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等人已经检查过了。”
“昂撒·罗曼诺夫只带了一个法师作车夫,马车也是借的城内小贵族家的。”
得到召见的黑骑士重新入帐,向李维禀报了“亲王的儿子秘密求见”一事。
言语间,更是对亲王之子直呼其名,半点敬意都欠奉。
今日当值的黑骑士并非土生土长的荆棘领人,而是当年河谷镇的战争遗孤。
对这位黑骑士来说,库尔特是导致他家破人亡的元凶,罗曼诺夫则紧随其后。
北境的民心向背,由此可见一斑。
梅琳娜面颊仍有些发烫,低头扯平衣服上的褶皱,最先开口打破了现场的尴尬:
“看来亲王府是已经收到了天鹅堡的风声了。”
李维赞同地点了点头。
格雷索这一把老骨头也算是“三朝元老”了,能硬撑着赖在封地直到现在,肯定是在日瓦丁有“两把刷子”作倚仗的。
而昂撒偷偷摸摸地来找李维,想来是天鹅堡的决策对亲王府极为不利。
至于为什么来找李维而不是厄德高……
李维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桌案:
“看来我们的首相大人出手了。”
在这种大的国策上,厄德高肯定是胳膊拧不过他爹那条大腿的。
何况,要是有天鹅堡亲自下场,厄德高估计也就不会再介意跟亲王撕破脸了。
倒不如说,厄德高一直以来的极限压迫策略,就是希望亲王府先跟他急眼。
“准备一下,让昂撒入见。”
李维先是对黑骑士吩咐道,随后转头看向身旁双颊带粉的梅琳娜:
“麻烦你去告知埃里克叔叔此间的情况。”
“我估计,埃里克叔叔的信使也快到了。”
梅琳娜拍了拍脸颊,先是翻出镜子检查了自己的仪容,随即娇嗔着给了李维的肩头一拳:
“都怪你,害我丢脸!”
不等李维反应,梅琳娜的一双大长腿直接跨过面前的桌案,像是大角鹿一般急匆匆地“蹦”出了帐篷。
身手之矫健,尽显年轻女郎的活泼与生命力。
李维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肩膀。
梅琳娜这大姑娘“长得皮实”,又深谙人体要害所在,不管是“头槌”还是“粉拳”,都是有点杀伤力的。
目送梅琳娜远去,李维反身点燃熏香、喷洒香水、撑开门帘,散去帐篷中的脂粉气息。
自有仆从上前,撤换全新的桌案以及招待礼具,扫洒地面。
片刻的功夫,大帐便焕然一新,再无半点之前的痕迹。
对于贵族们来说,繁琐的招待礼仪不仅是自家的体面,也是一种保密措施。
李维也散去心中的旖旎,正襟危坐,思考接下来与昂撒会面的预案。
……
一切准备妥当,昂撒·罗曼诺夫方才得以入见。
不过眼下,昂撒也不敢再计较“谢尔弗家族的失礼”,就坐之后,直接开门见山:
“西弗勒斯·波特伯爵为正使,不日即达甜水镇。”
昂撒知道,李维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也懒得故弄玄虚,接着说起了李维可能更关心的问题:
“日瓦丁蔗糖协会的几位管事为副使,一同前来。”
“王上召令,我的父亲以及厄德高还有阁下你,一同入王都。”
昂撒盯着面无表情、只管低头喝茶的李维,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此期间,甜水镇的诸事,包括灾民赈济,都将由王国使节代理。”
亲王一派尚不确定,李维除了想在甘蔗市场分一杯羹外,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但昂撒可以肯定,天鹅堡的这份诏令,显然不会让面前这个累死累活的少年满意。
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但眼前这个营垒,在昂撒看来,显然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的。
易地而处,昂撒也绝不会让日瓦丁“摘这个桃子”。
李维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略微挑眉,试探道:
“这是首相大人的意思?”
“当日对策,书房里只有财政大臣和首相两人。”
昂撒端起茶杯,借着升腾的热气遮掩自己的面部表情。
若是换作别人,昂撒绝不计跟他坦白宫中的隐秘。
但谢尔弗,就算哪天“想尽忠了”,天鹅堡上下也只会嘀咕这莫不是荆棘领的“苦肉计”。
“王上英明勇武!”
李维装模作样地冲着日瓦丁的方向微微致意,“戏精病”再次发作,口中振振有词:
“谢尔弗永远追随天鹅堡的步伐!”
听闻此番话语,昂撒的心中唯有无数污言秽语想要脱口而出;他冷笑一声,出言讥讽:
“荆棘领不愧是王国的藩篱。”
李维撇了撇嘴,针锋相对:
“亲王陛下也是不遑多让。”
在李维和西弗勒斯·波特正式接触之前,他并不会对东南的态度预设立场,更不会跟亲王府绑在一块。
王室是东南的一部分,但东南并不只有罗曼诺夫。
会对王令阳奉阴违的,可不只有谢尔弗。
何况,波特伯爵领,并不算“老东南”,而是更接近中部行省。
西弗勒斯本人的态度,包括辛普森家族的态度,对李维来说,都有运作的余地。
想到这里,李维看向昂撒的目光反而多了几分审视。
按理说,亲王府这么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绝对不会只有这点底蕴。
亲王一派宁愿第一时间跟“罗曼诺夫的大忠臣”谢尔弗接触,也不去找自己的旧相识花钱运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惜维基亚没有“端茶送客”的潜规则,李维只能直接开口:
“谢尔弗感谢亲王送来的消息,必将会为迎接王国来使做好准备。”
“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营地里还有一些公务需要我处理,昂撒先生?”
反正李维不急,拖一拖,看看亲王府有没有那个静气了。
昂撒也是有苦难言,备受煎熬。
家中的底子半数都砸在了山里的私军上。
与东南各家暗中输送的利益往来,那些打仗不行、算账鬼精的南方佬们心中多有腹案。
此时再与他们接触,多半是要露底的。
最关键的是,借着前些日子里出入内城的特权,以及当初抓捕的那批码头苦力,亲王府也成功摸到了那些走失的“橡木桶”的去向。
要命的是,线索正正指向李维·谢尔弗控制下的西门。
眼看封城几日来,荆棘领的兵像是抓老鼠一般将一个个真正的叛军毙于当场,亲王府暗自心惊之余,更不敢轻举妄动。
所幸“艾拉垂怜”,这些叛军都是“硬汉”,没有吐露出半点实情。
眼下城门已开,昂撒宁愿让那些橡木桶里的东西就此运出城去了。
原本打算召回私军行险一击的计划,也随着王国来使以及谢尔弗随行的消息破产。
眼看李维拒绝得干净利落,昂撒的心中半是庆幸半是焦急。
他庆幸的是以李维的反应,显然还不知道橡木桶的事;他焦急的是,从天鹅堡扑面而来的恶意。
亲王府什么都可以查,唯独种植园的往来账册经不起查。
想起刚刚在营地里看到的那几面贵族的家徽,昂撒心中发狠,咬牙道:
“我手里尚有几处友人委托我售卖的、经营不善的甘蔗地……”
“来人,”李维的高喝声打断了昂撒的话,“给昂撒先生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