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书亚·伍德无疑是伍德家族近来宴会上的风云人物。
特别是在日瓦车则的突发事件中,在克里夫·伍德被托雷斯家族当场逮捕的极端不利局面下,正是这位从中斡旋,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今日同样受邀前来波士顿庄园作客的费尔南多·托雷斯就是明证。
反面典型则是鹿家——冬幕节假期的这些天里,国王陛下已经连下三道旨意,对鹿家做出了若干处罚。
尽管大家也都明白这些惩罚措施是保护性的,但鹿家实打实地割肉却也是免不了的。
想要靠旁系和主家的区别来推诿责任,至少在面对托雷斯家族这一级别的势力时是不可能的。
最起码,在谋划失败、企图暴露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相反,王室必须要靠对鹿家的重罚来表明这一恶劣行为并非出于自己的授意。
而像约书亚·伍德这样于困境中解救家族的优秀直系后辈,哪个家族都不嫌多。
何况,以外人的视角看来,莫德里奇的长子莫雷诺自去年春夏之交后就鲜少公开露面,加之已经跌落谷底的克里夫……
伍德家族的继承人战争,同样日趋明朗、令人遐想连篇。
在这样的氛围下,约书亚的大外甥、克里斯特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那些随着自家长辈一同前来的年轻人、特别是尚未婚配的那些,围绕着克里斯特、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热乎劲。
当然,他们当中也有许多本就是克里斯特的老熟人、老同学,此次应邀前来,倒也不会显得太过势利和突兀。
一群年轻贵族凑在一起,自然免不得品评一番各自心爱的坐骑。
“看看这蹄冠,比寻常军马大了一半都不止,甲似龙鳞,蹄壁紧实饱满,蹄缘带锋……不愧是天下马匹之最的龙马。”
“克里斯特你也是有心照料了!当年在学院的骑术课上,教官的优评不是白拿的呀。”
一位面目俊朗的年轻人头头是道地夸赞起了克里斯特马厩里的那两匹龙马。
话里话外也不忘强调两者的同学关系,以及自己精湛的相马之术。
克里斯特有些心虚——毕竟这龙马他也是才拿到手的,论照料的功绩实在是算不到他的头上——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到底都是年轻人,这两匹龙马拉出去,实在是“体面中的体面”、“焦点中的焦点”,克里斯特也是颇为受用。
克里斯特也察觉到了老同学眼中的跃跃欲试,于是上前解开龙马的系绳,对着样貌不俗的年轻人笑骂道:
“杰瑞德!你是什么心思我还不懂吗?”
“来试试?”
名为“杰瑞德”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手却是很诚实地摸向了缰绳,开始试探这龙马的脾性。
……
众人前呼后拥着来到庄园的马场,纵马驰骋、各自较量着骑术。
杰瑞德骑了几圈,很快就察觉到了座下这匹良驹的不同凡响之处,不由得打马靠近克里斯特,低声问道:
“克里斯特,恕我直言,这龙马,可不像是战场上的汰换品?”
克里斯特心中早有腹案,此刻也是不慌不忙,指着自己座下的另一匹龙马,耐心解释道:
“你猜的没错。”
“那位子爵大人南下,带来了多少龙马,你回日瓦丁比我还要早一些,不会还没我清楚吧?”
杰瑞德·马歇尔是王国骑兵总管、皇家骑士团代理团长、诺福克·马歇尔伯爵的堂侄,同样在东南军中服役。
在大贵族的二代旁系子嗣中,也算是难得的实干人物,颇受他的那位皇家骑士团代理团长的伯父的赏识。
“嘶~你凭什么能买到?”
杰瑞德斜睨着克里斯特,故作一脸的不忿。
当然这也是因为双方的关系比较亲密,杰瑞德才敢用这种容易招人误会的话来打趣。
话里话外,还带着一点别样的试探。
“少来!”
克里斯特装模作样地捶了杰瑞德的肩膀一拳,心中也是跟明镜似的:
“我不信诺福克·马歇尔伯爵大人没跟你透过底。”
杰瑞德故作无奈地撇了撇嘴,眼角的余光扫过周遭马场上的众人,感叹道:
“这两匹龙马一出来,别的人不去管,你这下可是上了(北境的)贼船了。”
伍德家族与北境的合作,杰瑞德这级别的贵族不说知晓全貌,一点风吹草动还是能从自家长辈那里得知的。
今日跟着长辈前来,未尝没有亲眼求证一番的意图。
而站在杰瑞德个人的立场,同样作为大家族的旁支,他或多或少也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感叹。
沦为政治斗争的“筹码”,是他们这等身份难以逃脱的使命;就如他杰瑞德自己,正是马歇尔家族押注在伍德家族上的筹码。
“开弓没有回头箭。”
沉默了片刻,克里斯特摇了摇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旁人如何作想,也改变不了中部行省的战事。”
“南北合作的声势浩大,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前些日子拜访林克庄园时,克里斯特也曾求教过李维,当前的局面之下,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各方的试探。
李维便是说了上述那番话。
既是宽慰,也是告诫。
“话虽如此,但……”
杰瑞德本想再劝说几句,可见克里斯特面色坚定,心中诧异这位优柔寡断的老同学怎么换了性子,倒也识趣地另起了一个话题:
“对了,给你看看、我从诺德军医俘虏那里缴获的好东西。”
杰瑞德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用绸布细心包裹的医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不通医术。”
“这东西应该在更能发挥它价值的人手里才是。”
在梅琳娜的一众追求者里,杰瑞德是当中呼声比较高的一位。
克里斯特的心跳猛地漏了几拍,哪里敢收下这个烫手山芋,摇头的幅度都大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的,以我的身份,表妹的婚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插手的。”
“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你别让我难做!”
克里斯特这话倒也不假;约书亚的子嗣问题,以他的身份敏感,自然是万万不能帮梅琳娜做媒的。
这番自曝其短式的辩白,已经算是对杰瑞德真心实意了。
“我知道、我知道,”杰瑞德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于这份礼物的意见而已。”
“梅琳娜她素来志向高洁,不似寻常的庸脂俗粉,也不喜欢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我实在是……”
杰瑞德未尽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手足无措。
克里斯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头疼得大了一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山,很想对杰瑞德说一句“好哥们你死了这条心吧,不然指不定哪天我就得替你收尸了”。
“你别问我,”克里斯特板着一张脸,往自己的伤口上猛猛地撒盐,“我也是个单身汉,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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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死我了,先前我还以为你表哥发现我了呢。”
药谷的后山上,李维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一旁的梅琳娜打趣道。
就刚才克里斯特猛回头的那一下,属实让李维吃了一惊。
李维说着再度举起望远镜,扫视着马场里的一众年轻人,嘴上轻笑:
“锦上添花的事情,大家都热切得紧啊。”
梅琳娜关心父亲的处境,眉宇间有些忧愁,一言不发。
“不必担心岳父大人。”
李维自是知道梅琳娜的心思,出声宽慰道:
“岳父大人就像一颗炼金炸弹,所有人都希望炸弹在别人那里爆炸,又担心爆炸的威力波及到自己。”
“账本既毁,这件事的优先级就排不上号了。”
“你才炸弹呢!”
如此别具一格的“安慰”自是招来了梅琳娜一顿粉拳。
“说正事。”
对于李维的保证,梅琳娜自是信心十足的,打闹了一番,便收起面上的愁容,正色道:
“我一个人现在已经忙不过来了。”
“无论是第二台显微镜,还是一个信得过的助手,你要抓紧时间考虑了。”
说到这事,李维也是头疼不已。
梅琳娜接连的实验失败,除了许多注意事项都需要从头摸索外,个人的精力难以兼顾人体医学和微生物两头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李维就没有一门心思搞生物的精力了。
偏偏“微生物”的概念对当今大多数人的世界观堪称颠覆性的冲击,李维更不敢随意将这个秘密吐露。
“再等等吧。”
李维叹了一口气,想起隆美尔·波吉亚那番稍显惊悚的提议,忍不住蹙眉:
“先让我看看,教会在私底下、到底对医学和人体的秘密了解了多少。”
……
“话说回来,”李维又想起一事,看向梅琳娜,“你能不能替我安排和芬奇家族的族长见个面。”
“没问题,”梅琳娜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才道出自己心中的猜测,“天鹅堡那边有动作了?”
“确切地说,”李维的嘴角浮出一丝讥讽,“所有在天鹅堡闯出点名气的、但眼下行踪不明的法师和工匠,都在天鹅堡的追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