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商场的地下3层,是主要由水泥构筑的仓库,这里到处都是灰扑扑的。
因为在地下,所以即使在这样的夏天,温度也非常低,甚至于让人感到阴冷。
江云照跌跌撞撞地从地下2层的停车场跑下来,她还捂着自己脖子上的血,从指缝中渗出来的血滴淌了一路。
因为失血过多,她已经逐渐直不起腰来,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扶着墙。
可她还在尽全力地快跑,军靴变得非异常沉重起来,砰砰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三层显得异常响,无数水泥墙壁不断传来回声。
地下3层是商场的仓库楼层,有无数个仓库间,它们都看起来都一模一样,银白色的铁皮门,一行一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江云照望着这些仓库,心里一沉。
法案没有规定商场需要将液态金属外骨骼藏在哪里,这也就意味着,她需要一间一间地找。
“不是这间。”
她的手搭上离她最近的那间仓库的门把手,抬头看到仓库上用不大的字体写着——“清洁试剂存储间。”
她咬了一下牙,用手撑着门把手,借力又向另一扇门走去。
脚步变得沉重,每一次抬起军靴的高度变得越来越低,她几乎是在强行拖着自己走。
可是她必须要找到。
江云照抬头看向第2间仓库,——这次这里写着,“办公用品存储间。”
第3间仓库……
第4间仓库……
江云照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她开始发出呼哧呼哧、带着血沫的呼吸。
可是她一步都不曾停下来。
她不能停……外面还有人在等她,桑陵还在等她过去救她。
她绝对一步也不能停。
“上车。”
林今许跃上一辆黑色飞车,径直坐到了驾驶位,只给兰花螳螂和金蝎留下匆匆的两个字。
可她话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任何等待的意思,立即启动了飞车。
兰花螳螂和金蝎只能三步并做两步,刚上车,还没能关上车门,就因为车启动的巨大惯性狠狠地向后栽去。
巨大的轰鸣声立即响起,引擎疯狂的转动,林今许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前的速度仪表盘的红色指针在不停转动着。
“她会开车?”
金蝎问兰花螳螂。
“我也不知道,我们最好祈祷她会。”兰花螳螂脸色苍白,看见窗外的树全都一闪而过只剩下残影,这代表她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速度。
“因为如果她不会的话,我们俩会死的非常干脆。”
“您已超速、您已超速、您已超速。”
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林今许前面的仪表盘上亮起红色闪烁的灯,红光忽明忽暗照在她的脸上,几乎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血腥感。
林今许手抓方向盘抓得那么紧,脚下的油门踩到底,可是在尖锐呜鸣的警报声中,她依然保持着冷淡的神情。
她其实不怎么习惯开车,社会通常不鼓励Omega独自驾驶一辆汽车,因为她们认为这会助长Omega逃跑的野心。
林今许从大学毕业后就暗地里学会了开车,她知道像自己这样的Omega落在一个残暴的Alpha手里是迟早的事情,她从那时候就开始为从Alpha手里逃脱而做准备。
她踩着油门的力道又重了重,可油门已经被压到了最底端,仪表盘上的速度指针已经来到了最右端,速度已经达到了最高点。
即使隔着玻璃,她依然能够听见窗外的空气形成了一阵风,发出巨大的轰鸣,与引擎的声音结合在一起,让她几乎听不到天地间别的声音。
她自己也没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全速地开着车,只为了找到另外一个Alpha。
“姐姐,姐姐?”
小女孩的声音由远及近,又似乎由近到远。
桑陵的脸现在红到不可思议,温度升高的血液透过苍白细胞的皮肤透出大片大片的红色。
痒……
哪里都痒……
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麻木的感官此刻变得比平时还要更敏感。
她咬紧了牙,牙齿间紧紧碰撞、互相撕磨,因为那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痒意。
仿佛她又回到了自己在孤儿院的童年,在换牙期,牙齿的生长让她每时每刻都想咬碎些什么、咬烂些什么。
她伸出手,五指抓在自己的脸上,痛苦地揉搓着,试图去掉一点脸上滚烫的温度,幸而她没有留长指甲的习惯,因此脸上只是多了数道红痕和手上本就沾有的、其它伤口流下来的鲜血。
“姐姐……桑姐姐……”
小女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好像是哭了。
“好可怕……姐姐你现在看起来好可怕……”
桑陵猛地打了一个机灵,在占据自己大脑的荷尔蒙海洋里努力抓住那电光火石间的理智。
之前从蜻蜓尸体上割下来的前肢早就丢了,她现在手里只有一把从某个饭店后厨拿到的剔骨刀,她试图像以前一样,为自己重新制造一个伤口来达到刺激着自己理智的效果。
可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很多了。
鲜血流得太多,伤口太多,身体能够制造的激素是有限的,而且那些激素现在已经不再生效。
她将剃骨刀划过自己的小臂,暗红色的血粘稠地涌出来,可这并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清醒。
桑陵终于能够确认,自己的易感期爆发了。
在易感期的荷尔蒙下,就连那道伤口刺骨的疼痛都显得微不足道,反而成为了易感期情|欲的调味剂。
人类即是动物,Alpha即是野兽,桑陵见过动物世界里那些在春天到来时变得暴躁、易怒,与同类自相残杀、搞得血肉模糊的狮子。
对于那些狮子而言,伤口不会让她们胆怯,只会让她们战斗得更加厉害。
桑陵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名为Alpha的新性别。
不仅仅是速度的增长、不仅仅是力量的加强、更不仅仅是社会地位发生的变化。
而是在生物结构上、在身体激素上、在基因上,不可逆转的习性。
这种习性在怒吼、在质问她。
——你怎么在这里?
——你的巢穴呢?
——你抓回来的伴侣呢?
——这里都是敌人。
——没有巢穴的地方都是敌人。
——杀了她们。
——杀了她们。
——杀了她们。
桑陵猛地看向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小姑娘,女孩正哭得厉害,脸上充满担忧,还充满婴儿肥的脸上挂满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这是一个可爱的人类幼崽,理论上来说她还属于幼儿的面庞特征,会激起所有成年人下意识的保护欲。
可桑陵的想法却是:杀了她。
她的本能在怒号:
——这个崽子是谁的,这个崽子不是我的基因。
——杀了她,不是我的基因没有必要留下去。
——杀了她。
在动物世界里,有部分狮子会有一种习惯,www.youxs.org,她们会屠杀任何不是自己基因的幼崽。
Alpha的本能也是一样。
Alpha,即是野兽。
桑陵猛得起身,一把抓过女孩,将她提了起来。
从腺体分泌的易感期荷尔蒙,取代了肾上腺素等一切其它激素的作用,让她无视了伤口、无视了全身的乏力。
她的力气大得吓人,女孩被捏痛,被提在空中,小腿下意识地蹬起来。
“姐姐!姐姐!”
她惊恐地喊着,试图恢复桑陵的理智。
桑陵黑色的眼睛里,那点绿意更加明显,仿佛在夜晚准备狩猎的孤狼。
她向女孩看过来,似乎随时准备咬碎她的喉管。
在女孩惊恐的眼神下,她却突然说:
“别叫。”
桑陵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声线很低,有着气音。
“姐姐?”
女孩呆滞了一下,“你恢复正常啦?”
完全没有。
桑陵觉得自己的整个大脑都快要烧起来了,在这个时候,弗洛伊德“自我、本我、超我”的精神分析理论变得异常地正确。
因为她确实感觉到,她的自我在渐渐消失,仿佛慢慢沉入巨大海洋里的一叶小船。
她提着女孩,几乎是快步地小跑起来。
在她彻底丧失理智之前,她得先把这个女孩藏起来。
她提前看了一眼,那些虫族似乎都莫名聚集到商场的另外一头了,所以她没有费什么功夫,
迅速地找到一家店,打手势让里面惊恐的人们迅速把堵在门口的家具挪开,将门打开一条缝。
她把孩子递了进去,里面有人七手八脚地把女孩接了过去。
“谢谢。”她说,现在把门重新关好。?_[(”
“阁下!”可里面躲避的人却突然大着胆子说,“你也受伤了,你也进来躲一躲吧。”
这些店里都是普通的居民,此时正用一种纯然担心的神色望着她。
可是桑陵面对她们,心里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
自我在说:“她们真好,她们在关心我。”
而本我在冷笑,“让我进去?不自量力的东西,我进去你们就死定了。”
桑陵眨了眨眼,说:“不用了,谢谢。”
她迅速地离开,给那些居民把门重新封好的机会。
她已经完成为江云照打掩护的任务,现在她易感期爆发,也不能再多做些什么了。
她现在只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来熬过这段易感期。
可是自我的反应越来越微弱,属于本我的、类似于野兽般的叫嚣却越来越强。
桑陵大步流星地跑着,现在电梯大多数停摆了,她只能找到一个拐角,迅速从楼梯间下去。
她要去地下,去人最少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哇哦。”
早见织发出一种夸张的、似乎是感动的声音。
她早就让人将商场的监控接入她的光脑,此刻光脑上正播放着桑陵如同迷途的、受伤的孤狼,正在兵荒马乱的商场里仓皇地奔跑。
“是在想着去人少的一点的地方来独自度过易感期、防止伤害到别人吗?”
早见织望着桑陵匆匆离开的背影,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在这种繁殖本能的支配下,还能想到要把小孩子藏好,还决定自我隔离……”
她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叹喂的,“还真是……”
“令人感动。”
她露出一个笑容,撩了撩自己的长发,露出自己光洁的后颈,她是一个beta,那里没有任何腺体。
可她却说,“小可怜……让我来帮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