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陆冉之似是被这三个字戳到了痛点,他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停顿了一瞬,低声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不过是你、是你们最先选择放弃的那个罢了。”
说完也不等穆瑟回话,陆冉之脚步凌乱地下楼离开。
穆瑟怔怔地立在卧室门边,良久,她长叹一声关上了门。
77年,特殊时期过去的第二年,也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上个月穆瑟从广播中确定了高考恢复的时间在10月,便辞掉了中学老师的工作在家专心备考。
而近一个月来,关于穆瑟准备高考上大学引发的问题逐渐在陆家凸显。
本来儿媳妇要考大学这是好事情,他们陆家都是当兵打仗的,难得有个文化人,但陆冉之常年驻扎在西南地区,甯城及其周边的教育资源匮乏,根本没有像样的大学可上。
穆瑟是中学数学老师,上学时成绩优异,若是努力一把上全国最好的学府也不是不可能,最好的学府在哪儿?
在千万里之遥的京城!
陆母不会想当然地认为穆瑟就该为自家牺牲深造的机会,但她想到自己那个一回家就跟在媳妇屁股后面转的傻儿子,还有两个视穆姨为亲生母亲般濡慕敬爱的孙子,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试探儿媳妇的态度。
试探得多了,婆媳俩和谐的关系渐渐滞涩,穆瑟只好把话挑明:“妈,我打算考京城的水木大学,以后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家里了,抱歉……”
陆母无数未尽的话语最终凝成一声叹息,可她只以为夫妻俩又要分居两地,从没想过穆瑟是打算直接离婚!
事实上,与陆冉之的这三年夫妻生活才是意外。
在穆瑟最初的计划中,陆冉之牺牲后她会留在陆家照顾一家老小三年,而后借着高考的东风顺势离开陆家,如果与陆家相处得好,以后就当一门亲戚处着,有事也会帮忙;如果处得不好,便互不干扰、各自安好。
谁料她竟真救下了陆冉之的性命,于是穆瑟立刻调整计划,第一时间以照顾陆冉之为由说服陆母搬家。
高考恢复后去京城上大学是必然,穆瑟只能尽可能为陆家安排好后路。
搬到甯城,既可以与陆冉之团聚,前几年的适应期穆瑟还可以从旁照顾,等到他们离婚,陆母和两个孩子已经习惯新环境,又有儿子(父亲)陪伴,总比待在悠城无依无靠强上许多。
穆瑟计划得很好,但人心和感情往往是最难以预料的。
小逸和糖糖将她视作亲母爱戴,这何尝不是穆瑟用真心换来的?
比起每月还不如例假来的准时的“丈夫”,穆瑟更加舍不得两个孩子,尤其是第一次开口就叫她“妈妈”的糖糖小宝贝。
再过两年糖糖也要上小学了呢,穆瑟遗憾地想,等去了京城多给孩子寄点漂亮衣服和玩具吧。
——看,她就是这么一个冷静到无情的任务者。
再不舍,也只会想办法去弥补,而不是放弃自己定好的未来规划。
系统小w默默评估着任务者的每一个选择,暮瑟意志坚韧、冷静理智,是非常值得培养的潜力新人,只有时候道德感太高,容易产生不必要的歉疚心理,长此以往不利于任务完成,对任务者的心理也会造成极大负担。
小w将暮瑟的资料从【考察中】更新为【有待培养】。
穆瑟对此毫不知情,她整理好情绪准备下楼和陆母提一下离婚事宜。
正在做午饭的陆母听到楼梯的动静,赶忙从厨房探出头来,“瑟瑟,冉子转业的事情你知道吧,我刚才问他调到哪个省,结果那孩子急慌慌地往外跑,真是!他和你说了没?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冉之转业了?”
穆瑟愣住了,听陆母这话转业的事还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为什么瞒着自己?
“冉子还没和你说?”陆母没好气地笑道,“这孩子说要给你个惊喜,不让我告诉你,我看你们刚才一直在屋里说话还以为他和你说了呢!我看他那意思啊,八成是要调去京城!”
陆冉之要调去京城?
穆瑟猛然想起昨晚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我要是哪天不当团长了回老家去做个公安,你觉得咋样?”
她当时以为就是睡前聊天,毕竟陆冉之是有望接班师长的优秀人才,他正当壮年好好地转什么业,穆瑟当时揶揄他,“上千人的团长去管几十人的公安局?您老这是用宰牛刀杀鸡啊!”
穆瑟一时间五味杂陈,陆冉之是为了她申请转业的吗?
一段模糊的记忆里碎片划过脑海,好像曾经也有一个男人,为了她放弃了偌大家业的继承权,移交了全部股份另起炉灶,梁硕……
穆瑟不自觉后退一步,深呼吸了几次强压下纷乱的思绪,才道:“妈,我去找冉之回来吃饭。”而后迅速跑出了小楼。
这两天陆冉之休假,他如果回部队要开车还得带上换洗衣物,穆瑟见吉普车还在院前停着便松了口气,人没走就好。
穆瑟在大院里找了一圈,又去了几个他们经常去的地方都不见人,渐渐有些急了,她想起陆冉之走之前说的那句“我不过是你们最先选择放弃的那个”,语气颇有些心灰意冷。
他是被两任妻子都选择自己的梦想而放弃家庭、选择离婚给伤到了吧?
穆瑟心虚中又夹杂着不爽,于是当她发现自己遍寻不见的男人,正站在甯城市中心的一家书店外发呆时,穆瑟难得矫情地上前扯住他的胳膊道:
“你是不是还想着前面那位?”
陆冉之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前面那位?”
“你要没有想起她,为什么要说‘你们’选择放弃,而不是‘你’?我尽心尽力这些年,原来在你心里就和前妻一个待遇,都不过是抛夫弃子的女人罢了!”穆瑟噙着泪水倔强地不让其掉落,仿佛委屈极了。
陆冉之头皮一麻,他最见不得小媳妇掉眼泪了,哪里顾得上这是大街上、两人之前还在闹离婚,他连忙将人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哄道:
“胡说什么!我…我那不是气昏了头嘛,她是她,你是你,我好好地说什么‘你们’!都是我的错,不哭了啊~”
穆瑟本就不是真想哭,这不是要先发制人、转移目标嘛!
待男人哄得差不多了她便从宽厚的怀抱中仰起小脸真诚道歉:“对不起嘛,我不该贸然提出离婚,但我只是不想耽误你而不是嫌弃你,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不要再误会彼此了好不好?”
陆冉之闻言慎重地点了点头,答应先随穆瑟回家吃饭,转身的瞬间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后又迅速抚平。
作为一团之长,三十六计还是略懂一二的。
陆冉之:媳妇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