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击在船身上，楚门的意识略微清醒了一些。他突然回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的梦，然而今天他所处的这一艘小舢舨就和昨天他所在的大船完全不同了，海浪拍击涌起的泡沫甚至都能飞溅到楚门的脸上。

冰凉又腥臭的海水泡沫被楚门下意识地擦去，他双手抓住船沿，却发现海水深如墨色，浪头有如十万大山无穷无尽。

举目望去，阴沉的天空和墨色的大海几乎融为一体，看不清海天之际。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浪潮，哪里能看见其他的东西？

小舢舨在海浪的推动下来回颠簸，摇摇晃晃地不知道在向着哪个方向漂流。楚门的手往屁股下一摸，在船底浅浅的一层海水之中摸到了一支桨。

是的，楚门的确是坐在船底汇集的海水之中，一身衣服早就湿透。要不是这只有些腐朽的船桨硌着他了，他甚至都不会发现。

船桨上面的防水清漆早就被磨损得无影无踪，如今这根木头早就被水浸透，重量平白增加了大半。而且这东西的可靠性也让楚门很担心，生怕它一挥就断开。

“喂！这里有人吗？”楚门手握着船桨，姑且算得上一柄武器。他站起来冲着无尽的海面大声地喊道。

因为有了昨天的经验，在记忆重新涌入脑海之后，楚门清楚地知道他现在肯定是身处梦境。不然总不可能他上一秒还在世界号里，下一秒醒来就被丢回某个行星了吧？

见自己的喊声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楚门就重新坐下，准备划两下看看能不能离开这片海域。

可他的船桨刚刚往海中一放，就传来了一阵异样的触感，就像是船桨碰到了涂满润滑液的橡胶一样。

楚门连忙探出脑袋向下看去，可那东西却一闪而逝，墨色的海水之中根本看不到一米一下的东西。

正在楚门靠在船沿向下看去的时候，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了啪嗒的声响。一个已经腐朽大半，肌肉筋腱吊挂在骨骼上的残缺尸体抓住了另一侧的船沿，试图爬上这艘小舢舨。

“嘿！！！没有船票可不能上船！”楚门发觉了背后的动静，转身一看就发现了这具足以吓出常人一身冷汗的家伙。

紧接着，楚门信手一挥，船桨精确地砸在了这具尸体的脑袋上，使得它后仰着沉回了海中。

不等楚门多想，他所在的这艘小舢舨船底下就传来了硬物碰撞划过的声音，海面上水花翻腾，一具具腐朽程度各异的尸体划着水向小舢舨游过来，并且伸手就像往船上爬。

“要是你们都逃票，那船长可要罢工了——”楚门有些退缩了，任谁看见眼前海水里翻腾的众多尸体能够不后背冒冷汗的？

可话虽这么说，楚门的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他挥动船桨，像是一个守卫城墙的将军一样把蚁附攻城的敌人纷纷扫落。

不过越是反抗楚门却越是心凉，他甚至看见一个被自己打掉脑袋的骷髅双手抱着自己的骷髅头，还在使劲地往小舢舨方向游过来呢！

“醒一醒啊！这个噩梦该结束了吧？！”楚门大声地喊道，他手上的动作因为体力消耗也越来越迟缓。

伸手使劲地在大腿上一掐，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楚门目光一滞：“梦里……也能感觉到疼？”

就在楚门晃神的一瞬间，一阵犹如雷鸣一般的汽笛声突然在海面上炸响：

呜————

只见一艘钢铁巨舰破浪而来，海中的无数骷髅在和钢铁造物的碰撞之中被碾为碎片。

“楚门？是你吗？！”

熟悉的喊声从钢铁巨舰之上传来，楚门定睛一看，那大船的船沿上不是摩根又能是谁？

“摩根？！这梦还能联机的？！”楚门大为惊讶，但同时也大喜过望。用力将快要爬上来的尸体给砸下去，随后楚门高高地挥动着船桨回应道：“摩根！！是我！！”

这艘钢铁巨舰可要比小舢舨可靠太多了，至少楚门觉得安全感方面要高好几百个层次。他看着船沿的摩根又蹦又跳，起初还以为摩根这是开心激动呢，可当钢铁巨舰已经接近到几百米的距离还没有减速的时候，楚门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迎面吹来的海风里，夹杂着已经被风搅碎的摩根喊话声：“快躲开……船……刹不住了！！！”

汽笛的响声再一次震鸣，这一下就连小舢舨周围的那些死人都不打算继续爬了，他们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直接进行一个深潜。

甚至有一个趁着楚门走神，已经半个身子都爬上了船沿的死人，居然在看了一眼大船之后，扑通一声自己又回到了水中消失不见。

楚门在汽笛声之中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他连忙坐下，卖力地挥动着船桨，想要划动着舢舨离开大船的航行路线。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太过于接近，并且人力的划动哪里有蒸汽动力来得快？还不等楚门多划几下，那艘大船推开海水形成的巨浪就迎面将小舢舨直接掀翻！

楚门被抛到空中半秒钟之后，也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靠！”一个猛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楚门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喘息着，就好像窒息的人那样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是在世界号上的房间里，甚至于海尔普播放的白噪音催眠曲都还没有结束。

“楚门舰长，是音乐吵到你了吗？”海尔普低沉温和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询问着楚门的情况。

也正是海尔普的声音，将楚门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抬起头看向了桌子上的全息屏幕：“海尔普，我睡了多久？”

“根据您的心率来看，您应该是在标准时间22:46入睡，现在是标准时间22:57，您已经睡了十一分钟。不过，根据您刚才的脑电波反馈来看，恐怕您应该是做噩梦了吧？我这里记录到了您脑电波的异常活跃状态，最高峰值甚至超过了您现在清醒状态下的数据。”

“我只睡了十一分钟？”楚门惊诧不已，他感觉自己在梦里已经过了至少一个小时了。

不过，回想起梦里的情景，楚门连忙对海尔普问道：“帮我问一问摩根睡了吗？”

“好的，正在询问……”海尔普同步向摩根那边的隐私睡眠数据库发出了查询申请，然后过了一会才得到了回应，“摩根舰长长时间未同意数据申请，系统推测为睡眠状态。”

楚门有些意外，他甚至有一些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的感觉了。刚才梦里的疼痛可是真真切切的，以至于他现在还能够在自己的大腿上隐隐约约感觉到细微的幻痛。

但说来也奇怪，楚门正在努力回忆梦境之中的情景时，却发现自己对梦境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就好像是将玻璃放在了蒸汽口上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水蒸气”给遮盖得模糊不清了。

不到三分钟，楚门再怎么竭尽全力，也想不起来自己在梦里到底经历过什么东西了，他只能隐约感觉那应该是一个噩梦。

“嘶——有点奇怪。”楚门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但人并不是老式电视机，“拍”这个动作对于他的回忆也无济于事。

觉得事情蹊跷的楚门穿好了衣服，离开自己的房间以后径直往摩根的房间走去。

他还提前让海尔普把摩根叫醒，但是海尔普的回应却是他无法用声音唤醒摩根。这让楚门心中更是惊疑，他觉得事情不妙之后，立刻让海尔普去把埃里克等一众核心成员找来，同时也把医疗舱的值班人员叫过来以防万一。

楚门本人则是等不了那么多，直接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摩根的房间里。

“摩根？摩根？！”

摩根此时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连衣服都没有脱，甚至还是穿着他副指挥的制服。

好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楚门直接上手，在摩根身上拍了拍，可依然没有让摩根有醒转过来的迹象。

“海尔普！”楚门立刻呼唤着海尔普，“用我的指挥权限，立刻调用摩根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

“明白，正在接入隐私数据库。”海尔普回应道。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全息投影屏幕就出现在了楚门的面前，上面显示着摩根此时的各项生命体征。

“心率过高，脑电波出现异常高峰。初步判断为摩根副指挥此时正在经历噩梦。”海尔普根据数据推测道。

可它终究只是一个还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只能够根据已有的数据来理解当下情况，判定为摩根正在睡眠，却根本没办法理解摩根此时无法被唤醒的特殊状态。

“出什么事情了？”罗德第一个赶到，他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床上的摩根，“摩根怎么了？”

“不清楚，但是情况不妙，我没办法叫醒他。”楚门摇了摇头，脸上略微出现了几分焦急的神态。

很快，菈德搀扶着老爷子，还有安德烈等人也到了。

楚门趁着医疗人员对摩根进行检查的时候，将自己已经记不清楚的怪异梦境给他们简单说了说，众人也是一脸茫然听得不知所谓。

主要是楚门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梦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只知道做过一个噩梦，并且似乎在梦里面见到了摩根，其他的就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

“奇怪的梦？”埃里克老爷子捋着自己的胡子，眉头紧锁。像这种奇怪的事情，他这辈子也只在一些瞎编乱造的恐怖故事里面听过，亲身经历的倒是第一次遇上。

众人也是同样没有任何的头绪，只能等待医师对摩根的检测结果了。

很快，那名医师就完成了检查，可看着医师一脸茫然的表情。楚门知道，估计他也查不出什么来。

“舰长，从我的检查结果上来看，摩根副舰长他目前的状态很健康，应该只是处于睡梦之中。可为什么叫不醒……这个……我也没有头绪。”医师抿着嘴唇，冥思苦想着自己这辈子看过的所有医学资料，可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

不过，这名医师还真就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他连忙说道：“对了，舰长您和摩根副舰长今天早上不是来过医疗舱检测到了紊乱值波动吗？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原因？！我马上叫人把检测设备搬过来！”

世界号上并没有便携的紊乱值检测设备，因此只能够临时从医疗舱那边搬运。

楚门被医师这么一提醒，也立刻想起了自己和摩根身上的那诡异的紊乱值波动。今天在他和摩根离开之后，杰维斯自治舰队之中也对船员们进行了例行体检，可都没有再发现和楚门二人一样的情况。

这让楚门还以为真就是早上机器抽风检测错了而已。但是现在和摩根的诡异情况联系起来，原本还想要赶紧撤离工业空间站的楚门觉得，搞不好真的是被他们撞上头奖了！

在医师跑去调运设备的时候，罗德和菈德二人在摩根的房间里闲逛了起来。罗德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怎么的，福临心至一般顺手将浴室的门也打开了。

“诶，这里怎么有个丑啦吧唧的雕像？”罗德有些疑惑，“这种东西不会是闪米尔文明那边送的古董吧？但是我印象里应该没有这东西的入库记录啊？是不是摩根忘记报过来了？”

楚门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他快步走过去，果然在浴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尊黑乎乎的雕像。

“啊！是这东西？！”楚门瞳孔顿时放大，脑子里的汽水玻璃似乎被顿时擦干净了一样，马上回想起了这个雕像的由来，“这不是那个自杀者的雕像吗？我记得我和摩根准备去给应急管理处送去的，怎么给忘在这里了？”

楚门俯下身子，伸手想要去拿起这个雕像的一瞬间，眼前突然有血色闪过，就像是整个世界被插入了一帧红色滤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