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喜欢女人。
宁远眼神里依次透出讶然、震悚、沉默、麻木......她拉起红莺的袖子,在红莺耳边悄声问道:“难道、难道皇上他好、好龙阳?”
红莺古怪地看了宁远一眼:“小主,说什么呢,奴婢虽然说皇上不喜欢女人,也没说过皇上喜欢男人啊!”
宁远羞惭地咳嗽了一声,忙板着脸说道:“是本宫想岔了。你继续说,把探听来的消息的都告诉本宫。”
红莺点点头,探手入怀,摊开了一张黄表制成做的书页。
那书页详细记录着后宫嫔妃的名讳、家室和侍寝时间。
宁远粗略地扫了一眼。
耀荣宣皇后,喜塔腊·缪额枫,大福晋努尔哈赤。
冉贵妃,乌拉拉那·冉古,侧福晋。
元妃,叶赫那拉·阿巴那,侧福晋。
......
宁远怔怔地瞧着,有些晃神。
她从前读过《长恨歌》,她时常想象着《长恨歌》里专宠一人的的唐玄宗。他拥有高如青云的骊宫,有烟云腾绕的华清池,仙乐飘舞,玉楼宴罢,佳丽三千娉娉袅袅。
在宁远的想象里,那黄衣帝君目不斜视,倚在美人怀中,一杯浊酒三声笑,芙蓉帐暖度春宵。
弱水三千,却不及她回眸一笑,传说中的杨贵妃就这么对着唐玄宗笑了笑,刹那间天地失色。
宁远幼时经常对着黄铜镜祈愿,倘若她长得如同杨贵妃娘娘那般倾国倾城,是不是就能收获到这样忠贞不渝的爱?是不是就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后来她一天天长大,长成了爹娘期望的样子。
她从小就知道,将来她长大是要入宫当娘娘的。
肤若凝脂,眉眼弯弯。
她总爱捧着自己的脸,想:这样够了吗?是不是要皮肤再白一些,腰肢再细一些,口中朱砂再红艳些,才能像杨贵妃娘娘那般美丽?
才能让帝王做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
答应,李氏,宫人,庶福晋。
答应,叶赫那拉·寻儿,回族。
......
她看了好久,才在角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宁答应,四品知府宁曜之女宁远,年16。
原来三千人,竟有这么多啊。
心中那束蠢蠢欲动的小火苗一下子被浇灭了。
宁远抓着那卷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黄表纸,抿了抿唇,心中无限黯然。
“小主,小主,您在想什么呢?”
直到红莺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宁远慌忙收起黄表纸,答道:“没什么。”
红莺从宁远手中接过那卷名册,点着每个妃子名讳后的空隙,低声道:“小主,您看这儿,仔细看看,看出来什么没有?”
宁远照着烛光仔细一瞧,迟疑道:“这儿......不都是些空白么,怎么了?”
红莺用红蔻丹指甲点着空白,道:“奴婢这份清单,是从太监总管那儿换来的,记录着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妃子的侍寝、月事等情况,不会出错。可小主您看,这后宫所有的妃子,侍寝记录这栏都是空白!”
宁远凑近一看,呆呆地站在原地。
前三个月,后三个月,都是空白,意味着皇上已经半年不曾留宿后宫。
宁远放下名册,不由自主地说:“皇上的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红莺微笑:“怎么会,奴婢看,皇上一定龙体康健!倘若皇上是身体有什么......顽疾,太后又怎么会着急的不得了,又催的那么紧?又是选秀、又是出游。”
宁远喃喃道:“也是。”
顿了顿,又道,“听说前朝有个皇帝一生一世只有一个女人呢!也许,也许......”
说到这儿,她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在说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肆意宵想君主?
不过,心中那束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又晃晃悠悠地点燃了。
红莺显然没有注意,笑嘻嘻地晃着宁远:“小主,依奴婢看,您还是很有机会的。皇上他既然不来后宫,便说明这佳丽三千里,还未曾出现一个他倾心的女子。之所以未曾出现他倾心的女子,一定是因为他还未曾和小主相处过!”
“你倒是伶牙俐齿!谁教你这么说的?”
宁远佯装生气,伸手要去拧红莺的鼻子,红莺嘻嘻哈哈地逃掉,留宁远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上。
夜已经很深了,烛影摇晃,宫中的深夜总是显得特别漫长。
宁远低头看起了话本子,看来看去,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在脑海中闪回,不知怎么的,她又想到了唐玄宗和杨贵妃。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恍惚中,那黄衣帝君依旧目不斜视,倚在美人怀中。
美人捧着夜光杯,娇媚柔情,将琼露斜倒入帝王口中。
渐渐地,帝君的脸幻化成了初见时那神情恹恹的俊逸君王,而传说中那娇媚的贵妃则幻化成了她自己。
想到这儿,宁远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少女漫无边际的幻想彻底驱散了独守空房的孤独,宁远心中越想越乱,干脆合上话本,躲进被中。
一夜无眠。
皇上压根不爱留宿宫中,红莺虽没有打听到皇帝的喜好,但宁远却能堪堪猜到个七八分。
宁远在选秀时曾亲眼目睹太后和皇上的争执,她明白皇上为何那么愤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伟岸的帝君,要做天下的主人,自然不喜欢有人压着他、踩在他头上、替他做决定。
哪怕那个是他的父亲,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太后喜欢清雅淡素的白山茶,那么皇上一定喜欢娇艳如火的赤蔷薇。
从此,宁远便爱上红装。
如花,似血。
......
宁府的丫头个个都机灵手巧,在争取谁去给宁远当陪嫁丫鬟这个问题上,宁致下了很大的功夫。
最终,一个活泼机灵的红莺,一个沉稳多思的绿珠,一左一右陪宁远进了宫。
红莺消息灵通,绿竹技能广泛可以傍身。宁远觉得,倘若自己推理的不错,皇上正喜欢明艳的女子,那么舞跳的好就是一项颇为亮眼的技能。
民间有一舞,名为花间舞,此舞虽难度高,但胜在惊世绝伦,如火如影。
绿珠自然顺理成章地承担宁远的舞蹈老师职责。
天一大亮,兴致勃勃的宁远便撺掇着绿珠教她跳花间舞,两人在后宫里转悠了一会儿,寻了个教习宫中女子习舞的曼舞阁。
刚一踏进大门,便听到一阵响亮的:
“一、二、一、二!”
宁远心中好奇,不由自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原来曼舞阁是露天的场所,刚一推开门,阳光如潮水般涌入宁远视野,她情不自禁以袖遮目。
反应了一会儿,拿开遮目的右手,却见到曼舞阁中,所有嫔妃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宁远和绿珠两个闯入者。
打头的是那日的太监小树子,小树子斜斜的瞟了宁远一眼,接着响亮地喊道:
“一二一、一二一!”
后宫妃子们收回目光,呈方阵状站在一起,跟随着口号齐齐挥动着手臂。
宁远不明白是什么情况,进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