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生活从来就不是吟游诗人的弹唱中、悠闲自得的田园牧歌。
监狱、地牢、绞刑架……
作为一个和乡村并行的大陆基层行政单位,庄园的威权便体现在这样的一个个刑罚机关中。
林克庄园也不例外。
林克庄园的监牢里,一场拷问正在进行。
拷问对象则是前段时间被抓捕的雇佣兵们。
即便抛开别的目的不谈,新晋渔霸·艾莉丝想要从日瓦车则的渔市分一杯羹,也少不得这些打打杀杀。
一帮土匪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试图跟维基亚最彪悍的边军“碰一碰”,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小女孩、我们独狼佣兵团不抓太小的女童。”
“妓院不收,想传宗接代的也不会买个女娃娃。”
感受到面前橘红色的烙铁带来的热浪,佣兵头领竹筒倒豆子似地飞速倾吐着自己的“生意经”。
“你还挑上了!”
负责拷问的李斯特怒极反笑,手中的铁钎戳进佣兵头子的伤口里,用力一搅。
佣兵头领野猪般的嚎叫当场响起:
“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啊!”
“闪电佣兵团、闪电佣兵团!只有他们才能找到小女孩的买家!”
生死关头,头领也顾不上什么“日瓦车则佣兵界杀头的秘密”了。
毕竟闪电佣兵团会不会找人干掉他是以后的事;现在不给个交代,他怕是没有以后了。
独狼佣兵团的头领心里也很“委屈”——你“教父比利”的后台那么硬,早点亮出来,我认你作教父也不是不行啊!
李斯特心中思忖,早在骑士马歇尔当初枭首的那个闪电佣兵团的小头领身上,荆棘领就已经截获了类似的情报。
只是随后便是日瓦车则的惊天剧变。
一场雨中大火不仅消灭了谢尔弗插手的正当借口,也让背后必定有天鹅堡高层作保护伞的闪电佣兵团断尾得生。
如今随着鹿家在军事联席大会上的步步退让,此事怕是再难掀起一点波澜。
李斯特到底是亚历山德罗正经的护卫骑士出身,眼界还是在的。
心知在天鹅堡如此防备的局势下,一个贸然闯入林克庄园的小女孩,根本撼动不了所谓的“大局”。
但他还是想要做点什么。
0和100之间存在无数种可能,多一分总比少一分要好些。
李斯特这一番长考,可是“苦”了独狼佣兵团的头领了——铁钎还在他大腿上的伤口里插着呢。
只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头领往日威风的时候也没少做严刑逼供的事,眼下自然也懂得“规矩”,龇牙咧嘴地愣是不敢吭声,唯恐触怒了眼前的冷面高手。
刑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炭火声滋滋作响,时不时地杂夹着头领的“难兄难弟们”的呻吟。
安度因便在此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人主教”詹姆以及一众护卫。
还不等李斯特开口,佣兵头领的脸上便流下两行热泪,裤子也湿了一大片,连连哀求:
“别杀我、别杀我!我还不想去见艾拉!我愿意指认、我愿意指认。”
“几位大爷,您们说什么我都认!”
众所周知,牧师的老本行是“送葬人”。
监狱里突然进来了一个主教,自问不是哪个大人物私生子的佣兵头领可不觉得这位是来赦免自己无罪的。
安度因和詹姆主教一时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里都在惊叹对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还是李斯特反应最快,将破布重新塞进了佣兵头领的嘴里,干咳一声,带着两人往隔壁的密室去了。
……
“少爷有何指示?”
“明天凌晨出发,两个大队……”
“刚好有这几个佣兵指认……”
“名分的问题交给詹姆主教……”
“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能打开突破口吗?”
“不怎么样,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医倌说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精神出现问题了,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
“可以,我这边没问题!”
……
等离开监牢,詹姆主教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是没忍住,低声问道:
“请恕我冒昧,李维子爵打算如何处置这些、这些迷途的羔羊?”
安度因并不急着答话,而是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詹姆主教打算怎么做?倘若提议合理的话,或许我能向少爷进言几句。”
詹姆主教脸色一肃,掏出了怀里的、老师亲手校注的《圣典》,翻开其中一页,高声念诵:
“凡拐带人口的,无论是把人卖了,或是还留在他手中,必要把那人处死!”
这个时候,詹姆主教倒是像极了那些高坐在宝座之上的红衣大主教。
安度因有些诧异地顿足,挑眉打量着身边的詹姆主教:
“老实说,这可和您一贯的风评不符,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您应该多读一读教会的典籍,安度因先生,”总算扳回一城的詹姆主教有些得意,“‘十不赦’是教会一贯的主张。”
“不惩恶,怎么扬善?”
詹姆主教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老师曾经推动过对红衣主教们的贪腐判处死刑,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您是个好人,詹姆主教,”安度因感慨一笑,再度迈开步伐,“请您放心,这些佣兵活着,比死了更能创造价值。”
“另外,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林克庄园正在推动此类案例‘买卖同罪’的法令落实,我们真诚地渴望您这样学识丰富、为人正直的人的参与。”
“买卖同罪?”
詹姆主教细细咀嚼着安度因的说辞,不由得眼前一亮,加快了步伐:
“我确实是从书上见过几个类似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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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厅。
早在施工阶段,爱勒尔就经常轮班到此巡逻。
因此对于镜厅内部的瑰丽陈设,他反而是见怪不怪了。
这一点上,那些大呼小叫的贵族们,反而是个他们自己嘴里“没见识的乡巴佬”。
想到这里,爱勒尔不由得好笑地咧了咧嘴角。
老兵们曾经认真地提议让爱勒尔转去白马营下属的工兵营——也就是建设镜厅的主力。
但比起读书,爱勒尔更喜欢披甲持弓、在林子里穿梭的自在。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够亲手为死在兽人斧下的父母报仇。
科什山脉不比大雪封山的灰雾山脉,冬季反而是兽人部落的活跃季节;进山冬捕的猎人们,不仅要与猛兽角逐,更要时刻防备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兽人。
当然,报仇大计对于目前在老队长的手下走不过三个回合的爱勒尔还太遥远了些。
眼看着李维少君那高大的身影走上临时搭设的主席台,爱勒尔收敛思绪,与左右的同袍们一样,拿出自己的铅笔和笔记本,准备记录。
依照惯例,类似这种公开的授课之后,往往还会举办多场的研讨会,交流各自的心得。
爱勒尔就是在上一次的研讨会上,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例子,得到了李维少君亲手嘉奖的羽毛笔。
爱勒尔很珍惜,只有往爱勒尔村的伊莲大婶家写信报平安时才会用上羽毛笔——伊莲大婶是爱勒尔村的村民中对爱勒尔最好的,爱勒尔往年过冬的衣物都是伊莲大婶准备的。
何况比起需要墨水的羽毛笔,还是这种据说是石墨做的笔更方便,操练时折断了也不心疼。
而李维少君向来是不搞跪下行礼那一套的,但爱勒尔能感觉到老队长和这些老兵们对这位少君的敬爱。
白马营是除了伊莲大婶的小木屋外最温暖的地方——爱勒尔是如此认为的。
所以对亲手缔造了白马营的“李维少君”,爱勒尔认为他是和伊莲大婶一样厉害的、值得敬爱的人物——不,比伊莲大婶还要厉害那么一丢丢,伊莲大婶养活了五个孩子,而李维少君养活了一整个白马营。
……
“军事联席大会已经落幕。”
“现在呢,我们、我们白马营、我们荆棘领,有三件大事是确定无误的。”
“同时也有三件小事是急需解决的。”
台上,面对自己一手缔造的白马营,李维终于可以卸去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直奔主题:
“第一件大事就是关于萨默赛特领和斯瓦迪亚的战事。”
“在短时间内——我们以即将到来的、明年一整年来说——维基亚对斯瓦迪亚的战事是不会停下的。”
当“斯瓦迪亚”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从李维的嘴里吐出时,爱勒尔明显察觉到了身边的老队长突然紧绷的身体。
就像现场突然有些紧绷的氛围。
是了,爱勒尔都快忘了,队长是斯瓦迪亚人。
“我知道,”李维对于白马营的思想工作一向是明松实紧的,自然不会忽略现场的些许紧张,“最近在白马营内部出现了这样一种声音,或者说疑问。”
李维走向讲台,走到白马营一众战士的中间:
“这个疑问就是,我们在南边,做了这么多的工作,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却白白便宜了这帮日瓦丁人……凭什么?图什么?”
“你们说说看,”李维观察着众人的神态,“是不是有人在晚上说梦话的时候抱怨过啊?”
来自四面八方的一阵低笑回答了李维。
“当然是图他们的钱。”
李维高举右手,做了一个数金币的手势。
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在众人的鼓噪声中,商业分析小组抬着足足有两人长的巨大木板走了进来。
“这上面呢,”李维指着那大木板,“写的就是白马营这一年来的开支与收入。”
“作为公告,将会在镜厅公示一个礼拜。”
“所有白马营的战士,都可以在休沐期间来此阅览——这是你们的汗水。”
“当然,注意你们的保密条例!”
李维面色一肃,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而除此之外呢,”李维放缓了面色,“在这个大问题上,还有一件与整个大陆相关的小事,我需要你们的决心!”
“是超脱了国家、地区、领主之外的,关于你和我每一个人的、人类传承的、是非善恶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