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贵族尤其喜欢以“艺术家”的身份来掩盖自己空荡荡的大脑。」
——《罗多克·矮人笑话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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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偏过了头,有人耷拉下了脸,唯独没有人敢上前一步、说一句“还有我”。
王国境内,能跟谢尔弗相提并论的家族本就屈指可数;又要恰好与李维同龄、参加今年的受封仪式……
如今跌坐在地的弗里什,已经是南方阵营中最“合适”跟李维“碰一碰”的人选。
弗里什能仰仗鹿家唯一嫡孙的名头逃过一劫,不代表他们这些小虾米的下场会比那匹倒在血泊中的顿河马好到哪里去。
至少,在李维发难之后,没人想去赌自家在谢尔弗这里有几分面子。
何况,弗里什平日里横行霸道,在日瓦丁的名声比北境其实还要差上几分;偏偏正是这种蠢货却含着日瓦丁最富贵滔天的几个金钥匙之一……
嫉妒,也是不少南方纨绔撺掇弗里什跟李维冲突的阴暗心思。
不管哪一方出了丑,这帮纨绔们“横竖不亏”。
在日瓦丁这样的大染缸里,“损人不利己”实乃这些蠹虫的拿手好戏。
而那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趟这趟浑水的看客们,此刻更是心情轻松,火热的视线不约而同在哈士奇的身上来回打量。
龙马千金难换,平日里,这些南方贵族子弟万万是不舍得拿自己的龙马如此“胡来”的。
如今见了李维这一手,除了赞叹龙马的霸道之外,心中也在琢磨着,能不能交好李维,买上一两匹这样真正的现役军马。
众人心思各异、偃旗息鼓,李维却不打算就此罢手。
他径直走向失魂落魄的弗里什,蹲下,拍打着这蠢货的右脸,啪啪作响。
手铠冰冷、锋利的触感顿时让弗里什打了个激灵。
“弗里什先生,”李维露出八颗大白牙,“你也不想今天的事传出去、被瑟琳娜·波特小姐知道吧?”
弗里什这下彻底回过神了,愤怒的视线仿佛要活活刺穿李维,偏偏又想起李维的“警告”,顿时在气势上弱了几分,目光中多出了几分祈求和希冀……
「有点变态了。」
李维心中吐槽,故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这二百五的肩膀:
“仔细想想,弗里什先生,一个第一次来日瓦丁、并且最多不过待几个月的人,”李维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会是你最大的情敌吗?”
“在日瓦丁,在你本人的身边,那位‘日瓦丁之花’的追求者恐怕才是大多数……”
“不要听他胡说,弗里什大人,”当即有心虚的南方纨绔跳了出来,打断李维,“我们才是一伙的……”
这不知名的南方纨绔随即也被物理打断——哥顿欺身而上,一记勾拳敲在他的下颌,当即令他两眼一翻、栽倒在地,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李维调侃了一句,回过头再度看向弗里什,指着那昏迷不醒的纨绔示意道:
“你看,心里有鬼的人自己跳出来了。”
弗里什咽了口唾沫,心里首先想到的却是下次一定要先带好头盔再挑衅……
“日瓦丁是你们的主场,”李维指向弗里什的左右,“如果有什么消息的传播速度太快,你觉得会是谁的问题?”
李维这么一撩拨,弗里什终于琢磨出了点门道——自己都不知道李维的动向,这些小跟班凭什么描述得绘声绘色的?
弗里什本就是个肌肉比脑子动得快的,凶狠的目光当即看向了平日里最爱鼓弄唇舌的几个跟班——他们恰好也跟刚才试图出言打断李维的那人走得近。
不过下一秒,弗里什再度“发病”。
他看了一眼自己惨死的坐骑,一脸理所当然地对李维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两清了,我保证以后不会找你的麻烦,我们公平竞争。”
李维直呼内行,也不知道平日里鹿家有多骄纵这个蠢货,才能养出如此唯我独尊的心态。
「等我弄死你爹杰弗里,再来跟你这孙子好好掰扯掰扯。」
老阴比·李维面上含笑,冲着弗里什伸出了手:
“我认可你的提议,也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弗里什先生。”
马场管事、丹尼·豪斯子爵带着救兵姗姗来迟。
“大王子殿下。”
众人齐声问好。
鲍德温·罗曼诺夫点头致意,目光扫过李维·谢尔弗与弗里什·迪尔握在一起的双手,面上的惊奇一闪而过。
“去,”鲍德温对丹尼·豪斯吩咐道,“从我的名下,给弗里什划拨一匹好马。”
鲍德温随即大步上前,对着李维张开双臂,朗声笑道:
“终于见面了,荆棘领的李维·谢尔弗,你的名声可是连在东南前线的我都已经听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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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最后抵达的中部行省各家子弟前来踩场时,眼珠子险些掉了一地。
自白堡出来,这些人心照不宣地快马加鞭,自然是为了看热闹来的。
结果呢?
「鲍德温殿下为什么会在这里?」
「弗里什,你支棱起来啊!低着个头干什么?你脖子以上的部分本来就是个摆设,不要装深沉了!」
中部各家的子弟们内心疯狂咆哮。
李维与鲍德温有说有笑的场面更是让不少人又羡又妒。
“依李维子爵的意思,”鲍德温的余光瞥过马场上的动静,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草原马并不适合大规模投入东南战场?”
李维摸着哈士奇湿漉漉的颈侧,开口道:
“所有的草原马都是沙漠马系的分支。”
“诚然,沙漠马系比起斯瓦迪亚的平原品种马更耐高温;但东南的潮湿和毒虫叮咬对于沙漠马来说,是难以克服的挑战。”
“最重要的是,”李维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在日瓦丁平原,适合大规模养草原马的地方也适合做麦田。”
日瓦丁还有空地吗?
倒确实有一片,就是李维脚下的这一片王家林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鲍德温面露苦笑,拍了拍自己的坐骑——一匹相对矮小、马面较短的山地马——自嘲道,“看来还是要靠我的老伙计。”
“再次感谢您提供的意见,李维子爵。”
“现在,请允许我先行离开,和中部行省的诸位打个招呼。”
初次接触,鲍德温吸取了几个弟弟的教训,见好就收,并不打算在公开场合营造“与谢尔弗的亲密关系”。
李维同样客气地回礼。
跟这种有利益导向的人接触,其行为模式就很好预测;反例就是弗里什那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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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中部行省的人也完成了踩场,鲍德温便引领着众人前往观礼台。
主观礼台上的人数并不多,除了王室那一大家子,也就只剩下了十来个穿紫戴红的老东西。
这让李维有些疑惑,没有外宾也就算了,怎么一些重要的伯爵诸如埃里克和西弗勒斯等人都没有到场。
来不及多想,一阵莺莺燕燕的欢呼打断了李维的思索。
李维这才想起,自己等人身上还贴着“驸马备选”的标签。
李维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副观礼台——没有梅琳娜——又移开了目光。
“他看我了!看我了!”
“好帅!第二排第三列那个又是谁家的?”
“北境的人好高啊!”
“你们说的哥顿·谢尔弗在哪啊?!”
副观礼台上,索菲娅的女伴们正对着台下列阵而过的北境骑士们评头论足。
她们都是王室精挑细选出来陪衬索菲娅的“绿叶”,太漂亮的和身份太高的,自然不会屈尊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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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场一周,众人将靠抽签决定上场顺序。
贵族的实力有起有伏,出场顺序过往也是冲突的重灾区。
于是在大约百年前,换成了抽签这种相对公平的方法,并延续至今。
李维对此的评价是——这帮贵族还是吃得太饱,没事找抽。
不过这让李维又有了新的疑惑,以格罗亚吃喝拉撒睡都要直播的作风,钦点几个人开场以及压轴登场,更符合他的尿性才对。
带着这样的疑惑,李维抽出了自己的号码牌——125号,一个中段的出场顺序,平平无奇。
“中了!中了!”
弗里什的嗓门突然又大了起来,昂首挺胸,手中挥舞的,正是醒目的1号号码牌——开场表演。
“倒是傻人有傻福。”
李维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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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不会傻乎乎地往障碍物上撞。
人更是如此。
因此骑士最基础的训练之一,就是“脱敏训练”。
最初级的脱敏训练就是扎一个假人,操控马匹对它进行冲撞、交错、刺击等一系列战术动作,从而让马习惯对着障碍物猛冲。
随着骑士年龄增长、技艺纯熟,会逐渐加入真人对抗的内容,直至变成民众耳熟能详、喜闻乐见的骑枪冲锋。
这也是骑士四项武艺中排在首位的“骑马(作战)”。
弗里什首先表演的,便是骑枪冲锋。
当然,用的是假人,而且跑道两侧有栏杆引导,骑枪也是特制的竞技用空心轻质木枪,比真正的骑枪轻了一半以上,只要在假人身上留下白点即可……
八岁的骑士侍童的升级检测也不过如此了,可以说是放水放到海里去了。
“大人,关于马……”
骑士侍从还待开口提醒几句,却被弗里什不耐烦地推开。
弗里什操控马匹,踏着舞步,向着出发点晃悠悠地跑去,在经过副观礼台时还不忘挥手致意,引得一阵欢呼。
骑枪上举,出发的哨声响起,弗里什的新坐骑开始慢慢起速。
随着马背的颠簸,弗里什调整着呼吸,目测着假人和自己的距离,手中的锥形长枪划破迎面的风阻缓缓放下。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当枪身大约放至水平时,枪尖恰好可以划过假人的肩膀,届时骑士再松开手,骑枪受力反弹,在视觉上反而像是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挑刺。
这是标准的“竞技花枪”,弗里什特意请了日瓦丁最好的角斗士训练师来给自己加训了半个月,为的就是今天。
但事实证明,在上马之前,检查工作是必不可少的,特别是当胯下是一匹完全陌生的马的时候。
“马浪(马奔跑时背部的起伏)不对,”哥顿眯眼观察着弗里什的重心起伏,作出了评判,“这马减速得太早了。”
弗里什只觉得耳边风的呼啸声突然小了下去,已经平举的长枪无可挽回地接着向地面倾斜而下……
弗里什遵循肌肉记忆松开了握枪的手,但过往熟悉的、木杆撞击的冲劲却没有传来。
长枪跌落在地,赤手空拳的弗里什就这么和假人擦肩而过,除了一阵沙土,什么也没能留下。
“吁~”
不可抑制的喝倒彩声从淑女们的观礼台上传来。
主观礼台上的国王陛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自己的面部表情笼罩在了热汽中。
李维挑了挑眉,隐约有些明白了格罗亚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进行仪式了——换成我也丢不起这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