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是淆城最大的商贾世家,宅子超级气派豪华。
家丁不认得林裳,但在他自报家门后,一路畅通无阻。
会客大厅。
林裳将她放在地上,跟管家说着话。
阮萌萌踩了踩柔软的淡棕色地毯,蹲下来好奇地摸了摸栩栩如生的野兽刺绣,又兴奋地爬上了红木油雕椅,像个小猴子似的左右张望。
椅子扶手边的茶几上放着精致瓷碟,几块晶莹剔透的方糕叠在一起,绿色中透着蛋黄颜色。
阿娘说过,她家里总会放着好吃的糕点,客人都可以吃的。
看见林裳叔叔的随从吃了一块,她将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也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啃了一口。
哇!
好吃得眼睛都发亮了!
“天爷啊,这俊俏青年当真是十年前的小裳?梅姨都认不出你了!你从京城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快去备宴,给小裳接风!”白老夫人由老奴搀扶着从后院走了过来,声音透着喜悦。
外婆两鬓花白,盘头上插着当家者的金鸾钗,妆容精致。身穿绣有铜钱的浅褐锦缎衣,眉毛锋利透着飒爽英气,可双眼却充满慈祥。
这么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就算恶龙不说,她都很想去抱抱她!
不过,她决定等先吃完手里的这块糕再去。
“见过梅姨。”林裳行过礼后,开门见山,“牡丹妹妹何在?”
“她和小姐妹在村里住上几日。”白老夫人略微扬起眉毛,带着雍容淡笑,“小裳在宅子里歇一晚,明天她就回来了。”
“仅仅是住上几日?那这三岁娃娃从何而来?”林裳的话很不客气,双手插在阮萌萌的胳肢窝下面,将她像个小鸡仔似的提到白老夫人跟前放下。
白老夫人打量了她几眼:“这是?”
阮萌萌惊呆了,喊着嘴里的糕吞,昂着头,怯生生地喊:“外婆~~”
“你……你别乱认,我怎么可能是你外婆呢?!”白老夫人吃了一惊,连声否认,对林裳说,“这孩子一定认错了人,这不可能是牡丹的孩子!”
“哦,原来牡丹妹妹在外面做的事,连梅姨都隐瞒住了。”林裳蹲下来,问阮萌萌,“你娘可是白牡丹?”
阮萌萌看周围站了那么多大人,皱起了眉头,用手指比着唇,小脸上充满着恨铁不成钢的懊悔:“叔叔!~我们不是说好不将阿娘的名字说出去的吗?这里有那么多人,不能说出去啦!你要叫阿花,不能叫这个名字,不然外婆要将她抓回来哒!”
林裳给了白老夫人一个你怎么说的眼神。
白老夫人被这狂妄质问给气到了,伸手摸向心口,脸色泛白:“这是误会。牡丹这两年在家里经营商铺,是生意受挫,才去村里散心的!这应该是阮家的孩子。”
林裳抿唇,坚信白牡丹有问题,略作思考后,从野男人的角度问阮萌萌:“你爹娘可是住在了一起?家里总共几口人?”
“以前我们跟爹爹娘亲还有爷爷奶奶都住在一起,还有大伯大伯娘,大哥哥二哥哥三姐姐五姐姐,我的爹爹娘亲,三伯三伯娘,五姐姐六哥哥,还有四伯伯……”阮萌萌说一个人就掰一个手指,弄到最后数不清了。
林裳:“好了别数了,具体说说你爹娘。”
阮萌萌委屈地低下头:“爹娘不要我了,奶奶说我害得弟弟没有啦……阿娘一直住在四伯伯的屋子里,我被淹死啦……阿娘将我领走啦……不过,奶奶先说阿娘太笨啦,只会种大葱和韭菜,烧饭的时候能把屋子点了,喂猪的时候还把猪给噎死啦~~然后也不让她进屋啦~~~然后我才被大嘴道士送到了河上……”
大家都没怎么听懂,更没人注意到她用娘亲称呼亲生母亲,对白牡丹称呼阿娘。
听说白牡丹把猪喂噎死了,还被农家老太赶出去了,仆人们偷偷隐忍笑意,林裳更是带头嘲笑了几声。
“牡丹乃我白家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会喂猪才稀奇!”白老夫人瞥了他们一眼,眸色冷淡。
下人们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笑。
白老夫人倒是没留意称呼不同,可她知道三年前女儿还在城里像个假小子似的胡作非为,神色淡定不少:“小裳,这孩子应该是阮家某个媳妇生的,去村里一打听便能还我女儿清白。难不成你认为我教出来的女儿会跟一个庄稼汉私通?”
这话已经说的很重了。
她这是拿了自己的名誉在担保白牡丹的德行。
可要是被她说服,他还怎么退婚?
林裳眉毛一挑,找了另一个说辞:“即便这孩子非她所生,她收养这孩子之前,可考虑过我的感受?”
白老夫人若有所悟:“小裳,你此行前来,意欲何为?”
林裳拱手,沉声道:“梅姨大可放心,我们婚约解除后不会妨碍林白两家的生意,这亲事就退了吧。”
白老夫人吸了口气,缓缓在椅子里坐下,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她的惊慌失措。
这林裳竟真是来退婚的!
可他俩的婚约满城皆知,没有媒婆上门提亲。牡丹现已十七,婚事突然有变,让她以后怎么找婆家?
这亲事决不能退!
白老夫人怒极,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瓷碟锃锃响:“你真糊涂!婚姻这般儿戏,你如何对得起你爷爷在天之灵?!”她语气缓和了一下,“小裳,你可是在京城有了人?实在不成,我去劝牡丹,她的性子没你想的那般刚烈。”
林裳拱手道:“我儿时便与牡丹妹妹不合,我嫌她聒噪,她看我厌烦,以后必然无法共处。”
白老夫人:“你们都十多年没见了!你相貌堂堂,她如花似玉,相当登对!”
林裳:“一副皮囊而已,如何百年常驻?”
白老夫人:“你文质彬彬,她知书达理,实乃天作之合!”
“小生不才,浪荡不羁,每家青楼都留了名。至于牡丹妹妹……”林裳低头瞅了一眼阮萌萌,叹了口气,“若几年后我们不和,以我们两家的威望,难道还能和离被千万人耻笑?小生正是因为将婚姻当做大事,才来退婚的。谢梅姨成全了!”
他说罢,不等白老夫人呼唤,摇着扇子和随从扬长而去。
阮萌萌站在角落里挠了挠头。
年轻叔叔这就走了,刚刚还说要送她回村的。
不过,她都见到外婆了,还是得抱抱她才行。
白老夫人的脸都急白了,坐在红木雕花椅上伸手摸着心口,眉头痛苦地皱着。
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为牡丹真是操碎了心。
及笄之后的两年,她想叫女儿学做生意,不成想,好端端的铺子连着两年都赔了本。
半年前,那几个表亲姐妹说她不如当年的自己,得靠和林裳的婚约才能起得来。牡丹心气高,气得跟家丁阮老四跑去了漠梧村,说要自己白手起家。
奈何那个阮老四是个包藏祸心的,偷她的首饰来白家勒索钱财,不给钱就要了她的命,引得全城捕快连夜出动。
也不知误会从何而起,女儿当时竟觉得他是好人,帮着他逃之夭夭。
如今,这倔强的女儿应该察觉到阮家并非善类,可她还是宁愿住破茅草屋,也不愿回来。
一个月前,她故意装病,将女儿抓回来过,又被她的四个儿子联手偷偷放走。
再次听见消息,竟是从这小娃娃的口中。
小女娃踮起脚尖,伸出小手想摸她的胸口:“外婆不要着急!外婆是不是心口疼?萌萌给你揉揉。”
还真是乖巧懂事的娃娃。
脸蛋小,眼睛衬得乌溜溜的,特别可爱。
可她是阮家的小泥腿子啊!
白老夫人一把推开她,咬牙喊道:“哪儿来的野孩子,牡丹就是因为你才耽误的!快滚出白家!”
阮萌萌撅着小嘴,泪水下一刻就要从大眼睛里决堤。
突然,清亮飒爽的女声从大门口飘了过来,带着决绝:“她就是我白牡丹的孩子!你要是不认她,我就永远不回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