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过,张牙舞爪的火焰发出低沉的咆哮,野地里的虫鸣声不知何时消失了,林间忽然升起大雾,气温也跟着骤降。
妇女浑身颤栗,牙齿磕碰作响。
四周浓雾涌动,阴森森的林子里,寒意仿佛密密麻麻的毒蛇,先是爬上了她的后背,又钻进了她的胸腔,疯狂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沉重的头颅垂向地面,眼睛死死盯着面前晃动的火苗,喉咙里钻出嘶哑的祷告声,却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伟大的死亡与时间之神、执掌人类灵魂与时空轮回之权柄的柯维克罗斯,黑暗诸神之王,我是您忠实的信徒格瑞塔,我祈求您的怜悯施恩……”
“神啊,我向您献上感谢和赞美,我向您献上我的灵魂,求您可怜可怜您无知的信徒……”
火舌舔舐着湿润的木柴,在呜咽呜咽的风声里渐渐缩小,一团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影突然凭空出现在了火焰上方。
祂的身影被雾气遮挡,隐约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眸和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
妇女不敢抬头,恐惧使她双眼充血模糊,干燥起皮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声颤抖的哭诉。
“伟大的死亡与时间之神,我赞美您的荣光,我称颂您的强大……”
“我愿匍匐在您的脚下,听命您的差遣,我愿奉献我的所有,奉献我的灵魂,求您为信徒指引方向……”
妇女的肩膀紧紧缩在一起,瘦弱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泄力地趴跪在了地上。
雾气弥漫,寒意愈重。
漂浮在火焰上方的黑影缓缓张开鲜红的嘴唇,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愚蠢的凡人啊,你的灵魂渺如沙砾、灰暗无光,你无缘进入吾主的殿堂。”
妇女趴伏在地上的躯体猛地一颤,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缘进入吾主的殿堂”,是说神明不愿意收下她献祭的灵魂吗?
可是,可是邪神不都喜欢引诱人的灵魂堕落吗,为什么,为什么祂不要她的灵魂?
那她怎么办,她的女儿怎么办,她没有别的祭品了,她该怎么办?
妇女痛苦地哀求:“神使大人,求求您,求求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我的女儿,求您,求求您……”
罗薇俯视着下方,眼中倒映出了妇女佝偻的脊背和抽动的双肩。
她不是想折磨她,只是这名妇女的情况太特殊了。
她没有亲眼见证丈夫和女儿的死亡,她对教廷的愤恨不足以支撑她彻底改变信仰。
她的性格也比一般人要刚强,她有心机、有血性,她不像那些自认卑贱的平民,总是唯唯诺诺,遇事便打退堂鼓。
如果罗薇一上来就答应她的请求,说不定她会觉得自已是可以谈条件的人,从而失去对自已的敬畏心,纠缠不休。
而且,如果她知道她女儿的死后破罐子破摔,她可就赔大了。
自杀还算好的,她顶多是白费一场功夫。
万一对方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跟亚尔图尔城的主教拼命,途中不小心走漏“死亡与时间之神”的消息,怕是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日月双神派下来的那九个天使还在到处找她呢!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招揽信徒,要是还招揽不到,罗薇真的觉得自已以后可以歇了成神的心思了,直接等死吧。
心下一番思虑,时间只过了三五秒。
眼见妇女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绝望在无声蔓延,半空中的黑影嗓音漠然地开了口。
“仁慈的神主怜悯世人饱经苦难,派吾来聆听尔等的祈祷。”
“无须你献祭灵魂,只要你的信仰足够忠诚,吾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只要信仰足够忠诚,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妇女眼神倏然发亮,热血涌上了脸庞,她愿意信仰死亡与时间之神,只要能找到她的女儿,她愿意终生供奉祂!
“吾主仁慈,”她虔诚地跪倒在地上,卑微道,“神使大人,我想知道我的女儿莉娃在哪里,您可否给信徒一些指示?”
神使的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
“亚尔图尔城,哥索西森林,那里散落着你女儿的尸骨。”
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妇女呆滞地跪坐在地上,耳边回荡着那道如利锥刺耳的声音。
尸骨,尸骨……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呢,她的女儿怎么会死呢?
她明明从修道院逃了出来,逃到了某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好好地活着,她只是不愿意回家,她只是不想回家……
雾气氤氲,夜晚的风愈渐寒凉,妇女愣愣地看着地面,泪眼模糊。
“我的女儿,我的莉娃……”
尽管不愿意相信,可这个结果,她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我的女儿,她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心脏在滴血,妇女喉头哽咽,泣不成声。
高高在上的神使怎么会为凡人的喜怒哀乐动容,祂无情地说道:“吾已经满足了你的心愿,贪婪的凡人,想要实现第二个愿望,你的信仰还不够忠诚。”
妇女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要信仰足够忠诚,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神能让我的女儿活过来吗?”
神使投来冰冷的一瞥,仿佛灼穿了她的灵魂。
“神主无所不能,信徒格瑞塔,你的灵魂充满了虚伪和欺骗,等你能够全心全意信奉吾主之时,便是你再次实现心愿之时。”
无形的威压如潮水般袭来,妇女终于意识到自已的大胆,猛地匍匐在了地上,后背直冒冷汗。
“神、神使大人,求您原谅、原谅我……”
四下里静寂无声,风吹过,浓雾尽散。
篝火即将熄灭,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晃动,红红的火光一闪一闪。
良久,妇女屏住呼吸抬头,半空中哪里还有什么黑影,神使大人早就离开了。
是她信仰不纯,太过贪婪,惹怒了神使大人。
妇女心中后怕,幸好神使大人宽容大度,饶恕了她的冒犯。
她要是死了,她的女儿怎么办?
神主无所不能,只要她忠诚地信仰祂,她的女儿一定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