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进审讯室前，浅川侑先翻了一眼三名犯人的资料：

成田鼹一郎，代号“鼹鼠”。

40岁，大学学历，金融专业，在多家企业从事过财务工作，后因合同诈骗、行贿、挪用公款等罪名获刑5年。涉及抢劫案件6起、绑架案件1起……

河内裕人，代号“河马”。

42岁，高中学历，无业。早年是东京极/道/组织“和泉会”的核心成员，参与过数次帮派火拼，曾因故意伤害罪判刑7年。涉及抢劫案件12起、绑架案件3起……

猪俣昭，代号“疣猪”。

45岁，小学学历，无业。嗜酒如命，曾被前妻起诉过家暴，但最后不了了之。参与了国内大大小小的抢劫案件共计8起、绑架案件3起……

连浅川侑看了都直摇头。

他合上文件夹，不由得感慨：“这三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刑。”

系统问道：【导演，您准备从谁开始审讯？审讯过程会被专员记录下来以供留存证据，您需要表现得更具专业素养……】

专业素养？

那没有。

浅川侑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在心底回应：

‘我又没学过，你指望我能会什么审讯技巧？而且警视厅人才济济，这两天7系的人轮流过来审，你看审出什么了？他们无非就是认了些证据确凿的罪行，没证据的一概不认，银行案的细节更是一点都不透露，嘴严实着呢。’

系统沉默了一会，又回应：【您说得或许是对的，那您准备怎么做？】

浅川侑冷笑了一声。

一个大学毕业，一个高中毕业，一个小学毕业，那还用说吗？

当然是欺负文盲了。

浅川侑抬起头，喊向了远处坐在办公位的青年：“永江君，交给你个活。”

永江久弥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是，浅川先生。什么活？”

“帮我打一盒食堂的饭，越丰盛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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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0

东京警视厅一号审讯室

浅川侑拎着一盒打包的便当，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前。

这起案子由7系和8系联合负责。

因此，跟在他旁边负责本次审讯记录的，是8系的一位女警官。警衔警部补，名字叫国仲佳，听说她父亲也是警察，在警视厅警察学校任职做总教官。

国仲佳剪着一头齐耳短发，眉眼清澈，配合一身浅蓝色制服，身上透出了干练而果断的英气。

她看见浅川侑拎在手中的饭盒，不解地皱起眉：“浅川警视，您这是……？”

“放心，不是我吃。”

浅川侑朝她温和一笑，叮嘱道：“一会进去之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惊讶，只管记录就好。”

国仲佳点点头，目光坚定：“您放心。我是警察，有

良好的专业素养，不会惊讶。”

然而，不过短短三分钟，国仲小姐就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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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是浅川侑拎着那盒饭唉声叹气地走进了审讯室。

“疣猪”，猪俣昭坐在审讯桌后，双手被镣铐禁锢在桌面。他原本一副悠闲散漫的无赖模样，但在见到进屋的男人时，却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不是……”

显然，猪俣昭先生不会忘记，自己究竟是怎么进局子的。

三位“路过的一般人士”开着张扬的捷豹E-TYPE，在古旧的街道上演了一出精彩的速度与激情，而他就是那个精彩画面中的点缀——一个被“一般人士”击溃的小喽啰。

猪俣咬紧牙关，面色涨红的像是猪肝。

他确信自己是被耍了，当时来追他们的果然是条子！

他正欲破口大骂，却见对面的青年回应：“是，我不是。”

猪俣：“……？”

我说什么了，你就不是？

浅川侑晃悠到猪俣身前，将那盒香气扑鼻的便当摆在了审讯桌上。

“我这趟来吧，确实不是为了审你。”

浅川侑一边说着，一边帮行动不便的猪俣打开了便当盒，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展露在他的面前。他甚至很是贴心地把餐筷塞进了猪俣的手中。

“这是我托系里的同事打的饭，三荤一素，警视厅最好的配置。”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猪俣宽厚的肩膀，又叹息道：“唉，我也就能帮你这么多了。吃点好的。”

猪俣握着筷子的手一抖。

他惊慌地抬起头，连忙追问：“——你什么意思？”

浅川侑没说话，而是晃晃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朝猪俣挥了挥手，悲悯道：“你先吃吧，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吃完之后你缓一缓，放平心态，我再和你说。”

说罢，他便翘起腿，倚在座椅上玩起了手机，连游戏音效都是外放的。

猪俣：“……”

“……”坐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国仲佳也瞠目结舌。

她对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陷入沉思，大脑就像刚打开的wrd文档一样空白。但她痛定思痛，最后还是秉承着职业素养，在上面公正地敲上了几句话：

（审讯员把便当拿给犯人，叮嘱犯人吃点好的，放平心态。

犯人很惊慌，但审讯员不说话，坐在座位上玩起了消消乐……）

她一脸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

……

半个小时后，猪俣昭还是没动筷。

他盯着眼前已经泛凉的饭菜，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面色惨白。结合那副充满赘肉的身体，看起来很像在冰库冻了一夜的猪肉。

审讯室陷入令人不安的静谧，唯有远处消消乐的音效没有停。

在那机械的声响中，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目眦尽裂，脑海中

迅速闪过了同伴们的嘴脸。

他最清楚大家是什么德行了。

有人告密了！肯定有人和条子告密了！！

猪俣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愤愤地锤向审讯桌，险些将那盒饭掀翻。

浅川侑对这动静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没抬，依旧懒洋洋地刷着手机：“唉，又输了。国仲小姐，你说这关怎么就这么难呢？”

国仲佳盯着电脑屏幕试图装死。

但被上司叫了名，她只得胡言乱语道：“呃……因为三个能连在一起的钻石太少了？”

“是啊。”浅川侑赞同道，“要是钻石们能齐心协力，三个同心，我现在肯定已经过关了。”

他话锋一转，幽幽道：“可惜，这三个‘钻石’心思叵测，各有各的想法呢。”

国仲佳：“……”

远处的猪俣昭忍不了了。

他疯狂地捶桌蹬地，大叫了一通，最后才喘着粗气控诉：“你有话就直说吧！河马和鼹鼠都告诉你们什么了！！？我还有价值，我还有价值！！！”

浅川侑终于抬起头。

他看向猪俣，有点为难地说道：“可是，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呀。”

“你应该明白，猪俣先生……”

“以你们现有的案底，判个无期不是问题。成田和河内不愧是蹲过监狱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只要配合警察工作，就能从轻处置。一流的人领先起跑线，二流的人站在起跑线，三流的人还在寻找起跑线。”

浅川侑很是惋惜地摇起头：“他们一被审讯就争先恐后地回答问题。把能说的都说了，害得我们的记录员差点记不过来……这么积极的犯人现在真是不多见了，你说是吧，国仲警官？”

国仲佳：“……是的。”

这一通鬼扯过后，坐在对面的猪俣终于绷不住了。

“给、给我个机会吧，警官。”他绝望地看向二人，“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一定知无不言。”

“不用了，不用了。”浅川侑连忙拒绝。

“都是上过班打过工的，该记的东西我们都记过了，再写一次一模一样的记录给谁看啊，你说是不是？”

猪俣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他发出一声啜泣，抽着鼻子拾起餐筷，一边哭一边费力地往嘴里扒饭。

“挺好吃吧？”浅川侑没忘煽风点火，“但我听说监狱的伙食也不错，你未来五十年有口福了。”

猪俣昭：“……”

他囫囵地吞咽着，哭丧起脸，想了想又乞求道：“求你了，警官。就、就当我给你们查缺补漏，我把我知道的从头到尾都说清楚，您看行不行？”

浅川侑很是为难地看了他一会。

最后，他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行吧，那就给你个机会。好好表现。”

“国仲，准备记录。”他关上手机，指尖轻敲着桌面，神情终于肃穆了起来。

国仲佳点点头，这次看向他的眼神，多了

几分由衷的敬佩。

她将手轻放在键盘上，正欲敲下第一个音节时，身旁的青年却凑了近些，压低声线：

“对了，记得把我玩消消乐那段删掉。”

国仲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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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盲果然好欺负。

随便骗一骗，人就破防了。

猪俣昭问题回答的很详细，恨不得从个人生平开始讲起。

这伙劫匪一共八人，前前后后抢过国内的银行、珠宝店、奢侈品店、便利店不胜其数，远远多于记录上的那些。

这伙劫匪，基本都是“和泉会”的成员。

和泉会，早些年是在东京小有名头的极/道/组织，现在已经解散了。二十年前，猪俣向和泉会借了一笔巨款，但他好赌又嗜酒，最后没能还上钱。

按照当时的规矩，他理应被砍掉一只耳朵和一条手臂，但“河马”——河内裕人帮了他。

河内说：现在极/道/组织不好混，和泉会也要散了。我们和泉会的少当家准备转行干点别的，你来给我们打下手吧，算你将功补过。

转行是转什么，不言而喻。

猪俣别无他法，从那以后，就一直在跟这伙人做抢劫的勾当。

“……至于木原，他是我们这次抢劫的八个人中，最特别的那个。”猪俣说。

“木原城，他是稻垣银行的经理，你们警察应该早就查出来了吧？他在前两周的私人酒局上灌醉了行长光村志夫，从光村那听说了金库密码。他和‘鼹鼠’有些交情，还有银行的管理权限，所以我们就接纳了木原入伙。”

浅川侑听到这，恍惚想起，确实是有这档子事。

他之前在银行作为人质时，就听到疣猪和鼹鼠在讨论这个“木原”。在廊道中躲藏时，松田也提过一嘴，银行里应该有个权限很高的内鬼在协助劫匪。

看来那个内鬼，就是银行经理木原城。

可惜木原城早就被炸死在了金库里，尸体都是碎的，想问话也问不得。

“那金库门后来为什么上锁了？”浅川侑问。

“警官，你要问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猪俣摇起头。

“我当时人在外面抽烟，就负责开车接应。最后人也没接来，倒是……倒是接应到您了，您当时坐在车里追我们时，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啊……”

原来，文盲被逼急时，也是会用成语的。

看来猪俣就知道这么多了。

浅川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还在记录的国仲，轻声道：

“可以了，换人。”

……

后面再问话，就轻松多了。

任“河马”和“鼹鼠”再怎么胡搅蛮缠，浅川侑只要以“猪俣昭已经招了”作为开场白，俩人立马就态度十八转，配合的像是义务劳工。

可惜他们交代的和猪俣大同小异，都对银行金库为什么关闭、炸弹从哪来的一无所知。

三人轮流盘问完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国仲佳抱着电脑，跟着浅川侑一起出了审讯室。

她一出门，就见到了等在门口的8系系长。

系长是一位儒雅随和的男性，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着不像一线警察，反更像搞科研的读书人。但作为8系的一员，国仲佳非常清楚，这个男人在出现场时究竟有多么雷厉风行。

“怎么样，国仲？”他叫住了国仲佳。

“这三个犯人今天说了许多情报，案子有了极大进展。”

国仲佳发自内心地赞扬道：“7系新来的浅川警视真是位奇人。他审讯的手段别具一格，感觉很会……拿捏人心。”

系长笑了笑：“早就听说过他的传闻了。”

他侧过头，望向远处正在离去的黑发青年，视线中多了几分隐秘的探究。

“浅川侑，五年前毕业于警视厅警察学校，是当年的第一名，你父亲一定记得他。他毕业后被分去了神奈川县的警察本部，一连破获几起大案，晋升飞速。那边的警察都叫他‘心灵杀手’。”

国仲佳没憋住，差点笑出声：“怎么会起这种外号？”

然而，这位系长却神情庄重，没有丝毫笑言之意。

“因为，他太过擅长操纵人心。”

“在神奈川时，他是犯人和警官们都讳莫如深的存在。”

“只要他想。”

“他甚至可以用言语杀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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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川侑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同事们议论。

他托着疲惫的身躯回了7系，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瘫回自己的办公椅，光明正大地开始摸鱼。只要再坚持一小时，他就可以下班了。

他此刻口干舌燥，难得安静的一言不发，掏出手机又玩起了消消乐。玩着玩着，手机突然收到了一封简讯。

发送人未知。

简讯也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今晚我回去。

浅川侑思考了一下，在对话框打上了一个单词：Gin？

琴酒回复的很快：嗯。

浅川侑百无聊赖，想了想，又在对话框打上：QAQ我讲了一天的话，现在好渴呀。

他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却迟迟没有回复。当浅川侑准备切回消消乐时，手机又响了。

Gin：刚好。我有东西要给你喝。

Gin：就今晚。

嗯？？

浅川侑一言难尽地关上手机。

嘶，这对话。

听着怎么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