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镇安回过头,唇边挂着冷笑。
碧月秋光剑还握在指尖,剑身鸣颤,上面的血迹一滴滴往下流淌。
谢镇安早该想到,既然他能够进入楚微辞的神府,那么后来的其他人也可以。
定是闻人渡也察觉到不对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谢镇安持剑而立,眼神肃杀。
楚微辞总觉得脑袋里似乎有什么要冲出来。
他看到站在门口的闻人渡,又看向持剑而立的谢镇安,对他们二人脸的印象越来越清晰,似乎在哪里见过。
头痛欲裂的感觉,令他不禁往后退了几分,恰巧又看到地面那滩早已化成血水的痕迹。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竟然在被杀了之后这么凭空消失。
连一具尸体都不见了。
若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奇闻?
楚微辞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一切,脑海中谢镇安的话语反复回响。
——“这一切都是假的,喜婆是假的,小厮是假的,婢女是假的,就连坐在高堂上面等着你们夫妻二人对拜的家主,也都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在后背即将撞向桌角时,轻柔的指腹按压在后背,略略护着。
楚微辞侧眸,正正撞向了顾青禾清润温儒的双眸。
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般,他奇迹般地稳定了心神。
“就算是假的,我与顾公子的情谊,应当是真的。”
那些记忆中的片段,楚微辞记得很清楚。
他们两个人游夜景,观花灯,打桥上而过,顾青禾给他买了糖葫芦,给他买了绿豆糕,给他买了小糖人。
那稀糖画一只是小兔子的模样,一只是小老虎的模样,顾青禾竟然趁其不备,将他的小兔子给咬掉了两只耳朵,他便也追着他的老虎去咬。
他给他披斗篷,将他的手揣在手心里,说夜中寒凉,他小心珍重,这份情谊如何能作得了假?
楚微辞不信,就算是喜堂是幻化出的,又怎样?
他是金麟楚家的病弱子,自小便被锁在深宅大院中好生生养,父母总是为他操劳他日后的婚事,总算敲定了这门喜事,所有人都喜欢得紧。
这样的如意郎君,他自然也十分欣喜。
“他们说这是假的,但我知道,你是真的。”
楚微辞忽的抬手,轻轻去抚摸顾青禾的下颌。
触感温热,和印象中同样,楚微辞便是一笑:“我便知道,你是真的。唯有这点,那也够了。”
谢镇安持剑的手紧了紧:“……”
看来他们的师尊已经深受顾青禾编织的这段梦境的困扰,对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早已辨别不出,为情景所困,自以为他当真是金麟楚家的那世家小公子!
“顾青禾!”谢镇安的眼神,又肃杀了几分。
他抬脚欲要往顾青禾的面前而去,被闻人渡及时拦下:“哎呀,二师兄,你可稍安勿躁,你这样莽撞,在楚公子的梦境里横冲直撞,扰得是楚公子。”
谢镇安的身形才顿时止住。
闻人渡此话不假,在神府内编织梦境,且企图瞒天过海,将本人给骗过,需要强大的灵力维持以及设计。
无疑,顾青禾有这个能力。
但稍有不慎,梦境内若是发生了什么,影响的当然也是神府。
谢镇安只能又停下脚步,看到顾青禾已然抬手轻捉住楚微辞的指尖,两人对视一眼,楚微辞还与他勾唇而笑,当真像是甜蜜如初的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
谢镇安的脸色都变了变,如何唤醒楚微辞,则成了一种难题。
或者得等楚微辞这段梦境自己醒。
但下一次,下下次,顾青禾依然可以如法炮制,楚微辞再次受到梦境影响,误以为他与顾青禾其实是一对恋人。
这样深刻的繁复提醒下,难免楚微辞会动了真情。
思及此,谢镇安只能想办法唤醒楚微辞的记忆:“你是万剑山庄的弟子,是我的三师弟,你忘了吗?你今日刚参加了修真大会,和林语容比试,你输了,被他重伤,现在正在养伤。”
谢镇安瞬时说了许多信息,顾青禾只垂眸盯着这一切,闻人渡但笑不语。
掌心中的玉如意又轻轻敲打几分,闻人渡暗自笑着,这二师兄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太直了一些,都说是梦境了,楚微辞执意信任顾青禾,又岂会轻易相信谢镇安所言?
他眼眸亮如繁星,脚步轻盈,正待来到楚微辞的面前,面前忽然吹来一股强而有力的劲风。
谢镇安与闻人渡一时不察,根本不敌这劲风,亲眼看着他们两人如何被风送出了门外。
大门戛然闭合,门缝闭合的一瞬间,露出顾青禾沉稳而温儒的一张脸。
又被摆了一道。
闻人渡的脸色也登时有所变化。
谢镇安难免气闷,前去一脚踹开门扉,但里面早已变幻成另外一副景象。
哪里还有什么喜堂,什么楚微辞、顾青禾,根本空无一物,一片迷雾般的茫茫。
“这里是顾青禾编织的梦境,他可以任意操纵和改变梦境中的一切。”谢镇安眸光沉沉。
所以楚微辞肯定又不知道被顾青禾带到了哪里,但至少,他们的梦境并没有结束。
“一起找!”
……
楚微辞不安地坐在床边,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明明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却总感觉刚刚红盖头离开了他的视线。
是发生了什么吗?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
楚微辞试着去碰触能碰触到的一切。
他不小心摸到了床上的花生红枣之类。
这是早生贵子的寓意,新婚床铺上都得铺上。
当然他们身为男子,根本无法生育,但还是沿袭了这样的传统,讨个吉利的好兆头。
新房布置以红色为主,楚微辞惦记着喜婆说的话,饶是想要探探周围的环境,也不敢太过肆意和声张。
他只轻悄悄抬起红盖头的一角,看到桌上燃着的两根香烛,又看到门边突然走来的那道身影。
被捉到了现行,楚微辞连忙将手收了回去,红盖头也缓缓滑落。
他都未能及时看到顾青禾挺拔的身姿,只觉可惜,不过今日当真被他等来了,他们两人大喜的日子,如约完成。
“夫君。”楚微辞含羞带怯的声音,如沾了蜜。
他腰身轻软,被那红色的喜服给束着,像是只消一只手臂,便能盈盈握住。
顾青禾清儒的身姿顿了顿。
明知道这是一场梦境,可他却也险些信以为真。
待到梦醒时分,楚微辞怕是也只会将这里的一切,当成一场可笑荒诞的梦吧。
他的眼底落了些许的寂寥。在他身侧安然坐下。
楚微辞感受到身旁的挺拔,和他全然不同。
沽宁顾家家教甚严,哪像是他这个病秧子,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便是想要每日躺着,父母也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看夫君这样一板一眼,楚微辞颇觉有趣,倒是笑了。
红盖头下传来绵柔轻缓的笑声,喜秤却在他未能及时反应时,将他的盖头挑下。
他乌发高束,也扎了和他同款的红色发带,一时笑容挂在唇边,怔怔看着顾青禾。
这么快的吗?都不给他一点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
楚微辞倒也了解点成婚的流程,是要喝合卺酒,他连忙要去端杯。
顾青禾的一吻已经落了过来。
他指尖轻柔捧着他的脸,力度不强横,他却完全不能动弹。
两只脚显而易见的无处安放。
楚微辞感受着这唇上的绵软,脑海中不知怎的想起一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说是亲吻要闭起眼睛。
可他还是偷偷看着顾青禾,发现他的眼睫很长,浓密纯黑,根根分明。
我夫君真好看。
他正在欣赏着他,却不经意间撞进了顾青禾的双眸——他竟也睁开了眼睛。
楚微辞正要开口说:“你睁眼了,亲吻不能睁眼,得闭眼。”
他已捉住他的肩,将他慢慢放倒在床上。
楚微辞乌黑如墨的发铺了半床,不敢相信竟是这般的快,他想直起腰身,想用还没喝合卺酒作为借口。
顾青禾的一吻又再次覆了过来。
楚微辞不禁抓紧了床单,心里像是在敲锣打鼓,夫妻之间下一步该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他闭紧眼,又睁开,想到这是他的夫君,他们迟早得如此,索性抱住他的肩背,主动去索吻。
他明显没料到他会如此主动,脸容怔了片刻,只须臾,又恢复原样。
但楚微辞似乎很满意顾青禾的这个反应,他和小鸡啄米似的反复去碰触他绵软而温热的唇。
每一回刚碰触上,顾青禾的双肩都会微微僵硬几分。
“怎的比我还紧张?”他笑话他,一只手抚着他的胸口,一只手化作绕指柔,轻轻勾住他的衣带。
顾青禾的长发自然垂落,落在他的脸上,楚微辞笑着拨开些许,语带吴侬软语般的嗔:“你傻了吗?小傻子。”
他又用小指勾住他的长发,在指尾轻轻绕啊绕,然后趁其不备,抬起腰身在他的唇上又浅啄了几分。
却换来更加绵密而狂蜂浪蝶般的吻。
楚微辞被吻得忍不住弓起腰身。
耳鬓厮磨间,他的眼神都变迷离了,轻吐气息:“夫君~”
这道靡靡声音在他耳边骤然惊响,顾青禾的眸光再次落向他的脸,正要解开他的衣带。
门口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动静。
是谢镇安将屋门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