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觉得,她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当皇后言之凿凿地说要给后宫众妃看一个好东西,并从自制双肩荷包里缓缓掏出一颗……NT37F-2线导鱼雷时。
当皇后掏出炸弹后,周围嫔妃纷纷露出“切不过区区炸弹而已”的不屑神情作鸟兽散时。
每当这时,宁远就觉得,其实在这群后宫妃子中间,她才是最有病的那个。
真的,她本来打算是要走宫斗升级流的。
最好一年升妃两年贵妃,三年内诞下皇子皇嗣,斗斗娇妾跋扈妃子,成为皇帝红眼掐腰的小娇妻,连带上父亲早日升官封居胥,娘家一大家子吃香喝辣。
而不是陪着后宫一群神经病炸皇城。
真的,她真傻。
早知道刚一入宫,好心的嫔妃在她耳边提醒道:“我们都是w市精神卫生中心穿越进来的病人。”
从那刻起,她就应该意识到,她的宫斗职业生涯还未开始便已经就此完结了。
一想到皇帝对后宫中群魔乱舞的嫔妃避之不及,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他下次鼓起勇气踏入波诡云谲的后宫时——
宁远心中就感到一阵绝望。
嫔妃们开始跳听不懂的二次元广场舞了。
嫔妃们开始发癫满地乱爬了。
嫔妃们开始捣鼓怎么推翻封建制度走向共和了。
这天天气很好,是“七月流火”中最舒服的一天。微风和煦,偶有粉白的桃花瓣被风吹得四处飞舞,两朵点在琉璃瓦上,恍若瑶池仙境。
后宫之首枫皇后一席衣裳红得像火,倚在墙边,神情恹恹。
她出神地望着远方,似有什么心事。
一朵桃花瓣蹁跹飞过,枫皇后伸手,花瓣打着旋正巧落在她葱玉般的指尖。
她眼中隐有雾气,更衬双眸清亮如琥珀。右眼下一颗美人痣,白玉微瑕,却更动人心魄。枫皇后挠挠头上的朝阳金绣五凤簪,显出很气馁的样子。
抬头看到呆坐在一旁的宁远,枫皇后拉开自制双肩荷包,很严肃地对宁远说:
“宁宁,快过来看看,这是炸弹,好玩的!”
宁远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您真厉害。”
又扭头看着被炸成一片废墟的房屋。
真的,她真傻。
她乃土生土长的四品文官嫡女一枚,明明可以做个宫斗事业批的,结果却在一群生理意义上的现代精神病患者里鹤立鸡群。
宁远忍不住心想:
早知道你们来了,我就不来了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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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二十一年,年龄合适的秀女皆要参加选秀,从各州各县选中女子数千人,初试筛掉大半,面见圣上的寥寥无几。
当今圣上清明廉洁,如今尚无子嗣,且不好女色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
连续三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皇帝力压重议,硬生生没让一人入选。
后宫三年未进新人,人们纷纷猜测,也许,今年亦不会有贵女入选后宫。
殿选之后,还余二十人,这二十人里都是京城贵女中的人中龙凤,正值青春年华,这二十人环肥燕瘦、争奇斗艳,仿佛花圃中亮眼又各异的花朵。
这其中不乏家室权势滔天、体貌沉鱼落雁的女子,在这二十人中,四品知府宁曜嫡女宁远虽然清丽如兰,却始终显得稍微那么失色了点儿。
她侥幸过了殿选,看着候选的另外一十九名秀女攒着殿举的红花儿,个个都胜券在握的样子,心中难免七上八下的打起鼓来。
未想到,终选当天,皇宫中锣鼓阵阵,十九个秀女们紧张地等待着自己的名字,满怀期待地款款而去,却无一不红着眼归来,一个,两个,三个……全被撂了牌子。
宁远诧异地看着最后一位丞相家的三小姐啜泣着离开。
到最后,竟只剩了宁远一人。
宁远心中石头落地,不知是悲是喜。
又是和前三年一样的情况,无一人得选。
丞相家的女儿都哭着各回各家了,自己此番肯定是没希望了。
一声传唤:“宣从四品知府宁曜之女宁远觐见——”
狂风呼啸,太后和皇帝并排而坐,周身环绕着打着扇的粉衣宫女。风吹得他们衣诀翻飞,恍若天庭中肃穆的神明。
宁远跪伏在地上,安静的像一只鸽子。
太后饮了一口茶,掀起眼帘,道:“抬起头来。”
宁远缓缓抬首。
太后锐利的双眸正仔细地打量着她,而皇帝把头别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
周围落针可闻,宁远仿佛如芒在背,好似已经跪了几辈子那么长。
片刻,太后将她打量一番,终于缓缓道:“不错,容貌清丽而不妖,是为大雅,且生得一副宜男相,比刚才那几个要端庄稳重些。皇帝,你以为呢?”
宁远袖子里的手攥紧了些。
她听得出太后对她较为满意,早在她入宫前,父亲便已开始四处辗转托人打听太后的喜好,虽然父亲宁致被异党排挤,又在斗争中失了势,但光是为了拉拢太后身边的宦宠小源子,家里的银子就和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她的穿衣、气质,都是冲着太后宠爱的宫女量身定制的,连鬓角那朵洁白明艳的玉兰花儿,也是太后的最爱。
还好,这番努力没有白费,不枉她数十年如一日的练习,太后这关是过了。
如此,便只差皇帝一人的意见了。
皇帝一席明黄的龙袍,周深透露着贵气。他生得俊美非凡,丰神如玉,一双桃花运凛冽如冰,却令人流连忘返,此刻眼神中却酝酿着浓云般阴影,看得出他很是疲倦。
宁远对皇帝很有好感,因为人们都说皇帝胤渚甚少留恋在花丛中,戒律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因此,后宫三年来未添一人,皇帝弱冠一年有余,竟连个子嗣也无。
这样的男人,宁远喜欢。
就算无法入选,见他一眼也是好的。
“朕不中意。”皇帝冷冷地说。
说罢,伸手要撂牌子。
宁远闻言手心一颤,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冻成了冰。
从始至终,他从未看她一眼。
她抿着嘴,僵着身子跪了许久,太后却按住皇帝右手,愤愤说道:“皇帝,你又是一个都未挑!哀家倒想问你,你到底想怎样?你的眼光难道就这么高?天下的好女子,竟一个都看不中?”
皇帝有些不耐烦:“母后,朕不想纳妃,只是后宫里的那些……就够我受得了!”
“啪”地一声,瓷盏砸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四溢。宁远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太后怒斥道:“胡说!哀家见后宫那些妃子各各贤良淑德,都是世家大族顶好的女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哀家告诉你,今日,后宫必须添人!”
良久,四周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皇帝攥紧了拳头,终归是长叹一口气:“朕知道了。”
他把目光放在宁远身上:“那就你了。”
宁远愣了愣,一颗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反应过来,又觉得皇宫中火红的杜鹃花噼里啪啦盛开,好像燃进了她心里。
她慌忙磕头言谢,只是不知自己打败剩下十九个秀女的原因是什么,为何皇帝宁愿忤逆太后,都不愿纳妃?她想不通皇帝的意思。
想不通,便索性不想了。
总之,她稀里糊涂成了宁答应。
宫女们将她的日常起居所用的东西鱼贯搬入宫中,她泪光闪闪,哭着和娘亲阿爹道别。
沈冰挥泪告别:“远儿,你一定要记住,你得夺圣宠,为皇帝生个一儿半女,站稳脚跟!后宫里都是口腹蜜剑的女人……你还那么小,还那么单纯,但你一定要斗过她们!你不比她们差!”
听到母亲口中未有一句宽慰与不舍,宁远心沉了一沉,思家的心淡了些,终究强笑道:“女儿知道了。”
接着,宁致又严肃地讲了许多事例,譬如下毒谋害皇嗣,又譬如姐妹反目仇杀,又譬如卫子夫被如何诬陷栽赃……一口气讲到汉朝有位吕后,把死对头妃子削做人彘。这些后宫中的明枪暗斗,听得宁远面色惨白如纸。
时辰到了,宦官小树子三番五次催促,宁远才依依不舍得与父母告别,一步三回头,渐渐地看不到身影了,宁远眼眶悄悄红了,又悄悄将眼泪抹去。
无论如何,她必须做一个豺狼虎豹般的女人,凭计谋在后宫自保扎根!
第一步,便是贿赂宦官。
两人并排步入宫中,宁远偷偷看向随行的小树子,小树子手持拂尘,脸庞坚毅,一看就是正人君子。宁远做了很久心理斗争,悄悄把一块银子塞进小树子袖子中。
小树子显出很诧异的样子:“娘娘这是做什么?”
宁远以为不够,又塞了三块:“公公,我资历尚浅,初入后宫,又没有人指点,公公可否知道什么后宫要诀,可提点一二呢?”
小树子皱眉,将银子退还了回去。他沉思一番后:“哦。娘娘需要按时服用药……不,不说这个,需要三餐定时吃、注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