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进了临华殿,祝妍就见谢安面色红润,便笑着问道,“官家是从哪处花丛过来的,竟带来一袭花香?”
“去了趟麟栉宫,一路从南苑过来的,来贤妃娘子这里讨碗水喝。”谢安笑道。
“那走挺远,茶管够。”祝妍倒了盏茶笑道。
“叫你给月芽儿寻摸人,可有人选了?”谢安放下茶盏问道。
“官家,不是我说,您这说的我真猝不及防,还寻摸人,怎么听起来这么不正经呢?”祝妍表示就差扶额了。
“我是觉得月芽儿现在还没那心思,如今快一心只读圣贤书了,您去看看她那书房,不知道的以为考科举呢。”祝妍感慨道。
“朕的公主,爱读书还不好,若不是如今朝廷内外还不算安定,朝廷动荡不得,就算是给公主一块儿封地叫他们治理又如何。”谢安双眸一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妍此刻内心巨浪滔天,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谢安这样的豪言壮语。
谢安是个实实在在的古人,有这样的想法,说明谢安这个人的不同。
谢安看向祝妍,就见祝妍眼里除了惊讶之外,没其他神色,他还记得当初和皇后开玩笑似的说这话,皇后是惊悚了,惊悚之后便跪着劝诫。
“怎么,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对不对?”谢安踢了鞋,向榻上的软枕靠去,歪头看着祝妍。
“我越来越觉得,遇到你是我之幸了。”祝妍这话说的真心。
若当年祝家平安无事,她嫁个学子,得陪着学子长大,陪一个男人成大付出的代价太大,科举也艰难,说不得一辈子守着些田地铺子操持家里生计,相夫教子,还有,读书人就不纳妾了吗?眼下读书人为了顺应潮流,一旦高中,宠妾爱妾就不远了。
若嫁个门当户对的商户,她自己家就是商户,他家算尚且门风清的,她小时候的玩伴们家里那事儿,说起来都能成为惊天大瓜,还得操心着某天会不会突然大厦将倾,毕竟做生意,有赚就有赔。
“嗯,这话我早听过了。”谢安笑道。
“我说真的。”祝妍忙道。
“难不成以前都是哄我的?”谢安眼眸微眯,一副解释不好就过不去的样子。
“以前多少有把官家当成主君,也有四分讨好的意思,就现在,完完全全是我祝妍,觉得遇见你谢安,很幸运,你可懂我意思?”祝妍解释完认真的看着谢安。
谢安手肘一撑直接半躺着面朝着祝妍,看了祝妍好一会儿,才道,“都说皇帝孤家寡人,可我一直也都有你,这偌大的后宫,只有你懂我。”
“祖父一生未纳妾,他也从未要求父亲或家里的后辈如何,可若当年我立志同祖父学习,也就遇不到你了。”谢安叹了口气道。
“这后宫其他人岂不讴死了,这话传出去就是,官家纳了这么多妾,就是为了遇见我?”祝妍好笑道。
“做了这皇帝,看似天下的主宰,可却正因为是皇帝,才一言一行更要谨慎,不敢行差踏错。”谢安叹道。
“您要为天下万民负责嘛,您要是做了皇帝任性妄为,妾都要害怕了。”祝妍笑道。
谢安却想到了东宫,又想到东宫那两个体弱的皇孙,不由得叹了口气。
“树芽儿这些年身体倒是养好了,阿罗如今三岁了,还没出过院门。”谢安揉了揉眉头叹道。
阿罗是东宫嫡子,太子妃当年早产,生下来这孩子就进气少,太医十二个时辰护着养了两年才有了一点气色。
如今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断断续续的说些简单的词。
太子妃也是汤药吊着,已经两年没出过东宫了。
祝妍默默倒了盏茶推了过去,只能安慰,“可见精养着也能养好的,药材什么的咱们又不缺,等再大些,多跑跑跳跳身体自然而然就好了。”
谢安想到太医说的这孩子心脉弱,他就怕和当年寿王一样,想到寿王如今在寺里心疾多少年未复发,心生将皇孙送到寿王那里的想法,只是想到寿王如今万事不管的性子,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安知道东宫不平静,又暗恨太子的东宫一团乱。
“算了,不提这些了。”
说话间六皇子也从麟栉宫回来了,一回来就爬到榻上扯了谢安的腰带,“爹爹,我明天能不能陪二哥去搬家?”
“那明天不上学了?”谢安拉过儿子的手捏了捏问道。
“爹爹,先生教的我都会了,明天的我也提前学会了。”六皇子拿手指戳了戳谢安。
“六顺儿这么厉害呢?那爹爹考考你,今儿先生讲了什么?”
“今儿先生讲了秦氏古今,爹爹,秦始皇那么厉害,为何那么多人骂他?”六顺儿突然问道。
祝妍好笑,问道,“秦始皇姓秦?”
“自然不是。”说着六顺儿笑着道,“是树芽儿,先生讲秦姓,叫我们说事先查阅的所知的秦氏贵族,树芽儿便说了秦始皇。”
“随后先生便不提姓氏,给我们讲了秦始皇,又问我们觉得秦始皇可是个贤明君主?”
“树芽儿说秦始皇杀了好多人不是好人,七弟也说秦始皇太过残暴,不是个贤明的君主。”六顺儿给爹娘讲课堂上的事儿。
“那六顺儿觉得呢?”谢安问道。
六皇子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娘亲,看到娘亲鼓励的眼神,开口道,“儿子觉得,他或许不是残暴,而是太过冷漠,为了统一六国,他可以不顾一切,无论百姓还是贵族,于他眼里都是一样的,统一六国于我们后世确实影响深远,可陈胜吴广反对暴秦也完全出于正义,儿子觉得,暴之一字,很难界定,儿子也不太懂了。”
祝妍看向儿子的眼神新奇,完全没想到儿子说的这个角度,就听到谢安抚掌一笑。
“确实很难界定,汉初三十税一,秦十税一,那也不能说秦就暴政,不过秦之赋税之重,赋税重百姓就不好活,对于百姓,谁能叫他们活得好,他们就认谁。”谢安道。
六顺儿点点头,问道,“那为什么赋税要问百姓收,反而那些有钱的士子贵族反而免税呢?问他们收,百姓不就缴的少了?舅舅成了举子,外祖家就少缴不少税,可外祖家并不缺钱。”
六顺儿不懂,六顺儿只觉得就应该谁钱多谁多缴,百姓不就不骂了?先生扇面上镶的玉石,丢了不会拖垮家里,可那玉石他知道,百姓们一辈子怕是也买不起。
祝妍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谁能想到儿子还是个坑舅小能手呢。
谢安沉默了半晌,只道,“等你大了就懂了,有些祖制,是要流血牺牲才能改的。”
六顺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问,“那我明天能陪二哥搬家吗?”
“去吧,你们兄弟明儿都歇一天,去你二哥府上热闹热闹。”谢安笑道,谢安也怕二皇子初离宫不适,叫兄弟们陪着应该好一些。
“爹爹最好,那树芽儿呢?爹爹也叫她去吧。”六顺儿道。
“你去问孃孃,孃孃说好爹爹也没意见。”谢安笑道,毕竟皇后将两个孙子护的眼珠子似的,他也不好直接决定。
“那我这就去找孃孃,顺便我在孃孃那里用膳了,爹爹和娘不用等我了。”六顺儿下了榻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揖才跑了出去,往坤宁殿去了。
“这孩子,这算是坑舅吗?”祝妍摇了摇头,笑道。
“嗯,不过六顺儿这话,倒也有些道理。”谢安摸了摸下巴道。
祝妍吓了一跳,忙道,“官家可别说是六顺儿说的。”别看皇族高高在上,可这世家与皇家往往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旦六顺儿被世家打压,祝妍不敢想。
“朕知道,再说如今海运每年运回来不少银子,足以抵百姓不少赋税,朕也不想伤筋动骨。”谢安安抚的拍了拍祝妍道。
“不过这话今儿回来告他,日后别再说了。”谢安叮嘱道。
祝妍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咱们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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