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大佬的娇娇玫瑰

豪门大佬的娇娇玫瑰

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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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 24 章(三合一)

前面的沈秋禾跟季成眠耳提面命, “你给我把头挺起来,畏畏缩缩的像什么话?来这里的全都是大人物,别给我丢人。”

说着又扭头跟沈钰叮嘱, “既然他家愿意送请柬给我们, 说明宋矍心里对你还是愧疚的, 你到时候好好的跟他说说话, 争取取得他的原谅。”

“妈……”沈钰脸色苍白, “他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换了小号加他也没同意, 按照宋矍的脾气,不可能给我们请柬的。”

她只怕这是一场鸿门宴。

可被灯光美酒包围着的沈秋禾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看见和宋矍站在一起的付娴和宋钺, 提着礼物就走了过去。

“小矍……”她喊得亲密, “这就是你哥哥吧?看着果真一表人才呢。”

“这是?”宋钺看着沈秋禾身上过季的礼服, 目光一顿,朝宋矍看去。

宋矍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们进来的?”

沈秋禾的笑脸顿时凝固在半空,举着礼物的手变得僵硬起来。

“不是你给我们送了请柬吗?”

这时在旁边看了许久的付娴才笑盈盈的站出来,“是我给的请柬,我想着你们都是同学,就擅作主张递了张过去。”

“妈!”宋矍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别什么都擅作主张?他们……”

他咬了咬牙,看了沈钰一眼,顿时觉得满脸晦气。

付娴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笑意更甚, 然后看向站在沈秋禾身后的沈钰, “这就是沈钰吧?之前听小矍提过你, 果然长得很漂亮。”

听她这么说,沈钰有些受受宠若惊的抿着唇笑起来,眉眼间多了几份独属于小女生的娇羞。

她抬头悄悄地看了眼宋矍,“阿……阿姨,我跟宋矍有些误会,可以跟他单独说两句话吗?”

“这样啊……”

付娴摩挲着杯壁,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年轻人的私事,我们做家长的不太好管,如果小矍愿意跟你去的话,那你们就去聊吧。”

沈钰抬头,眼巴巴的瞧着宋矍。

宋矍的眉眼彻底冷了下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沈钰上前一步,试图拉住宋矍的手,可被他侧身躲开了。

她面露哀求,“宋矍,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明明是沈娇那个贱人……”

“够了!”

宋矍低声呵斥一句,看着周围若有若无投过来的目光,面色一沉,拽着沈钰去了偏僻的角落。

宋钺看了眼自家笑盈盈的母亲,又看了看背影透着几分气急败坏的弟弟,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不过紧接着,他目光一顿,落在离他们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身上。

宴会厅灯光耀眼迷乱,周围人潮流动,他就杵着一根拐杖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深灰色的眼眸温和里透着疏离,无形中在他和旁人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

宋钺站直身体,端着酒杯的手蓦地握紧,甚至连那双时常冷淡的眼眸都忍不住微微瞪大。

“陆庭……”

他喃喃开口,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真的是他,他怎么会……

还没等他从震惊的思绪里抽离出来,刚刚和人周旋完的宋景同瞧见脸上带疤的陆九时,面色一喜,端着酒杯连忙走到陆庭跟前。

“想必这位就是陆总了吧?”

陆庭含笑着微微点头,“宋总,久仰大名。”

宋景同招呼宋钺过来,“这是犬子,宋钺。说起来,你们年纪应该差不多一般大,我这儿子还有许多事不懂,陆总就一个人掌管着偌大恒远了。”

陆庭看了宋钺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但他没在意,而是将陆九拿了一路的礼物提到手里,递给宋钺。

“我这两天才回国,对国内的很多规矩也不懂。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助理看着买了。”

宋钺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宋景同看见他沉默的样子,不由得把手伸过去拍了宋钺的后背一下。“小钺,陆总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宋钺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收回看向陆庭的目光,将礼物接过来,“多谢,陆总有心了。”

陆庭看着他一见了自己就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经意的开口,“小宋总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我们之前见过?”

宋钺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景同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平时跟在他身边行为举止完全挑不出差错的宋钺,怎么一见到陆庭就变成这副样子?

“不瞒陆总,小钺曾经在Y国留学过几年,说不定在哪里见过呢。”

“原来是这样啊……”陆庭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宋钺有些眼熟了,“说不定我们还是同学呢。”

他笑着开口,看着宋钺顿时变得僵硬的神色,神色未变。

宋景同看向宋钺,“这是真的?”

宋钺在他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开口,“应该是的,之前班里有个同学好像就是陆总。”

“既然是同学,你怎么不说呢?没想到时隔多年,你们又再次遇到,这可是天大的缘分。”

他推了宋钺一把,“还呆站着干什么?和陆总叙叙旧呀,毕竟同学一场。”

宋钺握着酒杯,神色有些沉默。

叙旧?这让他怎么叙?

跟眼前这位风光的陆总探讨他为了一根热狗是怎么被一群男生殴打?

还是跟他探讨寒冬腊月时他脸色被冻得青紫的模样?

亦或是……

他那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嘲笑的脚?

想到这里,宋钺的目光移向他被西裤包裹着的右脚。

昂贵的西裤线条流利,将他的脚踝完完全全隐藏在布料之下,双脚站姿平稳,丝毫看不出任何倾斜的迹象。

等宋钺回过神来,却发现陆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自觉失礼,将目光移了上去,对着他的脸,“抱歉。”

陆庭知道他正在看什么,他杵着拐杖朝宋钺走了两步。

他步子平稳,那根拐杖在他手里,不过是个装饰的物件。

“怎么?见我这样,小宋总似乎有些失望?”

宋钺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怎么会,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他惊讶归惊讶,说到底,虽然当时是同学,但陆庭与他并无过多交集,甚至在留学那几年,他同陆庭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他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当日他曾冷眼旁观漠视的蝼蚁,在今日成了高高俯视着他、需要他巴结的对象。

宋钺的心底有些不舒服,但被他压下去了。

陆庭没说话,拿起侍应生盘子里端着的酒,和宋钺碰了碰。

他举止优雅,神情自若,仿佛从生下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小说里的名门望族,他母亲嘴里的天之骄子。

宋钺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掩盖住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鄙夷。

谁能想到呢?在四年前的那个寒冬,Y国街头的小巷里,他亲眼看着男人跪在地上,同野狗一起抢夺食物。

刚刚发生的事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寒暄过后,又陷入了新的社交。

陆庭端着酒杯,对身边来敬酒的人都来者不拒,嘴角挂着和善的微笑,哪怕是借着别人由头混进来的暴发户,都能跟他聊上几句,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付娴在贵妇里周旋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自家儿子身旁,她看着被拥簇在人群里的陆庭,笑着跟宋钺感叹,“还以为这位刚回国年纪轻轻的陆总手段有多厉害呢?看样子还是个脾气好的,在这人吃人的江城,他这样子,不得被人剥下一层皮来?”

宋钺沉默了一瞬,看着他温和的样子,有些不适应。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总之,你要小心他,而且,最好也不要得罪他。”

“怎么?”付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不是同学吗?”

同学……

宋钺牵起嘴角,露出一笑来,“我们只是同学,并不是朋友。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听过陆家的传闻,原本的当家人和他的大儿子一夜暴毙,偌大一个家族落到一个私生子手里。”

“你也不想想,陆凛川是什么人?他手底下有多少个儿子?偏生就是他这么一个温温和和的人,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位置坐得牢牢的。”

“总之……”他看着陆庭,眼底神色暗了暗,然后收回目光。“最好还是别和他有任何牵连。”

陆庭送走最后一个和他交谈的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进去。他仰着头喘了口气,鼻息间尽是浓烈的酒味。

陆九不知道从哪里接来一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爷,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男人歪头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眼眸被酒意熏染,多了几分朦胧的深情。

“这就醉了啊?可我觉得自己清醒得很。”

清醒到甚至能感觉到右腿脚踝上清晰、剧烈的疼,如附骨之疽,疼得他辗转难眠。

陆九没说话。

虽然男人在笑着,可他感觉到了,自从见到宋钺之后,他的情绪顿时变得极为糟糕。

所以刚刚每个来和他交谈的人他都来者不拒,甚至连酒也不需要给他挡。

陆九跟着陆庭时,陆庭已经回归陆家了。

那是他刚上大学的第三年,跛着右脚,面黄肌瘦。时值冬天,他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唇色被冻得发紫。

明明是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可他却笔直的站在陆凛川面前,像把坚韧的利剑,深灰色的眼眸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

仿佛一头独自在风雪中行走的孤狼。

再后来,他行事狠戾,对谁都言笑晏晏,可转头就把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成了陆凛川最受宠的私生子。

陆家的人虽然瞧不起他,可没有谁心底不是怕他的。时间越久,渐渐的,他最初时的模样被人们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强大矜贵的样子。

隔壁细微的谈话声打断陆九的思绪,他回过神,发现他们旁边正坐着一对年轻男女。

男生正是拽着沈钰离开的宋矍,他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烟,眼底布满阴翳。

“沈钰,能说的我都已经跟你说了。这么久也足够你冷静下来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之间不可能。”

沈钰坐在他对面,眼眶哭得通红,“宋矍,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喜欢过我?”

宋矍顿了顿,回答她,“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脸有些变形,“是因为沈娇那个贱人对不对?是他勾引你对不对?”

和她周旋这么久,宋矍一个头两个大,看见她这副撒泼的模样,心底的厌烦更甚。

“够了沈钰!我跟你哥没什么,我们之间的事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沈钰的声音有些尖锐,“你怎么好意思说没关系?那天我亲眼看见你像一条狗一样跪在他面……”

哗——

冰凉的液体尽数泼在沈钰脸上,将她未说完的话全堵了下去。

宋矍放下手里的杯子,摁灭手里的烟,站起来,朝站在旁边的保安开口,“将她拖出去。”

“宋矍!”沈钰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肯定是忘不了他!他去找你了对不对?他这个贱人,他不得……”

保安见事不对,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强硬的将人拖了出去。

陆九看着沈钰消失在大厅的身影,收回目光,往宋矍那边看了一眼。

虽说两个座位是连着的,但中间放了一盆高大的绿植,郁郁葱葱的叶子刚好将他和陆庭的身影挡了个大概,以至于宋矍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让他听了个热闹。

他想着刚刚两人嘴里谈到的名字,不由自主的往靠在沙发上的陆庭看了一眼。

男人合上双眸,长且直的眼睫在灯光下投出一排好看的剪影,呼吸均匀,似乎睡了过去。

他伸手扯了扯颈间的领带,呼吸间带着酒气,声音却很冷静。

“回去吧。”

晚上十一点,黑色的迈巴赫驶进陆家别墅。

沈娇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这个点已经陷入了梦乡,可却被安迪敲门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间,神色有些迷茫。

可紧接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他不得不打开灯,从床上撑起,慢慢的坐到轮椅上。

半夜吵醒他的睡梦,安迪有些抱歉,不过对于主人的吩咐,他不能不从。

“沈先生,不好意思半夜打扰你,陆总回来了,他想见你。”

沈娇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安迪将沈娇送到陆庭的房间门口,有些歉意的开口,“没有允许,我不能进入陆总的房间,您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沈娇扶着轮椅的手慢慢抓紧。

这个点,陆庭让他去他房间,让他不想歪都难。

可最终沈娇还是没说什么,他抿了抿唇,抬起手推开门,摇着轮椅走了进去。

咔哒——

在他进来后,房间门瞬间被安迪关上。

那一刻,他像是被锁在了一个深渊巨口里,没人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房间的灯并不亮,只开了一盏橙黄的夜灯。

陆庭没有在床上,而是坐在旁边的椅子里。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夹着香烟,猩红的烟头在他指尖闪烁。

烟味夹杂着酒味朝沈娇袭来,他没忍住,偏过头低声咳了一下。

这声咳嗽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下一刻,沈娇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像是被狼盯上。

紧接着,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传来陆庭嘶哑的声音,“你来了啊。”

沈娇道,“听管家说,您找我?”

“不可以吗?”他又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

从沈娇的角度望过去,他跟前的烟灰缸里林林总总已经堆了一堆烟头,出于人道主义,他劝了句,“陆先生,吸烟有害健康。”

“我知道啊……”

陆庭仰头吐了口烟,喉结滚了滚,“左右我的心都是黑的,也不在乎肺黑不黑了。”

他看着沈娇,道,“你很怕我?”

沈娇摇了摇头。

“那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沈娇只能推着轮椅靠近他,他仰头看着陆庭,像只乖顺的猫。

“您喝醉了。”

他闻着他周身浓烈的酒气,如是开口。

“是醉了。”陆庭含糊不清地笑了声,歪过头,打量着他,“知道我醉了还敢来找我,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沈娇在心底磨了磨牙,他是老板,他哪敢反抗他?

不过最终他也只是露出一个笑来,“没关系的陆先生,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高大的男人俯身迫近他,伸出手钳住他的下巴。

沈娇被迫仰着头和他对视,两人的呼吸顿时交错在一起,他的鼻尖尽是浓烈的烟草和酒精味。

说实话,很难闻。

陆庭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压着他,粗粝的指腹从青年白嫩的下巴蹭过,引起微微的战栗。

两人离得近了,恍惚间,他甚至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仿佛是从对面人的皮肉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引得他本就混沌的大脑又迷乱了几分。

“当真做什么都可以?”

青年的指尖蓦地收紧,垂下眼,“是的。”

陆庭笑了声,缓缓靠近他,眼神一寸寸的扫视着他的脸,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从远处看,沈娇整个人仿佛被男人拥在怀里。

“抬起头来。”陆庭说。

沈娇的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了僵,最后还是听话的抬起头,看着他。

男人深灰色的眼眸因为喝了酒泛起水雾,这么瞧着他时,倒是难得的深情。

他压下脸,靠近他,“那给我亲一口?”

青年不说话,缓缓闭上眼。

那是一个顺从的姿态。

可就在陆庭的唇即将碰到他时,他猛地瑟缩一下,将脸偏过去,往后躲了躲。

陆庭低头,瞧见了落在他手背上的烟灰。

他直起身子,将烟放到烟灰缸里摁熄,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喜欢就要说出来。”

沈娇下意识的狡辩,“我没有……”

男人指了指他正在微微发抖的双手,没说话。

沈娇将手藏进袖子里,看着他,“你也打算不要我了吗?”

“没有不要你。”

“那你为什么不亲我?”

大半夜的,陆庭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懵了一下,甚至怀疑喝醉的是不是自己。

“我目前还没有强迫别人的爱好。”

“没有强迫。”

沈娇犹豫着,最终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我只是还不习惯别人靠近,你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的。”

陆庭看着小心翼翼搭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只手,“你喜欢我?”

沈娇说,“我可以喜欢你。”

陆庭:“……”

陆庭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不应该大半夜的把他叫过来。

被这么一闹,他的酒也醒了大半。看着明明嫌弃得不行还要往他身上凑的某个人,陆庭起身,打开窗通风。

看着沈娇就穿着单薄的睡衣,他胡乱找了件外套给他,“披上吧,夜里凉。”

沈娇听话的将他递过来的外套披上。

男人的衣柜除了西装还是西装,抽给他的外套也是一件宽大的西装。

厚实的料子将从窗边吹来的冷风完全隔绝,衣服应该是刚洗过,蝴蝶兰的香味带着被阳光烘晒过的干燥气息,房间萦绕的烟酒味终于散些。

他拢了拢西装外套,神色有些迷茫。

陆庭将满桌子的烟蒂收拾干净,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想了想,顺手接了杯温水递给沈娇。

他再次坐在椅子上时,没了刚才那股阴翳的气息,只是神色依然倦倦。

“晚上参加了个宴会,我在宴会上看到了你的家人,还有……”

他顿了顿,“宋矍。”

沈娇一愣,手里捧着那杯温水,想了想,也只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来。

“这样啊。”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他低头喝了口水,“我已经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陆庭轻笑,“你倒是想得开。”

沈娇弯了弯眼眸,没说话。

看着他的笑,陆庭无端的想到院子里刚栽下的那批玫瑰。

夜晚的庭院点了路灯,灯光不怎么明亮,橙黄的光芒照出一个隐约的轮廓。在夜风下,娇嫩的花朵随风摇晃,露珠在花瓣上凝结,像坠落的星子。

对面的青年穿着比他大了一个号的西装外套,长发没有扎起,就这么散在肩头。房间的灯光也不亮,隐隐绰绰的照出他的轮廓,眉眼轻弯,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就像庭院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就像坠落的星子。

陆庭有些愣怔。

风从窗户掠进来,带着凉意,两人刚刚的旖旎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陆庭将杯子里的冰水一饮而尽,脑袋清醒了许多,开始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

“我去洗澡……”他看了眼沈娇,“你回去吧。”

沈娇没说话,安安静静的目送他去浴室。

等到陆庭出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他还没走。

男人穿着睡衣,站在浴室门口,头发湿漉漉的搭在额头。他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垂着眼,看着还待在自己房间里的青年,牵了牵嘴角。

“怎么,不走想等着和我一块睡吗?”

沈娇举着手里的诗集,“需要我读它吗?”

陆庭的视线便移到他手里的那本诗集上,是那天他随意抽给沈娇的那本,原本是放在书房的,不知怎么的到了他手上,被翻了几页,微微有些鼓起。

他笑了一下,坐在床上,姿势懒散,“好啊。”

沈娇没着急读,而是指了指他湿漉漉的头发,“我觉得你应该先把头发吹干。”

陆庭伸手摸了一把头发,被毛巾擦了后已经不滴水了,只是还有一些潮湿。

“不打紧,一会儿它就自己干了。”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微微蹙着眉头,神情里有些不赞同。不过他没说什么,翻开书,接着那天没读完的部分读起来。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好听,外头月影摇晃,陆庭借着床头的灯光看着他安静的容颜,被酒精侵占过的大脑,难得的感觉到了疲倦。

他整个人半躺着靠在床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朝沈娇招了招手,“过来。”

沈娇对他像招呼小狗一样的手势不太喜欢,但还是听话的过去了。

房间里顿时传来轮椅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沈娇停在床前,不明所以的看了陆庭一眼。

“怎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半躺在床上的男人直起身子,弯下腰忽然靠近他。

他满身的烟酒味被热水冲刷干净,剩下的便是和他身上外套一致的蝴蝶兰洗衣液的香味,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

沈娇一怔,本能的往后躲了躲,然后他的腰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掐住,将他硬生生的从轮椅上提了起来。

下一刻,他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提他的时候,男人弓着腰,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方,潮湿的发尾凝结的水珠不偏不倚地落进他颈窝。

浴室里带着温度的热水过了段时间后变得冰冷,落上去时,沈娇本能的瑟缩一下。

明明是微凉的温度,可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陌生的气息里,心杂乱无章的跳着。

他像一只忽然被叼进狼窝的兔子,在窝里滚了一圈,浑身上下沾满着肉食动物的味道。

这一认知让食草系的小动物有些害怕,僵着身体想逃跑,可他动不了,只能睁着一双眼睛盯着陆庭。

“你干什么?”

陆庭十分贴心的将人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把他身上的外套抽了,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旁边窝进被子里,“就这样读。”

那本不怎么厚的诗集在沈娇手里被捏的皱巴巴。

“陆先生……”

“嗯?”

陆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张惯于温和的脸在此刻卸下了伪装,显露出几分难以接近的冷峻。

沈娇不说话了,他将手里攥皱的书页摊平,借着旁边昏暗的灯光,低着头,开始念了起来。

旁边的男人阖上眼,仿佛真的睡了过去。

沈娇看了他一眼,读着读着有些心不在焉。

他俩离的太近了,近到甚至不用刻意感受,他都能感觉到对面传过来的体温。

和他常年微凉的身体不同,哪怕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他也能感觉到旁边灼热的温度,连着他俩挨着的那一块都变得暖烘烘的。

沈娇鼻尖全是一股陌生的味道,这味道如同陆庭的人,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带着强势,不动声色的将他浸染,不到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染满了这种味道,让他有一种自己仿佛也是他所有物的错觉。

这让沈娇很不习惯。

他皱着眉头,看着对方似乎沉睡过去的脸,把手里的诗集放在旁边,用手撑着床,往另一边挪了挪。

当两人的距离拉开后,他在心底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一回头,发现男人正睁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夜色静默,沈娇久违的感觉有些尴尬,他捞过放在一边的诗集,不自然的别过脸,“你还没睡着啊。”

“本来睡着了。”陆庭的声音有些轻,夹杂着莫名的情绪,“你一动就醒了。”

因为移动位置的缘故,盖在沈娇身上的被子被他掀开,陆庭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他空荡荡的裤腿。

“你的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沈娇的视线垂下,看到塌在床上的裤腿时,目光一顿,收了回去,若无其事拉过被子盖上,“出了车祸,就这样了。”

“不小心吗?还是司机的问题?”

“没有不小心。”青年的声音很平静,“是我自己的问题罢了。”

他摊开诗集,很冷静地问陆庭,“还要接着读吗?”

男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闭上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沈娇便垂下眼,盯着上面的字,或许是房间的光线不太明亮,那些如同蝌蚪般的字迹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

他的指尖捏着页边,空气里很安静,安静到他能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心跳不受控制的鼓动,快到要冲出他的胸腔。

恍惚间,沈娇似乎听到了汽车鸣笛的声音,尖锐、刺耳,他的耳膜鼓动,像是有什么从他身体里离开,但他感觉不到。

人群嘈杂,他在那些声音里费力的睁开眼。

看见的只有闯进眼底的日光和温热的血液。

漫天的红。

那红从他脸上坠落,染红了诗集。

沈娇伸出手,想将那碍眼的痕迹从书页上擦去,可他的手也是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流下,将整本诗集弄得乌糟糟的。

他闭上眼,冷静的开口,声音平稳。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

第二天,陆庭醒的时候沈娇已经不在了。

窗户没有关,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再加上昨夜他的头没有吹干,被风一吹,脑袋突突的疼。

他翻身下床,余光扫过被搁在桌子上的那本诗集。

不知想到什么,他走过去将那本诗集拿起来,翻到做了标记的那页。

那是一首优美的外国诗,纸页边角的地方被揉得皱巴巴的,揉完后又小心的抚平,落下几道长短不一的叠痕。

他看着那首诗,意外的觉得有些陌生,好像并不是昨夜青年读的那一首。

风将窗纱撩起的同时,带来楼下不怎么清晰的交谈声。

陆庭走过去,站在窗户边,看见了楼下正在和园丁说话的沈娇。

他换了身纯棉的居家服,长发绑成一个丸子头,从他的角度看去,圆圆的,像从头顶冒出来的小蘑菇。

园丁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抿着唇,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

恍惚间,陆庭感觉整个人似乎还陷在柔软被子里,青年的存在感很低,声音不急不缓,总能将他拽入梦香。

……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

园丁弯下腰,开始修剪昨夜昨天种下的玫瑰。

饱满的花枝在别人眼里很漂亮,可在他们眼里,有的花枝只会吸取主干的养分,他们不得不把它修剪掉。

沈娇便坐在旁边看着他修剪。

他手里捧着一杯早上厨房阿姨给的豆浆。初秋的早晨带着凉意,他也不着急喝,就这么捧在手里捂手。

陆九开车停在门口接陆庭上班,看见沈娇,跟他打了个招呼,“早。”

沈娇礼貌的回应,“陆九先生,早。”

陆九的刀疤脸柔和了一瞬,“你一向都起这么早吗?”

沈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今天天气好,就起得早了点。”

陆九瞧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和从山边冒出来半个头的日出,点了点头,“是挺好。”

才不过一日,别墅的花园就换了另一副景象。

青年的前面就是大片的玫瑰花,他垂下眼,慢吞吞的喝了口热豆浆,指尖被捂得透着粉。

这副人比花娇的模样看得陆九心神荡了荡,站在原地不想进别墅面对自家老板那张死人脸。

天杀的陆庭,他住的地方离别墅这么远,自己有车也不开,天天叫他来接他。

为了他,他每天都要少睡半个时辰。

陆九板着一张脸,怨气横生。

沈娇捧着杯子,看着陆九骤然冷下去的脸,有些不明所以。

但看着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坐一站的委实有些尴尬,就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每天都要来接陆先生上班吗?”

陆九余光看见了从楼上下来的陆庭,将满腔的怨气咽了下去,“因为陆总才刚回国,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司机,只能由我先接送他上下班。”

“啊?”沈娇微怔,“可是,那天你留给我的名片好像就是一位司机的。”

“他啊?”陆九淡淡道,“他早就被开了。”

沈佳沉默着又喝了一口豆浆,没去问为什么。

陆九看着陆庭出来,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垂下眼,恭敬的喊了声“陆总。”

得益于昨天良好的睡眠,陆庭的精神还不错。他杵着拐杖,穿了身烟灰色的西装,袖口的蓝宝石被撤了下去,别了根银色的领带夹。

园丁这时候也修剪得差不多了。他捧着一捧剪下来的玫瑰递给沈娇,“给,你要的玫瑰花。”

沈娇看着他手里的那捧花,眼睛亮了亮,手里端着杯子左右看了看,想找一个能放下杯子的地方。

陆九格外有眼力见的走过去接过他的杯子,让青年伸出双手接过那捧花。

花上的尖刺被园丁剔了下来,枝干修剪整齐,娇嫩的花朵伴随着清香被沈娇拥了个满怀。

他低头闻了闻,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人群有些安静,所有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脸上,不说话,像是怕惊扰了这个笑容。

最后还是沈娇从满怀的花里抬起头,问陆庭,“陆先生是要去上班吗?”

陆庭点头。看着他低头,唇瓣不经意的蹭过花朵,像是落下的吻。

男人的眼眸深了一瞬,朝他走过去。

沈娇不明所以,歪着头看他。

只见他弯下腰,从沈娇怀里抽出一枝玫瑰花。不知是不是凑巧,刚好是沈娇不小心蹭到的那一朵。

娇艳的玫瑰落在男人手里,他低头嗅了嗅,“介意我拿一枝吗?”

拥簇着一团玫瑰的小美人在晨光里仰起头,阳光落在他眼睫,像一个易碎的梦境。

“不介意的。”

他说。

……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

是个过客……

……

陆庭终于想起那首诗的最后一句。

作者有话说:

诗是郑愁予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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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 25 章

那捧玫瑰被沈娇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找了个花瓶将玫瑰插进去, 放在靠着窗户的桌子上,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玫瑰红色的花瓣被镀上一层柔软的金。

沈娇撑着头, 安安静静的看着那瓶热烈的玫瑰。他伸手碰了碰, 柔软的指腹染上一层清浅的香味。

他的指尖捻过柔软的花瓣, 下一瞬, 鲜红的汁液从花瓣里渗出来, 染了他满手。

坐在窗户边的青年此刻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笑意,垂着眼, 冷漠的看着自己的指尖。

红色的液体沿着他的指腹缓缓流下,滴答一声,溅在了铺在他腿上的白色毯子上。

洁白无瑕的毯子顿时被一抹刺眼的颜色污染, 那白显得上面的红色越发鲜艳。

沈娇看着那滴鲜艳的颜色, 呼吸蓦地加重。

……

安迪正在楼下核对今天晚餐需要用到的食材, 一回头,发现青年正坐在门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他放下手里的单子, “沈先生,有什么事吗?”

沈娇抿着唇,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打扰你工作了。我想问一下, 洗衣房在哪里?”

他举了举手里的毯子,“不小心把它弄脏了。”

安迪看了眼,是盖在青年腿上的那张毯子,“脏了丢在房间里的脏衣篓就行, 会有佣人来收的。”

沈娇道, “我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再说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

见他这么说,安迪便不在多说什么,让佣人带他去洗衣房。

好巧不巧的是,他指定的佣人刚好就是那天被他派去打扫沈娇房间的那个。

对方是个女生,瞧着年纪并不怎么大。

苏音被安迪选来为沈娇带路时,肉眼可见的有些开心。

她想给青年推轮椅,但被他拒绝了,只能亦步亦趋的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其实你把衣服丢脏衣篓没事的,别墅那么多佣人,每天干的活也没有那么多,每个月发的工资还挺多。”

沈娇被她说的话逗笑了,“哪有人会嫌弃自己拿的工资高干活少的?”

他一笑起来,苏音就感觉落在走廊上的日光都亮了许多。

“我就是啊。”她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可能因为我天生就闲不住吧,拿着那么高的工资不干活,心里怪不得劲的。”

沈娇笑着和她开玩笑,“那老板一定很喜欢你这样的员工。”

苏音看着他比平时生动了几分的眉眼,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直到青年有些疑惑的朝她望过来。

她才如梦初醒般的推开眼前的门,“这……这里就是洗衣房了。”

沈娇手里捧着白色的毯子,朝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谢谢你。”

好不容易能跟别墅里的小美人说上话,苏音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她特别积极的走进去,“要不我留下来帮你吧?万一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她很热情,热情得让沈娇有些不习惯。不过,他没拒绝她的提议。

苏音看着他手里的毯子,有些不解,“这毯子我看着挺干净的,没有哪里弄脏啊?”

她对面的青年声音温柔,“不小心染到点东西。”

他说话时,被他拿在手里的毯子散了一个角下去,露出被掩盖住的红色印记。

那颜色,在白色的毯子上格外夺目。

苏音低头打开洗衣机的动作就这么停原地。

她看着被染红的毯子,忽然想到了那天被他丢到垃圾桶里被剪得破破烂烂睡裤。

那睡裤也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如同他手里的那张毯子。

那颜色格外的刺眼,叫苏音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见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沈娇有些迟疑道,“是坏了吗?”

“啊。没有。”

苏音手忙脚乱的将洗衣机打开,看着他手里那张染红的毯子,内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她看着沈娇,状似无意的开口,“那毯子怎么是红色的,谁不小心受伤了吗?”

沈娇看了眼,不在意的用手盖住,“没事,不小心染到玫瑰花瓣的汁液了。”

“这样啊……”苏音勉强笑了笑,“那我帮你把它丢到洗衣机里吧。”

说着也不等沈娇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手里的毯子拿了过去。

她背过沈娇,用手在毯子上飞快的搓了搓,结果发现什么也搓不下来。然后又低头闻了闻,没闻到什么血腥味,只有一股很浅的玫瑰香味。

而且仔细看了后,她发现上面的红色很浅,只是毯子是白色的,所以显得有些刺眼。

没由来的,苏音在心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她将毯子放到洗衣机里,没一会就操作好了,“好了,半个小时后过来把它拿出来就行了。”

明明说好是自己洗,结果到头来被别人代劳了的沈娇没说什么,他跟苏音道谢,出了洗衣房,两人慢慢的走回去。

可能由于年龄比较小的缘故,苏音很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跟个小鸟一样。

她歪着头,一边讲着自己知道的趣事逗青年开心,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脸。

这盛世美颜,多看一秒都是她赚到的。

“对了,小少爷你的毯子上怎么会忽然染上玫瑰花的汁水?”

他们不知道沈娇是什么身份,但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跟着安迪叫沈先生的话,总感觉把人给叫老了,于是他们私底下便喊他小少爷。

沈娇推着轮椅行走的手停顿了一下,“把玫瑰装进花瓶的时候不小心将花瓣碾碎,就成这样了。”

“还有,不用叫我小少爷,叫我名字就可以。”

对此,苏音第一个不赞同。

“那怎么可以呢,这不符合规矩。”

其实私底下,他们都不喊他小少爷,而是小王子。

她想,如果世界上有王子的话,那一定是青年这样的。漂亮、温和,像被娇养在花园的玫瑰。

不过,可惜的是……

她的视线落在他腿上,心里闪过失落。

“我哪是什么少爷啊……”

轮椅路过走廊,旁边有一株绿植。

被栽在花盆里的绿植丝毫不掩饰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繁密的叶子郁郁葱葱的从枝干上冒出来,灯光从头顶照下,枝叶落下阴影,而延伸出来的灰色爬上青年的脸。

从苏音的角度看过去,阴影将他的脸覆盖,而他推着轮椅,朝着更深的阴影处走去,像是一场电影的落幕。

……

距离洗衣服那天过去,苏音已经整整七天没有见过沈娇了。

而陆庭也整整七天没有回过别墅。

花园里的玫瑰刚刚移植过来,哪怕再怎么精心照料,很多花朵还是不可避免的枯败了下去。

它们垂着头,娇嫩的花瓣染上一层枯萎的黑,原本就短暂的花期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走向终结。

她拿着剪刀,按照园丁的要求,把那些枯萎掉的花朵剪下来,避免影响美观。

园丁在她旁边叹气,“玫瑰就是这样的,娇气又难养活。想要养它,就得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要是将它随意的丢在花园里不管不问,我想它这辈子估计都开不了花。”

苏音拿着剪刀抬头,在二楼的阳台发现了沈娇的身影。

他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手里捧着一本书,穿着那天她见他时的那件白衬衣。

今天没有阳光,厚厚的乌云在他们头顶汇聚,仿佛随时就能下来一场暴雨。

傍晚时分,那场暴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沈娇将手里的书合上,回到房间,关上门窗。

屋内灯光明亮,紧闭着的门窗将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靠在窗户边插在花瓶里的玫瑰已经全部枯萎,艳丽的红色慢慢转黑,最后变成死寂的灰,垂着头,软趴趴的。

沈娇便坐在花瓶边接着看手里的书。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唯一能消遣时间的只有陆庭书房里那满柜子的书。

看着书的沈娇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安迪敲响了他的房门。

看着外面完全黑下去的天色,他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饭点。

他将手里的书再次合上,下楼去吃饭。看着餐桌上那几个简单的菜式后手,沈娇顿了顿,“陆先生……他今天也不回来吗?”

安迪跟他解释,“陆总说,别墅这边有点远,上下班有些麻烦,索性就住在了公司旁边的公寓里。”

“我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垂下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晚上十点,沈娇准时上床睡觉。

他睡觉不喜欢留夜灯,房间所有的灯都被他关上,甚至连窗帘也被拉上了。

可今夜原本渐渐变小的暴雨,在他睡觉的时候又开始大了起来,雷声轰鸣,闪电的光穿过厚重的窗帘直直的照进来,将原本漆黑的房间劈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亮。

沈娇缩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世界黑了又亮,亮了亮了又黑,慢慢的睡了过去。

或许是由于雨夜潮湿,他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做起了梦。

……

四月的风,带着春天的气息拂过香樟,阳光从繁密的枝叶洒下,星星点点的碎了一地。

少年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抬起腿一横,跨坐在单车上,脚一蹬,远远的窜了出去。

他手里拿着从早餐铺买的油条,熟练的单手握着自行车车把,另一只手拿起油条咬了一口,不满的回头瞪了一眼,“你能不能快点,要迟到了。”

少年身后蹿过一个人影,和他一样的蓝白色校服,“沈娇,你骑那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说了多少遍,别叫我沈娇,小爷有自己的名字,叫我沈彪。”

“是是是……彪哥。恭喜彪哥,这次市模拟考勇夺第一,待会儿数学作业借我抄抄呗?”

微风拂过少年的校服,后背被吹得鼓鼓囊囊的一团,他在风里眯着眼睛,“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爷准了。”

单车随着人流进了校园,此时已经打响了早自习的铃声。

少年勾着书包,迈开双腿在操场上狂奔。

清晨的阳光耀眼又明媚,高一晨读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回响在他耳边。

《错误》

郑愁予

学生的声音拖拖拉拉的,带着没睡好的惺忪。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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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 26 章

沈娇醒来的时候不到早上七点, 外面的雨还未停歇,淅淅沥沥的落在草地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了一夜的暴雨让整个江市的气温骤降, 空气里多了几分秋的凉意。

温度一变, 他残缺的双腿便泛着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这疼痛提醒着他, 那剩下的半截腿并不是没有知觉的, 同时也清楚的告诉他, 他没了另外的半截腿。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恐怖的、让人不忍直视的切面。

疼痛让他一整晚辗转反侧, 梦境断断续续的,最后也不过是拼凑成几张光怪陆离的画面。

被清晨的秋雨一洗刷,便什么也不剩。

自从那一夜过后, 陆庭就消失在了沈娇面前。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 里面就只住着他一个人。

苏音怕他无聊, 每次都偷偷摸摸背着安迪来找他聊天。

十八岁的小姑娘,身上总有用不完的热情, 还掌握着整个别墅的八卦。沈娇习惯了每天午后推着轮椅去花园里转转,然后听她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我跟你说,厨房的王大爷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格外的少女心,就连做饭的围裙都是粉色的。”

“还有朱迪, 听说她跟安迪一样是Y国人。平日里对我们可严格了,甚至比安迪还要凶,不过有一天,我看见她偷偷摸摸的在墙角那边喂流浪猫。”

她每次说这些的时候, 沈娇都会格外给面子的笑起来。

“原来别墅里还有流浪猫啊。”

“有啊。”苏音道, “不过安迪不会让流浪猫进别墅, 进来的都被赶走了。”

“但是后院的墙角有个洞,它们会钻过洞在那里晒太阳,安迪检查不到那里。”

“别墅里的佣人有空都会去那里喂猫,对了,你喜欢猫吗?”

沈娇垂下眼,“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苏音道,“你平时要是无聊了,可以去看看。虽然它们是流浪猫,不过都被喂得很好,不会随便咬人的。你整天闷在屋里,多无聊呀。”

青年的声音清清润润的,无论她性格怎么咋呼,他总是一副很冷静的样子。

“可能我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屋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话是这么说,可苏音每一次看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阳台,心里就很难受。

哪怕对方总是笑着,可她却感觉他的笑像漂浮在水面的泡沫,轻轻一戳,就破了。

就像一艘漂泊在望不到边际的海洋里的孤舟,看似平稳的随着风浪前进,可是孤舟内部正在一点点瓦解,只等着某一刻,轰然崩塌,尽数沉没海底。

苏音不想他在无边的海浪里沉没,于是想方设法的跟他说话,带他晒太阳,带他看花开……

正是因为她存了私心,所以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变得格外沉重,小姑娘罕见的有些沉默。

沈娇发现了她的沉默,微侧着头询问,“怎么了?”

苏音抹了把脸,故作轻松的笑起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要回学校上课了。”

她解释,“其实我是一个学生来着,前段时间生了病,家里给我办了休学,现在我的病好得也差不多了,要回学校接受老师的毒打了。”

沈娇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的替她感到高兴,“没想到我们的小音妹妹这么厉害呢。”

“那可不。”苏音抬了抬下巴,“毕竟也是接受过我妈的棍棒教育的。”

“既然这样,那看来应该是个好大学了。”

小姑娘抿着唇,露出一个略显骄傲的笑容,“还好、还好,就是A大而已。”

A大……

听见这两个字时,沈娇心里一怔,记忆如潮水,猝不及防的朝他涌来。

空气里已经带着夏季的燥热,窗外的蝉鸣声渐起,少年伸手指着学校官网,声音里声音里带着势在必得。

“明年A大来报名的新生里,一定有我的名字。”

“这么狂啊?”

“这不是狂,这叫自信。”

记忆里,教室外的香樟依旧枝繁叶茂,可少年的骄傲,在那个盛夏,碎了一地。

“小少爷?”苏音喊了他一声,“你在想什么呢?”

沈娇猛地回神,缓缓吐了口气,垂下眼,“没什么,A大很厉害的,恭喜你。”

苏音小狗一般蹲在他旁边,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开心,“可我明天就要走了。”

沈娇一愣,“这么快?”

“学校的事倒没有那么急,只是我姥过八十大寿,催着我回家呢。”

“我来别墅工作是偷偷摸摸背着我妈来的,她知道后生气得不行,现在说什么都不会让我留下了。”

沈娇安慰她,“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别老想着出来工作。”

“我知道。”苏音道,“可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闲不住。我生病的那段时间,我妈天天守着我,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上个厕所都要跟着。我感觉我身上都快长出蘑菇了。”

“后面等到病情稳定了,我以为她就不管我了,结果还是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就偷偷跑出来找了份工作,嘿嘿嘿……”

她在说起自己母亲的时候,沈娇脸上的神情有些淡,安静的听她讲着,并未给出什么意见。

不过苏音也就是跟他吐槽一下,心底还是十分爱自己母亲的。

她掏出手机,仰头看着沈娇,“对了,小少爷,我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以后你在别墅遇见什么不开心的,或者有谁欺负你了,都可以跟我说的。”

少女的请求总是直白又真诚,沈娇拒绝不了。

不过……

他看了眼她的手机,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没有手机。”

苏音惊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没有手机?他都怀疑是沈娇故意找借口拒绝她了。

不过,她仔细回想一下,似乎真的从来没有看见青年拿出过手机来。

“你怎么会没有手机呢?”

在这个电子娱乐格外丰富的时代,她实在想象不到,一个没有手机的人是怎样度过一天的?

一开始,沈娇的确有些不习惯没有手机的日子,不过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我没有朋友,也没有需要联系的人,手机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可是……”

人怎么会没有朋友?

苏音不解,但她识趣的没问出来,而是眼巴巴的瞧着沈娇,“那你以后会买手机吗?”

这个问题沈娇也不知道,毕竟他全身上下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

“可能吧……”

他给了少女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

苏音便笑了起来,“那你记下我的电话号码,等你买了手机,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她都这么说了,沈娇只能说好。

第二天,沈娇起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离开了别墅。

似乎怕他难过,她甚至都没有同他做最后的道别,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沈娇这一天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吃饭,看书,午睡,睡醒后在别墅的花园里逛一圈。

兴许是今日的太阳有点大,他在花园里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回去了。

傍晚时候,他去厨房拿了几根火腿肠,到苏音说的后院墙角。

落日熔金,天空被渲染成明亮的橙。

沈娇一个人推着轮椅,走得有些慢,但还是在太阳落山前看见了她说的那个地方。

有一个小洞的墙角,正好够一群猫咪钻过来,窝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轮椅慢慢地靠近,察觉到有人过来,正在睡觉的几只猫懒洋洋的睁开眼睛。

苏音说得没错,它们平时被喂习惯了,看见人也不跑,就这么躺在地上,嘴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沈娇抬手撕下一根火腿肠的包装。

听见撕包装的声音,原本躺在地上的一只小狸花翻身爬了起来。它走到沈娇身边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黏黏糊糊的叫声,讨要的意思很明显。

沈娇掰了一截火腿肠给它,小梨花坐在地上愉快的进食。

其它几只看见后,也不睡觉了,都从地上爬起来,喵喵的蹭着他。

沈娇便把从厨房带来的火腿肠都撕开,丢给它们。

看着蹲在他面前排排坐吃东西的几只小猫,青年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摸到一手的软绵。

感受着手心的触感,沈娇弯着眼,慢吞吞的笑了起来。

时针就这么慢慢的朝前走,陆庭依旧不回来,沈娇也习惯了这种单调无趣的日子。

日复一日,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直到别墅佣人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奇怪。

那些眼神里带着打量,包含着若有若无的同情,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沈娇权当看不见,可架不住流言往他耳朵里飞。

“你看到了吗,那个消息?”

“谁看不见啊,八卦新闻天天都在放。”

“所以,咱们陆总是真的跟那个明星好上了?”

“那狗仔都拍到图片了,还能是假的不成?再说了,陆总不是好久都没回别墅了吗?”

“这么看来,他是真的和那个明星在一起了。”

“那可是国民女神,哪个男的能拒绝?”

“说的也是,不过……别墅里的那位怎么办?”

“谁知道呢,估计也住不了多久了吧。”

“……”

沈娇操控着轮椅绕去后院,冷静的想,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向是冷静的。

所以,当后院墙角的那个洞被安迪发现,彻底填上后,他也是冷静的。

被小猫天天睡觉踩秃的草皮渐渐恢复绿色,和周边的草坪融为一体,那群毛团子留下的唯一痕迹也被时间带走。

沈娇冷静地将所有火腿肠放进厨房,从此以后,没在傍晚下过楼。

安迪发了一场很大的火,所有佣人都被叫到他跟前骂了一顿。

从那天后,别墅开走了大半的佣人。

安迪找到他,跟他道歉,“沈先生,那些在你跟前嚼舌根的人已经被我开了,以后你不会听到那样的话了。”

沈娇很冷静地跟他摇头,“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偌大的别墅瞬间少了一半的人,显得更加空荡了。

经历过那件事后,剩下的佣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和他多说一句话。

沈娇很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变得越发的沉默。

那是他第一次停靠在阳台的边缘,冷静地往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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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光》眼盲美人受x人格分裂疯批攻

宋时眠双目失明,在好友的怂恿下,终于向新生活迈出第一步——

决定去相亲。

媒婆问他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

鉴于自己的情况,宋时眠委婉的表达诉求:

不用太高,老实温柔一点,工资一般,主要是不嫌弃他是个瞎子。

一个星期后,他和相亲对象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

男人狭长的眼眸微敛,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底翻涌着难以读懂的暗潮。

他抬手,将方糖放进他的咖啡里,西装袖口上别着的蓝色宝石袖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举一动透着矜贵。

“厉潮,一米七,还算老实,朋友说我很温柔,在一家超市当职员。”

宋时眠觉得自己找到了传说中的老实人。

他就这么和厉潮结了婚。

两人婚后生活还算和谐。

只是一米七五的宋时眠站直身体只能靠在他一米七的老公肩膀上,只是他老实憨厚的老公在某些地方格外的不老实,让他经常错过第二天的早饭。

他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格外老实的老公开始人格分裂……

每个人都掐着他的腰恶狠狠质问他,他究竟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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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 27 章

陆九挂断手里的电话, 推开门,进了陆庭的办公室。

“陆总。”他弯下腰,压低声音开口, “媒体那边的消息全都撤了, 至于安姿……”

他顿了顿, “她在公司楼下, 吵着要见你。”

陆庭从繁琐的文件里抬起头, 闻言伸手揉了揉眉心,眼底的烦躁挡也挡不住, “让她滚。”

“这……”

陆九有些犹豫,“她说,如果她见不到你, 她就把事情闹大, 把她认识的媒体都叫过来。”

男人的眉梢往下压, 将手里的笔一丢,嘴角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就让她叫,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下一刻,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电话号码。

陆庭看了一眼,没理会。

紧接着, 对方又坚持不懈的打过来,被他拉黑,又换另一个号码接着打。

最后,他忍无可忍的接了电话,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 男人的表情骤然一冷, 眼底泛出的寒光让陆九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手机丢在深棕色的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陆九抬头,悄悄瞥了眼陆庭的神色。相比于他想象中暴跳如雷,男人的表情却是异常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

他往后一靠,整个人呈现出懒洋洋的姿态,“她不是想见我吗?让她上来。”

五分钟后,陆九再次回到办公室。不过这次,他身后跟了一个人。

那人全身上下武装着,脸上的皮肤甚至都没露出一点。

看见陆庭,安姿将脸上的墨镜摘下,伸手一勾,口罩堆在下巴上,露出一张明艳的小脸。

她朝陆庭露出一个笑容,丝毫不在乎他的冷脸,格外自来熟的坐在发上,“你看,你最后还不是要见我。”

陆九识趣的退出办公室,顺便把门带上。

安姿朝手里的墨镜吹了口气,“没想到你动作还挺快,就这么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消息都撤了下去。”

“安姿……”陆庭看着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安姿笑了笑,“我手里还有陆家公司百分之三的股份呢,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这些股份就都是你的。”

陆庭并不为所动,“我对你手里的股份并不感兴趣。”

“怎么会不感兴趣呢……”

安姿站起来,朝陆庭走去。她将双手撑在桌子上,弯下腰靠近陆庭,眉目间尽是风情。

“你手里的股份只有百分之四十八,刚好就缺我那百分之三,有了这百分之三,这陆家才真正的在你手里。”

她朝陆庭吹了口气,“怎么样?陆庭哥哥,和我在一起就能得到整个陆家,是不是很划算?”

陆庭往后仰,避开她的脸。他站起来,捞过放在身后的外套,“发完疯就回去。”

安姿脸上的笑顿时淡了下去,“陆庭,你觉得我在发疯?”

陆庭不说话。

见他不说话,女人直起身子,撩了把头发,“陆庭哥哥,难道我不好看吗?”

陆庭眼皮都没抬一下,捞过拐杖,朝门外走去。

陆九跟个门神一样守在外面,看见陆庭出来,心里有些讶异,“这么快就谈完了?”

“嗯,送她回去。”

“陆庭!”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安姿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给我站住。”

她踩着高跟鞋追上陆庭,一把拉住他,“你什么意思?”

陆庭垂眼,眼神落在她搭在他手腕上的手上,声音淡淡,“放开。”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让安姿的心猛地一突,不由自主的松开手里的手。

松开后,她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是你的福分,你别不识好歹。”

“嗯。”陆庭应了声,朝电梯口走去,“那你就当我不识好歹,没有福分。”

见他一副冷淡得不行的样子,安姿反而笑了起来,紧紧跟在他身后,“陆庭哥哥,我一个大美女这么主动,你真的一点也不心动吗?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陆庭道,“陆九,送她回去。”

陆九板着脸挤在安姿和陆庭中间,“安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滚开!我跟他说话,你又是哪根葱?”

说着她伸手就想将陆九拽开,可陆九虽然看着瘦弱,力气却大得很,她使劲拽了拽都拽不开。

气得安姿原地剁了剁脚。

陆庭进了电梯,她跟在后面硬生生的挤了进去。

安姿双手环胸,看着陆庭,“你知道吗,我在楼下安排了狗仔,只要我们俩一出现,明天的头条又有新闻了。”

一路以来,一直漠视她的男人终于肯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究竟想要干嘛?”

“不干嘛。”她弹了弹鲜红的指甲,“单纯的见不得你好过。”

“你看,你现在多风光啊。刚回国的新贵,陆家的掌权人,多少豪门小姐暗戳戳的打听你的消息,比我这个大明星风光多了。”

“所以呢?”

陆庭站在电梯的角落,不锈钢的电梯门照出他冷淡的面容,“牺牲你的前途就为了给我找不痛快?”

安姿冷笑一声,仿佛在说这有什么问题?

男人嘴角牵起一丝讥笑,“蠢货。”

“陆庭!”

安姿顿时跳脚,伸手就要朝他抓去,被陆九眼疾手快的抓住。

“安小姐,你冷静一点。”

电梯的空间本来就小,陆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偏偏还不能对安姿动手,慌乱间,他的脸甚至被抓上几道口子。

叮——的一声。

电梯终于到了。

陆九重重的松了口气,朝自家老板投去眼神,祈求他赶紧出去。

结果陆庭非但没出去,而是站在角落看着安姿。

这次他说话时没了在旁人面前伪装出来的温和,冷冽里带着几分不近人情。

“如果你想发疯,大可现在就出去,把我们的照片拍了发到网上,我顶多是被别人消遣两句艳福不浅,可你呢?”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安姿,冰冷的目光压向她,“当红女星被包养,为了资源出卖自己的身体,你当真觉得这是在报复我?”

安姿不说话,咬着唇,眼底闪过怨恨。

“陆庭,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说。

陆庭按开又重新关上的电梯门,踏了出去,“安姿,我不欠你什么,我再跟你说一次,你母亲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要不是你……”

陆庭回头,淡淡的看她,“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让你攥着那百分之三的股份,至始至终都没对你出手,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叮——

电梯门合上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夕阳隐退,深沉的墨色一点点将天色熏染,街边霓虹亮起,餐馆的食物香气把路灯缭绕成几分家的味道。

陆庭靠在车窗上,沉默的抽了根烟。

男人的脸陷在阴影里,轮廓模糊,神色带着疲倦。

他将烟头丢进垃圾箱,揉了揉眉心,没去这两天休息的公寓,而是回到了别墅。

别墅早早的亮了灯,他没有通知安迪,所以回来的时候这里很安静。

到了晚上,别墅里除了管家和几个值得信赖的阿姨,就没什么人了,安静得像一座死寂的城堡。

他将车停下,拎着西装外套,慢吞吞的走进去。

公司里有些股东见他年纪轻,就想给他点下马威看看,导致他这些天忙得不行,一直没有什么时间回来。

推门的声音吸引了安迪,看见他时,他愣了愣,“陆总,您回来了?”

陆庭将西装外套一丢,坐在沙发上疲惫的闭上双眼,“有吃的吗?”

高强度的工作,再加上他爱失眠的老毛病,陆庭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安迪的反应很快,立马就去叫厨房的人,“我这就去准备。”

“随便弄点就行。”

他没什么胃口。

安迪不太清楚他说的随便是怎么个随法,只能试探着建议,“刚刚沈先生吃的是玉米炖排骨加清炒时蔬,您看?”

陆庭摆了摆手,让他去准备。

听着安迪刚刚的话,他忽然想起来,原来别墅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漂亮的,却有格外安静的青年。

晚饭上来得很快,别墅的豪华长方型餐桌上就放着孤零零的两个菜,看着略显寒酸。

陆庭端着碗,看着那两个菜,问安迪,“他就吃这个?”

安迪怕陆庭以为自己苛责沈娇,连忙解释道,“这是沈先生要求的,他说他吃不了多少,做两个菜就可以了。”

其实哪怕是两个人菜,他也没吃多少。

陆庭就这样用玉米排骨汤就着清炒时蔬吃了一碗饭。

吃完后,他上楼休息,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高大的男人脚步一顿,将视线停留在左边第二道门上。

走廊的光线并不怎么明亮,在昏暗的灯光下,那道门底下的门缝里露出一丝明亮的光,庭院里跑进来的一只飞蛾在门缝外扑腾,逐着光想要进去。

陆庭想了想,抬脚,走到门边,抬手敲了敲门。

没一会,里面传来青年清润的声音,“请问是谁?”

陆庭沉默几秒,才缓缓开口,“是我,陆庭。”

里面静默了一瞬,紧着着咔哒一声,门开了,沈娇那张精致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

看见陆庭,他似乎有些吃惊,“陆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驱光的飞蛾终于飞了进去,在屋内转了一圈,朝天花板上的灯扑了过去。

听着他的声音,陆庭紧绷了十多天的神经难得的缓和了一瞬。

“这是我家,我回自己家还需要理由?”

沈娇说,“抱歉。”

陆庭的手撑在门框上,垂眸看他,“除了抱歉你还会说什么?”

他身形高大,做出这个动作时,几乎将沈娇整个人笼罩在身下。

干燥温暖的青草香夹带着浅浅的香烟味朝沈娇袭来,他有些不适应的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陆庭。

“那需要我帮你读诗集吗?”

他说话的时候,眉眼轻弯,眼底带着笑意,软软的,像兔子。

陆庭被兔子蛊惑了心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沈娇将门彻底拉开,“那你等我一会。”

陆庭便半倚在门边,等着他。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从透明的玻璃里能看见悬在半空的清月,冷冷的,像银色的弯钩。

青年在弯钩下勾着头,削瘦的肩胛骨微微凸起,脖颈纤长,皮肤泛着细腻的光泽,修长的指尖将满头的青丝拢了起来,空出一只手去勾手腕上的黑色头绳。

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照在他侧脸上,扫下的眼睫根根分明。

陆庭靠着门框,目光有一瞬的愣怔,连着心跳,都跟着慢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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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 28 章

等他回过神来时, 沈娇已经到了他跟前,“我好了,我们走吧。”

见他不说话, 青年有些疑惑的朝他看去, “怎么了?”

“没。”

陆庭站直身体, 伸手扶住轮椅后背, “我帮你吧。”

沈娇不喜欢别人帮他推轮椅, 这样会显得他真的像一个什么都做不了废人。不过,说话的人是陆庭, 他没说什么。

好在陆庭的房间离他的房间很近,一会就到了。

男人去洗澡,沈娇一个人在他的卧室发呆。

他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 打量着这个他上次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的卧室。和他房间温馨明亮的装修不同, 陆庭房间的风格看起来冷淡又沉闷, 冷白的灯光从头顶泻下,像进入商场的样品房。

沈娇垂眼看着手里的那本诗集, 想了想,自己主动翻身上床,躺到上次躺的位置,等着陆庭出来。

陆庭洗完澡出来,看见床边空荡荡的轮椅时愣了愣, 扭头朝床上看去,看见一个有点意外但又莫名合理的身影。

捧着一本书,乖乖的躺着,身体几乎紧贴着墙壁, 神情看似冷静, 可时不时看他一眼的眼神出卖了内心的不安。

像古代等着皇帝宠幸的嫔妃。

陆庭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看着沈娇捧着诗集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就等着他上床开始读了。

他将手里的毛巾一丢,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道,“我去吹个头。”

沈娇,“……”

捧起的诗集又缓缓放下。

他听着洗手间传来吹风机的声音,挺直的脊背缓缓下陷,落进柔软的枕头里,缓慢的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困顿。

到他平时睡觉的点了。

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浴室里吹风机声音停下,房间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沈娇的思绪在寂静的氛围里缓缓下沉,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少,似乎下一秒就陷入黑暗。

紧接着,旁边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下一瞬,被子被掀开,和他身上一样的沐浴露香味以一种霸道的姿态朝他裹挟而来。

沈娇猛地清醒过来。

他坐直身体,朝旁边的陆庭看去,“陆先生,现在读吗?”

男人从旁边的抽屉里抽出电脑搭在膝盖上处理文件,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读吧。”

沈娇有些犹豫,“这样不会打扰到你工作吗?”

“不会。”

陆庭的声音有些沙哑,眉间带着倦色,看来这几天的确没休息好。

“我习惯了。”

沈娇,“?”

习惯什么?怎么就习惯了?

可陆庭已经开始低头处理起公务。

沈娇只得将满腔的迷茫压下,老老实实的充当背景音乐。

当主播那段时间他不得不一直说话,所以念着书也不觉得折磨人,再加上他喜欢看书,读着读着自己就沉浸进去了。

等到陆庭处理完剩下的邮件时,时钟已经悄悄的指向十一点。

他把笔记本合上,听沈娇如水一般的声音。

一首他从未听过的外国诗歌,歌颂爱情,遣词用句缠绵悱恻。

旁边的青年读着读着有些磕巴,捏着书页犹豫着要不要翻篇换另外一首。

陆庭的忽然开口打断了沈娇的思绪。

他问他,“那天你读的那首诗叫什么?”

沈娇疑惑的朝他看去。

男人躺下,瞌上眼,缓缓开口,“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沈娇拿着书的手蓦地收紧,随即若无其事的垂下眼,“那是郑愁予的《错误》。”

他补充,“不是这本诗集里的,是高中教材里的文章。”

陆庭道,“你很喜欢这首诗?”

“不是。”沈娇将紧皱的书页摊平,“印象比较深刻而已。”

又来了……

沈娇的呼吸骤然加重。

漫天遍野的血色。

从他的指尖,从他的脸,从他身体每一处缓缓流出。

那血色,漫延到他手里的书上,到他身下的床,甚至爬到了陆庭的脸上。

沈娇的双眸不自觉的瞪大。

可陆庭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全是血,睁开双眸,平静的望着他,“印象比较深?”

沈娇的声音微微颤抖,“是的。”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使自己平静,“那时候晨读,总能听到这首诗。”

他低头,在陆庭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搓了搓自己的手。

滴答——

滴答——

鲜红的液体怎么搓也搓不掉,从他的指缝一点点溢出,滴滴答答的淌了一地,就连他身下的灰色的被子都被鲜血浸染成夺目的红。

“陆……陆先生。”沈娇的视线从被子上别开,“你还要听吗?不听的话我回房间了。”

他声音平稳,可被被子藏着的手被他搓得通红一片。

怎么就搓不掉呢……

他一点点加重力道。

他都那么用力了。

怎么还是搓不掉呢?

好脏啊……

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

他怎么这么脏啊。

……

陆庭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他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露出青年那双通红的手,甚至还有几道渗血的划痕。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了?”

沈娇受惊般的松开手,将它背到身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慌乱的捞过诗集,撑起身子就要下床,“抱……抱歉,我这就回去。”

“你等等。”他伸手去拽青年。

结果在他的手碰到他的瞬间,他像被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沾上一般,猛地伸手拍掉陆庭的手,声音尖锐。

“别碰我!”

啪——

清脆的响声在卧室响起,听到这声音,沈娇愣愣的朝陆庭看去,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告诫自己。

“别碰我,脏。”

陆庭的眉头越皱越深,“你怎么回事?你现在的状态看着很不对劲。”

他说话的时候,沈娇看着血色已经将他的整张脸都覆盖了,那血,分明就是从他身上漫延过去的。

他往后缩了缩,伸手掐着腰上的肉,让自己镇静下来,“抱歉陆先生,我就是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澡,怕弄脏了你。”

陆庭看着青年消瘦的肩膀。明明安迪也没苛待过他,这么些天来,他感觉他好像比他之前看他的样子还瘦。

稍微靠近些,他就能闻到从沈娇身上散发出来的,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味。

分明是才刚洗完澡。

陆庭往后退了一点距离,让两人之间保持一个安全的领域,勾着唇,懒散的笑了,“知道自己没洗澡,怕弄脏我,然后在我的被窝里滚了一圈?”

沈娇掐着后腰的手就这么怔怔的松开,整个人陷在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被子里,全身上下都是对方的味道。

他看着陆庭,有些无措,“我……”

“你什么?”陆庭道,“还是说,你觉得我的被子是灰色的,弄脏了也看不出来?”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沈娇看见他脸上的血色退了些。他飞快跳动的心勉强安静了下来,可又被自己找的拙略借口绊住了手脚。

“我……”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建议,“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洗被子的。”

陆庭轻笑了声,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拿过又被丢在被子上的诗集,翻了翻,选了一首格外肉麻的情诗递给他,“索性都脏了,不如好好念你的诗,我已经好多天没好好的睡一觉了。”

沈娇犹豫着接过诗集,看着上面的诗句,耳尖有些红,不过这次,书页上的血迹倒是不见了。

他缓缓吐了口气,磕磕绊绊的念起来。

“怎么能够把你比作夏天?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夜灯还在散发着温馨的光,可青年的声音却慢慢弱了下去。

陆庭的身旁垂下一只手,搭在他手上的诗集悄无声息的翻了一页。

男人睁开眼,将他手里的诗集抽出来,放到床头柜上,借着夜灯,看着青年睡过去的脸。

脸畔落下一缕碎发,让他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的美,面容恬静,眼睫天生带着卷翘的弧度,睡着的时候,安静又乖巧。

不知为何,见他这样,陆庭悄悄的松了口气。

瞧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看了眼旁边亮着的夜灯,抬手,将灯关了。

卧室里陷入了黑暗,陆庭在黑暗里睁着眼,听着旁边均匀的呼吸声,很不习惯。

可就在他打算起身去其它房间将就一夜的时候,他睡衣的衣角忽然被一只手拽住,软软的,力道并不重,却让他的想法就这么硬生生的停滞下来。

陆庭僵硬的翻了个身,接着模糊的光,瞧见了青年熟睡的轮廓。

不安的蜷缩在一起,就连呼吸都很轻,生怕打扰到别人。

可能拽着他衣角的无意识动作,已经是他做过最出格的事。

陆庭没走,就这么听着他安静的呼吸声,感觉到了睡意。

作者有话说:

晚上大概率还有一章。

ps:诗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Sonnet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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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第二天, 陆庭醒的时候还不到早上七点。

晨曦的微光透不过厚重的窗帘,只能从缝隙处露出一丝白光,但屋内已经能看得清模糊的轮廓。

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道, 他微微侧头。

不知什么时候, 青年挨到了他的肩膀, 侧着脸, 将小半边的脸压在他的肩上, 呼吸均匀,脸颊泛着淡淡的粉。

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恍惚间,陆庭竟生出一种他们仿佛在无数个日夜里就这样抵足而眠的荒诞想法。

不过转瞬,这种想法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翻身下了床。

连续十多天不眠不休的工作后, 陆庭决定给自己放一天的假。

安迪正在花园里指挥工人修剪绿植, 见他下楼, 恭敬的跟他问好。

陆庭看见他,脚步停了下来, 目光有些迟疑,“你过来,我问你一件事。”

安迪走到他跟前。

陆庭垂眼看他。他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睡衣,衣服上面的扣子被蹭开了两颗,露出来的胸膛隐约能瞧见紧致的肌肉纹理。

“沈娇……他最近怎么样?”

青年太安静了, 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的时候,安迪很少能看见他。但陆庭这么问了,安迪只能捡自己知道的跟他说。

“沈先生比较喜欢安静,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偶尔会到后面的院子里逛逛, 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

他看了眼陆庭,接着说道,“前几天关于你的一则新闻闹到了别墅里,有几个佣人在沈先生面前嚼舌根,被我开除了。”

陆庭一愣,“什么新闻?”

“就是……”安迪硬着头皮道,“前两天您和安姿的。”

媒体抓拍到的,上了热搜的,当红女星挽着男人的手进到餐厅的画面。画质清晰,陆庭和安姿的脸清清楚楚的露了出来,想否认都难。

陆庭这才想到了陆九撤掉的那些新闻。

他回国的消息传到安姿那里去,当即就吵着要见他。他怕她发疯,抽空去了,结果她一看见他就伸手来挽他,哪怕陆庭第一时间就把她的手扯下去,可还是被安姿安排的狗仔拍到了。

想到青年那句“别碰我,脏”,陆庭顿时感觉有些头疼-

沈娇不知道楼下的一主一仆说了些什么,他醒来的时候陆庭已经不在了。床铺的另外一边空荡荡的,没了余温,不知道是早早的就起了床还是压根没在这里睡。

他从床上坐起来。

窗帘被人拉开,但窗纱还在,光线并不刺眼。放在床头柜上的诗集安安静静的躺着,提醒着他昨天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念诗哄人睡觉,主人没睡着,他自己倒先睡着了,还是睡在人家的床上。

沈娇用手撑着身体,逃似的坐到自己的轮椅上,欲盖弥彰的将床铺整理整洁。

可他的手只有那么长一点,靠近里面的被子拉不到,费力抖了抖还顽强的翘着一个边角,仿佛在提醒着他这个位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沈娇负气一般的将手里的被子一甩,下了楼。

楼下。

陆庭还穿着那身黑色的睡衣,懒散的靠在沙发上,蹭掉的两颗扣子被扣了上去,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看见沈娇下来,他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沈娇的身体僵了僵,回想着男人刚刚看他的眼神。

应该没有生气……吧?

要是生气的话,在他睡着的时候就叫醒他了。

而且,他上次趁男人睡着偷偷跑了的事他应该也不知道?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他们还是在一起睡过的。

这么想着,沈娇在心底松了口气,挪着自己的轮椅,去厨房找吃的。

等陆庭聊完,挂断电话的时候,青年已经慢吞吞的吃完一个包子了。

他手里还捏着一个,吃了一半,估计吃不下,但又不想浪费,低头看着手里的包子,神色有些纠结,脸颊不自觉的鼓了鼓。

这时候又像兔子了。

而不是像昨天晚上,惊慌失措的尖叫着让他别碰他的那副样子,看似镇静,可脸色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这么想着,陆庭上楼打算换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青年,“我下午要出去,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沈娇捏着包子的手一顿,“出去,我和你吗?”

“嗯,有个局,但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可以去散散心。”

看着他过于瘦弱的肩膀,想着昨天的情况,陆庭罕见的觉得有些棘手。

纵然外面骂他不是人,手段无情又残暴,处理事情来一点情面都不讲。

但看着沈娇那张脸时,有些话陆庭的确问不出来。青年给他的感觉就像后院的玫瑰一样,稍不注意就碎了。

听安迪说他天天待在房间,哪里都不去,他怕把人给闷坏了,就想带他出去逛逛。

其实沈娇一点都不想去出去,他不想接收别人异样的眼光,他也不想那些不相干的眼神落在他的腿上。

可说这话的是陆庭。

陆庭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他不想拒绝他,也没有立场去拒绝他。

“我……我怕我给你丢脸,毕竟我没怎么出过门。”

陆庭笑了笑,“你什么都不用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的是人讨好你,也不用担心的腿,没人敢笑。”

他语调平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要是有人敢笑,我就帮你打断他的腿。”

从他断腿到现在,听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废物。双腿不能站立行走时,他的自尊也随着残缺的双腿一并塌陷了。

可他没想到有一天,有个人会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要是有人敢笑你,我就帮你打断他的腿”。

哪怕是假的,沈娇也认了。毕竟从来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残缺的他说出这样的话。

陆庭走到他跟前,蹲下,目光和他齐平,“我不是说假话,我有这样的能力,也办得到这样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柔和,“当然了,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不是在强迫你,我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大不了就是大家都有伴,我没有,显得可怜一些罢了。”

沈娇手里半个包子的芝麻馅快流出来了他都没察觉到,“这个活动必须要带伴去吗?”

陆庭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应该吧,陆九说的,在国内,这样的活动都要带着女伴。”

毕竟女人就是某些男人彰显权势的最有力佐证。

陆庭向来不耻。

但沈娇的却害怕他因为没有女伴被别人嘲笑,点头答应了,“那你等我收拾一会好不好?”

又来了,这种像兔子一样的目光。

陆庭别过脸,咳了咳,想把心底的痒意一并咳了出去,“要下午呢,不着急。”

沈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推着轮椅进了厨房。

厨房的阿姨正在收拾食材,看见他手里举着半个包子就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

“小娇来了啊,你手里的包子还吃得下不?我家养的那只狗最喜欢芝麻馅的包子了,要是你吃不下,分它吃一点可以吗?”

青年吃东西怕浪费,可胃口就那么小一点,估计之前的生活不怎么如意,肠胃有些脆弱。

阿姨有一次看见他硬生生的多吃了半个包子,结果全吐了出来,一整天都没再吃什么东西,原本就瘦的脸看起来更瘦了。

从此以后,她家就多了只什么都吃的馋嘴狗,专捡他吃剩的吃。

沈娇没养过狗,当真以为狗狗什么都吃,每次吃不完就高高兴兴的把剩下的给阿姨。

解决完早餐后,他在洗手池里洗手,问阿姨,“安迪管家呢?我有事想找他。”

阿姨将他剩下的包子装到盒子里,她家的确有狗,不过那玩意娇气得很,才不吃这些,不过倒是可以喂外面的流浪狗。

“管家啊,应该在后院吧,今天修剪后院的绿植。”

沈娇便推着轮椅从无障碍通道进了后院,在那里找到了安迪。

他鬼鬼祟祟的,神色倒是比以往都要鲜活,“管家,管家……”

安迪回头,看见他仿佛做贼一样的表情,神色有些迟疑,但还是靠过去。

“沈先生,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沈娇看着他身后忙碌的工人,朝他勾手,“你弯下腰,我悄悄跟你讲。”

安迪不明所以的弯下腰。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看了看沈娇,又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你……是认真的?”

“当然了。”沈娇道,“你快去准备好不好,不然来不及了。陆先生说了,下午就出发,现在都快十点了。”

“对了。”他强调,“别跟陆先生说。”

安迪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准备,出门前,瞧见了正在阳光房躺着晒太阳的陆庭。

男人的双眼阖上,阳光透过玻洒下来,落在他眉眼,冷峻的容颜也未曾因为阳光柔和半分。

安迪目光微顿,然后变得深沉,最后肃然起敬。

陆庭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其实不是他过于敏感,实在是安迪的目光太过于强烈,他不想察觉到都难。

他睁开眼,和安迪对上视线。

站在阳光房外面的管家如惊弓之鸟般的垂下眼,头也不回的溜了,可陆庭还是看见了他刚刚看他的眼神。

那分明就是仿佛在看变态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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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营养液加更

下午, 陆九开车来接陆庭。

男人穿着一身烟灰色西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手机处理昨天晚上没处理完的邮件。

余光看见陆九进来,他头也不抬。“再等等。”

陆九缓缓冒出一个“?”, “等什么?”

“沈娇他也去, 等他。”

陆九一愣, “沈先生跟你去吗?可他……”

陆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怎么了?”

陆九手里捏着车钥匙, 有些尖锐的轮廓抵在手掌心,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公事公办, “陆总。你带着他对这次的会议并没有什么帮助。”

可能还会因为一个双腿残疾的男生引起非议。

可那些歧视的眼光不会落在陆庭身上,所有的这一切只能沈娇承受着。

出于职业道德,他无权置喙陆庭的决定。可出于私心, 他不太希望青年跟着陆庭出去抛头露面。

陆庭放下手机, “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有我在,别人不敢说什么。”

陆九道, “那背地里呢?”

陆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对他很关心?”

陆九垂下头,“属下不敢。”

陆庭看着他,“那时我瘸着腿,陆家人当着我的面骂我是个瘸子、丑陋的混血杂种时, 也不见你为我说一句话。现在不到短短一个月,你就开始担心别人在沈娇背后说什么了?”

陆九心想,你和他能一样吗?人家是娇滴滴的玫瑰花,他呢?一米九的霸王龙, 表面笑嘻嘻, 背地里笑他的那几个人牙都打掉了。谁敢在陆庭面前提他是个瘸子?那简直就是不要命。

陆庭觉得, 陆九好像对沈娇有什么误解?通过这几天的相处,青年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娇弱,不过……

他敲了敲沙发扶手,难得的解释了一句,“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家里不出去,有些目光,总要学会适应。”

而且,他不确定那天晚上的那一幕究竟是不是偶然。总归,把人带出去溜溜总是好的。

见他这样,陆九知道,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还差四十分钟,“那沈先生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去喊一下他?”

陆庭从沙发上站起来,剪裁得体的西装将他衬托得肩宽腿长,一举一动带着矜贵,“我去吧。”

他从楼梯上的二楼,停在沈娇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

没一会,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稍等。”

紧接着,房门开了。

好多年后,陆庭回想起今天这一幕,脑海里最先涌现的竟然是午后沈娇房间铺洒的大片阳光,金灿灿的,带着青草的芬芳。

细微浮尘在光里起舞,落在青年眉梢,像流散的碎金,雀跃着想靠近,又生恐唐突。

他站在门边,手里还攥着门把手,温热的掌心与冰冷的把手相贴,很快就出了一手的冷汗。

可他却毫无察觉,呼吸连着心跳随着掠过的风一道远走。

沈娇和他隔着一道门相望,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青年坐在明亮的光影里,那道门,像泾渭分明的阻隔线。

青年没发觉他的失态,仰着脸,碎发搭在他眉梢,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陆先生。”

陆先生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他一开口,声音就哑得不像话,“怎么穿成这样?”

沈娇看着他。他的唇上抹了口红,很浅的颜色,泛着水光,他说话时,陆庭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唇上。

“你不喜欢吗?”

你不喜欢吗……

轰地一声,陆庭感觉自己脑海里某根弦彻底断掉了,视线里只有那张开开合合的唇。

青年的唇型饱满,上唇还立着一颗唇珠,像吸饱水的樱桃,似乎只要他伸出手轻轻一按,就能沁出满手的汁水。

陆庭松开手,视线往下移,白色的裙摆像栀子花层层叠叠的花瓣,风一吹,扬起一个轻盈的弧度。

陆庭,“……”

陆庭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往后退了一步,闭上眼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眼。

“谁让你这么穿的?”

“我自己。”沈娇道,“你说了,他们都会带女伴。”

陆庭还在回想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青年就已经自顾自的拿过一条丝巾系在脖子上,挡住小巧的喉结。墨色的长发披散,白色的连衣裙在阳光里泛着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推着轮椅,走到陆庭跟前,声音比平时清润了许多,听起来和女孩子差不了多少,“我这样,就不会给陆先生丢脸了。”

陆庭的眼神扫过他的脸,又极为克制移开,声音还是有些哑,“衣服谁给你买的?”

“是我拜托安迪管家给我买的。”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早上安迪像看变态一样看他了。

要不是这件事陆庭完全不知情,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了。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沈娇歪头想了想,回答,“因为陆先生是个好人,我要是跟你商量的话,你肯定不会同意的。可是,我不想你被其他人嘲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陆庭说他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陆庭磨了磨牙,“所以,你为了我不被别人嘲笑,宁愿委屈自己去穿女装?”

沈娇察觉到了陆庭好像些不开心,他以为是他是怕他伪装得不像,给他丢脸。

“我小时候被我母……被沈秋禾当女孩养,那时候外祖母还算喜欢我,后来她患有老年痴呆,只能待在医院。沈秋禾为了讨好她,每次都让我扮成女孩跟着她去探望,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发现我是男孩,我……”

他看着陆庭,“我很有经验的,不会让别人看出来。”

想了想,他伸手拽住陆庭的西装袖子,“陆先生,我真的不会给你丢脸的。”

沈娇垂下眼,“我的腿就已经很麻烦了,我不想在其它地方也变得麻烦。”

陆先生忽地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垂眼,看着拽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指尖葱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陆庭开始有些后悔要带他出去了。他想,别墅那么大,就把他养在里面一辈子不出去又能怎么样?

总归他有钱,又不是养不起。

可他所有的话在面对沈娇那张脸时统统都失了声,最后只能吐出一个字。

“好。”

青年便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阳光落在他脸上,叫陆庭有些失神。

陆九在客厅急得团团转,眼看着时间快到了,还不见了陆庭和沈娇下来。

就在他忍不住要上去催促的时候,客厅的电梯门叮地一声响了。

他抬眼往那边看去。

走在前面的是陆庭,他高大的身躯将身后的沈娇挡了个严实,陆九只能看见一点白色的边缘。

他没做多想,催促陆庭,“陆总,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

陆庭神色镇定的“嗯”了一声。

陆九拿着车钥匙走在前头先去开车,走到门口时,余光不知看到什么。他脚步一顿,然后缓缓扭头。

这回陆庭走在沈娇后面帮他推轮椅,沈娇彻彻底底的暴露在陆九跟前。

陆九:“!”

他险些一头撞在门上,看着轮椅上白裙黑发的美女,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再看一眼,“沈……沈先生?”

沈娇化了个很浅的妆,眉目间属于男生的英气被中和下去,一举一动带着柔和,比女孩子还像女孩子。

“是我,我是陆先生今天的女伴。”

陆九缓缓瞪大双眼,朝陆庭看去,那眼神,和早上安迪看他时一模一样。

一个看变态的眼神。只差没说“您还有这种爱好了”。

陆庭冷笑一声,“不是说要迟到了吗,站着当门神?”

沈娇抽空解释了一句,“是我自愿的,不是陆先生叫我这样的。”

沈娇说的,陆九一个字也不信。他总算知道陆庭为什么要叫沈娇跟着一块去了,合着目的在这里。

在老板要杀人的眼神里,陆九拿着车钥匙去开车,只是走两步就总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轮椅上的青年。

陆九的审美和他的长相一样直男,天生对黑长直没什么抵抗力,更别说白裙子了,简直就是他梦里的白月光。而这两者再加上沈娇的脸组合在一起,简直就是王炸。

办公室那群秘书天天偷偷摸摸看的小说里,霸道总裁忘不了的白月光可不就是这样子的?

陆九发誓,他对老板的人绝对没什么非分之想。就是好看的人,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他也不能免俗。

不过,等他再次偷偷摸摸的回头看去的时候,陆庭已经挡在沈娇面前。

他凉凉的掀起眼皮看了眼陆九,语气不咸不淡,“很好看?”

陆九心里一突,老老实实的垂下头,“不好看。”

“不好看?”陆庭眉头一皱。

陆九欲哭无泪,“还……还可以?”

他攥着车钥匙,逃得飞快,“我去开车。”

车开来了,沈娇怎么上车又成了一个问题。

陆九打开后座的车门,有些跃跃欲试,“沈先生,我抱你上去吧?”

陆庭看着他满面红光的样子,眉心一跳,周身的气势不自觉的冷了下来。

“我来吧。”他说。

这回轮到沈娇有些惊讶,“陆先生……”

陆先生弯下腰,像那天将他提上床一样掐着他的腰。干燥温暖的气息朝沈娇迫近,和被子里的是一个味道。

侵略性极强,可偏偏又温柔的将他包裹。

失重感传来,下一刻,他整个人陷在里陆庭的怀里。

青年的脸贴在男人的胸口,黑色的发丝落在他手臂上。

陆先生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胸腔微微震动,莫名低沉。

“记得低头。”

作者有话说:

陆庭:好看?

陆九:不……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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