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苏卿上大二时期,有一次约饭将章时桉带来。苏卿长得美,追的人屡见不鲜,谈恋爱倒也不算新鲜事。
章时桉这人呢,从各方面都瞧得出家世很好,俊逸的外貌跟苏卿也匹配,一顿饭下来相处还算融洽。
不过两三个月后再吃饭,是苏卿独自来的,一问才知两人已经分手。具体原因没人清楚,苏卿也没有失恋该有的状态,吃喝无忧,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是大事。
苏卿越过陈寻知往里走,擦肩而过时轻飘飘落下一句,“你这是要转行考古?”
“不是关心你嘛。”陈姓蚊子在耳边嗡嗡叫,“旧情人见面分外眼红啊。看人家现在混这么好,你就没有一丁点后悔?”
苏卿转身靠墙壁,杏核眼上下扫他,“是挺后悔的。”
陈寻知被她打量的目光伤到,明白是故意指他,“喂,你后悔的是什么?!”
苏卿不理他,刷卡进屋,在陈寻知要跟进来前关门拦他在外面。
“回你自己房间去,我要休息。”
“你就找借口,这才几点?”
“我要睡美容觉。明天不跟你去拍摄,别打扰我。”话罢用力推上门。
“靠,我鼻子!”门外惨叫一声,随后没了动静。
房间里所有灯打开,明亮如白昼。背包扔到椅子上,苏卿一边脱衣服一边走去浴室。
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幕偶遇,她都快要忘记章时桉这个人。分手后断了所有联系没再见过面,彼此很有分寸地退出对方生活。
其实现在想来,这场所谓的恋爱她并不知道自己掺杂几分真心,就像知道自己也只是章时桉一个打发时间的对象。
在一起,是精神上的各取所需。毕竟,他们没机会走到探索身体那一步。
前一晚苏卿在阳台上喝红酒看江景到很晚,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简单吃过不算早的早餐,她盘起长发去三楼的洗浴中心享受。
搓澡、按摩、打奶、洗头,全套做完将近两个小时。看着镜子中白里透红的脸和亮到反光的身体,苏卿只觉这两小时花得值。
身体享受到,胃饿到发出抗议。穿好衣服,将带着水汽的长发懒散披在身后,妆也不画直接去餐厅觅食。
粤式餐厅里许多空位,勾人的香气在鼻尖跳跃。苏卿临窗而坐,椅垫还没热,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桌边。
“介意一起吗?”章时桉眼中带笑,仿佛在询问老友。
沉浸职场多年,看待事情的角度早就改变。以前觉得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是对彼此的尊重,如今能坐下一起吃饭是多一敌不如多一友的心态。章时桉定然想法差不多,不然不会主动问询。
“请坐。”苏卿落落大方邀请。
章时桉解开西装纽扣在她对面落座,招手叫来服务生点菜。翻开菜单示意女士优先,苏卿不扭捏,按照自己喜好点了几样特色菜,然后章时桉又补了几样。
“你口味没怎么变。”章时桉说。
苏卿用了句不太恰当的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章时桉轻笑一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跟着微微弯起来,“昨天在电梯口看到你有些没反应过来。”
算一算已经七八年没见,她美得愈发明显,气质似乎更加冷艳。对视的瞬间他有些恍惚,待回过神电梯门已经关闭。
苏卿明白他是在婉转表示昨天并非有意不打招呼,然而有意无意其实都无所谓,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此刻还是有礼回到:“没关系,我也一样。”
他们并没有进行多深入的交流。没有询问近况,没有提到感情状况,只是时不时对菜品做一下点评。
“这款松饼不错。”搭配金橘果酱简直NICE。
“你尝尝这个。”章时桉把樱花巧克力挞推到她跟前。
苏卿用小勺挖一块放嘴里,竖起大拇指。巧克力不会太苦或者太甜,口感很好。
这个饭后甜点她很喜欢。
章时桉弯起嘴角,“看来你不怕卡路里。”
“不怕。”她拿起餐巾擦嘴,杏核眼里几分傲然,“天生吃不胖。”
一顿饭吃得比想象中愉快,只是结账时出现小小的分歧。当苏卿提出AA时,章时桉收起笑容,“大庭广众下给个面子,拜托了。”
于是苏卿不再挣。
在餐厅门口,章时桉跟苏卿道别,“下午要去开会,先走了。”
苏卿点头,“再见。”
脚没踏出餐厅,有服务员追上来,将两盒包装精美的点心给她,“是方才那位先生交代的。”
苏卿拎着东西追出去,哪里还看得见章时桉身影。
陈寻知带着团队在公园里拍外景,热浪翻滚,湖中鹅形游船被晒得蔫哒哒,半死不活停靠在岸边。
苏卿将东西放到石桌上,拿出一瓶冰可乐丢向陈寻知。他满头大汗,像条脱水的梅菜干挂在围栏边。
猛灌下大半瓶可乐,爽到抹了一把脸,“卿卿你真是及时雨!老子要被晒化了。”
“今天还要拍多久?”她问。
“还得两个钟吧。”陈寻知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不等招呼自动解开绑住点心盒的粉色丝带,“真想跟你一样说不干就不干了。”
人活着到底为什么要工作?!
钱为什么这么难挣?!
泼天的富贵怎么就轮不到他!!!
“我今天晚上回去了。”苏卿说。
陈寻知随便擦擦手,拿出一块松饼,“这么快?不多玩几天?”
“不玩了,回去干正事。再说你们工作我自己玩没意思不说,也容易产生焦虑。”
“有什么好焦虑的,玩就坦坦荡荡玩。别跟个劳碌命一样,看别人忙碌就难受。我们干这玩意后果都说不准。”可能赚得盆满钵满,也可能投进去的钱打了水票。
苏卿支着脑袋笑眯眯解释,“我今天去洗浴中心搓澡按摩,中午还吃了一顿好的。你天天在这风吹日晒,一对比你不焦虑?”
……靠啊!
陈寻知差点把手里的松饼捏碎,“闭嘴!”
风吹起及腰长发,像丝绸在空中漂浮。她乐不可支,“松饼好吃吗?”
“你自己不会尝?”吃着人家的东西还凶巴巴。
“我不吃。”苏卿似笑非笑逗他,“章时桉买的,我怕里面惨泻药。”
“咳——”
陈寻知掐着脖子,差一点被噎死。
绵绵细雨下了一夜,小楼和院子都染着潮湿的气息。苏卿走出房间闻到了泥土的芬芳。外公外婆正要开着老年代步车出门,苏卿踩着拖鞋小跑到院子,说要跟外婆一起去市场。
“你鞋都没换,想吃什么我带回来得了。”
苏卿挤到她身边,带上车门,“去买点水果,我今晚回去,临走前去看看妈和雨疏。”
苏卿母亲在她刚上高中就生病去世,此后两个老人把所有爱都给了苏卿和赵雨疏。只是没想到那个一笑起来就甜甜的露出两个小梨涡的姑娘,在几年后也离开了。
这么多年老人家看似走出来了,可很少去提及她们。
日落时苏卿从墓地回来。塞给外婆一张卡,嘱咐他们多休息多吃点好的。坐上车思来想去给傅雪辞发了条信息。
茶室飘香。傅雪辞放下茶杯,来来回回反复研究屏幕上那几个字——
今晚回去。
换做平时,苏卿没必要告知行踪。突然发这一条,意思不言而喻。
领悟到她已同意回来,心脏狂跳不止,连段即尘的话音都被掩盖。
“喂,”段即尘曲起食指敲敲桌面,“我在跟你说话,尊重一下我k?”
傅雪辞看好时间,若无其事放下手机,“没听见,重说一遍。”
“……”
段即尘觉得自己大半辈子的耐性都用在这家伙身上,“你的意思是,老爷子只答应给你用五百万储备金做遇青,还不准你自己往里面投钱?”
“嗯。”
还嗯,“这跟让你白玩有什么区别?”
一个濒临倒闭的企业,五百万能干什么?打个广告都要用去二分之一。
“他有他的考量。”
在傅秋序看来,既然他接手公司,那么精力百分百要放在集团上面,而遇青名存实亡只剩最后一口气,没必要浪费心思。不反对他去做,是不想集团刚换人就出现分歧,五百万又是在表明态度,他是不赞成的。
段即尘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傅雪辞倒是淡定,“走一步看一步。”
饮完这杯茶,他起身系上西装纽扣,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段即尘哎了一声,有些不满,“怎么每次出来半路就要走?不准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有重要的事,改天请你。”傅雪辞拍拍他肩膀。
段即尘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老子真是欠了你的。”
苏卿将车子停在小区停车场,走到楼下看见了傅雪辞。他站在车边,丹凤眼里笑意沉静。
“吃饭了吗?”
苏卿摇头,“你怎么来了?”
他为她打开车门,“可以邀请你一起吃饭吗?”
人已经主动过来,一块吃也无妨。系好安全带,苏卿给温迎发信息说自己回来了,改天去她那里取钥匙。
傅雪辞在同一时间接到张伯的电话,说老爷子让他回去吃饭。好像在车内安装了电子眼,时间算得刚刚好。
轿厢内安静一瞬,他看着苏卿沉静的侧脸,缓缓开口:“去老宅吃吧,顺便看看爷爷。”
对她而言哪里都差不多,“都行。”也是好久没见老总裁了。
一路安静,车子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七拐八拐后驶进了傅宅。
夜幕将至,街灯在蜿蜒道路上形成一条璀璨的星河。
车子刚刚停稳,张伯便迎上来,“您回来了。”
傅雪辞降下车窗,“老爷子等急了?”
“倒是没有,老傅总一直在跟周总和周少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周少?
难怪院子里多出两辆豪车。
傅雪辞想起什么,余光瞥见正在解安全带的苏卿,锁上车门重新启动,“跟老爷子说一声我有事,让他们先吃。”
张伯一怔,这回都回来了,“你……”
方向盘打满,车子一个大掉头直接开出院子。
安全带提示音让苏卿回神,随手扣上,她问:“不吃了啊?”
“去外面吃。不喜欢今天的菜。”
嗯?她怎么没听到,“都什么菜啊?”
傅雪辞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正不是你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