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
李元锦在葫芦里待了一会,就走到葫芦口将原本虚掩的塞子推开,站在葫芦口看了看外面的天光,此时已经日过顶点,看来午时已过,已经可以开始行动了。
李元锦还没有变化成如此小的样子去看这个世界,感觉一切都十分新奇,正在左右张望之际,就看见面前有一只六足怪兽,向着自己爬了过来。
这怪兽满身黑甲覆盖,嘴边一对巨大的螯齿,头顶上还有两根钢鞭一般的漆黑触须,看上去凶猛而有力。但是定睛一看,却只是一只蚂蚁而已,只是自己现在身形缩小,所以一时间没有分辨出来。
李元锦轻轻吹了口气,将蚂蚁吹到一边,站在葫芦口看了看所在的位置。透过头顶掩映的诸多绿草树叶,能够看到不远处白色的宫墙,看来朱山明是将自己仍在了白虎七宿的路边上。
趁着四下无人,李元锦从葫芦里走了出来,恢复了原本的身形,将天蕴葫捡起来系好,一个纵身就迈到了边上的台阶上,慢慢的往上走去。
现在午时已过,逐殁山上人人素衣,又有诸多外方弟子,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自己。他身上的那套素衣,也是朱山明特意准备好的,说是依着以往的衣服样式做的,绝对不会被拆穿。
只是李元锦身上的丹青法袍还是一片大红之色,由于他伤势未愈,衣襟都是自动锁死的,他想脱也脱不下来。就只能将丹青法袍的衣角紧紧的扎在身上,然后再穿上那件素衣,免得不小心露出了底下的红色。
虽然这样穿着极其难受,但是也没有办法,就只能暂忍一时了。他沿着山路,一路从白虎宿走到了玄武宿,很快就找到了已经收拾停当的卫医命。
卫医命一见李元锦来了,赶忙就要拉上他走,但是却被李元锦轻轻制住了。
卫医命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元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急什么,现在还是大白天,四面都还有人在往山顶去,咱们现在走目标太大了,稍等一会再说。”
卫医命虽然叹气,但是不得不说这小子考虑的确实周到,现在还只是未时,仍有不少的人正在循着道路上山。四周还往来行走着一个个收拾更换下来衣袍,将它们聚拢到那一百零八处的人,确实人多眼杂不好行动。
两个人只好坐了下来慢慢等,卫医命就顺势给李元锦再号号脉象,看看他的伤势。
李元锦闲的没事,就开口问道:“卫医师,那两个时常看着你的人呢?”
卫医命闭目号脉,嘴上却回答道:“自从上次宿主跟我说让我去成衣宫未果之后,那两个人就撤掉了。”
李元锦笑道:“看来是卫医师的演技成功骗过了宿主,让他误以为你已经一心归顺,这才放松了警惕了。”
卫医命没好气的说道:“那老小子还说下一次大典一定有我一席之位,我呸,老子才不稀罕呢。那成衣宫再富丽堂皇,高在云天之上,在我眼中,都不如一间临水自搭的茅屋来的自在。”
李元锦笑笑不说话,卫医命接着说道:“元济,你最近感觉伤势如何了?”
纵然是有求于卫医命,李元锦还是没好直接报出本名,这种事情,就只能等到安全之后再跟他致歉了。
李元锦笑着说道:“卫医师的丹药非常神异,我吃下去之后气血通畅,感觉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不敢说痊愈,但起码能缓和两三成了。”
卫医命不屑道:“切,少在这给我拍马屁。那颗丹药什么功效我还能不知道,最多能中和一下你体内的药气而已,愈伤之事跟它有屁关系。”
“你小子体内的伤亏损太多,只能内和而不能外愈,药石之力已然无用。但是你体内,确实有三成的末梢细小伤痕已经痊愈,让你的真气流走更加顺畅。”
“而且你小子体内的这血脉和气脉,尽然还有一丝相连的感觉,你老实说,是不是这阵子时间,有了什么奇遇,提升了心境修为了?”
这卫医命虽然脾气是古怪了些,但是医术真的是没得挑剔,居然连他心境提升的事情都能猜的出来,李元锦只能将上一次在山前殿那处楹联处的事情与卫医命说了。
卫医命有些惊奇的说道:“居然是因为这一副楹联,看来你小子颇有慧心啊。这逐殁山上的人,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次,还从还没听说有人能在那副楹联之上有所感悟的。”
卫医命叹息道:“可惜了,若是当日能够换一处地方,你小子说不定就已经丹破婴生了,届时你这一身的沉疴都不用我再管,就能被真气转换为真元的生机一扫而空。可惜,可惜。”
李元锦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命里无有莫强求。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能将卫医师你安全带出去。”
卫医命将李元锦号脉的手扔开,没好气的说道:“这种恶心的话,你还是拿着去哄哄小姑娘吧。呐,这些东西你拿着,可能会在路上有用。”
伸手接过卫医命递过来的几个瓶瓶罐罐,李元锦好奇的问道:“卫医师,这些是什么东西?”
卫医命答道:“在这申山之上,你能不出手就尽量不要出手,免得引来了更多的人。瓶子里面,是我这几年来偷偷用施诊时剩下的药材炼制的一些玩意儿。”
“这里面,是‘短死久寐丹’,‘五谷轮回散’,都是些不致人死的药石。但是其中这一瓶你要小心使用,乃是我用诸多丹药残渣,取其毒性残余炼制的,名为‘散仙散’。”
“仙人之下,粘上此物,只有死路一条,里面毒性驳杂,连我也没有解药,你用的时候千万小心。”
李元锦仔细的将几个瓶子分开装好,免得用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拿错了,坑了自己那可就祸事了。
李元锦和卫医命从未时,一直静候到了戌时末,等到外面天色全暗,收拾衣袍的人都已经散去的时候,这才开始动身。
李元锦将天蕴葫拿了出来,拔下塞子之后说道:“还请卫医师委屈一下,暂时在这葫芦里栖身,等我到了安全地方,再将您放出来。对了,那位需要您出手医治的病人也在里面,卫医师可以先诊断一下。”
卫医命看了看那个葫芦,哑然失笑道:“这就是你的办法?将我直接装在葫芦里带出去?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就用这一招?”
李元锦笑道:“早些时候用,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就没有足够的逃走时间了,哪会像今天这样,人人疏于玩乐,就不会太在意你的消失。”
“好了,还请卫医师放松,不要调动自身真气,由我来引导您进入其中,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卫医命无奈一笑,被李元锦吸入了天蕴葫之中。李元锦将葫芦系好,信步走出了危月燕殿。
为了静候更衣大典之时的焚衣火,整座逐殁山中都未曾点起一点火光,只有零星月色映照着教徒身上的白衣,照出一片片隐隐绰绰的光。
李元锦沿着路途,一路往白虎七宿的方向走去,就算是现在无衣着辨识,但是想要沿着大路下山,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早就提前选定好了几条绕开大路的下山路径,虽然都是些荒僻陡峭的小径,但是也不用驾云就能下得去。怕就只怕,那些巡山的护卫会将那些小路封闭。
可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元锦小心翼翼的走到事先寻好的小径之前,远远的就看到几个白色的影子正守在那里。
无奈之下,又只重新选择路径,但是他来回换了几条路,每一条都被人严密封所,根本无法近前。有一次他不小心走近了些,马上就给人发现,手持教礼请他离开了。
看来这更衣大典之中,不光是山下的人不能随意上山,就连山上的人也不能随意走动,小路尚且如此,更何况东西两条大路,肯定也是严防死守,难以突破。
李元锦见西边不成,不死心的又绕到了东面的青龙七宿,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个都从屋中走出站在了外面的旷地上,手持教礼仰头而望,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眼见李元锦还在随意走动,马上就有身边人伸手拉住他说道:“同袍,马上就是子夜了,你还随处走动做什么?”
朱山明提前就跟他说过,子夜之时,是逐殁山上下所有人一同诵念教规的时候,李元锦就托辞道:“这里看不见成衣宫,我想找个视野更开阔的地方。”
那人马上笑道:“这位同袍可是外方回来,第一次参加更衣大典的?子夜之时,教主的圣象会显现在千丈高空,逐殁山上下任何地方都能看得到,不需要你刻意去找地方的。”
无奈之下,李元锦只能就地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站定,一样摆出教礼的姿势,静候着子夜之时的到来。
子正时分,天空之上果然显现出一个千丈身影,面如星河不辨样貌,但是一双眼睛深沉至极,李元锦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秘密好似要给人看穿,急忙就挪开了视线。
山顶之上开始出现诵读声,身边的人也开始齐声应和,但是这筑衣教的教规,李元锦哪里能够知道,就只能干动嘴不出声,以滥竽充数之法,静静地站了半个时辰。
山顶之上的光芒消退,周围的人也陆续的放下了持礼的手,与周围的同袍相互寒暄庆贺。李元锦趁机走出了青龙七宿,去找早就选好的小路下山。
但是不出所料,东面选定的三条小路,也一样被人严密的把守着,根本没有接近的可能。而且李元锦还不能在山野林间直接穿行,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这些人马上就会循声找过来。
李元锦正在沮丧之际,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人声,他急忙闪身至一株大树之后藏起来,等来人过去之后,再想办法下山。
声音来处,两个人正迈步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在闲聊,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静谧的野林里,却听的格外清晰。
“你说我们白虎七宿怎么就这么倒霉,每一次更衣大典,我们都要被选成依仗、巡逻,看看别人,念完教规就能回去耍乐了,我们还要苦兮兮的巡山,真是倒霉。”
“别抱怨了,我们比起守在成衣宫前的那些人可好多了,起码我们还能够随意走动,说说话聊聊天,他们可就惨了,得当上三天的木头人,眼睛都不能眨一下,那才是惨呢。”
“嗨,可是人家那仪仗,多有面儿啊,而且人家更衣过后,就能够参加那长龙宴席,胡吃海喝一个月,咱们还得苦兮兮的倒着班巡逻的,你是不知道啊,那长龙宴席上有一道小食...”
“停停停,别说了,老子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有两个倒霉的家伙,就是因为这东西,都倒了大霉了。”
“哦,还有这种事情,快说快说,也让老子我开心开心。”
“嘿嘿,那两个家伙,是奎、娄二宿最强的人,原本是有机会直接上到成衣宫去护卫教主的,就是因为争这豆腐脑咸的好吃还是甜的好吃,差点闹得要打起来。”
“后来被宿主知道了这件事,一怒之下就让这两个家伙去守了朱雀七宿的后山,而且还无人换班,要守足一个月的时间呢。哈哈哈,你说可不可乐?”
“朱雀七宿的后山,那里过去就是望断山,有什么好守的?”
“你还不知道呢?朱雀七宿的后山有一片断崖,崖下有一个水潭直通地下暗河,可以横穿望断山的。只是平日里朱雀七宿防守严密,也用不上专门派人去守,但是这几天朱雀七宿全都锁了大殿,所有同袍都庆典去了,这才需要有人去守着。”
“原来如此,那你是怎么知道那条暗道的?”
“关你屁事,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整个朱雀七宿,除了那些守着路口的同袍,就只有那两个倒霉鬼了。为了争个咸淡,就落了个这种下场,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咸的好吃。”
“你大爷,我问的是这个吗?真该让你小子也去守后山。”
两个巡逻的人渐去渐远,李元锦从树后走了出来,这可真是刚瞌睡就送来了枕头,这世间还能有如此好的事情呢?就感觉跟有人安排好的一样。
不顾想也知道不可能,为了对付自己?这也太劳师动众了吧?
李元锦打消了心中顾虑,沿着大路走到了朱雀七宿的地方,沿途遇到了不少守着小道的巡逻队,但是大路之上却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这也难怪,整个朱雀七宿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所有的大殿屋舍皆尽上锁,其上金光阵阵笼罩,一看就是有非常厉害的禁制护着,哪里还需要有人专门看守。
李元锦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南宿的后山,肯定还是在南边了,他只管寻路往后走,不一会就走到了林木森森道路狭窄的后山。
正在左右张望之际,李元锦就听到前方一声断喝:“什么人?”
循声望去,一身白甲的黄顺正手持长枪站在路中,见到来人面目之后,马上惊喜的开口道:“任兄弟,你怎么来了?”
李元锦迈步上前,笑着说道:“自然是寻你们来了。之前你们只说有特殊任务,不肯告诉我,但是你们护卫的兄弟们几乎都知道了,我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你们两个在哪了。”
黄顺有些颓然拄枪而立,苦笑着说道:“还不是殿里前几天分派职司的时候给他们听去的,倒是让你看到了我们兄弟两个这副窘像了。”
李元锦笑道:“哪里有的事,二位大哥独守朱雀七宿,职责重大,我怎么敢笑话你们呢。”
余常言也从另外一处转出身来,开口说道:“你...你...你...”
“你来干嘛呀?”黄顺无奈的接口道,然后转头对着余常言说道,“我求求你闭嘴吧,你自己不嫌累吗?”
李元锦伸手从身后拿出两坛酒,笑着说道:“我知道二位需要独守此处,就连长龙宴席都吃不上了,就带了两坛好酒来给二位。只可惜,你们心心念念的豆腐脑还没摆案,我也带不出来。”
黄顺一说有酒,马上眼睛就亮了起来,但是旋即面色委顿,摇头道:“不行,我们两个职责在身,不能饮酒。”
余常言想要说话,但是马上又闭了嘴,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李元锦长叹一声道:“哎,十年一度的更衣大典,别人再怎么辛苦,总归是有口好酒好菜,可惜你们二位,需要守卫这里一个月,连个换班的人都没有,我真是替你们不值啊。”
旋即,他将两坛酒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还是不在此处久留了,朱雀宿前面那十几位同袍看的严,让我说两句话就得回去,不然就要来抓我了。走了。”
随着他话音越来越远,真就直接离开了。黄顺看了看地上的酒,再看看李元锦离去的方向,一把就将酒坛子抓在了手里。
“大爷的,任兄弟说的对啊,凭什么别人换了班还能去吃香喝辣,我们两个就得守着一个破山崖不放?一个月啊,会把老子憋死的。”
他伸手将一坛酒扔给余常言,忿忿的说道:“来老余,喝他娘的。任兄弟都说了前面还有十几个同袍在看守,那咱们就别亏了自己,也别拂了任兄弟的好意。”
说罢一把拍开封泥,仰起脖子就开始灌酒,余常言本想说两个人轮换着喝,还能有个人看着来路。但是看黄顺这个势头,要是自己不喝,他会以为自己不愿意喝,直接抢过去的。
自己又嘴笨,解释不过来,说不定这两坛子酒就都落到他嘴里了,反正一坛子酒也喝不醉,那就喝他娘的,别拂了任兄弟的一番好意。
盏茶时间,李元锦从来路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但见黄顺和余常言两个人东倒西歪,已经酣然睡去。
李元锦不禁感慨,这“短死久寐丹”果然厉害,他不过往一坛酒里放了一颗,就把两个金丹体修给放倒了下去。
嘿嘿,下次可以拿来收拾一下轩辕家的人了。
李元锦微微欠了欠身,算是给两个人致歉。之后绕开二人,往后再行了里许,果然看到了一个悬崖绝壁。
悬崖对面几百丈外,就是申山之中唯一横亘的那条山脉,望断山。
望断山只有一条主脉,并无其他从山,从西往东绵延数万里,是整个申山的南面门户,只要翻过了望断山,再往前千里,就走出了申山的地界儿。
只是这一次,李元锦却不打算翻越此山。
刚才偷听到那两个人的说话,这崖下有一处深潭直通地下暗河,可以横穿望断山,李元锦打算先下去看看情况,若是能找到最好,若是找不到,就只能再考虑翻越望断山的事情了。
站在悬崖边上往下望,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而且整个崖壁光滑无比,根本无处着手,也不能乘风驾云下去。
只不过这些都难不倒他,李元锦直接纵身一跃而下,手掌翻动间,坠玉剑已经被他拿在了手上,剑柄轻轻一甩,底下坠玉的绳子骤然变长数丈,缠上了崖壁上的一颗枯松。
下坠的身子微微一顿,绳子马上自动松开,李元锦再度甩绳,没有树木藤蔓的地方就将剑刺在崖壁上减缓下坠速度,就这样一段一段,一丝真气都不曾用出,就轻轻的落到了崖底下。
果不其然,崖底真有一个漆黑幽深的深潭,循着水流往前走出两百步,就见潭水已经没入了望断山的崖壁之下。
李元锦深吸一口气,不敢使出避水法决,深怕会惊动到逐殁山的巡逻队,只能用了一个胎息之法,纵身跃进了冰冷的水潭里。
悬崖之上,一个白衣人面向崖底静静的看着,过了一会才转身回到了黄顺二人身边,看着呼呼大睡的两个人,有些讥嘲的说道:“任哲袂,没这人。你们这两个蠢货,就在这好好睡吧。”
成衣宫中,正在微微低垂眼睑,听着四方宿主详述这十年里的功过,基本上都是粉饰太平自我吹嘘,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朱山明,猛然之间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在大殿南边申山全景中,一个小小的白点一闪即逝,没入了望断山之中。
朱山明微微一笑,断了和那身白衣的心念联系,继续百无聊赖的听着这些人的歌功颂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