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山书院的这场大火终是熊熊燃烧了起来,许哲宁仰头望向浓烟最密集的区域,与前世的【意涵轩】不同的是,这次烧得最惨烈的是【畅书阁】,相同的是两处都曾是许夫子当天授课的地方。
也就是说,纵火犯的目标从来不是涵山书院,而是许夫子!
许哲宁隐隐猜测到了什么,那个女人在他临死前说了一堆废话,虽然并未提起过许夫子,却说过早年亲手毁掉了他的科举之路,当时他并不确定女人使用的手段,这些年来他反复推敲,在前世二十多年的短暂人生中,可以称得上转折点的,许夫子之死绝对是其中之一。
许哲宁内心深处不愿意相信是自己连累死了有恩与他的许夫子,现下却容不得他不信。
“少爷,放火的已经抓到了!我们去的正好,书院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一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少年龇着一口大白牙跑到许哲宁面前,“您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放火的,真是神了!”
跟在许哲宁身后的元宝,鼓着白白胖胖的脸颊吹嘘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我们少爷神机妙算啊!”
“嘿嘿嘿,你说的对。”黑皮肤的少年憨厚地抓了抓头发,对许哲宁道:“少爷,人怎么处置,要送官吗?”
许哲宁沉吟片刻,叹道:“送官吧。”
既然已经猜出幕后主使,许哲宁倒不急着找那人麻烦,一来放火之人不一定知晓买通他的主使是何身份;二来,即使运气好的找到主使人买通纵火犯的证据,恐怕也难以给那人定罪。
并非幕后主使有多神通广大,而是……那女人如今比他还小两岁,今年刚满9岁!
任谁会相信一个远在洛城的九岁女娃娃,无缘无故地花钱找人在一江之隔的方元镇放火?
反正许哲宁自己都不敢相信,可他知道这就是事实,而根据前世的种种迹象——那女人对他莫名的恨意、对两家人隐秘身世的了解、以及未卜先知的能力,很明显,她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这场大火仿佛是在向他吹起了宣战的号角,许哲宁冷冷一笑,程雪珮,这一世你准备好怎么死了吗?!
站在他身旁的两个小伙伴齐齐打了个寒颤,他俩对视一眼不由得心里嘀咕,小少爷这表情跟夫人生气时真是一模一样,果然是母子!
“元安,你先把人送去官府,多使些银子务必让那人不好过。”
“小的明白。”大高个元安抱了抱拳,利落地转身就跑。
元安元宝都是这两年跟在许哲宁身边的仆从,说是仆从,其实他俩签的都是雇佣合同并非死契,许哲宁待他们更像是伙伴而非奴仆,只因前世二人是与他一起在漕帮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
这一世许哲宁注定不会再加入漕帮,那些曾跟过他的兄弟们此时大多仍混迹于市井,他这几年陆陆续续地将那些忠心可靠或有一技之长的人招揽到身边,有些在珍善堂做掌柜,有些在许家当护院,有些随母亲闯南走北的做生意。
如今想来,正经做生意倒是比拉帮结派搞私运来得舒坦,家人们也更放心些。
眼看着元安在视野里消失,许哲宁这才收敛纷乱的思绪带着元宝去叫醒许夫子,后者专门被他骗去府里喝酒以躲劫,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嗯…现在问题变成了怎么和师娘交代,要不就说师父馋酒非要喝吧?
许哲宁毫无师徒爱地转手把夫子卖了。
***
翎江以北的洛城暑气正盛,正午时分,偌大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迫于生计不得不暴晒于烈日下的人们无不满头大汗、头晕眼花,简陋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又晒干转瞬再被浸湿,如此反复,行走间似乎能看到他们身上抖落的盐粒。
这般酷热的天气里,哪怕是洛城最繁华的街区也要到未时才会逐渐喧闹起来,因而,当一架华贵的马车哒哒哒地踏过这条街道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拉车的马儿无精打采地在前面走着,似是被这烈阳晒得没了脾气,车夫也露出了烦闷惫懒的神色,车厢里,一对主仆边打着扇边低声说话:
“小姐,这大热天的少去一次灵音寺没人会怪你的,何必这般较真啊!”
丫鬟模样的女孩十六七岁左右,样貌明艳动人,与年仅九岁的小姐说话很是随意,语气间竟有责怪之意,也是,这个天气任谁出门不得抱怨几句?
九岁的女孩笑得一脸温柔,“既是答应了老太君每月初一十五要为她在灵音寺祈福叩拜,那便不能食言,心不诚如何能得佛祖庇佑呢?”
本是得体的言辞,但由一个九岁小姑娘说出来总有些违和,再瞧她不说话时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仿佛带着一层微笑的假面,令人不由心生寒意。
丫鬟约莫是心大,没觉出这小姐有何不妥,只热的连连扇风道:“都怪王家小姐,一大早我们都准备出门了突然来访,也就是小姐脾气好,硬是陪她聊了一上午……”
程雪珮听着丫鬟没完没了地抱怨,心下也是厌烦的,可她这一世精心维持的温柔贤惠大家小姐的形象不能打破,毕竟这丫鬟可是老太君送给她的,这丫鬟嘴碎瞒不住事儿,那边一问肯定倒豆子般什么都说出去,就像前世一样。
说到老太君,程雪珮的神色很是复杂,她没想到自己还能重活一次,而且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岁,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们的身份还没有被许哲宁揭穿,只要谋划得好,程雪珮可以永远做她的程家小姐!与国公府还可以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www.youxs.org,被抛弃被羞辱!她得牢牢抓住国公府,最好……
最好能把董澈紧紧攥在手心,有那个把柄在,她不愁老太君不答应这门婚事!
程雪珮放松地靠在车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