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冉之和他前妻那点事穆瑟早就问了个清楚明白,故事很简单——
沂媛在中学时就有了心仪的对象吴寅,少年风度翩翩、学识渊博与清冷文雅的沂媛一见倾心,两人海誓山盟、私定终身。
吴寅是资本家的后代,在国内越演越烈的文化浪潮来临之前全家从香江偷渡出国,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沂媛道别。
沂媛还在为爱人的失踪而难过,时代浪潮向成分同样不好的沂家汹涌而来,沂家为了自保也为了女儿的前程,逼迫沂媛嫁给了陆冉之。
沂媛接连遭逢爱人和家人的双重背叛,心如死灰,她对丈夫、婆婆乃至孩子都提不起兴趣,每天麻木而抑郁地活着,直到婚后的第六年,她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来信!
那是吴寅的来信!
他在信中叙述了初到海外留学时的艰难困苦,好不容易在b国站稳脚跟,这才敢写信给她表达迟来的歉意,以及延绵的相思之苦。
沂媛自收到信后整个人重新焕发了生机,她混沌麻木的思维逐渐清晰,她‘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和家人,然而越是清醒,信中构建的美好与现实冰冷的婚姻形成的反差就越大,她就越是痛苦难耐,到后来竟开始酗酒。
一次意外,半醉半醒的沂媛将回家的陆冉之当做了吴寅,本来夫妻间行房事很正常,但哪个丈夫能容忍妻子事后呼唤的是别人的名字?还拉着他倾诉衷肠?
陆冉之恶心得连夜坐火车回了前线,归队后左思右想决定提出离婚,却不料这次意外导致沂媛怀孕,两人第一次避开双方家长达成一致约定:等孩子断奶后就离婚!
于是,糖糖6个月刚到断奶期沂媛便放下孩子离开了。
这个最初并不被父母期待的宝宝,如今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连大名都是继母帮忙取得,陆萱棠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它像是自己和继母之间的纽带,比血缘的牵绊更令她动容。
此时,她的亲生母亲与哥哥相拥而泣,父亲尴尬地愣在原地,继母站在人群外围神色淡然,明明距离不远却仿佛与他们隔开了一个世界,陆萱棠猛地意识到从外人角度看来,他们‘这边’更像是一家人团聚……
陆萱棠打了个寒颤,有种穆瑟随时会消失的错觉,她突然大叫一声“妈妈”,在沂媛惊喜交加的眼神中毅然扑入穆瑟的怀抱,死死地抱住她不放,女孩带着哭腔道:“妈妈,我还以为你赶不过来了!”
穆瑟一愣,瞬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禁让她湿润了眼眶,“是…妈妈来晚了。”
陆冉之没想太多,他对前妻连怨恨厌恶的感情都消散了,自然不认为作为爱人的穆瑟会在意,从而忽略了她作为继母层面的无奈。
他一个大男人只觉得尴尬到头皮发麻,见糖糖的表现顿时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他女儿,“你来啦,宴席才刚刚开始,我们一起去给糖糖的老师们敬个酒?”
陆冉之拎过穆瑟的行李箱,一看就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他低声道:“你做个样子就好,敬完酒你就回去休息,小逸那边我会处理,你别操心。”
穆瑟确实很累,近十年夜以继日的科研工作让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她颇为欣慰地摸了摸女儿乌黑浓密的长发,“没关系,你和小逸先带那位去休息室谈一谈,糖糖会照顾我的。”
陆萱棠开心地点头,“对,我能照顾好妈妈的,老爸你去把你的麻烦处理好再来。”
她对亲生母亲没有太多好奇,父母从未瞒过她和哥哥关于沂媛的事情,也不避讳他们提亲生母亲,每年还会带他们回悠城看望外公外婆,同样地,陆萱棠也不缺母爱,穆瑟将所有能给的母爱都给了他们,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
陆萱棠仍记得小时候继母被问及生孩子时,总是淡淡一笑不作回应。
过年过节亲戚好友总是会或明或暗地引出“催生”的话题,直到计划生育开始这个话题才渐息,但一些酸言酸语这些年从未停止:
什么“连孩子都不生还是女人嘛”、“怕是生不出来,怪不得嫁给个二婚男当后妈”、“这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赚那么多钱转手就花光了,一点也不留给继子女”、“一个女人那么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儿子养老送终,要我说啊她还是太年轻,目光短浅”……类似的言论隔三差五地传到耳朵里,陆萱棠听得都觉刺耳,更别提当事人了。
然而,陆萱棠从未见母亲表露过在意,仿佛这些话语只是围在身边的苍蝇,很烦人,但不值一提。
“有那个时间和人理论,我还不如去睡一觉。”
对于严重缺乏睡眠的穆瑟来说,闲言闲语能比得上睡觉?和丈夫xxoo都要挤时间的好么?
继母强大的内心世界一直是陆萱棠最钦佩崇拜的,老爸都得靠边站,更别说那个抛弃刚满六个月婴孩的亲生母亲了。
沂媛如果有困难陆萱棠会适当帮助,以后也会承担一部分赡养费,但那是作为子女的责任,并不是感情,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它不会因为血缘就凭空诞生。
都说女孩早熟,陆萱棠又天生聪慧敏感,在她那个傻哥哥还沉浸在与母亲团聚的喜悦中时,她连日后如何赡养三位长辈都已经规划好了。
陆萱棠挽着母亲的手臂,一一和老师长辈们打招呼,母女俩轻松愉悦的神态全然不似作伪,直看得人低估不已:这两人是心太大,还是戏太好?
“妈,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和奶奶能搞定。”
穆瑟也不逞强,“那行,有事给家里打电话,我回去补个觉。”
她对丈夫和女儿很放心,想来沂媛的事情他们能处理妥当,只是小逸……
穆瑟能理解孩子与母亲分开17年后重逢的喜悦与激动,而且小时候她给孩子灌输的就是‘沂媛有自己的理想要实现、不应该用母亲的身份束缚她’的换位思想,令她难以平静的,是小逸见到她时满脸心虚、躲闪的态度。
穆瑟洗了个澡躺在大床上,纵使满脑子杂七杂八的思绪,但一合上眼立马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