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姜芷此刻正背对着众人,所以程子秋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只能隐约见到一双白皙的耳朵被灯火照得红彤彤的,像是快要烧了起来。
宋衡脸上的震惊不亚于任何人,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许久都没有动作。
直到身边传来起哄的笑声,他才僵硬地抬起手臂接过对方手里的花灯。
周围的哄笑声好像更大了,可程子秋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尖锐的耳鸣声。
他想要不管不顾冲上前去,将那人手里的花灯抢过,吼叫着告诉对方,那是他的花灯,是她送给他的!
错了!一切都错了!不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
花灯是送给他的,不是吗?
她喜欢的人也一直都是他啊!
这一世,程子秋总觉得很多事情不受控制。
大昭太子的死里逃生,禁卫军统领的人选,还有他步步艰难的处境。
可最让他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的,是姜芷将曾经小心翼翼送出的真心收回,又转而送给了另外一个人。
从头到尾,他从未得到过她的青眼。
而他终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盏本该是送给他的花灯,如今却在另一人手中照亮。
他忽然觉得好笑,究竟重活一世是为的什么?
程子秋只觉得胸口从锥心的疼逐渐变得麻木,最后是一片死寂的阴冷。
他抬起手,将掌心贴在胸口的位置,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此刻自己还活着,还在喘气。
身侧的津言瞧出主子不对劲,连忙扶起程子秋的手臂,问:“世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程子秋极力压住喉间的腥甜,轻咳道:“扶我回去吧。“
程子秋不敢再看向二人,也不敢去想宋衡究竟有没有收下姜芷的花灯,只能落荒而逃,离开了水榭。
众人都将目光放在六公主和禁卫军统领身上,根本无人注意到此时离开水榭的那道黯然身影。
水榭内,宋衡和所有人一样,也为姜芷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惊讶。
不,严格来说是惊吓!
他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难题,“六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姜芷摆出最温婉的笑容,轻声道:“宋统领当日救我出山崖,本公主理当好好谢谢你才是。”
说着她又上前一步,离宋衡更近了些,在火光的映照下透出几许暧昧。
“只是我知道宋统领视钱财如粪土,金银珠宝什么的,宋统领自是看不上,所以才特意亲手做了个花灯作为谢礼,还望宋统领不要嫌弃。”
宋衡后退两步,与姜芷拉开距离,沉声拒绝道:“公主言重了。不过是臣分内之事,当不得公主这番好意。”
姜芷立刻冷了脸,“怎么?宋统领是看不上我做的花灯?”
“不是!”宋衡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实在是不喜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此物....意义非凡,臣实在是受之有愧。”
姜芷又怎么会不明白宋衡的意思,可她却偏偏装傻,“这是我为感谢宋统领救命之恩做的礼物,自然是意义非凡的。宋统领也不必谦虚,你当得这份感谢。”
见宋衡还僵着不动,姜芷又走近几步,凑在宋衡耳边轻声道:“宋统领这是还生着我之前的气,看不上我的礼,要当众下本公主面子吗?”
姜芷扣了这么顶高帽子,宋衡自然不敢再多推脱,不情愿地收下了姜芷递来的花灯。
对方收了礼,姜芷也不再逼迫,得意一笑,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回座位,全然不顾身后一脸悚然的宋衡。
百灯节上的一出好戏让无聊了多日的大昭皇宫再次热闹起来。
大家都在讨论大昭嫡公主姜芷与禁卫军统领宋衡之间的关系,甚至还传出了冷酷将军俏公主的民间话本。
为了这件事昭后没少找姜芷打听,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宋衡。
即便姜芷每次的回答都一样,说只是为了报答宋统领救命的恩情,并无儿女私情。
可昭后就是不信。还问说若是为还当日坠崖之恩,为何程子秋没有份?
姜芷心说,程子秋的她也送了,前世送的,只是人家不稀罕而已。
这日,姜芷去韶华宫请安,昭后又开始拐着弯地旁敲侧击。
姜芷实在是被问烦了,没办法,只好全盘托出。
“儿臣真的不喜欢宋统领。儿臣之所以送花灯给他,其实是为了拉拢他。”
昭后一愣,”拉拢?”
姜芷一边喝着顾嬷嬷给她准备的银耳羹,一边含糊道:“他现在是禁军统领,若是能为我们所用,于太子哥哥而言多有益处。”
“可本宫瞧那宋衡的性子,不像是能被拉拢收买的。”昭后狐疑道,“你一盏灯笼就能拉拢他?“
“所以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送呀!”姜芷满嘴都是清甜的糖水,喝完了还不忘朝顾嬷嬷眨眨眼,示意味道真不错。
顾嬷嬷笑着摇头,从小主子手里接过喝空的碗,退了下去。
姜芷拉过昭后的手,道,“女儿是故意在百灯节,当着所有人的面送花灯给他的。这样大家都会以为宋统领与女儿关系匪浅,已经是韶华宫和东宫的人,便不敢再生出旁的心思。”
昭后皱起眉头指着她,道:“你这丫头,哪里是拉拢人,分明是赶鸭子上架。你也不怕你父皇以为咱们是故意拉帮结派。”
“父皇才不会这么想呢。父皇信任母后,也信任太子哥哥。再说了,宋衡那个性子,父皇也是清楚的。女儿这招也就吓唬吓唬那些个心思不正的。”
“就算你父皇不这么想,难道宋衡就乐意了?”昭后嗤鼻一笑,“你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叫宋统领厌烦咱们。”
“他敢!”姜芷挺胸道,“他禁军统领的位子也是我帮他得来的,他别不识好歹。”
其实姜芷这话也只说了一半。
她的确是想要拉拢宋衡,尤其是在知道程子秋也是重生来的后,她更迫切需要在朝中,在宫里,有一个身负要职,又能听她指令的人。
可另外一方面,她也是为程子秋特意演的一出戏。
程子秋这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一旦他知道宋衡与她,与东宫关系匪浅,而他又无法撼动禁卫军统领的位子时,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只要程子秋对宋衡下手,她就能找到程子秋的把柄,将他的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