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诗织不信邪,自己一个人爬到另一边的新手雪道,弯腰感受了一下冰凉雪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屈膝、颤颤巍巍地开滑。
奇怪的是,她明明是朝着正中央方向滑的,可一旦真的开始,她感觉自己脚就不怎么受控了,一会外八一会内八;身体的控制权也逐渐丧失,变成了一个胡乱挥舞手臂的姜饼人。
她渐渐往五条悟的方向滑去。
“让开!让——开——!”
五条悟正低头在重新戴手套,闻言愣了下,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姜饼人身影正高速朝自己袭来。
他挑眉。
不仅没躲,反而好整以暇地抬起一只手,指节微屈,做出了苍的手势。
真是拿她没办法。
五条悟想。
好心的最强大帅哥也不是不可以拿苍的吸引力稍微救一下她——
念头戛然而止。
他看见少女似乎极力想要刹车,却因为还没熟悉雪地,整个人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前扑,差点就要倒地;而与此同时,他手上的苍也找好了目标。
唰地一下。
神田诗织就被吸了过来。
——以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
她已经丢开了滑雪杖,原本在半空胡乱挥舞的双手因为找到了可以抓住的固定物,下意识地就紧紧扒在了他的胳膊上;而好巧不巧,她的脸也同样贴上了他的脖颈。
少女饱满柔软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那截露出来的冷白皮肤。
五条悟:“……”
他霎时身体一僵。
说不好究竟是碰到还是没碰到,吹过来的风是冷的,她贴上来的感觉也是冰冰凉凉的,像是放进冰奶茶里刚捞上来的、软糯糯的芋圆。
但她呼出的吐息却是热的,甚至有点太烫了,烫得他神经末梢好像都感应到了那种温度。
而她好像还没注意到现在姿势的奇特,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还在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甜丝丝的浅棕色眼睛看他。
像是一只误入猎人陷阱的懵懂小动物。
五条悟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
能对咒力进行原子级别细微操控的六眼却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唇上,本能地去判定两者之间细至毫厘的差距。
五条悟沉默许久。
久到神田诗织已经从紧张刺激的滑雪中回神,准备借力站稳慢慢松手的时候,他才突然炸毛。
从细软的白发开始,像被惊吓到弓背的猫一样,一点一点炸了开来。
他一下噔噔后退了好几步,惹得还没站稳的神田诗织一个不留神,啪叽一声,脸朝下栽进了雪面里。
冰凉的霜晶顿时糊了她一脸。
少年被白发掩盖着的耳朵微红,惯来从容肆意的俊脸上难得浮现几缕不自在。
“你干嘛。”五条悟说。
神田诗织:“……”
她还想问他呢。
怎么还有人救到一半就撒手不管的啊!
她勉强把自己的脸从地里拔出来,整张面孔早已变成了小雪人,眼睛轻轻一眨,挂在睫毛上的霜晶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胡乱抹了一把冰冰凉凉的脸,声音闷闷地质问:“你才是,干嘛突然放手。”
五条悟一噎,半天没能憋出一句。
最强也有哑然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过了几秒。
他走过来,蹲下身体,歪着漂亮的脸仔细看了看她,抿了抿唇,忽然抬起戴着厚厚手套的手掌,略显笨拙地给她擦脸。
少女鼻尖被冻得泛红,眉梢与眼尾还挂着一些细细的霜晶。五条悟这会儿倒是没方才反应那么大了,见她被冰冷的手套冻得一哆嗦,愣了一下,干脆直接摘下了手套。
修长骨感的手指拂过她细细的眉、长长的睫毛,最后在她讶异目光的注视下,轻轻拍去她头顶上沾着的雪。
五条悟打量了一下,这才大功告成似的拍了拍掌心,一本正经:
“诗织,恭喜你脱离雪人的身份,重新恢复成了姜饼人。”
【五条悟好感+5】
原本有点小动容的神田诗织:“……”
她皮笑肉不笑:“谢谢你啊。”
五条悟好像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反而顺着她的话,像只娇贵的漂亮大猫一样,矜持又愉悦地点了点头。
大猫甩着尾巴,悄悄暗示:“诗织,老子滑雪超厉害的。”
所以如果她无论如何都要拜托自己的话,他这个强无敌的完美帅哥也不是不能耐心地教那么一小下。
掩在墨镜后的蓝瞳期待地看着她。
但很可惜,隔着一副滑稽的小圆墨镜,神田诗织压根看不见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眸。
她只是觉得他在炫耀自己的滑雪实力,冷漠甩开他的手后,气鼓鼓地从地上爬起来,寻摸到自己的滑雪杖,一瘸一拐地撑着地,摇摇晃晃往夏油杰的方向走去。
又不是只有五条悟一个人会滑雪。
他不肯教,她还可以找别人呀。
哼。
夏油杰离的地方不远,在下坡。
神田诗织好不容易摸到靠近他的雪道,低头比划了一下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
好像也就那么短短的一小段。
就这么一丁点间距,就算是她,应该也能成功滑到才对。
神田诗织看看这又瞧瞧那,反复观察测量了一会儿,突然又找回了失踪的信心。
远离两个吵吵闹闹的同期,夏油杰体验到了久违的清净。
北海道还处于雪季,天气寒冷,但夏油杰并不怎么在意。
这个雪场里人不是太多,也没有咒灵,加上他自己滑得爽了,只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真难得。
悟的嘴巴里原来也会冒出不错的提议。
他正愉悦地弯唇笑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音色熟悉的尖叫:
“夏油杰——!让开!”
夏油杰:“?”
他正打算回身看看情况,下一秒。
一个黑色身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上了他的大腿。
并且,冲劲不止。
她好像很急着想要抓住东西刹车,用力过猛之下,夏油杰只觉得屁股上什么东西往下一滑,紧接着大腿一凉。
“……”
他缓缓低头,看到了自己被扒下来的滑雪裤。
小眼睛剧烈地震。
少女似乎也傻住了。
她还抱着夏油杰的大腿没放手,正以一个前列腺刹车的搞笑姿势半趴在地上。
她呆滞地看看自己手上拽下来的滑雪裤,又愣愣抬脸,看着自己头顶的、那个属于夏油杰的屁股。
“……”
两人面面相觑。
好在滑雪裤里还套了一层紧身的速干裤,但饶是这样,氛围也足够令人窒息了。
还是追过来的五条悟率先打破这股死寂般的沉默。
五条悟一个潇洒甩尾,雪板成功切入雪面,稳稳地停在了两人面前。
他好像也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下,盯着夏油杰被紧身速干裤包裹着的臀部,默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一连串的惊天笑声。
末了,还不忘海豹鼓掌,指指点点评价:“哈哈哈哈哈,杰,你屁股还挺圆挺翘的。”
圆、圆吗?
虽然屁股就在头顶,但因为都是放大的像素点,她其实对五条悟嘴里的“圆翘”没什么概念,下意识地端详了一会儿后,她才有些迟疑地跟着附和:
“好像是挺圆挺翘……的吧?”
夏油杰:“……”
谢谢,他一点也不想听别人对自己的屁股进行点评。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直蹦。
身周骤然低下来的气压与压迫感终于让迟钝的小动物打了个激灵。神田诗织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她又把脸往上抬了几分,视线正好与夏油杰那双幽深的紫眸对上。
“……”
神田诗织脱口而出,“不翘不翘,一点也不翘。”
夏油杰的目光更阴沉了。
“……”哦,说错了。
她从善如流改口,声情并茂,“没关系,我完全没在意你的屁股。”
五条悟的笑声更欢快了,甚至掏出了手机开始对着他们拍。
夏油杰面色铁青。
【夏油杰好感-1】
她大惊失色。
等等,她好不容易提升的好感!
咔嚓亮起的闪光灯终于唤回了她失智的大脑,神田诗织匆匆忙忙从地上爬起,慌乱又贴心地把滑雪裤重新给夏油杰拉上,郑重宣告:
“是这样的,我完全没看见你的屁股。”
夏油杰:“…………”
冷静。
她脑子不好使,还是被他体术课上不小心摔傻的,他不能跟一个失智的人计较。
他要多体谅才行。
夏油杰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维持住理智。
五条悟生怕事态不够乱,还在那不满意地添油加柴:“怎么就拉上去了,我还没拍多少张呢。”
路人纷纷朝这里投来异样的目光。
夏油杰甚至听见了隐约的窃窃私语。
他脱下手套,微笑着竖起瘦长中指,朝五条悟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咬牙切齿:
“悟,我们来谈谈?”
五条悟丝毫不惧,勾唇嗤笑:“这里又没有空地,你想在哪儿谈啊?杰。”
鉴于这里没有人能善后两个问题儿童的拆迁,约架顺势推迟到了回高专后。
神田诗织惦念着夏油杰下跌的好感,一路有些沉默,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拉了一下夏油杰的滑雪服下摆,小声问:
“你消气了吗?”
老实说,他生不生气她并不在乎,但是他好感度下降就是个大问题了。
她觉得自己得采取些手段挽回才行。
夏油杰微怔,低头看她。
她脸颊与鼻子都被冻得红红的,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忐忑抿着唇,莹润白皙的小脸满是担忧之色。
她仰着脸,具有像焦糖一样甜蜜色泽的眼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心里的郁气忽然消了一大半。
夏油杰沉默良久,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手,揉了一把神田诗织的脑袋,露出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温和笑容来:
“没关系,我没有在生气。”
神田诗织狐疑地看了看他。
因为夏油杰叛逃前后的性格反差太大,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他是不是也被什么诅咒受肉夺去了身体。
俗称——
夺舍。
她晃晃脑袋,甩去那点奇奇怪怪的联想,装作将手伸进滑雪服口袋的模样,实则从背包里取了一颗糖。
她让夏油杰伸出手,用厚厚的手套捧着,小心而笨拙地把那颗糖塞进夏油杰的掌心,轻声:
“喏,变开心的魔法。”
——所以赶紧给她把好感度加上去。
神田诗织在心底悄悄叭叭。
有着甜蜜少女心包装的硬糖滚落到了他掌心。
夏油杰低首,发现是桃子味的糖。
有那么一瞬间,没由来的,心口好像忽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细白的雪反射着迷蒙的光,耳边的嘈杂人声倏忽远去。他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在刹那间飘至不知名的远方,那里有白色闪烁的路灯,有掠过耳畔的温热晚风,也有只留下余热的青涩悸动。
此景此景,叫他突然产生一种奇特的、微妙的熟悉感。
夏油杰有些恍惚。
还是神田诗织往他眼前伸手挥了挥,才唤回他的神智。
他握紧那颗硬糖,笑了一下,喉咙莫名有些干涩:
“嗯,我现在很开心。”
【夏油杰好感+5】
……
事实证明,他当时就不该说那句话。
晚饭后,夏油杰坐在民宿的马桶上,面无表情地想。
现在就是很想把那句“我很开心”当场撤回。
短短一个小时,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坐在马桶上了。
要问为什么,理由也很简单。
五条悟想喝牛奶,闹腾着要与他猜拳打赌,赌输了的人要去度假村的小卖部里替对方买饮料。
夏油杰被吵得不行,只好同意。
不幸的是,他输了,五条悟赢了。
结果这一幕被路过的神田诗织撞见,也许是出自于众目睽睽扒他裤子的内疚,她自告奋勇地要帮忙跑腿。
跑腿很顺利,她买回了两瓶牛奶,一人一瓶。
但之后才发现,给夏油杰的那瓶是过期了的。
而他已经全部喝了下去。
所以,他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止不住的喷射战士,坐在马桶上寸步都离不得。
咕噜噜。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夏油杰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痛苦弯腰,直至过去好一阵,才稍稍得以喘口气。
他扭头,想要扯一张纸,却发现没有纸巾了。
行。
坏事成双。
这间民宿没有直接通往前台的呼叫铃,他脸色扭曲地摸出手机,给五条悟发消息。
【夏油杰】:送纸。
【夏油杰】:没纸了。
发完消息,他耐心等了一会儿。
贴了磨砂纸的窗户忽然被笃笃敲响。
“?”
夏油杰转头,看见模糊的磨砂贴纸外,隐隐约约探出了半个脑袋。
窗户被啪嗒啪嗒地撬动,少女干净甜蜜的嗓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听说你没纸了?开窗,我给你送纸。”
夏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