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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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有笔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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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命录 (.)”!

陈与贤落在众人最后,捡到了其余人挑剩下的“耳界”,不过这样的结果倒是挺符合天真的构想。释门来此布置的这些人中,天真只在近处见过寥寥几个,在他看来,看守“耳界”的贞闻,实力大概与主持全局的贞识都不相伯仲。

虽然安排的这些人每一位都是仙人境,但是儒门的仙人境和其余宗门的仙人境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儒门因为修行方式的不同,在元婴之后才能有与人对战的实力和资本,但是汲天地之威的儒门箴言,不管是出手速度和威力,都比同境之人强上许多。

在加上之前在青白山时,李元锦就已经见过陈与贤,与天真也曾聊到过此人,对于陈与贤的实力自然是比其余人更加信任一些了。原本天真属意的对付贞闻的人,就是应无王和陈与贤之中的一个,如今这样的结果,倒是省得他再张口安排一番了。

天真原本还想给陈与贤仔细嘱咐一番,但是见到之前陈与贤仅凭只言片语就能推测出释门算计的心术和谋略,知道开口必然是多余的,也就没有做这厚此薄彼之事,一起与大家说了声“小心”。

陈与贤驾云而走离开了众人,飞出不远就将自己最近手边常读的一本书掏了出来,一边前行一边看书,践行着自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起做的伟大事业。

“耳界”所在的位置,已经越过了北屏山的裂隙,进入到了隐洲东境的地方,故此路途并不遥远。他一路轻步缓行,没过几天就来到了天真所说的地方。

天真之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的说过一遍,陈与贤知道“耳界”深埋地下,自然也知道贞闻习练的“天耳通”本事,能够听闻一切人声、非人声、远声、近声,周遭百丈之内一应声响无不入耳,就连遁法都躲不过去。

这还只是他无意识时的本事,若是凝神静气全力发挥,远在百里之外的人声都能让他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陈与贤就没有贸然直接靠近,而是以自己的那本可以穿行无踪的书,悄悄地潜进了片刻就能赶到的距离。

反正天真已经探明了情况,他也就没有再去证实一番的必要了,搞不好还不提前暴露自己的踪迹,实在是得不偿失。

“偷天日”来临之时,他眼见着手上的白线彻底消散,才藏身于书页之中,向着“耳界”所在的地方飞去。

北屏山裂隙的末端,原本已经收拢合并的地面上,而今已经再度撕裂了十几里的口子,深藏于地下的“万法金莲”徐徐升起,一直飞到了裂口之上九丈许才停在当空。

贞闻双手合十,正在施法打开“万法金莲”,突然双耳一起微微颤动,贞闻手上动作不停,笑着开口道:“可是当时叨扰贞识的那位找到贫僧这里了?真是不好意思,贫僧这里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还请阁下不要藏头露尾,直接出来现身相见吧。”

贞闻说完了话,但是周围却无任何动静,好似根本就无人到此,但是贞闻却十分笃定的转身面向右手边,微笑着说道:“这位施主,好像不太相信贫僧的话?”

“施主藏身于贫僧右后方十八丈四尺六寸的地方,身周似有法宝相隔,故此才能穿行虚空。若是要出来还请先迈右脚,身前左侧一步处,枯叶底下有一只小蚂蚁,施主留心不要伤到它。”

贞闻言语细致,直接将来人所在的方位说的一清二楚,甚至还道明了左侧前方有一只蝼蚁性命,真可谓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的菩萨心肠,慈悲肚腹。

听到他如此详尽的说明,再躲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在他右后方十八丈外的虚空之中,如同翻书一般出现了一片涟漪,而后门户洞开,一直右脚率先从里面迈了出来。

随之而动的,还有四道白色光芒,向着贞闻的后脑,后心和后腰齐齐射去,贞闻若是想要闪避,就必须挪动身子,那么手上打开“万法金莲”的进程势必会被打断。

“射艺,参连。”

四道白光飞速射出,而后才是一个温醇敦厚的嗓音传来,陈与贤刚刚见面就直接出手,一开口就是六艺馆中出手迅捷威力巨大的“射艺。”

贞闻头也不回,只是伸出一只右手,以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转到了身后,以拈花指印在空中接连四点,将那四道白光全都捏在了手上,一根都没沾身。

而他手上打开“万法金莲”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射艺,白矢。”

陈与贤眉头微皱,再度将手一挥,一道狭长的白光从他指尖飞射而出,再度向着贞闻的后颈射去。贞闻一声轻笑,拈花指再动,向着后颈处轻轻捏去。

“射艺,襄尺。”

眼见着白矢就要被贞闻以拈花指擒住,陈与贤再度开口,白矢在贞闻即将合拢的指尖万分突兀的横移一尺,绕开了贞闻的脖颈,反倒是朝着他竖在身前的左掌射去。

贞闻无奈之下,只能左手也使出拈花指,将那根劲力巨大的白矢捏在指尖,整个手臂甚至还被白矢带的微微朝前伸了三寸,可见箭矢的威力巨大。

贞闻双手齐齐用力,将指间的四道白光全部捏碎,双手被占的他,“万法金莲”自然不再张开,陈与贤也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昂然踱步走到了贞闻的面前。

贞闻看着一身灰衣长衫温文儒雅的陈与贤,笑着开口道:“施主是儒门中人?居然在人背后出手,未免有失君子风仪。”

陈与贤没有接话,而是开口反问道:“禅师尚惜蝼蚁性命,莫非不知道将隐洲挪走,会使得天下大乱,平白生出无数杀孽?”

贞闻也不接话,一样开口反问道:“儒门重仁厚,道门求无为,为何千百年来,却仍将我释门按在龙腰洲上,不许东进首阳洲半步?”

陈与贤微微皱眉,略带三分犹豫的说道:“此事,乃是约定俗成。”

“哦?”贞闻微微拔高声音,笑着问道,“那不知道,是谁定的约,谁成的俗?”

陈与贤一时无语,三教布局之事,好似从打头起就是现在这样,根本不知道是如何划分的区域,如何安置的宗门,就连陈与贤博览群书,也只找到了“约定俗成”这四个字。

贞闻见到来人面色低垂,不由得轻声嗤笑道:“仁义之人阻人前路,无为之人困人禁足,那么慈悲之人,就只能先对自己慈悲,而后再布施天下了。”

“这不正是儒门所言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吗?我释门如此践行此事,为何施主还要前来搅扰呢?”

一场机锋之言,丝毫不亚于刀剑相向,其中的危险程度,甚至还犹有过之,若是一个不慎,就会影响到自己的心境,这可比打斗来的外伤,要凶恶的多。

而今之境,就是贞闻的一通话语,直白的讽刺了儒门假仁义,道门虚无为,字字句句,就好似漆黑的浓墨一般,斑斑点点的滴在了陈与贤的心池明镜上。

这贞闻以儒门之辞来偏袒释门之事,细细品读之下,竟然还有几分道理在里面,陈与贤一时无语,沉默不言。

贞闻轻笑道:“若是施主也觉得贫僧说得对,那么贫僧就继续施为了,等我释门达济天下之时,必当顾念施主今日善举。”

贞闻准备继续施法,但是陈与贤却突然开口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本来是没错的,但是禅师好似曲解了先贤的本意,走上了一条歪路。”

“独善其身之时,是因为自己本身没有能力去顾念其他人,所以才要独善,关键在于一个‘善’字。兼济天下之时,是以一己之力让天下人得到好处,关键也是一个‘善’字。”

“以善心起意,以善心践行,这才是我儒门‘仁义’之根本,而禅师所谓的‘达者’,却是要取天下人之物来补足自己,而后再以天下人之物归还天下,这其中未免有克扣盘剥,又何来‘善’举呢?”

陈与贤轻轻抬手,好似持笔在身前饱蘸浓墨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心池明镜之中的点点墨黑,竟然好似被笔吸走了一般,心池明镜重新静洁,一尘不染。

而后陈与贤缓缓抬手,虚空持笔写下了一个“善”字,笑着说道:“‘善’之一物,不正是释门之言吗?禅师是不是更应该先践行此举,以证本道?”

陈与贤三言两语,将贞闻的话锋一个偏转,又从儒门教义转回了释门戒律,原本贞闻滴给陈与贤的浓墨,又被陈与贤写成了一个漆黑的“善”字还了回去。

“善”之一物,沾染了墨黑之色,那还是善吗?

陈与贤的一记笔刀,反而更重的点在了贞闻的心池之中,波涛涟漪处处泛开,哪里还得的了一丝明性。

贞闻面色漆黑,猛然间开口道:“今日在此,可不是为了和你打机锋而来,若是施主还不肯退避,那咱们就只能做过一场了!”

贞闻一手拂乱了桌面,一手掀翻了桌子,摆出了要大干一架的气势,在他面前的陈与贤自然无惧,一手背后一手前伸,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贞闻论道输了恼羞成怒,此时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刻,见到陈与贤不肯避让,立刻发笑道:“好,既然如此,那贫僧就只能先和施主讨教一番,而后再来做正事了!”

随着他开口,贞闻单掌一翻,掌间便有无量金光射出,在半空之中化为万物,乱杂杂的朝着陈与贤飞了过去,霎时间漫空都是金刀、金剑、金斧、金叉、降魔金杵、伏魔宝珠、捆妖金索、镇妖宝塔...还有无数金甲力士普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陈与贤依然无惧,轻轻张口道:“礼艺,吉,神佑。”

一道薄薄金光从天而降,好似一根丈许粗细的金色柱子一般,将陈与贤罩在了里面,漫天而来的各色兵器、法宝、力士全都金光拦在了外面,寸步难进。

贞闻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轻轻一笑,伸手自袖中取出一枚金铃,手握短柄对着陈与贤轻轻地一下摇晃,陈与贤身周的金色光芒立刻就出现了丝丝裂隙,很快就被漫天的力士和法宝攻破。

金光好似滔天巨浪一般,将陈与贤淹没在了里面,随后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漫天的金光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陈与贤手持一柄戒尺,从里面走了出来。

贞闻依旧闭眼,但是对陈与贤的举动好似了若指掌一般,笑着开口道:“真不愧是儒门先生,居然随身都带着戒尺,威力倒是不俗,只是可惜了,世间并不是人人都惧怕此物的。”

陈与贤手中戒尺长约二尺,宽有两指,其上色泽斑驳老旧,微微泛红,一看就是经年使用过的旧物。陈与贤垂下目光看着戒尺,微笑着说道:“禅师误会了,这戒尺并不是为了让别人怕,反倒是我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此乃先生旧物,我小的时候可没少被它打手心板儿,而今每每见到,都还觉得手心发痒。向先生讨来此物,也无非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凡事谨慎不要犯错罢了。”

贞闻笑道:“不知施主犯了什么错,还需要以此物来警醒自己?”

说话间,他再度挥手而出无量金光,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兵刃力士,而是漫天祥瑞之物,莲花、菩提、璎珞、祥云、芝草、龙凤呈祥、金狮宝象、仙鹤曼舞、孔雀开屏...掺杂进了之前的金光之中,再度向着陈与贤压了过去。

陈与贤轻轻一笑道:“还不确定是不是犯错了,所以才需要提醒自己小心谨慎。”

挥手间,陈与贤手中的戒尺带出了一阵清风,风中裹挟着郎朗读书声,徐徐翻书声,研墨寂寂声,纸笔摩挲声...而这些声音,在空中又蔓延出了无数的文字,一笔一划皆是端端正正的楷体,其中不乏有许多歪歪扭扭的稚童笔法,一眼就能辨识的出来。

漫天文字和各种声音好似一堵墙一样,将贞闻金光化成的万物轻轻地拦在了外面,而陈与贤则再度开口道:“礼艺,军,雷火振旅!”

随着他的出声,半空之中红、白二色忽闪,凝成了一团团尺许大小的雷火,在半空之中好似行军一般,竟然结成雷火相辅的阵势,朝着贞闻的所在的地方落了下去。

贞闻在陈与贤开口之时,也同时摇动起了自己手中的金铃,半空之中的雷火刚刚结成阵势,就突然直接炸开,在半空之中绽出了一片绚丽的焰火,但是却未对贞闻造成任何伤害。

陈与贤轻笑点头道:“果然不错,这下我知道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了。”

“禅师的‘天耳通’,除了可听世间万物声音,看来还能从施法言语之声听出术法破绽所在,偏偏又遇到我是儒门中人,一切术法都需要出口才能成章。”

“禅师手中的金铃,想必就是为了契合神通专门修炼的法宝吧?天耳通听出术法破绽所在,而后再以金铃之声横加干涉。若是我所料不错,禅师的最终手笔,应该是能将别人的术法调为己用,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禅师闭断视觉,就是为了放大神通之力,等着我倾力一击的时候将其反转,让我自己狠狠打上自己一拳,可是?”

贞闻听到这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说道:“先生真是眼光澄澈,心思清明,尚未正式交手,就已经将我的底牌掀了出来,贫僧实在是佩服万分。”

“但是先生身为儒门中人,一应术法都需要张口出声,就算知道了贫僧的手段,不知又有何反制之法?若是没有的话,贫僧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请先生就此离开吧。”

贞闻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手段,而后再度闭眼,单手持铃单手施法,再度打开“万法金莲”,竟然丝毫不将陈与贤放在眼里。

陈与贤轻轻一笑,伸手自书箱之中取出了两只竹管笔,这竹管笔笔杆青翠,杆头以鱼漂胶粘住一撮狼毫,只是好似手艺不精,狼毫之中还横生几根不甚听话的,变成了两杆炸了毛的秃笔。

只是看陈与贤的表情,分明是对这两根糙笔爱惜至极,原来是因为这笔杆之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册”字。

陈与贤以虚空作纸,双手持笔同书,左右手分写不同的内容,丝丝真元顺着笔尖镌刻在半空之中,游云惊龙,鸾漂凤泊,任何一个字放在文案上,都是流传千百年的惊艳佳作。

而他书写的内容,则都是“六艺之术”中可以用作攻击的术法,洋洋洒洒的写了足有数十条,而后他才骤然收笔,好似龙腾入海,虎跃回山一般。

陈与贤轻轻张口道:“禅师请睁眼,该接招了。”

陈与贤伸手轻轻一推,身前的一大片蝇头小楷瞬间化成一阵光芒消散,而后便有数十道厉害的术法,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刚刚睁开眼睛贞闻。

而后,风雷交杂,水火并举。

陈与贤轻轻地说道:“禅师似乎忘了,虽然禁断了读书人的言辞,但是我还有笔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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