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薇看向黑暗精灵，沉默了一下，说：“那不是东西，那是我的下属。”
黑暗精灵：……
他看着地上的骷髅，有些奇怪：“殿下，您的下属很特别，他是西原新诞生的什么物种吗？”
罗薇语气古怪：“你没见过亡灵？”
“亡灵？”黑暗精灵恍惚了一下，“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他又看了一眼包裹在黑袍里的骷髅，没忍住：“殿下，这位亡灵为什么看起来跟死了一样？”
罗薇木着脸：“因为他就是死了。”
黑暗精灵又是一惊：“他死了！”
罗薇没有感情地说：“他叫帕特里克·桑代克，他以前是个人，死了就变成了亡灵。”
黑暗精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曾在森林里看到过死掉的鹿，被野狼吃光了身上的血肉，就剩一副骨头架子，跟这位亡灵的样子很像。
想到这里，黑暗精灵突然明白了人类的可怕之处。
他们活着的时候奸诈狡猾，死了还能变成亡灵，难怪两千年前兽人族打不过他们，原来他们死了也能战斗！
这不就等于杀不死吗？
而且亡灵不吃不喝，砍一刀也不会喊痛，这可比脆皮的人类强多了！
黑暗精灵深感沉痛，他们精灵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有。
花精灵会枯萎成泥，水精灵会变成雨雾，石精灵会碎成沙砾，火之精灵会烧成灰烬，风之精灵会化作一阵风。
只有沉睡在地底的黑暗精灵，才能保持完整的身体，变成一座座黑色的精灵石像，永远也醒不过来。
要是他们死了也能变成亡灵，会不会变得跟人类族群一样繁盛？
黑暗精灵在发呆，罗薇走过来把帕特里克的帽子给他盖了回去。
盖帽子的时候，她才发现帕特里克眼眶里的蓝色火焰已经熄灭了。
亡灵怎么判断死没死？
罗薇觉得有些棘手，她问黑暗精灵：“罗伦，你有办法让他们醒过来吗？”
黑暗精灵抱歉道：“殿下，我不会治疗人类和亡灵。”
在罗薇出现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见过人类，对人类的了解也全都来自于精灵史书。
史书上说，人类的长相跟精灵相似，但他们的耳朵没有尖尖，腿比较短，老得比较快，个头要矮一点，样貌要丑一点，身体要弱一点。
他第一眼见到罗薇，就没认出她是人类。
虽然罗薇给他的感觉也很弱，但她看起来一点都不丑，而且背后还有一双洁白的大翅膀。
要不是罗薇自曝身份说她的化身是人类，黑暗精灵还以为她是兽族。
不怪他认不出人，在他诞生的年代，雾原已经跟外界分隔了九百多年，除了雾原的本土生物，外界的种族他一个都没见过。
拉回飞远的思绪，黑暗精灵试探性地往亡灵的骨头架子里注入了一点魔力，对方体内的暗元素立刻朝他的手指涌了过来。
“高级魔导师？”他收回手，对罗薇道，“殿下不必担心，他们只是魔力不够被传送通道弹了出来，等他们休息一会儿恢复魔力就能醒了。”
高级魔导师的魔力都不够？
罗薇纳闷：“那我是怎么传送过去的？”
黑暗精灵想都不想地回答：“殿下是神明化身，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罗薇：……那是她编的，她还没有成神。
算了，这种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她转而问道：“罗伦，你是什么等级？大魔导师？”
黑暗精灵惭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五百年过去，还是只有大魔导师境界。”
罗薇嘴角抽了抽：“你别太谦虚了。”
考虑考虑她一个初级魔法学徒的感受，她听了这种话很想打人。
再说他过了五百年都没突破境界这件事……五百年里都在给她打工，整天忙得跟社畜一样，哪有时间提升自己。
罗薇心虚地看向别处，转移话题：“所以这道传送阵只有大魔导师才能进，其他人都不行？”
“只有这道魔纹是这样，”黑暗精灵说，“如果殿下想把其他人也传送过去，我可以把它改一改。”
“怎么改？”
“去掉传送阵上自动汲取魔力的魔纹。”
黑暗精灵解释道：“西原和雾原之间的距离很远，需要维持传送通道连接的时间更长，开启它时没有注入充足的魔力，传送通道魔力耗尽就会断开。”
建立传送通道需要魔力，维持通道连接也需要魔力，而穿梭通道则需要时间。
距离近的两个传送阵之间，传送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几乎是在魔纹开启的一瞬间就能把人送到通道的另一边，维持通道连接基本上不需要额外的魔力。
远距离传送阵就麻烦点，因为传送通道太长，开启传送阵的那零点几秒并不能让人完成穿梭。
光开启传送阵不行，还要估算传送用时，注入充裕的魔力维持通道连接。
黑暗精灵道：“这种魔纹可以帮助我们节省魔力，传送通道魔力快耗尽时，它会自动汲取我们身上的魔力维持通道连接，直到传送完成通道关闭。”
罗薇问：“要是所有人的魔力都耗尽了，没有多余的魔力让它汲取呢？”
黑暗精灵被问住了，他迟疑地说：“这道传送阵至少也要大魔导师才能开启，能开启它的人，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传送通道会中断，然后把他们弹回去。”
罗薇更心虚了，原来是她坑晕了帕特里克和扎克利。
本来他们是开启不了传送阵的，因为他们三个人的魔力加起来都达不到大魔导师境界。
但加上那一箱魔法石后，他们就达到了大魔导师出手一次的魔力最低阈值，进入了传送通道。
然后，用过的魔法石已经废掉，他们的魔力又不够，帕特里克和扎克利就被弹了回来。
那她是怎么回事？
她魔力最低，为什么她却能传送过去？
罗薇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忽然想到了原因。
境界高的人耗尽了魔力，需要更多的魔法元素才能恢复，他们反而会跟传送通道争夺魔力。
她不同，正因为她弱，弱到毫无存在感，就像一片落叶，漂在水面上就能冲走。
相较于两块沉重的石头，当然是落叶更好传送。
罗薇心想，这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一个又一个的巧合撞到一起，刚好解决了她所有的后顾之忧。
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也不为过。
罗薇心底又生出一丝诡异感，那种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每一步都走在另一个人计算好的轨迹上、被一只大手推着往前的感觉。
到底是谁，是这个世界的某位神明，还是……这个世界？
罗薇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去吧。”
“把他俩也带上。”
她指了指帕特里克和扎克利。
“是，殿下。”黑暗精灵点点头，先弯腰捞起扎克利扛到肩上，又捡起帕特里克夹在了胳膊底下。
走了两步，听到骨头架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黑暗精灵身体一僵，无助地望向前面的罗薇。
“殿下……”
“怎么了？”罗薇回头。
黑暗精灵眼神恐慌：“亡灵散架会死吗？”
罗薇：“嗯？”
“他的头，”黑暗精灵惊恐地抬起左腿，膝盖抵住帕特里克的脑袋，“要掉下去了。”
罗薇眼皮一跳，目光下移。
帕特里克被他仰面朝上挟着，帽檐垂落在颈椎骨下方，只听一声轻响，森白的骷髅头就像熟透的瓜脱离了藤蔓枝茎，骨碌碌滚下了他的膝盖。
终究是没抵住。
罗薇一个箭步上前，赶在头颅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帕特里克死了一千多年，这骨头的年龄恐怕比黑暗精灵还大。
看着手里的骷髅头，罗薇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优雅”两个字。
她以前以为“优雅到了骨子里”是夸张的说法，现在发现，这原来是一句写实。
正常人的骨头在空气里裸露这么多年，早就变得轻薄易碎了，颜色也会泛黄发灰。
帕特里克的骨头却保养得极好，表面溜光水滑，有些羊脂玉一般的色泽，而且形状优美，骨骼对称，牙齿整齐，堪称艺术品。
这样一颗头骨，放到她上一世的拍卖会上，怕是要被人抢疯。
她记得国外有一家叫易贝的拍卖网站，就经常拍卖一些特殊物品，这颗头颅送去那上面肯定能卖出天价。
罗薇遗憾地把头颅给帕特里克安了回去，失去软组织的骨头安装不稳，走两步估计又要掉下来。
她干脆让黑暗精灵把帕特里克放到地上，裹紧他的黑袍，从空间指环里取出一根绳子将他缠成了粽子。
“这样就不会散架了，散也散在衣服里。”
罗薇拍了拍手：“走吧。”
黑暗精灵提起帕特里克腰间的绳子，跟在罗薇身后走出了地下室。
通道外。
在门外徘徊许久的特洛伊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站直身体看向了暗门。
“吱呀——”
罗薇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高大骑士。
“特洛伊？”
“是我，殿下，”特洛伊低头答，“我办完了您交待的事，在路上看见您的马车，就过来了这里。”
“你来得正好，”罗薇敞开门走了出去，“提姆的事儿我待会儿再问，你去帮罗伦拿一下帕特里克。”
罗伦是谁？
特洛伊头顶刚冒出问号，忽然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拿一下帕特里克”，拿？
他正疑惑着，就看到通道里走出了一个黝黑的人影，那个人肩上扛着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想必那个人影就是殿下说的“罗伦”了吧？
特洛伊往前走了两步，那人也刚好跨出了暗门。
“阁下，我帮……”
话一出口就卡住，特洛伊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怎么这么黑！
他刚刚看到的黝黑的人影不是人影，是黑得站在阴影里五官都看不明显了！
“特洛伊，”罗薇提醒，“愣着干什么，帮帮忙，把他们都放到正厅的长椅上去。”
特洛伊脑子里转成了浆糊，他机械地朝黑暗精灵伸出手：“阁下，请把东西给我吧。”
黑暗精灵纠正道：“这不是东西，他以前也是个人。”
说着，他把手里提的绳子递给了特洛伊。
特洛伊接过来掂了掂手感，发觉不对，低头一看，顿时傻在了原地。
对了，刚刚殿下说什么来着？
拿、拿一下帕特里克？
特洛伊：……手有点抖。
一位高级亡灵魔导师，就这样被殿下秘密处决了吗？
他抬起头，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黑暗精灵扛在肩上的人垂落了一团红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一点神智又飞了出去。
虽然瘦得变了样，但他还是能认出来。
这个人是扎克利吧？
是北地那个奴隶商兼高级炼器师扎克利吧？
殿下把扎克利也弄死了吗？
“特洛伊！”罗薇大声喊道。
特洛伊猛然回神：“是，殿下！”
罗薇皱着眉：“你在发什么呆，叫了你几声都没反应？”
“没、没什么？”特洛伊甩头。
“过来，我们先去正厅。”
“是，殿下。”
特洛伊赶紧提着帕特里克，快步跟了上去。
黑暗精灵看了一眼特洛伊，若有所思。
殿下封的这位骑士，似乎不太聪明，反应也有些迟钝。
走到正厅，罗薇指挥两人把扎克利和帕特里克放到了长椅上。
她解开帕特里克身上的绳子，把他的骨头挨个摆正，做完这一切才在旁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坐下休息会儿吧，”她对特洛伊和黑暗精灵说，“等他们醒了，我们一起回星罗居。”
特洛伊眼神茫然：“他们没死？”
罗薇无奈道：“当然没死，他们只是魔力耗尽晕了过去。”
特洛伊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他转动生锈的脑袋，森绿的眼睛看向黑暗精灵：“这位是……”
“阁下就是特洛伊骑士长吧，常听殿下提起你，”黑暗精灵自觉帮罗薇圆谎，“我是殿下的财政大臣，罗伦·希尔，雾原人。”
黑暗精灵散发出的气场平和沉静，说话声音不疾不徐，一看就是很有阅历的人。
特洛伊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丝毫怀疑，甚至听到“财政大臣”这个官职时肃然起敬：“原来是希尔大人！”
财政大臣比骑士长的官职高，按规矩，他应该称一声“大人”。
特洛伊有些激动，殿下竟然把财政大臣叫来了西原，难道他们很快就要起兵攻打教廷了吗？
看见特洛伊的神情，罗薇开口道：“罗伦只是暂时过来帮我料理一下这边的财政，他在雾原事务繁忙，不会经常待在这里。”
特洛伊表示理解，财政大臣可是王国最重要的官职，怎么可能不忙？
三人谈话间，帕特里克和扎克利也一前一后转醒。
帕特里克的眼眶里重新燃起蓝色的火焰，松散的骨架也在魔力的连接下固定紧。
他撑着长椅坐起身，对上了一双好奇的眼睛，眼眶里的火焰闪烁了一下。
偷看人被发现，黑暗精灵脸上流露出一抹歉意：“抱歉，我没有见过亡灵，有些好奇。”
帕特里克矜持地点了点头，坐正身子，骷髅头转向了罗薇：【主人？】
“你在传送通道里魔力耗尽，晕了过去，”罗薇简单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财政官，罗伦，来自雾原。”
帕特里克面向黑暗精灵，轻轻点了一下头，以示问好。
他对他也很好奇，不止是他异于常人的肤色和尖耳，还有他身上的魔力。
黑暗精灵给他的感觉很强大，但他猜不出他的具体境界。
他刚刚调动了一缕暗元素试探他的魔力，结果暗元素刚一接近对方就石沉大海，平静得都没有落水声。
想到地下室里的那道传送阵，帕特里克隐隐猜出了对方的魔力等级——大魔导师。
这下有趣了，西原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大魔导师，现在突然来了一个雾原的大魔导师，教皇和那几个国王还坐得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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