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
对于柴真金手舞足蹈的欢快解说,宋庭玉连半分理他的心思都欠奉,当初在那位楚黎国十七皇子的手下都能交锋许久的他,而今又已经结成了金丹,对上同境的人,宋庭玉怎么也不觉得他会输。
甚至连一丝他会受伤的想法都没有,这个师兄虽然无赖惫懒,但是临阵之时机敏和手段都是无可挑剔的,但凡有一点危险,他都能够瞬间的察觉出来,仔细应对。
柴真金看着宋庭玉依旧勤奋修炼,不为所动的表情,有些沮丧的说道:“师弟哎,这可是咱们师兄弟扬名立万的第一步,怎么你好像一点都开心呢?给点反应嘛?”
见宋庭玉依然不理他,柴真金捏着下巴,小声的嘀咕道:“听人说,这世间有一种双修之法,可以将两个人的境界一同提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要让师弟试一试呢?”
“嗖”的一声,宋庭玉手中的长枪穿刺而来,压低了枪头朝着柴真金的下丹田刺去,柴真金一声怪叫闪开,双手捂裆大喊道:“师弟,你怎么这么下流,居然用枪刺我这个地方?!”
宋庭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抬起手中长枪就要再度出手,柴真金赶忙一个闪身跑出院子,边跑边喊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三天之后在武科场,你可一定要一起来啊。”
宋庭玉不为所动,依旧勤奋挥枪,柴真金背着双手晃晃悠悠的离开,边走还边嘀咕道:“师弟也老大不小了,是应该给她找个婆家了,怎么刚才她没听明白我的话吗?她该不会以为是我要和她双修吧?”
宋庭玉举枪的手一阵颤抖,猛然挥枪砸向了边上的假山石上,将丈许大小的一块石头直接挑空,越过院墙扔了出去,正正的砸在了柴真金的头上。
柴真金听到身后风声忽至,转身之际大石已经迎头砸下,心知肚明是惹了师弟不开心,就只能站在那里,等着大石头重重的拍在了自己脸上,还要非常配合的喊出一声,“哎哟!好疼!”
而后,柴真金盯着满头满脸的土灰狼狈而去,宋庭玉在院中听到他远远跑开,嘴角挂起一丝不经意的微笑,再度抖擞精神,勤奋练功。
武科场,布置在启登城西边十里外,边上就是城防司的驻军轮换之所,但是因为武科场的性质特殊,城防司日常的训练,都是放在军营之后的校场,从来不曾进过武科场。
武科场,是登楼国专门设立下来,每三年一次,进行武举选拔的地方,其中除了有大片开阔,加持了诸多禁制的校场,在正东方向,还有整整两排屋舍,用以进行军事策论的考较。
武举三年一次,武科场也是三年一开,只在武举之前头三个月进来打扫屋舍,清理校场,其余时间一律不准入内。而蒋国公幼子蒋置,却能任意打开武科场的大门,这背后含义,令人深思。
不光如此,蒋置打开武科场约斗,还不是他和登云阙私底下的事情,大半个启登城的权贵子弟都来了。当日到场之人,身份最低的,都得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公子,剩下小半儿没来的,基本上都是自觉够不上这个规格,就留在家里给自己一个体面的。
武科场外,一夜之间连起百座高楼,每一座楼上都只有三五个位子,供人居高临下,更好的鸟瞰武科场中的战事,即便如此,高楼底下也还是搭了无数凉棚,供人围观参看热闹。
东西两向,最好的几座高楼自然是蒋置早早就安排好的,其中端坐的,无一不是国公子弟,王爷亲眷,只是楼上都有禁法设置,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是哪一位了不得的权贵。
蒋置在武科场边上,看着迎面而来面色平静的登云阙,又看了看他身后左张右望,一副没见过世面样子的柴真金,和那个不苟言笑好似泥胎木塑一般的宋庭玉,笑着拱了拱手,也不开口说话,转身就登上了一座高楼之中。
登云阙对着柴真金说道:“去吧,扬名立万,就看你今天如何行事了,只是你若出拳过三,我便转身就走,再不多看你一眼。”
柴真金笑嘻嘻的说道:“师父,徒儿现在都快紧张死了,您就不要再吓唬我了,万一一时心惊失了拳章,那就要怪到师父你头上了。”
登云阙轻轻一笑,哼了一声就转身登上高楼,宋庭玉跟在他身后而去,临走之际很是深沉的看了柴真金一眼,柴真金则咧嘴一笑,微微点头。
柴真金懒懒散散,迈开步子走进了武科场之中,身后立刻就升起了厚厚的数层阵法禁制,将整个武科场都死死围住,只剩下当中的两个人,好似斗盆里的两只蛐蛐儿一样,被四周众人围观。
只是,站在北面的那只“蛐蛐儿”,看着明显就凶恶的多,直挺挺一丈有余的身子,剃了一个锃光瓦亮的秃头,脸上筋肉横生,脖子都和脑袋一般粗细,身上是左一块右一块凸起的疙瘩肉,呲牙列嘴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凶兽。
最为骇人的是,他放在身边两侧微微张开的双手,指尖处和拳背骨节处,都是白森森青惨惨的骨头,还不是因为内在骨殖增大冒出体面,完全就是这些地方的血肉全都被消磨退去,露出来的骨头。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练了何等凶狠的功法,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身体,只把自己当成了兵器一般。
反观柴真金这边,缩肩塌腹的一个少年,眼神迷离好似没有睡醒一般,看着眼前的壮汉时,双眼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怎么看都是一副取死之相,挨不住那壮汉轻轻一巴掌。
这一场比斗,没有人开盘下注,因为在此之前,谁都没有见过柴真金和与他对战的这位壮汉,对外宣称的,都是四殿下的弟子与人比斗较量,四皇子坐定旁观,指教二人。
壮汉看了看面前的人,伸出一只手比了比柴真金的高度,然后用手在自己的胸口前比出同样高度,撇了撇嘴满面不屑的说道:“小崽子,就凭你也想跟大爷我打,当真是没死过吗?”
柴真金笑嘻嘻的向前两步,带着几分谄媚问道:“不知大爷您姓甚名谁啊,咱们这不就是切磋嘛,您就收着点力道,好好指教我一下就好了。”
“切磋?”壮汉哈哈大笑道,“是谁要跟你切磋了?站在我魁桧面前的,就只是跪下求饶的和死的,从来没有切磋这一说。这四面禁制一起,就说明我们两个,就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柴真金立时慌乱的说道:“不对啊,当时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生死斗了呢?那我不打了,开门放我出去吧,我要回家吃饭了。”
魁桧哈哈大笑,周围的高楼和凉棚之中,也传来一阵一阵的讥嘲之意,隐约之间还能听见诸如“四殿下”,“弟子”,“废物”之类的字眼,想必那些人言语之中,肯定不是在夸赞什么。
魁桧大笑道:“出去?就算是要出去,那你也是要横着出去。小兔崽子,你就不要挣扎了,乖乖的受死吧。”
说罢,魁桧就张开双手,将要以熊抱之势向柴真金扑过来,柴真金赶紧闪身后退,张口惊呼道:“慢着,慢着!这位大爷,动手之前,能不能问一问,您是个什么境界啊?”
魁桧一手叉腰,一手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的说道:“大爷我而今已经是金丹末期,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神魂内敛成就元婴。这几年一直在找人酣畅一战以求破镜,只是可惜,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能在我手下撑过百拳的。”
柴真金满面羡艳的点头,而后又有些愁苦的说道:“您已经这么厉害了,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孩子呢?要是你非要打的话,你看你能不能让我三拳呢?”
魁桧显然被于这个极其不要脸的要求噎住了,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就连周围的围观众人也都是一阵寂然,而后就又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笑声,和羞辱柴真金不要脸的咒骂声。
原本蒋置是不想如此大笑的,身边有这人在,他一定要十分注意礼节,但是柴真金一而再再而三的认怂求饶,甚至说出了让拳的话,让他终于绷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但是旋即,他就将笑声憋了回去,转身对着身后人拱手道:“太子殿下还请恕罪,实在是这小子太过无耻,才引得我无端大笑的。”
太子殿下登文楼,此时正和蒋置同处一座高楼之中,这高楼上的层层禁制,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这些不好在此现身人前的权贵准备的。
登文楼看着下面畏畏缩缩的柴真金,轻笑着说道:“无耻?我看未必,你们当他是笑话看,可也要当心他是在故意消遣尔等的。”
蒋置看了看身边的晁先生,晁先生的面上也有几分不对劲的意思,蒋置再度俯身问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您说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笑道:“蒋置,你是本王身边最为亲信的外臣,这件事情你越过本王直接下手,就算是输了本王也不怪你,但你若是连已经显现的败相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的是,呵呵。”
蒋置听到这话,急忙再度趴在高楼之上,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看,但越看越是心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渗出。今日蒋置若是不能看出究竟是因为什么,恐怕太子立刻就会将他打为无用之人,以后就再难重用了。
站在太子身后的晁先生开口劝道:“小公子小心些,眼下正是二人交手之际,可要小心不要伤了您的贵体。”
晁先生一出声,太子立刻转回头,微笑的看着他,晁先生赶紧躬身后退,口称僭越有罪,就这么退出了高楼之中。
蒋置心烦意乱,哪里顾得上晁先生,但是转念一想,晁先生可不是没有规矩的人,此时节开口,必然是有什么指点。
蒋置猛然之间想到了“眼下”二字,转头再去看柴真金,虽然他身形佝偻言语畏缩,但是那低垂的双眼之中却澄澈透明,其中隐隐有笑意荡涤,藏而不发。
蒋置猛然惊呼,正准备回头禀告太子,太子已经笑着说道:“蒋置,你有个好谋士啊,有此贤人在侧,你更应该多学一学了。好了,坐下吧,静观下面如何。”
蒋置带着几分颓然缓缓坐下,但是心中却依然相信这位魁桧,毕竟他是见过魁桧的本事的,柴真金就算是有什么诡计,也必然不会是魁桧的对手,占一些小便宜而已,成不了大局。
武科场西北角的一栋楼里,一个满身贵气的人轻声一笑,转身不再看场中,而是轻声说道:“行了,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身边一个耄耋老矣,但是却面白无须的老者微微躬身,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眉眼都没有半分偏移,轻轻应了一声,就跟在了那人后面,悄悄的离开了此地。
校场之中,魁桧终于回过了味儿来,满面不屑的冷哼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生死之斗,哪有让拳一说?”
柴真金继续讨饶道:“我年纪小境界低,贸然上场是我该死,但若是一拳都没出的话,岂不是连累师父被人笑话,死了还要落一个不孝的罪名。”
魁桧沉吟片刻,抬头说道:“既然你如此有孝心,那我便饶你一拳,让你能够给你师父一个交待,黄泉路上也好走的安心。到了那边,可不要怪我没有手下留情。”
柴真金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好好,多谢大爷您垂怜,容了我这份孝心。那您可要准备好,我这就要来了。”
说话间,柴真金已经微微岔开双腿,双手握拳曲臂放在小腹两次,摆出了一个标准的马步架势。这种姿势,能够出的拳,无非是正手直拳和上步递拳,魁桧根本没有半分好担忧的。
但是他依然郑重其事的鼓荡起了真气,全都凝聚在自己胸腹之间,结成了厚厚的一团,摆出一副全力防御的样子,朝着柴真金开口道:“放心,尽管来吧。”
魁桧看似容让了柴真金,让他先打自己一拳,自己只是使出全力防御。但是他的心思可没有那么淳善,身前的真气凝结,其实也大有名堂。
魁桧抱定的打算,是等着柴真金一拳递出,自己并不还手,而是以极其雄厚的真气反震,将他直接震杀当场!这一手,他早就于生死拼斗之间习练了无数次,乃是他攻守易转,绝地反击的手段!
那小子看似出了一拳,但是这一拳会被自己雄厚的真气拦下,而后再以拳意凝结,给他大开的中门狠狠一击,虽然自己不曾动手,但却是实打实的全力一拳。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一击杀敌,而且取胜的手段也十分独特,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以浑厚真气震杀同境之人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登楼国,甚至整个安址洲!
魁桧心中的小算盘越大越响,忍不住裂开血盆大口笑了起来,柴真金一眼瞧见,轻笑一声后,在十数丈之外大喊了一声,“小心了!”便已经上步出拳,以拳带人,向着魁桧的胸口直击过去。
魁桧收敛心思,将胸口的那团真气催动凝聚的越发浑厚,看着面前这小子普普通通的一拳,心中不由暗想,虽然招式身段都完美的无可挑剔,但是这种最基本的招式,如何能够伤的到我魁桧大爷!
柴真金一拳递出,无拳风、无拳罡、无任何灿烂光华,真就是普通到了极致的一拳,正正的打在了魁桧的胸口上,被那一大团真气阻隔,他的拳头停在了魁桧胸前一尺处,再也不往前去了。
魁桧的身子依然稳重,甚至连丝丝摇晃都没有,柴真金缓缓的收起了拳头,静静地站在了魁桧面前,双手抱胸的看着他。
魁桧久久不动,周遭的人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纷纷开口出声,让他赶紧一拳结果了身前那个臭小子。但是魁桧依然不为所动,只是五官七窍之中,皆有丝丝鲜血溢出。
柴真金抱着双臂,张口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魁桧榔槺的身子便往后倒去,摔在地上激起了大片的烟尘。整个人不规则的别扭着,好似一个烂肉口袋,一条手臂,都能拧出三五个弯儿来。
只是一拳,魁桧便筋骨寸断,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武科场中,一片死寂。
柴真金面向东面师父的高楼上,抬起右手竖起食指,直直的指向天空,那意思是,我只出了一拳,就解决了战斗。
如此姿势,落在了其他人的眼里,那就是骄纵不可一世,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劲头,一时间针对柴真金的喝骂,又如山呼海啸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蒋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场中,久久不能回神,身边的太子伸出手来,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轻轻一笑,就此转身离开。
高楼之上,登云阙看着下面得意洋洋的柴真金,面上表情也不知是喜是忧,轻声的说道:“好大名声。”
“整个启登城的骂名,你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