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和煦,树叶轻哗,阳光透过果叶间隙投在地面,印出铜孔状的斑驳。
金色光辉扫过盖在脸上的草帽,斐然翘着二郎腿,手枕脑后睡的正香。
此时,另一方世界里。
龙爹气的在界台处踱步,胸腔剧烈起伏,片刻,他开口问界台处的值守人员:“兔崽子现在在干吗?”
压着的腔调,显然胸腔的怒火还没烧完。
值守人员觑了龙王一眼,犹犹豫豫的开口:“您,好像,踹早了。”
龙王要是看到斐然现在的状态大概会更生气。
事实如此,当看到果树下,斐然悠哉悠哉睡觉时,龙王果然一口气差点梗过去,实在看不过眼这不省心的小崽子这么舒服,龙王对着界台处踢了一脚。
果园里,斐然本来睡的正香。
结果突然屁股上似是挨了一脚,明明力道不大,他却转头磕在身旁的果树上,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斐然还在迷糊的想。
是谁?
又踹他。
他的屁股不值钱??
这是斐然在这个世界以来挨的第二脚,虽然找不到有人踹他的证据,但明明中他就是知晓。
第一脚,是三年前他出现在这个世界时。
也不知道他惹了谁,被一脚踹到这里来。
没想到,时隔三年,他刚打算享受生活,竟然又挨了一脚,还晕了过去。
斐然再醒来时,揉着屁股,正在沉吟思索间隙,忽的,一股记忆在脑海突然铺陈开来。
崽?
他还有个崽??
安静冷清的公寓里,斐城随手将手机扔在茶几上,任扬声器里的人自行聒噪。
他径自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
“……哥,爷,我求你还不行,你还想不想好好解约了?不是说好了,参加完这最后一个综艺,公司放人,不然公司拖也拖死你,哥,咱委屈点,录了吧?”
然而,没有回音。
扬声器里的人,各种扯着嗓子喊都没人理他。
最后他连爹都叫出来了。
“爹,你是我爹!你到是说说怎么不行,又不是真让你和你那个后爸一起参加节目,节目会给你请了一个素人嘉宾,素人,是素人!烦不到你的,你忍忍,很快就能录完的。”
还是没有回音。
“爹,爹!”扬声器突然又提高一个度,有种头都快秃的抓狂感:“祖宗!你到是说句话啊。”
嘶吼的嗓音冲破扬声器带着话说多的嘶哑。
经纪人只觉的自己要亡,简直要老命了,碰到这么一个祖宗。
终于,斐城大发慈悲的开口了:“不录。”
简简单单两个字。
让说了半天的经纪人窒息的赶紧掐人中。
经纪人深呼一口气,耐着性子道:“那你说怎么办?解约条件的合同早就签了,现在只差这最后一个综艺就能解约,你说不录!你是想被他们拖死吗?!”
说到最后一句经纪人声音不勉提高,但想到庄家做的那些事,和斐城那个恶心人的后爸,他又低下了声音:“我知道他们是想最后还恶心你一下,但忍一忍,你咽下这口气,以后你就自由了,你那个弟弟和你的后爸也参加,你不去,他们还以为你怕了呢。”
经纪人实在没辙,连恶心人的激将法都用上了。
斐城轻嗤一声,缓缓一个一字的吐出来。
“不、录。”
经纪人晕倒。
晕过之后再醒来的斐然,脑子一片清醒。
三年前,他被踹过来时,除了拥有原身以前的记忆,和穷的马上就要饿死的事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现在,他都知道了。
过去,现在,和未来。
想到未来里的场景,斐然先是蹙了一下眉,而后又倏的绽开,挑起眉梢。
斐然随手勾起地上的草帽扣在头上,脚一挑扛起地上的锄头。
晚上的乡间果园,亮着暖黄色的光,斐然走在氤氲的光晕里,时间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他嘴角轻轻挑着,十足坦荡。
崽,爸爸来了。
“就是这里吧?”
黑夜里,山橙乡的乡间小道上,两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脖子上挂着摄像机,正偷偷摸摸挤在一起,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往村子里看。
村子里的狗吠声陡然汪汪叫起,引起人的警觉。
偷摸来采访的两名记者,也惊了一跳,他们脑袋猛的缩回。
“这村子里的狗怎么这么警觉?!”
他们离的这么远都能被察觉?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其中一位有点不放心的说道:“也不知道斐城亲生父亲是不是真的在这,白来一躺不算什么,万一被狗咬了,被当贼抓了,送到警察局就不好了。”
他们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本以为只是一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但哪想到这里戒备这么严,他们根本不敢走大道,完全是绕小路进来的。
同伴却很兴奋:“你不觉得这个村子很古怪吗?”他声音放小了一些:“你说,这里会不会是个拐卖窝点……”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皆闪过精光。
虽然他们是干狗仔的,但记者也算他们半个同行,记者卧底联合警方捅掉整个村庄拐卖窝点的案件他们也是知道的。
现在这个村庄的情况和那些窝点拐卖案很类似,这戒备十足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多想。
“肯定是了,这村搞脏钱!”另一个人压着兴奋的声音道:“说不定我们搞到了一个大新闻!”
两人都兴奋了。
现在斐城的亲生父亲在不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斐城亲生父亲和拐卖窝点联系在了一起,这件事爆出去绝对会引爆整个娱乐圈,且一定会出圈引起社会关注。
想到那个场面,两人呼吸都滞了滞。
到时,作为爆出新闻的先锋者,他们绝对会成为狗仔圈的无冕之王!
两人似乎看到了大把的金钱和荣誉向他们狂涌而来,他们抱都抱不下。
嘴角缓缓咧——
咚!
踢趴下了。
狗仔的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两条狼犬,一边盯视一个,森森的白牙在灯光下露骨的冷,小丁子坡着脚反剪住两人的后手,狠狠按压,让他们动弹不得,嘴里厉喝。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嘛?!”
按压的力道十分重,反箍的力道,让狗仔的肩头有种即将要脱臼的痛感,膝盖骨也似是被人嵌入了钉子,乍然席上身体的疼痛,让两人白了脸,冷汗涔涔往下。
之前的畅想,在这一刻都乍然变成了惊惧。
他们突然意识到他们忽视了一个现实,如果这个村子真的是他们想的那样的话……这么穷凶极恶的村子,他们作为外来的发现者不一定还能活着走出去。
美梦清醒的一瞬,两人后背汗毛顿起。
脑子在这一刻高速运转,想着活命之策,但越着急,越想不出办法,大脑像是在空白里搅成线的糊糊,紧乱成一团。
“快说!”小丁子压着两人再次使力,声音狠厉:“你们不会是来的卧底吧!”
卧底!
这两个字,像是对着狗仔兜头砍下的刀,坐实了他们猜想的同时,也让他们张惶无措:“不是卧底,不是卧底,我们是来……是来……”
两人急急切切的模样越说越像卧底。
旁边的两条狼犬呼的对着他们狂吼一声,狼牙立起。
一个哆嗦,两人直接交代了真相:“我、我们是来找斐城他亲爸的,对对对,我们是来找斐城他亲爸的,是狗仔,不是卧底。”
“不是卧底,就是个狗仔,臭苍蝇,你、你饶我们一命,饶我们一命,我们不来了,不来了,以后都在不来了。”
两人语无伦次涕泪横流,不知道怎么就和饶命撤上了关系。
小丁子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难道像是什么法外狂徒?至于吓成这样?
“你再说一遍,你们找谁?”
“斐城他爸,斐城亲爸,你知道斐城吗?就是那个脾气不好的大明星,我们听人说斐城亲爸在这,过来找料,真的真的真真的。”
重复的两个字,透着恨不得献出生命的真诚,以求让小丁子相信他们。
小丁子狐疑的看了这两个狼狈的人一眼。
太弱了。
也确实不像是能当卧底的料,太没出息了。
“斐城他爸?”小丁子语气凶狠不减,威慑十足:“斐城是谁?没听过,我们这没有这一号——”
“我儿子。”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斐然由远及近,黄色灯光落在他的肩头,他扛着锄头,戴着草帽,裤腿还一高一低的挽着,露出半截小腿。
“啊?”
小丁子回头,乍然看见斐然,眼里不自觉带上尊敬,惊讶道:“斐哥,你怎么在这?”
“对了,哥,你刚刚说什么。”
小丁子觉得自己刚才似没听清斐然的话。
斐然扛着锄头,嘴里还叼着狗尾巴草,腔调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随意。
“斐城,我儿子。”
小丁子大脑空白了一下,而后直接宕机在原地,压着人的手下意识一松。
儿子?
斐城?
斐哥儿子?
不对!
“哥,你开什么玩笑!你哪来的儿子!”小丁子一脸惊悚加这个玩笑不甚好笑的表情:“别以为我是小孩,我就不知道。”
斐然单身这件事整个村子都知道,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且因为斐然没有后人,村里的小孩一直被教育着要把斐然当长辈孝顺,以后要给他养老送终,就连小丁子两岁的儿子都嚷嚷过以后要给斐然养老。
这在村子现在都成了一件趣事。
斐然怎么可能有儿子。
小丁子恍惚。
怔愣间,突然,汪——
汪汪——
两只狼犬突然大声吼叫。
猛然就见两名狗仔踉跄的想要逃跑,小丁子眼睛一瞪,张嘴就要对狼犬下扑倒的指令。
斐然止住了。
他叼着狗尾巴草,一上一下随意起落着。
“让他们跑。”
黑夜里,仓皇的狗仔夺路而逃,狼狈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里。
第二天黎明,一条新闻炸响娱乐圈。
#斐城亲爸是犯罪头目#
剪辑过的视频,配上有字无证的论述,乍一看还算像模像样,被大众转发议论,热度节节攀升。
是不是真的犯罪头目毫无证据,宛若就是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大众网友们在犯罪头目上没花多少时间争议,注意力就很快转移到了斐城亲爸的真容上。
犯罪证据毫无影子,但斐城亲爸确是可以看见的。
【啊,有点失望,这就是斐城亲爸?嘤嘤嘤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只知道斐城有个关系不好的后爸,原来是亲爸真的拿不出手】
【斐城那个暴力狂渣滓,从根上就是坏的,亲爸这么穷酸,他到装的人模人样,老鼠就应该和老鼠一起活在阴沟里,少出来恶心人】
……
【只闻后爸,不见亲爸,现在好像……知道是为什么了……完全想象不到他们是父子……】
屏幕前,斐城握着矿泉水定定站住。
电视背景墙的大屏里,黄色灯光昏暗,男人戴着草帽,面部半掩住,嘴里的狗尾巴草轻轻翘着,肩扛锄头,裤腿一高一低的随意挽着,上面还带着零星的泥点。
他嘴里的话,清晰可闻。
“斐城,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