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俩口的卧室内,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唯唯你说什么?亲子座谈会?”老太太半躺在床上,脸色有些白,眼眶还是红的,偏过头瞪了老爷子一眼,“大人的事,说给孩子听做什么?”
这个死老头子,又谈崩了,居然病急乱投医,找孩子来帮忙。
她有些急促地呼出一口气:“唯唯,你爷爷脑子糊涂了,别跟他胡闹——”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谁脑子糊涂了?老太婆,要不是你跟老大先谈崩了,我跟他也不至于闹这么难看——”
“你个死老头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去林家前一天,你就和老大闹了一场,是不是又为了你们老乔家那堆亲戚的事找他茬了?他这是心里还有气,这才听不进去我的话……”
平时威严肃穆优雅雍容的豪门老太爷老太太,这会儿却跟为了一个鸡蛋两根葱吵得不可开交的普通老头老太没什么两样。
看着二老互相甩锅,乔唯满头黑线,这个家里真的能找出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吗?
“咳!安静,肃穆,大家听我说,我有办法让大伯听你们的话!”乔唯双手拢在一起充当小喇叭,使劲大喊。
二人暂停,齐齐看向她。
老太太眉头微蹙,仍要拒绝,乔唯抢先甩出炸弹,满脸沉重:“因为我和大伯很像,爸爸妈妈都不心疼我们,所以我能知道大伯在想什么。”
老俩口表情瞬间僵住,如同被一道雷劈开了天灵盖,久久无言。
十分钟后,乔唯往嘴里塞了第二个小笼包,细嚼慢咽。
老爷子看不下去了,催促道:“吃快点,说完再吃,边说边吃。”
老太太倒是没有催,但也是一脸焦急。
“爷爷奶奶,你们不吃早饭吗?”乔唯无视他们的急躁,贴心地问。
老爷子无语,哼道:“这都快中午了,能没吃早饭吗?”
乔唯长长地哦了一声,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大伯吃早饭了吗?”
“这……吃了吧?他这么大人了,还能不知道吃早饭?”老爷子有些不确定地望向老太太,她也一头雾水,不知道乔唯怎么问这个。
乔唯拍拍手,笑眯眯地说:“我给爷爷奶奶出一道数学题吧。现在是十一点,听说爷爷骂了大伯两个小时,奶奶骂了大伯两个小时,市区到咱们家至少要一个半小时,请问大伯是几点出发的?”
这是个很简单的数学题,夫妻二人却迟迟答不上来,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你个死老头子,谁叫你昨晚非打电话叫老大必须一早就过来的?”
“老太婆,老大一进门你就把人叫上来了,都不问问他吃没吃早饭?”
又开始互相甩锅了,乔唯扶额。
“okok,关于大伯饿着肚子挨了两顿骂这件事,就先不说了,”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语气严肃,“接下来开始说正事。谁再吵就罚款,打断调解员或者另一嘉宾,一次罚款一百万!”
老太太≈老爷子:……
调解员·乔唯:我不是要趁机发伯难财,我这是为了维持秩序,懂?
“爷爷奶奶,我提问,你们回答,必须诚实回答,今天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透露出去,”乔唯说着举起两根手指,像模像样地发誓,“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绝对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如果我说出去了,就让我这辈子收不到红包!”
二老被乔唯这一本正经的架势搞得也有点紧张,一看她都拿红包发誓了,那肯定会守口如瓶,对视一眼后,同时点头。
乔唯舒了一口气:“开始了啊,每个问题思考不能超过五秒钟,超时也要罚款一百万。”
“你……”二老被这临时加的条件噎住,可还没等他们反对,乔唯就开始提问了。
“第一个问题,爷爷奶奶,你们承不承认偏心?”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用眼神催促对方,自己却不开口。
“五秒时间到,一百万!”乔唯“铛铛铛”连敲三下铜锣,宣布罚款。
老俩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什么时候拿了铜锣进来的?
窗户没关,清脆的铜锣声隐约传了出去,传到了花园里正在吃早饭(午饭)的乔承业耳中。
“哈哈,大舅舅您也听到啦?那是唯唯在练习敲锣,幼儿园开学要表演节目。”陈嘉熙见他眉头微蹙,忙干笑着解释。
她一路急追,总算在离主屋五十多米的地方把人追上了,但乔承业面色难看得吓人,眼看就要拦不住,他肚子里忽然冒出几声咕咕叫。
当时场面非常尴尬。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陈嘉熙硬着头皮好说歹说,终于把人劝动了,同意吃了饭再走,但他不肯进餐厅,她只好叫人把东西端到花园里。
“唯唯呀唯唯,快点吧,大舅舅吃饭好快啊,我快顶不住啦!”她默默祈祷,内心流下两条宽面泪。
“好了,所以爷爷奶奶,你们都承认偏心对吧?”乔唯替他们作出回答,二老默了默。
老爷子垂死挣扎,想要辩驳:“不能说偏心,家业你大伯占了大头……”
在乔唯“还敢狡辩”的清正眼神之下,他渐渐收了声,最后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乔唯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请奶奶作答,您在跟大伯谈话的时候,具体是怎么说的?请复述一遍,必须客观诚实,请勿弄虚作假,掐头去尾。”
刚才还是两个人一同面对乔唯的拷问,压力平分,这会儿老太太被单独点名,压力陡然倾斜到她一个人身上,顿时下意识坐直了。
她瞪了一眼垮下肩膀、倒在沙发背上放松的老爷子,正要斟酌一下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就听到乔唯在倒计时了,心里竟一慌,顾不上斟字酌句,冲口而出:“我说……我说。”
捋了一下头发缓冲,老太太开始述说关于她和乔承业多年来第一次母子谈心的故事。
“我先问了几句你大伯的工作,他说没什么问题。我就说起了些家里的事,说到了你姑妈和你爸爸……让他以后多照顾些他们俩,他就有些不太高兴了——”
这里说得有些含糊,乔唯直接打断:“奶奶,展开讲讲您是怎么说我姑妈和爸爸,怎么叫大伯照顾他们的?不要闪烁其词哦。”
“你不是说不能打断插话吗?你打断你奶奶了!”暂时安静如鸡的老爷子像是抓到了乔唯的漏洞,精神一振。
乔唯猛敲三下铜锣,斜着眼看他:“我说的是不准打断调解员,调解员可以随时打断任何人。爷爷,您打断我了,罚款一百万!”
老爷子一口气憋到了心口,重重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奶奶,您继续。”
“……我说我和你爷爷年纪大了,说不准哪天就走了。你姑妈虽然在你姑父家的公司有话语权,但难保将来的事,而且她刚生了孩子,精力不比从前。你嘉熙姐姐单纯,你小表弟还是个婴儿,以后万一有什么事还要靠他这个大哥撑腰。”
“还有……你爸爸不成器,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撑不起这个家,虽说你哥哥也大了,但毕竟年轻,还是要他这个当大哥的帮忙照看一下。然后……然后你大伯就不太高兴了。”
字字句句都是对女儿和小儿子的担忧,让大儿子照顾弟妹还不够,还要照顾一大家子?!
搁谁谁高兴啊?
而且这疑似临终遗言的嘱托,关心的全是老二老三,对老大就是托重担甩包袱,也不关心关心人家。
乔唯听得都想龇牙,更别说当事人了。
“大伯不高兴,那他说什么了?”
“他倒是没说什么,点头应了,站起来就要走。但是我叫他来,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老太太迟疑了一下,眉毛拧了拧,还是继续阐述当时的情况,“我是想问问他,会不会认为我和你爷爷偏心,是不是……恨我们。”
乔唯挑眉,这还用问?恨不恨的先不说,偏心这事儿还有争议?
“那大伯的反应是什么?”
“他,他有些惊讶,好像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很快就否认了。我看兜圈子是不行了,直接问他,如果不是恨我们,那为什么要和你爷爷对着干。”
说到这儿,老太太的后悔之意全写在脸上了:“都怪你爷爷瞎念叨,说你大伯要把乔家的亲戚都赶出集团,就是因为恨我们偏心,想一个人把持话语权。我乍一听到他居然以为我们偏心,就又气又急,还真听进去了——”
“哎哎老太婆,又怪我头上了!调解员,你奶奶这种抹黑行为是不是该罚款?”一旁装死的老爷子差点跳起来。
乔唯又是铛铛铛连敲三下:“肃静!奶奶这是正常阐述,待会儿轮到您了,您也可以畅所欲言。现在本调解员对您打断奶奶的行为作出处罚,罚款一百万。”
老爷子彻底没脾气了,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乔唯:“然后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的声音低下去:“你大伯当时……当时有点生气,说他要清退一部分亲戚跟我们偏不偏心没关系,说着就要走。我有些着急,情急之下说他不认为我们偏心,那就是你大伯母这么认为了?不然你何姥姥,哦,就是他丈母娘,怎么还当众讽刺我们偏心呢?”
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当时大儿子不止是有点生气,看起来还有点难过。只是她那会儿先入为主,只当他是被说中了,面上挂不住。
乔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太太精明一世,怎么在家事上这么糊涂?说儿子就算了,还说儿媳妇,还扯到儿媳妇她妈,但凡是个有点担当的男人都不能忍。
乔承业不是有点担当,那是相当有担当。
果然,老太太一扫刚才的萎靡,轻锤了一下床垫,气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话赶话赶上了,你大伯立马就变了脸。那脸挂的,好像我不是他妈,是他的仇人!”
“他居然让我扪心自问,到底有没有偏心,说我们为你姑妈和你爸殚精竭虑,做了这么多,哪用得着靠他这个大哥,还说什么光是去年给你爸的那两栋楼就能让你爸锦衣玉食一辈子了。你看看,还说不是认为我们偏心?都悄悄记在心里呢!”
老太太喘了一口气,老爷子不装死了,赶紧递上一杯水。
乔唯沉吟了一下,追问:“然后你们就吵起来了?”
老太太自嘲地笑了笑:“哪能啊,你是不知道你大伯,他不跟人吵,从来都是只做不说。小时候就这样,要是闯祸了,你姑妈和你爸都撒娇卖乖,就他干挺着,一句软话都不肯说。”
“这回也是,说完那两句嘴巴就跟焊上了一样,怎么着都不开口了。就我一个人说,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只跟块石头一样听着,我唱了快两个小时的独角戏!”
乔唯摸了摸下巴,明白了,爹妈偏心而不自知,长子性格隐忍,含泪将多年委屈藏在心底。
这种苦她可太懂了。
铛铛铛——
乔唯敲响铜锣,赶在老爷子抗议违规罚款之前开口:“别误会,这不是罚款,是陈词总结,注意不要打断我,违者罚款一千万!”
乔唯:我临时十倍加码,是为了让你们意识到严重性,不是趁火打劫哈3
“爷爷,奶奶,你们太偏心了。你们说大伯占了家业大头,那为什么要把家业交给他?就因为他是老大吗?不是的,是因为他最优秀,因为你们知道三个孩子里,只有他能挑大梁。平心而论,如果大伯和我爸一样,是个废物点心,你们还会把家业交给他吗?”
“爷爷您是知道管理一个集团有多辛苦的,大伯累死累活,就算他多得了些,那也是他该得的。姑妈就不说了,她在姑父家上班。就说我爸爸吧,啥也不干,就是个碎钞机,只靠股份分红就一辈子不愁了。相当于大伯打工养一大家子,你们还私下补贴米虫,过分了啊。”
“ok,物质方面就不说了,其实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要命的是你们的态度。爷爷奶奶,你们只担心百年之后,姑妈和我爸爸万一过不好,却一点都没有为大伯考虑过。”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么多人的饭碗都压在他身上,他也会累,压力很大?你们有没有像关心姑妈和我爸爸那样,关心过大伯有没有按时吃饭?关心他有没有生病?生病了有没有按时吃药?请你们好好想一想。”
振!聋!发!聩!
屋子里静寂无声,老俩口呆若木鸡。
乔唯非常满意自己这番灵魂拷问,简直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发人深省,值得打印下来反复品读。
过了好久,老爷子才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他,你,我,你大伯从小就懂事独立,优秀,一点不用我们操心——”
“他懂事,独立,优秀,一点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就真的心安理得地不操心,理所当然地忽视他吗?”乔唯平静地反问。
老爷子哑口无言,怔怔的,老太太悬在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哎哎老太婆,怎么又哭啊?你看你这丫头,把你奶奶都说哭了。”老爷子急着抄起被子给老太太擦眼泪,被一巴掌呼开。
老太太一边流眼泪一边怒道:“你个死老头子真是铁石心肠啊,唯唯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听进去?你为什么不哭?”
老爷子:“??”
呜呜的哽咽声在房间里响起,老爷子嘴巴开合几下,面露颓然,扶着老太太肩头的手都在微微地抖。
乔唯趁机查看微信。
陈嘉熙:【唯唯我快顶不住了!大舅舅要走,我就差跪下来求他了,怎么办!】
乔唯:【那就跪下来求他】
陈嘉熙:【???】
乔唯:【求大伯帮你主持公道,就说姑妈姑父偏心,你察觉到他们想把你的股份给你弟弟,你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求他帮忙[加油]】
陈嘉熙:【……】
乔唯:sorry,姑妈,姑父,为了咱们这个家,只能暂时牺牲你们了(抱拳)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还未歇,乔唯不得不轻咳两声破坏气氛。
“奶奶这一环节结束了,接下来——”乔唯看向老爷子,只见他才回魂似的,端肃了表情:“你问吧。”
神色之凛然,肢体之紧绷,仿佛马上要上断头台。
连老太太也止住了哭声,静静地等着乔唯的问题。
气氛又紧张起来。
乔唯铛的一声敲了锣:“好,开始提问,爷爷,如果二爷爷和大伯同时掉水里了,只能救一个,您救谁?”
老爷子:“??”
乔唯:“超时未作答,罚款一百万。”
老爷子急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你故意讹你爷爷我的钱是吧?”
乔唯叹气:“爷爷,这就是问题所在。您把亲戚看得太重了,当然,不是说重亲戚不好,但您把亲戚看得比亲生儿子重要,这就不行。”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老爷子脸色一变。
乔唯淡定解释:“我都听到了,咱们集团里的亲戚实在是太多了,又光吃饭不干活,还耍威风欺负人,大伯要把他们弄走,您不肯,就骂他。这不就是把亲戚看得比亲儿子重要吗?”
老爷子的脸黑如锅底:“那都是我们的亲人,你二爷爷他们还给你发过红包的,你忘了?”
“没忘,我感谢他们的红包,但是一码归一码,”乔唯语重心长,一本正经,“网上都说了,咱们这叫家族企业,亲戚太多了不好,应该把吃白饭的亲戚赶出去。”
“谁吃白饭了?”老爷子牛眼一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反驳道:“你外公家不也是家族企业,你怎么不跟他说把亲戚赶出去?”
乔唯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还用我说吗?谁不听话,外公直接就把人赶走了,那个三外公和四姑婆两家人都被发配边疆了。”
这是她偶然听到林家佣人说的,才知道原来那晚不是噩梦,是真的有小孩跑过来哭。
“发配边疆?你还知道发配边疆?”老爷子悻悻道。
“嗯啊,电视剧里就是这么说的嘛。”
乔唯瞅着他的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大伯应该很羡慕我大舅舅吧?虽然集团里也有一堆亲戚长辈,但都很听话,谁敢耍威风干坏事,都不用我大舅舅说话,我外公就把人干掉了。”
“三外公和四姑婆还是我外公的亲弟弟亲妹妹呢,说赶走就赶走,也没人说他冷血啊,还夸他办事公正,铁面无私呢,说我舅舅舅妈表哥有福气,老人这么护着他们。再看看咱们家,唉,二爷爷他们还不是您的亲弟妹呢,他们欺负大伯,您还帮着他们。”
乔家早年遭难,老爷子的父母和亲手足都没了,靠着叔叔姨妈接济,才能熬过寒冬,最后重振乔家。
为了报这幼年恩情,老爷子对这些堂表亲是能帮就帮。年轻时还好,还比较有分寸,结果到了晚年,那是有求必应,最后搞得集团成了亲戚窝。
乔氏这棵参天大树的轰然倒塌,原因分内外,内部原因有二,除了子女争产,还有占据重要岗位的无能亲戚太多,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老爷子脸色忽红忽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乔唯的话莫名让他想到林老爷子在训斥弟妹时候说的话:“兄弟姐妹和儿女孙辈哪个更亲?别他妈搞不清自己的身份!”
苍老的声音和稚嫩的童声不断在他脑海里交织,让他不禁神思恍惚。
“唯唯,你不怕你大伯将来像你外公赶走亲弟妹一家一样,也把你爸爸和你,还有你哥哥赶走吗?”老爷子忽然有些恶意地问。
乔唯:这个糟老头子真滴坏。
她微微睁大眼睛,故作疑惑地说:“怎么会呢?我外公赶走他的弟弟妹妹,是因为他们犯了错,没有教好小朋友。我这么乖,又不调皮捣蛋,不会使坏害别人,大伯怎么会赶走我们呢?”
“而且大伯要赶走亲戚,是因为他们在集团里光吃饭不干活,还耍威风,我爸爸是个无业游民,又不进集团,他能耍什么威风?”
老爷子≈老太太:……
“你知道咱们家和你外公家差一点就闹掰了吗?”过了一会儿,老爷子又换了个话题。
“老头子,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皱眉阻止。
他却摆了摆手,看着乔唯说道:“咱们家的孩子可不是普通孩子,尤其是唯唯,是不是?”
乔唯一愣,立即坐直,挺起胸膛,庄严地点头:“爷爷说的对,我不是普通孩子。”
老太太:……
“那我给你讲讲吧……”
乔氏和林氏起摩擦闹矛盾的原因,正是乔家的亲戚小辈仗着身份,在双方合作项目中拿架子,公然占利。老爷子的堂弟表妹求到跟前,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双方矛盾越来越大,已经有拆伙的打算。而且在去林家参加婚礼之前,他和林老爷子很久没说过话了。
因为乔唯的事,对方打了电话过来,吵了一下午,算是勉强说开。
挣扎犹豫许久后,他决定同意乔承业的想法,逐步把部分亲戚慢慢清退,在他的设想中,应该是循序渐进,可能要用到数年的时间。
可是乔承业却手段强硬,趁着他去林家的这几天,强行将多位高管调离岗位,不是下放到子公司,就是换到了边缘部门,相当于乔唯说的发配边疆。
老爷子大怒,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得到消息,马上电话去问了堂弟,对方支支吾吾,最后才透露,乔承业直接放话,谁敢告状,连边缘部门都不用待了。
他怒急攻心,这才在乔承业和老太太结束谈话后,马上又把人叫去骂了一顿。
老爷子说完,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爷爷,您同意赶走一些亲戚这件事,您跟大伯说了吗?”乔唯问。
老爷子默了默,才道:“还没来得及。”
“来不及吗?只是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啊。”乔唯无情戳破。
老爷子脸都憋红了,在这场父子争执中,他都已经作出让步了,难道还不能抻两天吗?非得巴巴地跑去给儿子举白旗?
乔唯看出了他的心思,决定还是给老头留点面子。
她站起来,重重敲了一下铜锣,吓了老爷子一跳:“我没插嘴吧?怎么又罚款啊?”
乔唯笑眯眯地说:“不是罚款,这是结束信号,咱们的聊天结束。我去跟大伯聊聊,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她跳下沙发,蹬蹬蹬跑了。
半晌,老爷子有些迟疑地说:“她最后这句话,我怎么听着有些怪。”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恢复了平时的优雅,淡淡道:“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就是不爱读书的后果。”
老爷子:“?”
这小丫头,居然还敢占长辈的便宜,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心口处的滞闷之气却被这么一打岔给冲散了不少。
“看吧,我早说了,不能放太多亲戚进集团,迟早出事,你非不听——”
“唉,别念了别念了,我头痛。”
老爷子赶紧挪步到躺椅上假寐装死,老太太横他一眼,暗暗叹气,希望小丫头能跟她这个大儿子聊开。
想到这儿,她不由汗颜,两个都快入土的老家伙,还没个小孩儿看得明白。
乔唯找到了乔承业,但她并没有和他聊,而是直接给了他录音。
乔承业听完全部录音,静默不语,先前冷如寒冰的表情却松缓不少,紧皱的眉头也展开了。
他突然转头看向一边装鹌鹑的陈嘉熙,声音听不出喜怒:“嘉熙,你爸妈知道你在外头说他们重男轻女,暗中谋划把你的股份转给你弟弟吗?”
陈嘉熙这回是真的想给他跪了。
她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卑微求放过:“大舅舅您饶了我吧,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您留下了,求求您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妈,拜托拜托!”
乔承业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转头注视着乔唯,语气平静:“你发了誓,绝不会把你们的谈话说出去,可是你出来就把录音给我了,你不怕以后都没红包收吗?”
听一个一看就是坚定不移唯物主义者的人说起誓言会不会应验,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乔唯坚定摇头:“我不怕。”
乔承业眉头动了动:“为什么?”
他一向是不记得这些小事的,但却还记得乔唯在他的生日宴上,举着手机绕着桌子挨个收长辈红包的场景。
也许是因为反差太大了,导致他印象深刻,那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个侄女这么活泼。
乔唯拍了一下手掌:“因为我已经收到过很多红包,很满足啦,就算以后都不能收红包了,也没关系。”
乔唯:发誓是要举三根手指,不好意思,我只举了两根呢
她的目光坦坦荡荡,眼里一片澄澈。
乔承业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只把手机还给了她。
见他要起身,乔唯忙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大伯,我有一个爷爷的小秘密要告诉你。”
乔承业眼中划过一丝讶然,但还是配合地朝她倾身。
乔唯却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后。
他转过头一看,陈嘉熙正鬼鬼祟祟竖着耳朵偷听。
“嘉熙。”
“哎呀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啊……好吧,知道了,大舅舅。”
陈嘉熙瘪着嘴慢吞吞地龟速离开。
“嘉熙。”乔承业微微抬高了声音。
“好啦好啦知道啦。”陈嘉熙气冲冲地跑开了。
乔承业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长,这个家里平辈小辈都对他又敬又畏。
“大伯,我跟您说,爷爷的退休综合征犯了!”乔唯小声说道。
乔承业眉心微蹙,似乎在想退休综合征是个什么东西。
乔唯声音压得更低:“爷爷特别羡慕我外公退休了还有事干,他看到我大舅舅和二舅舅来找外公商量工作,羡慕坏了,眼珠子都在冒绿光,吓人。”
这当然是她胡编的,但是意思到位就行。
乔承业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明白她的弦外之音。
果然,他略一思索,露出了恍然又惊讶的表情。
“大伯,我听别人说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说老人就和小孩子一样,我们是大人了,要让着小朋友,您就让一让爷爷吧。他不好意思跟您说,您也拿工作回来陪他玩一玩,不然他可能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看着一个小孩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大人了”,乔承业不由失笑,笑容还没展开却收了起来,忽然心生怅然,他居然还没一个孩子通透。
集团需要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他从进入集团接触业务的那一刻起,从不敢懈怠,不敢让老爷子失望。
接手集团后,能自己解决的问题绝不向老爷子求助,唯恐看到父亲失望的神色。却从未想过,也许老爷子也是盼着他回家求助的。
而清退亲戚这事儿,老爷子除了顾念亲情,恐怕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他感到被儿子挑战了权威。
“嗯,我知道了。”乔承业颔首。
“对了大伯,还有爷爷奶奶偏心的事,”乔唯冲他露出个狡黠的笑,“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您太懂事啦,姑妈有一点不懂事,我爸爸就完全不懂事,所以他得到的宠爱最多。”
偏心二字让乔承业心头一顿,这是他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隐秘。
“所以在家宴上,你是故意哭的?”他竭力忽略内心的触动,语速缓慢地问起了当时的事。
乔唯并没有被拆穿的惊慌,反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您别说出去,我爸爸知道了要气哭。”
乔承业注视着她,小姑娘的眼神清澈,没有一丝阴翳。
他缓缓地点头。
“啊还有一件事,大伯你手上和头上的伤好了吗?这次有受伤吗?”乔唯兴冲冲地问。
乔承业不明所以,下意识将衣袖往下拉了拉。
上次被飞溅的玻璃残渣划出来的伤口已经结痂了,额头上的一丝擦伤也已结痂脱落。
“没有。”
乔唯闻言,有些失望:“可惜了,没有受伤。”
乔承业眉头一跳,脸色一沉:“你用受伤来……让别人关心你?”
他本来想说博取同情,但这个词有些重了。
乔唯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摆手:“没有啦,我是想让您给奶奶一个关心您的机会。您也正好看看,看看爷爷奶奶在您受伤的时候,什么反应。”
“不需要,不是什么大事。”他语气淡淡的。
乔唯:哇,硬汉不需要关心,失敬失敬。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看天意。
说实话,她目前太弱小了,只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是无法独立生活的,需要乔家这棵大树的庇护。
她穿进来,避免了“乔唯”这个角色的死亡,在恐怖的蝴蝶效应之下,剧情会崩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家还不能散!
二人静坐了一会儿,乔承业终于起了身,郑重地朝她说道:“谢谢你,唯唯。”
“呃,不客气,大伯。”
乔唯确定了,如果说这个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心智成熟,精神稳定,脑回路正常的人,那这个人肯定就是乔承业。
乔承业不知道乔唯给了他如此高的评价,他正大步往主屋而去。
他自认有谋略有手段,但也不得不承认,在是否能得到父母的关注和疼爱这个问题上,他是胆怯的。
他的确是少年老成,性格天生如此,可是看到弟妹围在父母身边撒娇,听到父母对弟妹的笑骂和叮嘱,他不是不羡慕。
可他是大哥,大哥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怎么能也跟着不懂事?
然而看到如今弟妹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父母还依旧对他们宛如幼儿,甚至怕百年之后他们会过得不好,他作为旁观者和重任承担者,难免会不平。
现在,一个小姑娘给了他和他的父母一个机会,一个将各自藏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的机会,也是他们能否修复亲子关系的机会。
“亲子座谈会?”乔承业失笑,乔唯居然还给他和老爷子老太太的谈话取了个名字。
在敲门之前,他略一停顿,犹豫半晌,将衣袖微微往上提了提,露出了一道半个指节长的新鲜伤口。
笃笃笃——
“进来。”
乔承业慢慢呼出一口气,推门而入。
据陈嘉熙的线人汇报,这场亲子座谈会持续了六个小时,三人出来时,眼睛都红得不像样,冰袋都费了好多个。
“老汉柔情,硬汉落泪,老母心碎。”
乔唯对此做出评价。
她往嘴里了一块西瓜,美滋滋地数着今日进账。
罚了四次款,一共四百万!
伯难财。
乔唯不厚道地哈哈大笑,小圆推门进来:“小姐,承业先生让人送过来的。”
一个小盒子,熟悉的小盒子。
乔唯双眼一亮,心道还有意外之喜。
打开一看,大喜,八位数!
乔唯:我就说嘛,只用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