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萨仅需三言两语，就为自己的远房侄子敲定了金光闪闪的起步履历。

而对德林家族的不知名药剂师德维尔·德林来说，想要在日瓦丁谋一份差事，简直是难如登天。

就像他那份至今仍然杳无音讯的课题报告。

德维尔心里清楚，从时间上来说，他的那份报告很大概率已经被协会的高级法师们审核并拒绝了。

这让德维尔很不甘心，明明那是一份无懈可击的报告。

兄长的家中、因为小侄子入学的学费爆发的争吵更让德维尔无地自容——作为一个落魄法师，德维尔的吃穿用度还得靠家族的支持。

所以德维尔鼓足勇气，再度来到了法师协会，想要再争取一下。

为此，他还特意挑了贵族全体军事会议开幕日这样一个所有法师都在岗的日子。

不出德维尔所料，今天的日瓦丁法师协会果然是人满为患。

“德维尔？你也收到邀请了？”

“恭喜恭喜。”

有相识的门卫认出了德维尔，有些诧异地扫过德维尔特意换上的崭新袍服以及袍服胸口上银光闪闪的协会徽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德维尔赶快进去：

“现在人多，进去吧，回头再聊。”

“你小子发达了可别忘了带上我。”

说着就把德维尔推进了拥挤的人潮中。

德维尔满脑门都是问号——什么邀请？什么发达？今天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德维尔试图回头去找自己那可怜的人脉问问清楚，可惜人潮早已经锁死了德维尔闪转腾挪的空间；他只能忐忑地顺着人流向金碧辉煌的会场走去。

……

艾拉在上！呸！法师不信艾拉，这还是药剂师学徒德维尔第一次踏足法师协会的宴会厅。

头顶悬挂的是魔法灯具，四周的廊桥上镶嵌的是来自卡利亚里矿坑的蓝宝石，连空气中弥漫的熏香都是素有“法师情人”之称的萨哈沙漠特产……

德维尔从来没有感觉到周遭的【元素】是如此的“欢呼雀跃”；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恨不得当场坐下来冥想。

「这就是高级法师们的待遇吗？」

德维尔像是一个第一次来到日瓦丁的乡巴佬，恨不得再长两双眼睛，才能把这地方看个通透。

“砰~”

目眩神迷的德维尔到底是和人撞了个满怀。

“非常抱歉！我现在就离开！”

德维尔连忙鞠躬致歉，眼角的余光瞥过那人十指上珠光宝气的各色戒指，心中不由得一凛。

是宝石学派的法师！

作为法师中的“贵族”，宝石学派的倨傲和他们的财富成正比。

那被冲撞了的年轻法师面露不悦，拿鼻孔瞪着德维尔，脖子上的黑色宝石闪过一丝华光：

“你的名姓？师承？”

这年轻法师倒也不急于发作，上来就探听了德维尔的背景。

德维尔暗自叫苦，第一时间就认出来这位年轻面孔脖子上的那颗黑宝石——正是来自荆棘领的“星空宝石”。

就在前几天的竞技场法师决斗上，一名佩戴了二十颗星空宝石的北境宝石学派法师只用三秒就正面击杀了一位日瓦丁的宫廷大法师。

星空宝石由此名声大噪。

当中牵扯到的南北顶级贵族世家子弟的明争暗斗，更是连德维尔这样的低级贵族法师都有所耳闻。

而这样一个佩戴着星空宝石的年轻人，绝对不是年收入800金币的德林家族可以抗衡的。

就在德维尔焦头烂额之际，此地的冲突也吸引了周遭宾客的注意。

众人交头接耳间，已经有人认出了那年轻人的不俗身世。

至于德维尔，自然是查无此人。

眼看无人站出来替德维尔回护，那年轻人目光转冷：

“我以此次活动的主办方的身份，要求你出示你的……”

“德维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不是说让你在B区等我嘛？！”

一声带着焦急的斥责忽地从人群中传来。

拉塞尔·芬奇排开人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德维尔的身边，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毫不留情地训斥。

狠狠地骂了一通德维尔，拉塞尔这才转身对着那年轻的宝石学派法师行礼致歉，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实在是抱歉，巴特里克法师阁下，我这个朋友他的视力不太好，晚上看书太刻苦，看坏了眼睛。”

拉塞尔·芬奇是知道这位国王陛下的孙子的喜好的。

巴特里克的面色果然缓和了些许，上下打量了一眼拉塞尔·芬奇，知道自己的国王爷爷近来正在拉拢芬奇家族，于是将鼻孔放了下来：

“追求真理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贵族的体面，下不为例！”

“替我向您的家人问好，拉塞尔先生。”

说罢，巴特里克转身离去。

……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宴会厅的角落里，拉塞尔·芬奇眉头紧皱，满是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德维尔：

“谁给你发的邀请函？”

幸运逃过一劫的德维尔嘴唇还有些惨白，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说着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拉塞尔听完，脸上的尴尬和同情反复交织，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的功夫，这才叹了一口气：

“今天的宴会是、是陛下准备的。”

“就是为了嘉赏这些年来、为维基亚作出突出贡献的法师们。”

“我，”拉塞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试图用自嘲缓解德维尔的尴尬，“代表的是芬奇家族；或者说，代表的是我那个大名鼎鼎的弟弟列奥纳多。”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拉塞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达·芬奇声名鹊起之前，芬奇家族也是跟德林家族差不多的破落户，拉塞尔三兄弟与德林家族的两兄弟也算是患难之交。

两家后来境遇的天差地别就是达·芬奇如今已经是享誉维基亚的工程家和艺术家；而德维尔连踏入宴会厅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芬奇家族目前所遭遇的各方压力，拉塞尔自是不会向德维尔多吐露些什么。

德维尔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要争取，却被拉塞尔无情地打断。

“我不妨告诉你，”拉塞尔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前些天死于决斗的那个法师，就是药剂大师、你的顶头上司亨利·惠特摩尔唯一的私生子！”

“你现在去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德维尔的瞳孔急剧地放大又缩小，一时被这消息震撼得呆立当场。

“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家的情况倒也还算富裕，”拉塞尔重重地捏了捏德维尔的肩膀，“你别去找死！”

“一个研究成果而已，就算我那个仿佛智慧之神化身的弟弟，这辈子最得意的几个发明创造还不是被贵族和教会束之高阁……”

“法师又怎么样？真理能当饭吃吗？农夫种了一辈子的地不也喂不饱自己？”

“今天在白堡开会的那群人，才是维基亚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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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维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法师协会的。

他只是机械性地向外走去，脑海中回荡的全是拉塞尔那句“一个研究成果而已”。

德维尔知道拉塞尔是在为自己好，说的也都是真的。

所以他才愈发难受。

德维尔取出怀中那份精心提炼过的简易报告——他本意是希望靠着那短短的会面间隙来打动自己的顶头上司。

“也好，死了这条心，”德维尔抚摸着自己胸口的学徒徽记，惨笑一声，松开了手中的报告，“回家老实种地去。”

一个有些矮小的身影跟在德维尔的后头，捡起了地上的那份报告。

“请问，你跟莉亚·德林是什么关系？”

矮小的身影出声叫住了德维尔。

德维尔猛地一顿，扭头打量着那张年轻的面孔，目光中满是警惕，并不搭话。

这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那矮小的身影耸了耸肩：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欧根·萨伏伊。”

“我的兄长、卡尔·萨伏伊应该是你的兄长、马森多·德林的上官。”

德维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更多的还是意外，随即看向欧根的来路——他也是从法师协会的建筑群里走出来的——恢复了冷静：

“见过欧根爵士，不知您叫住小的有什么指示？”

德维尔看着欧根手中凝聚了自己心血的课题报告，有些后悔。

“你是法师？”

欧根晃了晃手里的课题报告。

“只是个学徒。”

德维尔多少有些破罐子破摔。

“特长是种地？”

欧根想起了李维要他留意的嘱托。

德维尔的脸上怒气涌起，但想到这位少爷的身份，还是忍了下来：

“算是吧，但我的本职是一个药剂师。”

“种地好呀！”

欧根兴奋地拍了拍手，根本不在意德维尔后面试图挽尊的说辞，打量德维尔的眼神像是在打量已经到手的猎物：

“先前在宴会上的冲突我也瞧见了。”

“我倒有个好工作推荐给你！”

“是替一位实权伯爵家的继承人工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