣味果然如此,为难、驱逐、杖杀小侯爷身边的人。
看来小侯爷也早知此事。
程昭无奈道:“若跟小侯爷交好的代价如此的话,我只能说……”
三皇子的行事用意,明明谢管吟可以选择避而不谈,但他仍然偏执地要将所有真相告诉程昭。
对,你就是受我牵连。
谢管吟噙着笑,直勾勾地盯着程昭,他等待着程昭脸上即将出现的,谓之恐惧厌恶的神色,如往常一样。
谢管吟觉得自己享受极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凉。
“那我只能说。”程昭翻了个白眼:“只能说三皇子是个傻叉。”
谢管吟唇角的笑容倏然消失,他怔怔地盯着程昭,程昭表情生动,正喋喋不休地表达着自己对三皇子的不满。
谢管吟一时间竟茫然无措起来,与所有人都不同,她为何......不厌恶他。
程昭又骂:“襟裾马牛衣冠狗彘,干点人事吧。”
谢管吟喉头滚动,他哑声问:“我呢......”
程昭同病相怜地拍了拍谢管吟的肩膀,“我同小侯爷一样,遇见三皇子真是倒了大霉了。”
一样?
之前那些被他无辜累及的人。
他们憎恶他,仇视他,远离他,都是理所应当的,谢管吟一直这样觉得。
程昭却说他们一样,她将他们两人拉到同一阵营,烛火在她眸中跳动,谢管吟的心也随之跳动。
谢管吟指尖微动,原来自己内心深处,竟藏着这种可怜的,可笑的希冀吗?
只需程昭轻轻一勾,便让他心尖直颤。
“小侯爷会保护我的吧?”
她把她的命交给自己。
“当然。”谢管吟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他晃了晃自己腰间的剑,“毕竟我收了你的东西。”
是因为这个吗?谢管吟自己也说不清。
“吱呀。”门突然被推开。
程昭被吓了一跳,立刻躲到谢管吟身后,三皇子的人来的这么快吗?
月光映在那人斑白的发间,是陈广孝,他立在门外,轻声叩门问:“程兄可在?”
“陈兄请进。”程昭放松下来,“可以吗?小侯爷。”
看着程昭先斩后奏的自来熟模样,谢管吟莫名觉得有些不爽。
陈广孝走到程昭面前,“扑通”一声陈广孝双膝着地,跪在二人面前,程昭被吓了一跳。
陈广孝道:“是我对不起兄台。”
程昭不顾自己脊背上的伤,跳下去拉住陈广孝,“陈兄,你这是在在做什么?”
陈广孝脸上带着苦涩的笑:“程兄,那几片琉璃瓦,是我打碎的,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程昭瞬间明白了,可是三皇子想为难的本来就是自己,与谁打碎琉璃瓦无关。
陈广孝苍凉地笑了几声,“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我无意连累兄台,过后自会向崔老解释清楚一切。”
程昭化繁为简,隐去小侯爷的部分,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边,她道:“所以三皇子是刻意刁难我,与你无关。”
谢管吟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他看向程昭:“她说得没错,而且是受我牵连。”
这种事有什么好抢的,程昭撇嘴暗自呛声:“对,小侯爷说的没错,就是受他牵连。”
谢管吟不语,他鸦羽般的睫毛颤动,垂下一片阴翳,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你既知道还要执意靠近我,那就别再离开了。
陈广孝仍不起身,他道:“但那两片琉璃瓦就是我打碎的,所以该受罚的人是我,可我说谎了。”
谢管吟和程昭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坚持,文人最重风骨,不屑趋炎附势,陈广孝就是一个典型的文人,他有他的心气与傲骨。
陈广孝苦笑,他喃喃道:“少有凌云志,展翅为大鹏。可是现实冷峻萧肃,报国无门,入仕无门。”
说到情绪激动处,陈广孝咳了几声,又接着说:“而今我已三十又三年矣,却无半点功名在身。靠着发妻得入紫金书院,却仍是一事无成。”
他卸了冠,将发冠置于地上,自己披发而立,发间一片斑白,诉说着这些年的坎坷与郁郁不得志。
“如今,我却又为几片琉璃瓦,失了本心。”
程昭道:“程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可这世间的规矩严苛且不公,是他们在苛待你,非你的过错。”
陈广孝皱眉道:“错了就是错了,我会去向三皇子请罪。”
谢管吟冷哼:“无畏的坚持只是在犯蠢,你无法参与科举只能靠举荐,若得罪了三皇子,此生都再没有出头之日。”
陈广孝无法参与科举?为何?小侯爷又怎么知道这事?
看来大家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程昭又劝:“想一想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