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是一条长长的老旧走廊,昏暗到看不清尽头,看起来就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张开的深渊巨口,在等待着猎物主动走进陷阱。
走廊顶端亮着唯一一盏昏黄的灯,那灯并不是挂在陆家别墅的那种豪华水晶灯,琉璃复古的灯盏是洛阮从未见过的老旧样式。
昏暗的光线将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一股浓浓的陈旧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诡异又压抑。
走廊外侧竖着一排样式老旧的深棕色木质雕花栏杆,栏杆上面同样画着一圈暗青花纹,似乎是由于年代久远被人用手在上面摸过太多次,已经有些模糊斑驳。
栏杆外端是一片漆黑的空旷,漆黑沿着走廊向外蔓延,昏黄模糊的灯光下只能隐隐看见对面似乎也是一条一样的木质走廊,下方昏暗漆黑如同看不见的深渊,顶上是四四方方黑压压的穹顶,仿佛一块漆黑的棺材板沉沉地压在头顶。
昏暗的灯光下,洛阮并不能完全看清,只能隐约看出他似乎是在一座老旧木楼内的楼上。
四周影影绰绰,似乎黑暗之中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将他吞噬,洛阮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往外看去,颤抖地将视线投向了走廊内侧。
走廊内侧竖立着好几间房,只不过那些房门似乎都是开着的,黑洞洞的像是一张张亟待将他吞噬的怪兽巨口。
昏黄的灯光映照下,走廊顶端暗黄色的天花板上画满了巨大繁复的彩色花纹,那花纹似乎带着某种独特的地域特色和民俗风味,在昏暗的灯光下盯久了莫名给人带来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神秘恐慌。
洛阮脸色发白心头突突直跳,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脚下的走廊地面上,同样也铺满了一块一块的方块花砖,花草一样的菱格图案绘在棕黄的地面上,倘若忽视周围诡异的环境,倒也别有一番复古的别致韵味。
比起那些诡异的花纹和幽深可怖的黑暗,眼前的菱格花砖是唯一让洛阮觉得好接受一些的存在。
他双眼紧盯着花砖,就当作是在数格子,极力让自己忽视周围可怕的环境,一路往走廊前端走去。
不知道数了多久,突然,脚下笔直的花砖一转,九十度的拐角里,出现了一座楼梯。
木质的楼梯狭窄得只能容下一人,突兀地竖立在走廊中间,漆黑又幽深地朝着黑暗深处延伸下去。
暗棕色的木质扶手顶端同样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已经有些斑驳老旧,在不甚清晰的灯光下透出一股年代久远的阴森暮沉。
洛阮鼓起勇气探头往楼梯下看了一眼,幽深狭窄的楼梯,两侧被木板挡得严严实实,像是一具倾斜在黑暗中的棺椁。
他只瞄了一眼就连忙害怕地缩了回来,站在楼梯旁的身体颤抖发软。
洛阮僵立在原地怎么也不敢迈出那一步,忽然他鼻尖轻轻动了一下,似乎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气味。
被恐惧占据的空茫脑海里,那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幽幽地浮现出来。
这是……
梦里那股奇怪的沉木味。
也是……他曾经在陆斯远身上闻到过的气味。
只不过,要更加浓烈许多,缥缈的似乎从楼梯深处传来。
洛阮双眸一颤,涌上迷茫,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闻到那股气味?
难道这里……和他陷入的那个奇怪的梦有关?
陆斯远身上的气味……是不是说明,他就在这里?就在这楼梯下方?
那陆寂……会不会也在这里?
洛阮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摆,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掌心却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又坚硬的东西,他身子猛然一僵。
颤颤地低下头去,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东西,顿时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那是一枚似曾相识的袖扣。
是陆寂衣袖上,那枚消失不见的袖扣。
洛阮茫然地看着手里那颗熟悉的金属袖扣,不明白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冰凉精致的袖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洛阮脑海中顿时回想起陆寂手掌握住他脚踝,温柔细致地低头给他上药的场景,脚踝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温热的触感。
陆寂。
陆寂。
陆寂……
洛阮紧紧攥住手里的袖扣,巨大的无助和委屈几乎将他整个人瞬间淹没,泪水盈满眼眶,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依靠的方向,在心里一遍遍呼喊着陆寂的名字。
陆寂温柔深邃的双眸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清晰,似乎在透过那道狭窄的楼梯深处凝望着他。
洛阮颤抖发软的身躯不知从哪里忽的生出一股力气。
陆寂说过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陆寂一定会过来找到他的。
他不要一个人留在这可怕的地方!
他要、他要找到陆寂!
洛阮颤抖着身躯,紧紧攥着掌心的那枚袖扣,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支撑,朝着楼梯试探地伸出了脚。
“咯吱——”
老旧的木质楼梯,轻轻踩上去便发出声音,这声音在死寂的昏暗中显得尤为刺耳,洛阮双脚顿时有些发软。
他伸手扶上了一旁的木质扶手,死死支撑住自己才没有倒下。
“咯吱——”
“咯吱——”
洛阮双脚踩在陈木楼梯板上,发出一道道沉闷又刺耳的响声,声音回荡在狭长幽深的楼梯里,一下又一下敲击在他急遽跳动的耳膜和心脏上。
“砰砰砰——”
洛阮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跳出来。
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头顶是低矮的斜斜压下的楼梯木板,脚下是狭长幽深看不见尽头的老旧楼梯,两侧密不透风的木墙扶手将他牢牢框在了其中。
洛阮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装在了一方狭长幽暗的棺椁里,他不敢再看向四周,脑海里一片空白,手里紧紧抓着那枚属于陆寂的袖扣。
金属袖扣在他白嫩的手心里硌出深深的红痕,硌得他的手丝丝生疼,冰冷的袖扣都被染上了他手心的温度,却又像是成为了他此时黑暗中唯一的热源。
洛阮拼命汲取着掌心的那丝温热,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像是无助又恐惧的小动物,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双眼只紧紧盯着脚下的楼梯,凭着身体的本能机械地一步步往下走去。
洛阮不清楚自己到底下了多少层阶梯,只知道耳边不断传来老旧木梯被踩踏发出来的刺耳声音,直到他双脚突然踩在了冰冷坚硬的花纹瓷砖上,耳边一片寂静。
只剩下了他压得低低的,凌乱的呼吸声。
洛阮紧紧攥着袖扣的手一抖,身体瞬间瘫软倚靠在了一旁的木质扶手上。
手心的刺痛这才迟缓地传入大脑,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憋不住滑落。
洛阮倚在楼梯旁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被眼泪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这才发现眼前是一条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走廊。
只不过,这条走廊上并没有一间间敞开着的空荡房间,而是三间并立着的宽大房间。
此刻三间房门都紧闭着。
厚重的深棕色雕花木门看上去年代久远,门的顶端嵌着几块花纹复古的扇形彩色老琉璃,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一股神秘老旧的气息。
走廊灯光的映照下,从楼梯侧旁的转角处隐约能看出来这里似乎是三楼。
洛阮突然联想到陆家别墅,他的房间也在三楼。
明明是毫不相关的场景,可他的心里却忽然升起一股直觉,似乎黑暗中有某种存在牵引着他朝眼前的房间走去。
空气中漂浮的混合着陈旧木头和不知名的奇怪气味,不断萦绕在他的鼻端,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近。
洛阮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畏怯。
他像是一只敏感惶恐的小兽,在巨大的阴影中一步步朝着掩藏的黑暗中心走去。
身体因为恐惧瑟瑟发抖,脚步却控制不住,被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一步步靠近。
走廊最近的一间房离楼梯并不远,即使洛阮走得很缓慢,也还是走到了跟前。
他颤抖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怯意,攥紧的双手怎么也无法抬起。
就在他恐惧得几乎要忍不住转身逃离的时候,眼前沉重的老式木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洛阮颤抖的身体在看到门后的景象后顿时僵住了,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陆父陆母的房间?
不,这不是陆父陆母在别墅的房间,只是看上去似乎有些相像,房间内老旧的家具和摆设看起来却完全不一样。
而房间的正中央本该摆着一张大床的地方,此刻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漆黑木箱。
不!
那不是一个木箱。
那、那是……
洛阮脸色瞬间苍白,唇瓣簌簌发抖,那是一具硕大的棺材。
漆黑沉重的棺材,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幽光。
房间里明明没有一丝风,洛阮后背却瞬间爬上一阵阴冷的寒意。
他身体阵阵发软,大脑疯狂叫嚣着离开这里!
快跑!
快离开这里!
赶快离开这里!!!
然而脚下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推动一般,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具棺材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