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绿了?!
这么快吗?!
周蝉心头突然振奋一下, 旋即压下来——振奋纯属听八卦的生理反应,压下来是他作为朋友和下属的尊重。
先前林夙追着人跑走的情景,周蝉看得是一清二楚。但是这围观的鬼群数量不少, 散场的时候一个叠一个的, 到底是追着什么人跑的,他是真没看清。
可结合林夙先前跑的表情, 以及速度……
于是, 周蝉眉头一皱,严肃问道——
“男的女的?”
段秋娘见状, 继续咬耳朵说,“老周我觉得你这样很不像话,咱们跟鬼王大人不是那么亲近的八卦一下也就算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周蝉瞥了她一眼, 佯装没好气的模样, “那你倒是别来跟我说啊……而且这种事情, 本来就就是得八……调查到最根上, 然后才能汇报给秦闻大人, 酌情处置, 不是吗?”
段秋娘一惊, “这怎么还能处置呢?!岂不是算滥用权利和私刑?!”
周蝉拂了拂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故作高深地说道, “爱情使人盲目。”
听他这么一说, 段秋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是这样的,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 看到小林策划跟一个鬼你侬我侬,那大概是个后脑勺看起来都很好看的帅逼。”说到这里, 她叹了口气,“可惜没看到脸。”
周蝉沉默,好歹是西南地府管鬼口普查的老人了,居然还敢光凭后脑勺给鬼的颜值定性。
说起来,他的后脑勺也很好看的,头发浓黑茂密不秃,圆圆的,可这脸就……
想到这里,周蝉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隔空安抚鬼王,道,“说不定脸很难看。”
段秋娘点头表示同意,“就算是脸不难看,大概率也没有秦闻大人长得好看。”
片刻之后。
段秋娘从呆愣之中回过神来,眼珠子都快黏到了不远处的那人身上。
她咽了口口水,凑到周蝉耳朵边激动万分地小小声说,“他好好看哦~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西南地府还有这么盘整条顺的鬼哥哥?”
说句大不敬的话,虽然大家不是同一个类型,但是相对于秦闻大人那种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来说,她私人还是更喜欢这种笑起来很有亲和力,感染力强到不得了的小哥哥。
就真的……很香很好看。
“要不要脸,看他的扮相,少说比你小六百多岁,好意思叫人鬼哥哥?”
周蝉虽然吐槽,但也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
首先他承认这人长得相当帅气,是那种介乎于成熟和天真之间的感觉,气质绝佳,走起路来笔挺有型,一点多余的小动作也没有。
其次,他的视线向下挪到林策划不知好歹跟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心道这可不就完了吗?都拉小手了,看起来还是林策划主动的。
倒也不太需要怀疑林策划的性取向问题了,但要是就这么被人撬走,那秦闻大人会不会半夜里一个人孤枕难眠默默流泪?
脑补了这样的一幅场面,周蝉猛地摇了摇头,太残忍了。
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能摆出一张看不出多少情绪来的脸,快走几步迎了上去,打探一下虚实再说。
“林策划,我刚刚还找你呢,你转眼之间人就不见了,快没把我给急死……”
听周蝉这么一说,林夙忍不住回道,“你这叫快急死了吗?你不要以为我没看到你跟段秋娘你侬我侬咬耳朵的画面,小心我有朝一日告诉嫂子啊。”
周蝉跟段秋娘对视一眼,相当有默契地朝向旁边吐了起来。
大家这么多年老相识了,谁不知道对方的皮底下是个什么样儿的鬼,所以跟对方组CP这件事,绝对不行。
而且,你侬我侬这种用词……怎么这么耳熟?
周蝉吐完瞪了段秋娘一眼,这姐刚刚是不是也用这个词儿来形容林夙和这个帅逼来着?
真是绝了,怪不得听说人间娱乐圈的八卦新闻比瓜田里的瓜还多,原来绯闻真的这么容易就被造出来。
林夙也没跟他继续磨叽,直接开口入正题。
“之前说的要补办主持人海选的事情,我觉得不必了,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
周蝉愣了愣,视线旋即挪到帅逼身上,“你不是说他吧?”
林夙点头,“不然呢?”
然后他小小声单独传音给周蝉,说道,“赶紧答应,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好巧不巧,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伊丽莎白·秋娘·段也满眼粉红泡泡,在一边小声附和道,“答应他!答应他!留下来!留下来!”
这种花痴的无缘无故的模样很让人不齿。
周蝉换了换内容,把先前的句式原样传音奉还,“你这叫好不容易吗?你不要以为我没看到你追着人家走了五分钟就手拉手回来了,你小心我告诉秦闻啊。”
“你告诉秦闻干什么?这种事还需要他审批?”林夙一怔,“反正无论走什么流程,这个人我要定了,你赶紧答应,要是人跑了我就罢工。”
“哎呦呵,你这小脾气,还威胁我是不是?你以为我怕你啊……”
他哼哼唧唧地跟林夙传着话,表面上挂上一脸的和蔼可亲,冲着帅逼笑道,“您贵姓啊?听说对我们鬼政局婚恋处就业有意向?有林策划高眼引荐,我们可以直接签合同,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我,有什么要求也大可以直接跟我说。”
段秋娘一声小小的惊呼,在旁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原地转起圈圈,顿时干劲十足起来。
试问如何提高员工们的上班热情?
除了提高物质待遇之外,也必须得提高精神抚慰。
虽然大家不是一个职责部门,但是毕竟都属于鬼政局,时不时制造个偶遇什么的应该不难。
听周蝉这么一问,帅逼风度翩翩地伸出手来,笑意盈盈地回答,“免贵姓于,于时煦。我已经听阿夙简单说过了,我认为我有能力担任这样的一个职位。至于要求的话,目前没有,听说可以赚取一部分功德,有这个就够了。”
听,都开始叫昵称了。
而一旁转圈圈的段秋娘听到了他的声音后,圈转得更欢乐了——声如其人,怎么能那么好听?!
她决定了,以后但凡没有公务,都要去给他们鬼婚项目去当志愿者。
林夙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于时煦——在周蝉看来。
于时煦被自告奋勇的段秋娘带着,说是先暂时安顿一下,等做好材料之后再正式入职。
“别看了,眼珠子都快长在人家身上了。”
周蝉用钛合金大长腿踢了踢林夙,他差人去查于时煦的资料,现在还没得到反馈,这人长得是很帅,可秦闻也不差吧?怎么就不见林夙也这么对秦闻呢?
林夙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你知道吗,当年他可是我最喜欢的演员,虽然不是很热门,但实力极强,演什么是什么。不仅是我,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他。”
周蝉沉默,“……敢情您是追星来了?”
他顿时好害怕,这几年也见过一些追星少男少女,其中有一部分总是看起来很失智的样子。
“怎么能叫追星呢?”林夙反驳道。
“那就好……”周蝉舒了口气。
“这也太浅薄了,”林夙目光灼灼地接着说道,“于哥是我有段时间的精神支柱。”
“……”
周蝉这口气没舒完,就又重新提了起来,这不就是梦中情人的变相说法吗?!
林夙没注意周蝉瞬息万变的表情,他垂着眸子思索着说道,“他对我意义不一样。我读大学的时候,他也刚毕业不久,才演戏演出了一些名气。但于哥一直秉承着做演员的本心,每一个作品都是真正注入情感用心雕琢。他演了很多让人产生内在力量的角色,也逐渐被人看到。虽然因为他极其低调,不是一线很火的那些演员,但是演的每一个角色几乎都能被人记住。”
其实这两天他闲来无事,还又重新回顾了两部于时煦参演的电影,其中有一个角色就是失去了所有,但坚持追梦的少年。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看了很多遍,再度看完仍旧感慨万分。
林夙顿了顿,有些慨叹地接着说,“我家人走后的那段时间,很多时候都是他的作品支撑我走下来的。而且他的为人也一直被称道,经常做慈善,组建家庭后对另一半和家人都很上心。但没想到,不过就只过了两年多吧,他就也没了。”
周蝉寻思,听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的样子,遂问道,“怎么死的?”
林夙回答,“当时我记得新闻说,是因为那段时间压力过大,所以有了睡眠问题,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服药过量了……后来葬礼办的很隆重,我作为C城的粉丝群成员,还去过怀念活动。”
或许因为于时煦这个死法比较温和,所以他看起来除了苍白发青一点之外,似乎并没有跟记忆中有太多差异。
反倒是因为唇色浅淡,多了几分病美人的脆弱感,气质更出尘了几分。
这人要是还活着的话,以他的匠心和能力,应该也已经被更多人看到了吧?说不定机缘到家,能真正跻身超一线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林夙忍不住感慨,这人生真的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他跟偶像的第一次会面居然是在阴曹地府?
不过……还是挺激动的。
尤其是想到以后这段时间,他还能跟喜欢的演员一起工作,林夙就更激动了。
但,他这应该不算什么私生行为吧?
此时,周蝉脑海当中暗光一闪,出现了一份密密麻麻的卷宗文档,上面的抬头是“于时煦生死簿”。
粗粗浏览一圈,倒是真如林夙所说。
这人年纪不大,死的时候也才三十刚过。人生清白,善行不少,几乎无恶行。
所以清算很快,按照地府时间,连着排队也不过而是二十年不到的功夫,然后就成了自由鬼,拿上了摇号投胎的号码牌。
不过,周蝉也看到了一些林夙作为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资料上显示,这人的命底子不错。
但是早年有一世做过大孽,虽然是不得已,可也导致后续命盘一直很薄。直到现在,他的轨迹都是每一世好像开局都不错,但每一世又都会死于非命。
若是正常投胎的话,于时煦下一世大概也是如此——投身在富贵人家,然后活到三十几岁就因为一些意外挂掉,然后再入轮回。
虽然听起来也不错,但就是死得都不怎么舒服。
不过现在,因为林夙突然之间的横插一杠,于时煦注定会得更多的功德,说不定接下来就能摆脱短命的命数了。
但这谁也说不准,只能且走且看。
过了一遍履历之后,周蝉没看到什么特别不合适的地方,所以这事儿就这么默认定下,没有再做任何更改。
林夙在顺畅地解决完这个大事之后,整个人对职业前景的态度也愈发明朗。
不过,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接着问周蝉道,“按理来说,于哥比我爸妈和妹妹死的还晚,但是他已经恢复了自由。那我家人呢?他们是不是也已经能在西南地府自由活动,是不是意味着我是可以见到他们的?”
一边说着,林夙的心头顿时漫上一股火热。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能够在地府里再续前缘的话,如果大家还能以这种方式继续陪伴着往下走的话……那生死还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但是,周蝉摇了摇头,直接浇灭了林夙刚燃起来的心头火。
“不是我想让你失望,是的确不行。”周蝉说道,“这人跟人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于时煦统共活了三十年多一点,所以清算起来不怎么费功夫,你父母显然年级更大,需要的时间更长。”
“那林愿呢?”林夙追问。
“她是年纪小没错,但是你要知道咱们二十五岁之下跟二十五岁之上的清算通道不一样。前阵子管二十五岁以下清算的那位判官生病了,一时半会也没找到人去替,所以就滞留了十来年。不过算起来也快了,应该不会等很久。”
说到这里,周蝉看着林夙暗淡下来的脸色,抓紧补上一句,“但是你放心,你的事情咱们整个西南地府都记在心上,不会出岔子的。这些事秦闻专门派人盯着,一有什么消息就会直接告诉你。你也别太着急,地府也有地府的办事流程,清算这一环就算是走后门都走不了。”
听周蝉这么一说,林夙只能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好再说的。
送走林夙之后,周蝉立即脚底抹油地溜到了鬼王殿。
此时秦闻正在政务殿看文书,鬼王本体无论看几次都还是让人眼前一亮,玄色衣袍,暗纹精致,墨色长发用素簪束着,不羁地垂
在身后,一眼看去古意盎然。
第二眼就算了。
只见秦闻带着墨镜,坐在看似像是电脑一样的东西前头,修长的手指还时不时地在像是键盘的东西上敲敲打打——很商务。
“新系统用的怎么样?”周蝉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玩意儿听说是信息技术中心的那帮人刚研究出来的,大家借助人间的一些理念,再结合阴间的现实条件,做了这么一个信息处理器。
目前还在试验阶段,只是把鬼王殿以及其他一些核心部门连接在了一起。像他们婚恋处这种边缘部门,哪怕跟鬼王私交好,也还没蹭上。
“凑合。”
秦闻听起来语气不佳,摘下墨镜顺手丢在桌上,身体后靠在椅背上按捏眉心。
地府的公务越来越多,需要他批复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所以这个系统的确提升了一些效率。
只不过,要考虑到地府公职系统里头还有那么多陈年老鬼,这些老家伙顽固不化,千八百年来习惯了原来的办公方式,也不愿意去学新东西。
所以一来二去,他得一边用系统办公,一边用纸笔批复,眼睛一晃一晃地难受的不行。
后来信息技术中心加班加点,又做出来这么个地府专用办公防幽光眼镜,具备超强的护眼功能,初步使用感还可以。
而且,看起来很酷。
周蝉眼观鼻鼻观心,知道秦闻现在心烦的要命,思忖着开口说道,“林策划的事情弄清楚了,不是他要选女秘书,是信号太差所以信息接收失误。他就是想要还选个主持人,男女老少都行。”
此话一出,秦闻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
“而且这主持人也选完了,长得很帅气的一个新鬼,叫于时煦。小林策划说,这人是他当年的偶像,看起来还挺激动的……”
此话一出,秦闻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不少。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所谓,这个于时煦性取向明确,以前在阳间是结过婚的。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最起码就算是郎有情,另一个郎也不可能有意。”
此话一出,秦闻的脸色时明时暗,像红绿灯一样难以捉摸。
“这些都不重要。”周蝉自顾自地往下说,“林策划今天问我关于他家人的事情了。”
听他这么一说,秦闻的脸色也最终定了下来,身体坐直说道,“你怎么讲。”
“半真半假。”周蝉摊了摊手,觉得给鬼王当差好累脑子,“林愿的那段讲的真的,他爸爸妈妈那段是假的。”
这话掰开来说,意思就是,林夙妹妹林愿的清算的确还在进行当中,也确实因为判官自己的一些原因,导致这条通道的清算处于延迟滞后的状态。
不过如今一切运转正常,如果不再出什么意外的话,预估地府时间三年左右就可以完成。
但是关于林夙父母……他们没有找到。
没错,根本连魂魄都尚未找到。
关于这件事,上到秦闻,下到管事判官和勾魂阴差都很头疼。
从刚刚找到林夙起,他们就有意识地在找寻跟林夙有关的人事物,以备不时之需。可直到现在,林夙的父母仍旧在一个未知的状态当中。
勾魂阴差说,虽然当年负责这起车祸的是个走阴差的家伙,但他确定那人是的确已经把魂魄带了回来的,甚至还能找到入库记录。
为了确定这件事,秦闻还专门跑了一趟,找了这个当年在地府走阴差的人问询,结果并无异样。
但是,管事判官在整理档案的时候,只有一张带抬头的白纸,并没有生死录的全文。
也就是说,到了这一步,这两个魂魄是没有的。至于为什么入库的记录尚存,魂魄却离奇失踪的事情,如今谁也说不清楚。
为了找到林父林母的魂魄,秦闻也差遣不少阴差去找,但至今并未寻到踪迹。
所以这件事也一直困扰着他,让他每每面对林夙的时候,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但有一件事他非常确信,人的魂魄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就算是作恶多端最终消散,那么也会消散在地府轮回道里。
所以现在,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就是,林夙父母如绣娘一般,用特殊的方式活死人一样留存在人间。所以他们人死了,但又没完全死。他们的魂魄尚存,所以地府的额外功德池里也没有无辜多出来的功德数额。
这算是好事吗?
应该是算的。
只是林家父母现在到底在哪里,如一团迷雾一样,实在是太让人困扰了。
他们西南地府虽然看似能力卓绝,但毕竟在人间的行事有局限。
当年周蝉完成清算后,找周夫人的魂魄是借助了她作恶的风声才顺藤摸瓜。后来找绣娘,是着实废了不少功夫。如果不是她实在是不想活了,而且能力受限,恐怕也还能再周旋一阵子。
秦闻眸色浓重的可以滴墨,他深知林夙到底是个多么重感情的人,如果知道父母的魂魄不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数次都想,如果掌管西南地府的那位圣人出关就好了。那位老者惊天动地的造化,尤其是对于找寻和普渡非常态的魂魄尤其专精。
可惜,秦闻前去求见多次,仍旧只能吃闭门羹。
就在他跟周蝉两人对面无言的时候,沉寂的气氛突然被打破了。
凌野的少年音未见其人先行而至,他一路飞奔,一头撞到了秦闻的桌案上,差点没把自己撞晕过去。
“殿下!我就知道您是在给我出考题!汲灵蛇明明就是你从鬼王殿放出去的!我说的对不对!”
第42章
鬼王殿的政务殿面积极大, 通体用幽冥玄石挖空而成,没别的优点,就是回音特别好。
所以, 凌野这一嗓子之后, 整个政务殿里头就不断徘徊着他的调调。
“给我出考题!出考题!题!”
“我说的对不对!对不对!对!”
“……”
对你个头。
周蝉以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凌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嘴张了又闭, 闭了又张, 最后决定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无论是教训傻子,还是帮傻子辩护……都不是很明智的样子。
听着凌野的话还在政务殿里飘荡, 秦闻的脸色不见阴沉,但气场有一种让人犹坠冰窟的冷冽。
周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悄无声息地缩到了旁边的角落里,暂且当自己不存在。
接下来, 就到了观赏鬼王训傻子的经典名场面了。
“具体说说看。”秦闻的眼皮半抬不抬, 身子重新看似懈怠地倚了回去, 但气场没有减弱分毫。
凌野上身前倾撑在桌案上, 杏核一样的眼睛瞪的极圆。他向来有一种无视鬼王大人超强气场的本事, 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
“我这几天不是一直在调查那条异变的汲灵蛇吗?我对比了它跟其他咱们抓到过的汲灵蛇, 发现了有那么几个相同和不同。您来看。”
凌野站直身子, 不知道念了个什么法诀, 身前出现了一块幽气森森的幕布, 黑底白字, 密密麻麻,还有图片。
周蝉沉默,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也能看到PPT。
凌野犹如在公司做汇报的小职员, 站在幕布前开口说道,“首先, 我们能确定的一点是,这汲灵蛇的确是南界地府出品的东西,毕竟这玩意儿据研究有极强的地域限制。早年有几个地府的农业部门想引进来着,结果完全生长不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这汲灵蛇虽然有阴阳两栖的属性,但是在阳间也只能存活极短的时间,多出没于阴气极重之地,这也就是为什么它能出现在绣娘家的原因。”
凌野说完,觉得自己发挥很棒。
秦闻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张,吐出三个字,“两分钟。”
“哈?!”凌野不解,“什么两分钟?”
秦闻瞟了他一眼,回道,“你浪费了我两分钟。这些东西需要你来告诉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
凌野沉默,甚至有点委屈。
他最近刚去参加了一个地府人才交流培训的活动,学了这么一个听说是与时俱进的工作汇报方法。
那个看起来很精明强干的老师还说,给领导汇报一定要事无巨细,有条有理,严格贯彻五个大点和三个小点的模式,好让领导顺利接盘所有信息。
本来想在殿下面前好好露一手,结果这手没露出来,还被讽刺一通。
举报,他等会儿立马就去举报,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凌野挥了挥手,直接把幕布搅散称一团,抓住最后一个机会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我们追查过了,这汲灵蛇跟南方地府之前入侵的那些基本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们破解了一下蛇脑里的记忆禁制,然后得到了一段影像。”
说到这里,凌野直接把影像调出来摆在了秦闻面前,“您看,这汲灵蛇明明就是从咱们鬼王殿出去的,无论是行进路线还是用来记录的鬼气都骗不了人。”
汲灵蛇这个东西,生理机制略微有些特别。
就如凌野所说,这东西脑子里面有专门的记忆存储区域,若是能完整破解就可以得到它的某些记忆。
而展现在秦闻面前的,也是从鬼王殿出去之后,到找到绣娘儿子,再到周蝉婚礼的这一段。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不,其实还有。
在有明确画面之前,是大段大段的黑暗。
汇报完这个发现之后,凌野邀功一样地凑到秦闻跟前,谄媚说道,“殿下,您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懈怠,所以才用这么个方法考校我?我是不是完成得还不错?”
秦闻抬眼,轻声开口问道,“用我自己的手为代价,考校你的功课?”
凌野一个哆嗦,脑海当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天晚上,自家殿下被汲灵蛇啃噬成玉白骨架的手掌,觉得自己好像想多了。
“那……”凌野嗫诺道,“反正这蛇的记忆骗不了人,除非南方地府的技术已经领先我们一大截,才能做出篡改一个低等生物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有人特地从鬼王殿里放出去的,可您这鬼王殿平日里也没有别人啊,每个来跟您汇报工作的也不可能逃脱了您的法眼,怎么可能……”
话说到这里,凌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鬼王殿里真的没有别人了吗?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他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周蝉不知道何时凑到了他面前,声音里带着十万分谨慎,“我觉得您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真的要是他从中作乱,那以后我们必须得多加防范,升级警戒。”
凌野用手肘怼了他一记,道,“去去去,你一个搞后勤的,不要对我们这些战力部门指手画脚。殿下的决定还要你干预?走走走,我还是先跟你讲一讲入侵物种无视西南地府条规,强行异族通婚的事情吧,该你管的事情不管,不该你管的事情乱管……”
凌野一边说着,一边半拉半拖地把人弄出了政务殿。
只留下秦闻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殿宇当中,垂眸闭目,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鬼王殿在山峦的极顶,从正门出去之后,就是一路蜿蜒下山的小道,两旁鬼树影子幢幢,阴风吹过,在血月之下摇曳着鬼影。偶尔林中有寒鸦桀桀之声,一发入魂,没点道行的鬼到这里会直接被震到昏厥。
凌野拉着周蝉走在小道上,没选择传送,两人心照不宣,大概知道有话要说,但又不能当着鬼王的面说。
片刻之后,凌野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再说了吗?”
少年音仍旧清朗,但是少了份外显的张扬,多了些对昔日的回溯。
周蝉想了想,回道,“我不是很清楚,但隐约知道一些。关于鬼王殿里关着的那位,早年那次闹事我刚好在。我记得当时是毁了半个鬼王殿吧?那时候他还没被关起来,可以在殿内自由行动,只是不能出来罢了。自打那次起,秦闻才把他锁了起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人长什么样子来着?
周蝉细细想了想,确实也想不起来了。他当年刚刚入职,关系还没跟秦闻混的那么好。那次对那人也不过是一瞥,当然记不得什么。
凌野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但是他跟殿下之间的关系你清楚吗?”
周蝉随口道,“怎么?难不成有什么感情纠葛?”
没想到凌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错。但是可能跟你下意识想的也不太一样,这段故事简直要成禁忌了,也就只有我们这些从最开始就跟在殿下身边的人还知道。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告诉你,所以也没办法跟你直说。只能简单来讲,这人对他十足重要,非常重要,但是又有化不开的血仇,就很矛盾……”
周蝉打断他的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钟。”
“哈?!”凌野一愣。
“你浪费了我整整十分钟。”周蝉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表,“也不怪你家殿下说你,你这废话太多了。一点有用的新鲜信息都没有,还非得故作玄虚地绕来绕去,八卦都没劲。我不瞎也不聋,闹成那样还没被秦闻弄死的,没点纠葛不现实。且锁起来再也不去看,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好纠葛。”
说到这里,周蝉的身形消失在了小道上,但临了还抛下了一句话。
“我觉得你家殿下是想让我知道的,你看,这不就召唤我了?”
只留下凌野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抬头看了一眼鬼王殿的穹顶,嘴一瘪嘤嘤哭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回到鬼王殿,周蝉一眼就看到秦闻已经恢复了阳间的化形,整一个要出门的样子,开口说道,“哟,坐不住了?”
秦闻没有回话,手指幽光暗闪,在周蝉心口处画了个符咒,又随手扔给他一把钥匙。
对上周蝉不解的眼神,秦闻淡声吩咐,“钥匙是地牢的,你去审一审他,苏烟在外面等你……你的脸他不熟。”
后面半句,成功把周蝉堪堪问出口的“你为什么不让负责这事的人来”堵了回去。
细细盘点以下,负责审问相关事务的人大多是秦闻的旧识,而地牢那位也是秦闻的旧识。
那他姑且认为,如今靠谱的、受信任的、有能力且不脸熟的人里,就只有他老周可堪大用了。
心里还挺舒服。
“那这符咒是?”周蝉换了个问题。
秦闻在身影消失的一瞬间,丢给他一句话,“防身的,免得你死了我来不及回来救你。”
……这大用,其实不堪也行吧。
秦闻身为西南地府鬼王,在人间的行动权限素来比寻常鬼官要高出一截。
所以像周蝉他们,必须得以周宅作为周转,而秦闻的话只要心神到了,人就到了。
这一次,他直接传送的是林夙家——刚租好,但还没收拾完的新家。
第43章
这几天林夙签了新的租房合同, 距离城南老小区不远,价格适中,环境也不错。
他原本是想租曲久云所住的老小区的, 但是一想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就莫名有点瘆得慌,所以还是姑且作罢。
不过, 其实他们倒也没有住一起的必要。
以前是因为通信手段不发达, 大家一起合伙走阴差的,住在一起招呼一声方便, 但现在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从周蝉办的那个不靠谱的女秘书海选活动回来之后,林夙就网约了车,提着自己没多少的行李折腾到了这边。
原本瞿山岳是想送他过来的,但刚好不巧, 他女朋友说是要去新公司面试。这个面试机会突如其来, 对方催得急, 两个人着急忙慌地就走了, 门还是林夙帮忙锁的。
环顾这个狭小的, 连自己之前房子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没有新住所, 林夙心里没什么遗憾。
他素来不是个物欲强的人, 再加上这阵子已经逐渐习惯了自己的处境。还能有机会安身, 还能有份工作姑且做着让自己不废, 就已经算是好运了。
虽然这份工作, 真的很不正经就是。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林夙浑身是水地从浴室疾步出来, 估摸了一下时间, 心中已经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于是,他快步走去开门, 见到那人的瞬间笑着叫了声,“哥。”
门外的人是林铮,大概一小时之前,两人打电话约好见面。
“你这是怎么回事?”林铮一愣,没想到见到一个水分含量如此之高的堂弟。
“没事,就是浴室的花洒坏了,我试着修还没修好。”他从衣摆上把手擦干,眼神下挪,“谢谢你了。”
视线对上的是林铮的手,更确切说是手里抱着的一只有些年头的木箱子。
林铮听他这么一问,就把箱子郑重地交到了林夙的手上,开口说道,“客气什么……东西我都带来了,你看看怎么好安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这边再有什么变动的话,就跟我打电话,我过来取。”
林夙接过箱子后,笑着颔首,“客气还是要客气的,进来坐坐?”
“大家都是同族兄弟,说谢不就见外了?”林铮随着林夙走进屋,在不算杂乱的客厅里头寻了个坐的地方,“你看看东西全不全?”
林夙把箱子搬到另外一间空置的卧室,这里不像外间那么杂乱,已经提前被他收拾好了。
被林铮带来的这只箱子里头是父母和妹妹的一些遗物,原本在入葬之后一起存放在了林家祠堂里,如今祖坟和祠堂都没了,东西自然还是拿回来保管更放心。
“应该就是这些。”林夙略略检查,跟记忆当中没有任何出入。
他留下的家人遗物并不算多,主要是一些父母当年的日记,照片,林愿最宝贝的小玩意儿,还有些贴身常戴的配饰。
“那就好。”
林铮话音落下后,林夙也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郑重地把箱子合上,然后轻轻掩上了门。
但他没看到的是,就在他合拢箱子的一瞬间,一道幽气朦胧闪过,灵活而狭长,瞬间隐没在房间当中。
林夙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林铮接过道了声谢,顺口问道,“最近怎么样?”
虽然才见过不久,但毕竟当时不是私聊的场合,而且后来还有那个叫秦闻的富二代若有似无地从中作梗,以至于他连句说话的功夫都没找到。
问题没什么营养,可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寒暄开头。
林夙坐在他斜对角的沙发上,很近,从林铮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小堂弟的任何一个细节和举动。
他好像没有预想当中的憔悴,甚至因为今天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也有几分比迁坟那天更甚的精气神。
打湿几缕的发丝满是慵懒,眼睛澄澈含光,唇也透着红润。他动作优雅地拧开了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瓶子,从手指尖到手腕,再到喉间,都写满了寻常人身上看不到的气质。
林铮突然觉得自己看得深了,喉咙口和鼻腔都有些燥热发痒。
林夙倒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他轻笑一声开口回道,“明人不说暗话,在你面前我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哥你应该听说过。我现在已经被迫从花海离职,并且处于几乎失业的状态,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翻身机会。”
林铮沉默片刻,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来,一方面确实对林夙的处境有些忧心,另一方面也难免佩服于林夙的淡然和洒脱。
对于林铮自己而言,他是个极其务实的人。所以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多说无妨,无论如何也无法追溯和更改,他更关心的是林夙接下来的打算,尤其是有没有可能他可以帮上点什么。
于是,林铮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就先这样?”
林夙的语气让林铮很难分辨到底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
于是,他斟酌着自己的语句,慢慢说道,“如果……你想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但是又需要帮助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
说话之间,林铮的手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银行卡。
这张银行卡里的钱原本还是为了迁坟的事情准备的,后来没用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可惜还是不可惜。
虽然迁坟没用上,但这钱比较已经借到手了,所以林铮就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先拿来给林夙用着,比如开个小工作室,无论是在C城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就算是不搞事业的话,他现在没有别的生活来源,手里也总得有点钱。
想到这里,他也不管林夙表不表态,站起身来躬身向前,轻轻松松地就拉近了自己跟林夙之间的距离。
原本想着直接拉起林夙的手,把银行卡塞进他手里。
但没想到,还没碰到,林夙就抢先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哥,你能不能帮我修一修花洒?我自己实在搞不定,记得你之前爱修理这些来着,我没记错吧?”
林铮身体一僵,然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把抽出一个角的银行卡重新塞回口袋里。
说不清自己到底能不能拿出这份勇气,但总觉得错过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等林铮进入浴室之后,林夙瞬间变了个脸色。
他快步走回客厅里,冲着瞬间出现的黑衣人影嗔道,“你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在我脑子里说话,差点没吓死我!”
秦闻眸子里透着笑意,但脸上还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回道,“是觉得我打扰你们交流感情了?”
“……”
林夙一噎,觉得这话怪里怪气。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又必须承认,正因为秦闻突如其来的那句话,让他不至于陷入后续可能会发生的拉扯中。
俗称,撕巴。
当时秦闻传音的原话是,“如果你想他把装着全部家当的银行卡拿出来给你的话,你就继续坐着吧。”
一听这话,林夙哪还敢还继续坐着,恨不得立马弹起来避免之后的麻烦。
“你怎么突然来了?”林夙干脆转言问道。
“想来看看你。”秦闻说,
林夙垂着眸子,心里头泛上一股甜。
自从那日被眼前这人抱过,他就总有一种暗涌的情愫无法自控。
他如今能确定的一件事是,他对秦闻是有好感的。
是极有好感的。
这种好感已经好到一种……甚至带来了对将来的期望和设想。
林夙认真想过,如果秦闻不是鬼的话,好像很多事情会简单一些?
他倒是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把感情上的诸多不确定完全说开,但好像总比现在这种……这种情况处理起来方便。
“既然你来了,我倒是刚好有事情想跟你说……”
林夙想了想,还是打算跟秦闻说两件事,一件事是他自己决定把于时煦拉来自己团队当主持人的事情,另一件事则是需要进一步确定自己父母的情况。
倒也不是不信任周蝉,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多放打探确定也不为过。
或许周蝉知道的只是这件事的其中一部分,而秦闻作为地府特殊事物处理的负责人,而且职级更高,或许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东西也说不定。
林夙抬眸说道,“我想跟你……”
“小心!”
还来不及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夙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被秦闻猛然往前拉了一把。
但与此同时,脖颈侧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般,隐约还有种顺着颈侧神经往内里钻的趋势!
林夙忍不住闷哼一声,浑身上下顿时浮出一层冷汗,周身温度骤降如入冰窟!
他眼前已经花白成了一片,疼痛伴着涔涔冷汗一股一股传来,没有任何缓解的趋势。
他紧紧抓住秦闻的手,仿佛将死之人的浮木,无计可施但又无所适从。
“死!”
此时,秦闻眸中红痕瞬起,指尖幽气化剑,霎时将头已钻入林夙颈间的汲灵蛇斩为两段!
但见林夙鬼气入体,颈侧皮肤已经开始呈现诡异的僵灰色,秦闻毫不迟疑,直接低头咬在了林夙颈间!
第44章
“唔……”
林夙痛苦地一声闷哼, 眉心紧皱,迷蒙之间上齿几乎咬破了下唇。汗珠子断线一样汩汩而落,顺着肌肤纹理洇开, 隐约泛着一丝霾灰。
太痛了。
这是一种林夙从未有过的痛感, 锐利如刀割一般,仿佛瞬间就要将人的血肉剐得干干净净!
他的嘴里已经弥漫开血腥气, 连唾液里都夹杂了血丝。
就在这时, 唇间突然一寒,像是被怼上了一块玄铁。
但, 是软的。
“咬着,忍一忍。”
秦闻的声音响在他心底,如冥冥之间的指引,让林夙连想都来不及想, 直接一口将唇畔的东西狠狠咬住!
秦闻面色不动如山, 剑眉之下目色幽深。
他以最快的速度俯身咬在了林夙的伤口上, 虽然慢了一步, 汲灵蛇的鬼气还是伤到了林夙几分, 但也算是避免掉了最坏的结果。
再加上, 蛰伏在林夙身边的这条汲灵蛇道行不深, 似乎是刚诞生不久的小蛇, 本事有限, 相当仓促。
所以, 它的破坏性也不若当初跟绣娘儿子融合的那条一般厉害,能瞬间噬空活人的骨血皮肉。
汲灵蛇这类阴物, 原本不属于阳间。但却因为其本身特性, 可以依托在阴气稍重之地暂且存活数日。
秦闻不知道这条汲灵蛇到底是哪儿来的,毕竟他原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这东西, 不过幸好,算是歪打正着。
这条小汲灵蛇被秦闻化幽气为指剑,直接斩成了半截。但前头钻进林夙脖颈的那部分,却因为蛇体消亡直接四散化开。
秦闻咬住林夙伤口周边的肌肤,用自身的幽气压制,慢慢让这些低等鬼气回拢。
他的牙齿深陷在林夙的血肉里,自然让林夙感觉痛上加痛。再叠加外摄的动作,简直让他苦不堪言。
片刻之后,汲灵蛇最后一丝鬼气被秦闻吞噬殆尽。
但他仍旧不放心,俯在林夙颈窝里,由重咬变轻柔吮吸,细细碎碎地把残余的血吻干。
汗是灼热的,肌肤是灼热的,血是灼热的。
秦闻的感受说起来并不比林夙好太多,他虽然是鬼王之身,但仍是幽森地狱里的存在。
人间的食物他吃不得,活人的骨血对他这种正统之鬼来说,更是吃不得。
往轻了说,会损自己的修炼根基。
往重了说,这叫破戒。
一旦以活人骨血为引,破了修行戒,那以后到底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传闻,昔日东方地府当中有一鬼差,原本功德尚可,因此破例在地府当中修行。
可因缘际会对阳间人起了歹心,于是取了人心做药引,剥了人皮做喜服,拆了人骨做了具寄身傀儡。
虽然这人心的偏门药引让他邪气大增,在阴阳两界作威作福了一阵时日,但最终落得个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不过,那也已经是传闻当中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至于如今地府系统如何界定这件事,不得而知。
待得最后一丝鬼气被秦闻吮吸走,又有轻柔至极的吻如羽毛般落在脖颈肌肤上,林夙的痛苦来去匆匆,如今只剩下酥麻入骨。
……不得不说,这人大多都是些情欲未断的生物,前一秒命都快没了,可一旦好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转头投入汹涌的情涌当中。
颈间的唇,如口中的手一样冰寒。
但就是这股子冰寒,却偏生就能给人一种最原始的悸动。
林夙半梦半醒之间有些绝望。
他对一只鬼动了情。
虽然这鬼,也不是什么寻常鬼。
除了温度冷一点,别的都很健全。能摸能碰能亲能抱,还能…
“你是谁?!快放开我弟弟!”
就在林夙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心里已经有些东西彻底跑偏的时候,林铮带着怒气的吼声突然从浴室门口传来。
林夙本想睁眼,但眼前只具象了一瞬,就觉得先被含在口中的手抽出,反过来覆到了眼前。
而后他还未来得及张口说点什么,就听掩着自己双目的这家伙沉声说道,“如果你不瞎的话,应该知道现在该走的是谁。”
说罢,他不轻不重地在林夙颈侧再咬一口,恰如其分地逼出了林夙的一句带着颤音的闷哼。
若是不瞎且不聋的话,林铮的确知道到底该走的是谁了。
林夙自己看不到,但是在林铮的角度看来,肤白若玉的小堂弟此时面上潮红,额间发丝潮润,跟这埋头在他颈间的人状似亲昵,俨然一副情动的模样。
先前观其背影还无法判断,但听这声音,林铮立马就跟那个叫秦闻的富二代联系了起来。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他到底是何时……
林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可联想到当日迁坟时,这人明里暗里对堂弟的回护和占有欲,如今细细回想,就都成了稀碎的玻璃碴子,让人无法下咽。
有那么一瞬间,林铮想直接冲上去拉开秦闻,并按照剧本应当跟他打一架。
但立场呢?
一个爱护弟弟的哥哥?为了不让弟弟走偏路?
谁信呢?
可笑至极。
况且……况且相对来说,显然还是秦闻跟堂弟更适合吧?
林铮心里无限失落地想到。
其实一直以来,林夙在他心里都是最优秀的存在,跟他事业是否有成无关,就是单纯地从小到大这么觉得。
也正是因为这样,林铮一直都把自己的位置放在很低。
林夙看不到林铮瞬息万变的表情变化,耳边只觉得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就是开门和关门的声响。
人走了。
这就意味着,这个空间里,如今只剩下他跟秦闻两人。
而两个人正已这种暧昧的姿态相处,带着深入骨髓的纠缠感,绮念油然而生。
可以吗?
林夙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一口,疼得自己一个激灵。
那里先前在被汲灵蛇入体的时候,已经被他咬肿咬破了,如今梅开二度,自然疼到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在这个一切都很完美,且无数次戳中自己内心的鬼面前,林夙确实觉得自己很难把持。
他不是那种忸怩作态的人,但是他现在还是惜命的。
万一……他是说万一,那些志怪故事里面写的,那些女鬼采阳补阴的故事逻辑是真的,那么这男鬼是不是走同一个系统?
为了一时欢愉,搭上长久欢愉,不划算。
所以就算是要进一步发展点什么,大家也得先把双边规则聊聊清楚,免得出大事。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头莫名哑了几分。尤其是在秦闻冷手遮目的视觉阻断下,颈侧的酥麻感更盛。
“秦闻大人,我的脖子口感怎么样?”
秦闻身躯一僵,片刻之后,像是挑衅一样在细腻灼热的皮肤上用舌尖扫了一扫,“珍馐美味。”
自欺欺人的黑暗总能让人言语间更大胆一点,林夙的舌尖扫过略干燥的唇,虽心存理性,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撩拨了一句。
“其实……还有更好亲的地方,你知唔……”
没有把话讲完的机会,林夙顿觉唇畔一阵裹挟着寒风与情愫的猛力传来,将他整个人圈禁在了墙角!
陌生冰冷却逐渐灼热的唇毫不吝惜地在他唇上辗转,或轻或重,让人飘然。
“你别……”
好不容易寻了个间歇,林夙粗喘着湿润的气,不知何时环在秦闻腰间的手试图将两人之间隔开一些距离。
但只是一个音节逸出,这家伙就又欺身压上,一副愈发变本加厉的样子。
这怕是个色中饿鬼吧?
林夙想。
但吻着吻着,有些气氛似乎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林夙的理性跟他现在的处境一样,半矜持半癫狂,半冰凉半灼热。
而身前的这位,体温却有一路飚高的趋势,遮在林夙眼前的手也挪到了腰侧,手指顺着衣摆摩挲。
要不……要不然……
“秦闻!!!”
就在这时,周蝉的声音如炸雷一般,突然从两个人暧昧升温的情绪里杀出一条血路。
周蝉刚一落地林夙家,看清楚眼前场景之后差点吓得魂都掉了。
这幸好他来的及时,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对上周蝉那双不可置信的眸子,林夙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攀着秦闻的臂膀含糊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又觉得身上湿哒哒的难受,于是直接转身去了卧室里换衣服。
秦闻除了喘气粗重之外,倒没什么别的反应。对上周蝉一如既往摆着冷脸,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更冷,带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不满。
周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趁着林夙离开这阵子苦口婆心说道,“我不是阻止你们谈恋爱,我也恨不得你们每天齁死人。但问题是你要按政策走啊,同志!”
“我怎么不记得谈恋爱还有政策?”鬼王大人矜贵开口,恨不得从鼻孔里往外冒凉气。
“不仅有办事政策,还有准入流程!”周蝉皱着一张脸苦兮兮地怨道,连敬语都加上了,“您能不能对咱们婚恋处上点心?也不求你像对别的部门一样了如指掌,最起码别犯原则性的错误吧?按这一千八百八十版的最新修订政策里头的刑罚,就算你是那啥你也受不了啊……”
“可笑,地府还能有什么刑罚是我……”秦闻不觉有他。
“没收作案工具。”周蝉好心提醒。
第45章
周蝉倒也不是随口一说吓唬秦闻, 如果只是吓唬的话,他也没必要这么一个惊慌失措的模样。
因为,这确实是真的。
俗话说, 没有规矩, 不成方圆。
这阴阳两界的规矩,随着时代的推动和变迁, 也愈发复杂起来。
对人来说, 有些心存不轨的鬼的确会图人性命,就比如绣娘一样, 试图帮自己的儿子寻求一个人间的载体,所以不断谋害活人。
但对于鬼来说,有些修行不错但行为不端的人,也同样会行诸多恶事。有些偏门的术士, 经常抓鬼来做一些阴毒的试验, 借以助长自己的本事。
所以在多方考量之下, 对于阴阳两界人鬼之间的规则就越定越多, 从刚开始几页文件变成了一本书。
秦闻虽然是个负责任的鬼王, 但再怎么负责任, 也总不能把这本厚重的法典都记在脑子里。
尤其是那些鸡毛蒜皮的, 比如“阴间的鬼不能咬阳间的鸡”, “阳间的狗不能喷阴间的鬼口水”等等, 简直有些荒诞。
所以, 他起初刚上任时,就让底下人总结了一个精简的版本, 主要侧重于跟他日常有关的诸多大法条。后续的补充法案也是, 有用的就跟他说,没用就干脆不说。
所以, 那些细细碎碎让人啼笑皆非的,他自然就不清楚。
而在下头人心里,秦闻大人就是一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山雪莲,千年都不见得发芽的老铁树,连在地府里找个人搭伙过日子都不可能,更不要提对一个阳间人动心。
所以,这阴阳二界婚恋相关的东西,压根连提都没提过半点。
其实这两界的婚恋条例指定也没多久,不过三五百年的样子。
前些年,曾经有个阴间鬼,趁着地府防御薄弱逃了出去,用了些法子留在阳间。
他因缘际会爱上了一个阳间女人,整日里念念不忘,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这鬼也是千年老树开花,开得异常痴情和偏执。因为实在是情火烧得太猛,他干脆燃烧了自己的一半心火,勉强聚起了人形,最后铤而走险,趁那女子在睡梦当中跟对方做了不可言说之事。
超自然的事情一发生,就把那承受力极为脆弱的女人吓疯了。
不但疯了,还暗结了半人不鬼的胎。
这种违反人理纲常的行为触动了阴阳两界的震怒,直接降了神雷将其劈至灰飞烟灭。
并从此定下了铁律,若是人鬼生情,并行苟且之事,那么轻者没收作案工具,重者立即蹈前人覆辙。
而没收作案工具这件事,通俗来说,就是哪里碰了收哪里。
且收的干脆利落,手起刀落,瓜熟蒂落,绝不留情。
听周蝉说到这里,秦闻的脸已经透着青绿菜色了。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若是真爱呢?”
周蝉回道,“您觉得这人鬼之间发生真爱的可能性有多大?”
秦闻冷声回道,“不是这样的道理。之前因为一些极为荒诞的事情发生从而制定了律法条例,制定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再发生的概率低呢?为什么到了宽恕的问题上,就开始讲求概率了呢?”
“呃……”
周蝉一时语塞,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法律的制定是遵循这个逻辑吗?
但又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这不重要。
“你先别生气。”周蝉顺了顺自己的思路,接着说道,“虽然目前并没有针对这些铁律所正式颁布的对应章程,但是咱们有豁免体系嘛。我是这样认为的,目前来看,这豁免体系虽然多是用来给一些受了极大冤屈的鬼沉冤昭雪用的,但是谁能说感情不圆满不是大冤屈?咱们都是有情鬼,自然知道情之一字有多重要!因为这些限制,两情相悦的人无法在一起,这是有多泯灭鬼性!”
听到这里,秦闻脸色缓和了一些,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大帝麾下豁免处那群人办事效率还行,所以不妨先提交个申请上去。等哪天有时间,你带着林策划一起去幽都旅个游,去拜见一下大帝他老人家走走后门。这么一来,豁免令一下,你们俩且尽情做你们的戏水鸳鸯……省得你现在一时冲突,作案工具直接被没收,就爽那么一下。虽然豁免之后你那儿应该还是可以再长出来,但是何苦受这二遍罪呢?你说是不是……”
“……”
秦闻的额角隐约有青筋凸起,但他又没办法拿周蝉怎么样。
这人说的话糙,但是理确实不糙。
再加上,秦闻冷静下来之后,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
他也不是特别清楚万一有些事擦了枪走了火,会不会对林夙有什么危害。
就还是,再等等吧。
秦闻抬手,指尖扫过自己的唇畔,眼底浮光掠影。
就这样的话,似乎……也不错?
眼见着秦闻冷静了下来,又恢复成了昔日里冷起一张帅脸的鬼王大人,周蝉暗自舒了口气,切入正题。
“我得申明一下,我老周可不是那爱听墙角的人,今日也不是来特地找嫌的。”周蝉并指起誓,免得给自己留下记恨,“你让我审的人我审完了,我还以为那是个什么疯批玩意儿,结果是个沾沾自喜的纸老虎。我开了个头,他就上套了。我又稍微引导了几句,他就什么都说了。”
周蝉组织了一下语言,把那人颠三倒四的话序理顺。
“他说,之前我婚礼上的那条汲灵蛇是他放出来的。先前地牢那里有个坐标点,但是残破且薄弱。有一天被人误闯进来,就这么接上了头。他说那人一共给了他三条汲灵蛇幼崽,他全力养大一条,就是婚礼那条。剩下两条随意放了出去,说是要弄死在你身边对他有威胁的人。”
说到这里,周蝉顿了顿,冲秦闻挤了挤眼,小小声传音道,“真没看出来啊,魅力这么大,居然能把人弄得这么五迷三道,都出孽障了……林策划知道吗?”
秦闻脸色不动,但眼眸里的情绪确实有些复杂。一想到被他亲手关在地牢里的那个人,那一瞬间是无奈、厌恶、遗憾……等等等等交织而成的综合体。
一晃千年过去,如今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用什么方法去对待,去处置。
秦闻摇了摇头。
周蝉撇嘴道,“我觉得还是不说了吧,吃醋这个事情是双刃剑,你们现在根基尚且不稳,说了容易出问题。万一他再提出要求去地牢看看,那到时候你不就两难了么?去吧,这人太不稳定了,万一说出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连控制都控制不了。不去吧,这疑心病肯定一天比一天重,万一受到什么有心之人的煽动,就……”
“你怎么那么多万一?”秦闻冷声打断。
周蝉缩了缩并不存在的脖子,调转话头,重新绕回到正题上。
“反正就是这样,苏烟暗中读心结果也是一样的,他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我们俩虽然不是什么太厉害的角色,但是对付一个能力已经耗得差不多的鬼来说还是没问题。所以我听他说还有其他两条汲灵蛇,就直接过来想告诉你,让你和林策划多加防范。只是没想到,事情已经发生了。”
听了周蝉的话,秦闻思忖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
周蝉一愣,“哪里不对?”
“没有哪里不对,但哪里都不对。”
秦闻说话如谜语,直接把周蝉绕晕了。
他挠了挠头,痴呆问,“此话何解?”
秦闻的手自然低垂,手心倒扣,手指无意识地在墙上轻点。
他沉吟说道,“他说的,你问的,都没错。但从根上来说,有些东西是不对的。首先,我关他关了五百年,他无从得知我的近况和行踪,也自然不知我找到了林夙的事情。其次,他就算是有心放出汲灵蛇,但是这地牢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他随意摆布的。另外,地牢里之前确实有个坐标,但这坐标我检查过,若是没有双方合力触动,那么是绝对不会被激发。更何况,这汲灵蛇被放出来,也需要有人在侧引导,否则行事不会如此缜密。”
“你的意思是……”周蝉神色凝重,他脑海当中有了猜测,但又不确定是否摸准了秦闻心里的意思。
“暗中查一查吧。”秦闻吩咐。
周蝉点头明了。
查什么?
自然是查内鬼。
既难又不难。
不难的是,能有能力和资格出入鬼王殿的人不多,这个范围自然不大。
可难的是,这所有有能力和资格出入鬼王殿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跟秦闻交情过硬的人。
无论最后查出来是谁,好像都让人心里不是那么舒服。
“所以,”周蝉领命之后,突然不着调地问他,“你不怕我就是那个内鬼?”
秦闻果决摇头,“你太弱了……而且,我信你。”
前半句还直插周蝉的心窝子,后半句就突然煽情了起来。
周蝉眼眶莫名一热,佯装轻描淡写问,“我一直都很不明白,到底自己怎么就混成了你的心腹?不仅是我觉得,好像整个西南地府的人都这么觉得?堂堂一个鬼王大人,怎么就爱跟婚恋处的一个小喽啰混在一起?太掉价了吧。”
“你不如想一想怎么好好努力往上爬一爬。”秦闻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其中,“已经当了鬼王的狗腿子,但还是几十年不长进,做不出政绩就算了,倒是很能帮我树立不徇私情的人设。”
周蝉被噎得不轻,不好以下犯上,但又不想闷头认栽——既然鬼王大人说他做不出政绩,那就别怪他让林策划当牛做马。
于是,他抬手敲了敲紧闭着的房门,扬声道,“林策划,别羞得不见人了,来活了!”
第46章
听周蝉一边拍门一边扯着嗓子喊, 林夙打开房门,脸上乍一看已经恢复了平常,但如果近看的话仍旧可以看到脖根处那一层残存的红粉。
他先前抵在墙上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很久, 脑子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绮念也是做了很久的心里疏导才勉强疏导出去。
林夙简单地换了套衣服, 但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唇有些微肿。
对上始作俑者的视线,林夙立即挪开, 莫名有些不太好意思。
怎么说呢, 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尤其秦闻还是个陈年老鬼。
但害羞这种事, 不是说不害就能不害的。
更何况,这算是林夙正儿八经地第一次跟人接吻,别提对方还吻得这么动情。
就……很意犹未尽。
林夙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秦闻一眼,心道也不知道这个陈年老鬼当年感情经历是有多丰富, 实战操作攻城略地如此娴熟。
不过林夙想过了, 只要秦闻愿意且真心, 两个人如此在一起也没什么别的后顾之忧, 那其他一切都无妨。
毕竟这鬼情况特殊, 一辈子按一辈子算, 在这辈子去要求对方上辈子也不太合适。前尘往事就如过往云烟, 散了拉倒。
但如果有什么难搞的前任, 另说。
还有就是——成年人的胜负欲体现在方方面面。
林夙暗下决心, 等回头他必须得好好研究一下两性关系当中的诸多要义和技巧,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绝对不能输。
周蝉哪知道短短一会儿的功夫, 林夙恨不得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毕竟在他看来, 眼前这位小林策划看起来波澜不惊,相当沉得住气。
于是, 他忍不住冲秦闻挤了挤眼,意思是——你行不行?
看着啃得那么凶猛那么如胶似漆,还没他啃鸭脖子的效果好。
这样不行。
周蝉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也被激发了起来。
他心中暗暗打算,等回头好好搜集一些人间最时兴的电影电视剧,好好给鬼王大人上个补习班,力求调情技术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干倒小林策划。
林夙鼻尖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觉得好像有人在戳他的尾椎骨。
“那什么……”周蝉清了清嗓子,恢复成个正经人的样子,“既然来都来了,那我就跟你提前说一声。”
“说。”
林夙一点没有当人下属的自觉,回复起来整个一听人汇报的架势,言简意赅。
“……就是你正式入职了,想弄的团队也弄好了,得按时接活儿了。”
周蝉的接活儿一词,成功获得鬼王的一记眼刀。
他缩了缩脖子,觉得反正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了就行,自顾自地说道,“上次长舌女夫妻两个成了活广告,自打结婚之后,见到谁都得拉着人家说一说自己这婚礼办的有多好,便宜实惠,物美价廉。”
林夙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好意外的。
就看最后结算时因为满意度暴涨的那些功德值,他就大致摸准了这地府鬼民们的需求程度到底在哪里。
虽然长舌女夫妻两个只是个例,后续保不齐会遇到什么不一样的客户,但反正原则放在这里总没错——尽量满足这些鬼的遗愿,别对着干。
只听周蝉接着说道,“按照目前的情况,申请文书已经堆了五十几份……”
“这么多?!”林夙震惊,这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而已,这抢手的程度可是一点都不比他出事之前在花海的差。
只不过,如果连轴转让他办五十多场婚礼,他可能得直接英年早逝。
周蝉摆了摆手,安抚他道,“放心放心,不会都让你办的。咱们鬼婚服务也是有门槛的好不好,你以为跟你在阳间干的活一样,天天跟孙子似的?”
……要不然呢?
林夙脑子里面想到的就是第一次去地府,眼睁睁看到肖明和颤颤巍巍被堵在供桌上的模样,觉得这处境好像还不如孙子。
“咱们可是吃公家饭的,全西南地府合法办鬼婚的可就只有咱们一处,别人想竞争也没得竞争。要不然你以为,肖老头干活干得这么差劲还有生意?虽然活干得不好得挨打,但是咱们腰板还是硬的。”周蝉洋洋得意。
林夙看着他,仿佛觉得自己在看一个油腻腻的,不要脸的垄断企业寡头。
“别听他说这些废话。”秦闻的声音突然插入,俨然对周蝉这种扯淡起来越扯越远的行为很不喜,温声解释道,“鬼婚规程严苛,所以并不是每一个鬼都可以这么做。所以这五十几份申请需要进行细致筛选,筛选完了之后,能有三五对合格就很不错了。”
鬼婚算是近百年来新开的业务,不仅是通过了地府的审批,还跟阳间一起设定了共赢的计划目标。
为什么是共赢?
简单来说,如果阴间有两个鬼在投胎前结婚的话,那么双方之间就有了良性的羁绊不说,前来参加鬼婚的观礼人之间也有了良性的羁绊。
虽然不见得羁绊有多强,但总归一撮撮的人降低了交恶的可能,从而有利于后世和谐。
对于冥界地府来说,鬼婚的办理满足了鬼众的需求,某种程度上促进了地府的繁荣和谐。
就算是那些审批不通过的鬼们,也会得到一份到底哪里不符合要求的整改说明,等把不合适的地方修正好,该补的功德和资料都补全,那就可以再来申请。
如此一来,鬼们有事可做,必然减少街溜子惹是生非的概率。并且因为大家都在为了攒功德办鬼婚而努力,也算是给自己积福分,转世之后的状态也会更好一些。
虽然很多东西都要百年千年才能看出实际效果,但是总归大家都在为了将来而努力。
周蝉听秦闻说完,完全赞同地点了点头,笑呵呵道,“审批流程很严格的,所以你不要太担心,曾经一度肖老头连全勤都混不上……不过嘛,因为林策划你声名在外,大家的热情也比之前高涨,有些先前看不上鬼婚专员水平、但要求满足了七七八八的鬼们现在也都递了申请,所以今天我们就通过了一对。”
林夙一听,立即问道,“是怎么样的?”
他对工作的热爱,素来不以时间地点模式为转移。
周蝉笑而不语,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布置完任务,约定好了时间之后,周蝉就脚底抹油飞速走了。
临走之前冲秦闻使了个眼色,然后又瞟了一眼他某个不可描述之地,意思是——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西南地府不能拥有一个无根的鬼王。
然后,这个空间里就又剩下了秦闻和林夙两人,空气似乎也被周蝉带走了,突然变得凝滞稀薄了起来。
让人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我……”
“你……”
上头那个字,是林夙说的,下头这个字,是秦闻的。
两个人的默契来的好巧不巧,把刚刚提起勇气准备说的东西又压了下来。
“我先说吧。”秦闻大人发挥谁主动谁先说的原则,耳根子灼热,但又看似干脆利落地开口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试试看?”
林夙被他突然的直球行为闹红了脸,他微垂着头,连后颈也透着诱人的粉。
“那……”林夙思忖半晌,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一样点了点头,“……进屋?”
秦闻沉默。
虽然他想,但是真的不行。
可问题来了,他表现的就这么像个色中饿鬼?
难道就没有传达给林夙那种,那种很正经的想要长久发展的意思吗?
“我是说……试着在一起。”秦闻满眼都是无奈宠溺,拉住了林夙想要转身进房间的动作,“虽然现在很多事情还没有定论,但是,你愿意吗?”
林夙转头看着他的眸子,那是一双……几乎让人陷进去的星空。
那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情绪沉凝在其中,一字一句,都不抵他眼中的情绪分毫。
这是一种甚至让人的灵魂都震颤到的深情,深到让林夙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值得,或他居然可以拥有这样的一个人吗?
为什么呢?
但……
去他妈的为什么。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面对如此一人,就算是前面万丈深渊,他也先且行一乐再说。
“试。”林夙的回答言简意赅,但转而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咱们单位允许办公室恋爱吗?”
秦闻一怔,看到他打趣的眼神,失笑着把这人揉进了怀里。
又是三天之后,林夙如约安置好了自己的肉身,晃晃悠悠飘到地府。
他的技术不是特别过关,现在还处于在不断摸索的阶段,刚开始离魂出窍的时候总有点头晕,仿佛附赠一张高血压体验券。
等他飘到,周蝉也带着曲久云到了。
不得不说,曲老师一届女中豪杰,这么离谱的一个经历居然面对得如此坦然豁达,甚至已经在咨询能不能报个团去观光。
除此之外,鬼婚项目草台班子的其他成员——山羊胡肖明和,光芒万丈的于时煦,以及一张小脸看起来容光焕发的知渊也都到了。
林夙冲着知渊笑了笑,问道,“有什么喜事临门啊弟弟,今天难不成是你要结婚?”
第47章
“噗嗤——”
听见林夙叫知渊弟弟, 周蝉差点没给自己笑撅过去。再听他接着问是不是知渊要结婚,就又差点了一回。
他无视小鬼王斜过来的眼刀,悄悄跟肖老头嘀咕, 等会儿一定要寻个机会问问秦闻大人, 问他被老婆叫弟弟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带劲。
但肖明和发现了疑点, 悄悄问, “为什么是老婆?”
这两人已经搞到一起的事周蝉跟肖老头通过气了,毕竟他不可能时刻都在。
肖老头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点不讨人喜, 但是人品和靠谱的程度还是过关的。
所以把大致的情况跟他说,后续万一出什么岔子也能帮上点忙。
对他问的这个问题,周蝉也没办法描述那天亲眼看到的画面——就是秦闻大人霸气侧漏啃脖子啃嘴的那个。
一是觉得这事儿太私密了,不好讲。
二是觉得这对老头不好, 听多了容易高血压, 或者高血糖。
于是, 周蝉意志坚定地回答说, “因为我们鬼王大人就是最棒的!最强的!最攻的!”
“……”
也多亏肖明和最近老是跟一群小孩鬼混在一起。
那群孩子死的年月虽然不少了, 但是很爱与时俱进, 也很败家子儿, 所以攒一点功德就去挥霍。比如看看人间的最新潮的电视剧小说啊, 或者看看最近几年的游戏趋势啊, 再或者到人间的网络上冲冲浪啊。
反正这么一来一去, 连带着肖明和也明白了很多新潮的词儿。
就比如这个攻字,先前在他的认知当中, 大概就是跟攻防、攻略、攻击这些很具象的东西联系起来。
虽然听人说完之后……也很具象, 但就觉得更灵动了几分。
肖明和捋着山羊胡子点了点头,刚想发表点什么附和性意见的时候, 就听林夙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你们鬼王大人这么厉害呢?”
遂,他伙同周蝉一起,齐刷刷地缩了缩脖子。
听了林夙不着调的问话之后,化形成知渊的秦闻本来是不想理他的。
但是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林夙今天好像还逗他上瘾,直接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继续问道,“快告诉哥哥啊,是不是好事将近?”
周蝉捂着嘴出门了,真的没眼瞧。
林夙见眼前这少年脸上容光焕发的神色消退了不少,但也没什么不耐的模样,然后回他说,“是好事将近,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
“那真是可惜了呢。”林夙冲他笑得眉眼弯弯,“我们知渊长得那么好看,如果当新郎官的话那一定绝了。”
听着这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不明所以的于时煦悄悄问曲久云,“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曲久云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哥们儿长得很眼熟,帅得很离谱,不过不是她的菜。
听林夙说这是个他很喜欢的男演员,但可惜她本人不看剧不追星的,也没办法表现出粉丝的星星眼。
于是,就很随意地回了一句,“你看我像知道的吗?”
虽然于时煦也没把自己当成什么明星,但是就从一个正常人审美的角度来说,都不至于对他这么冷淡。
“林夙没跟你说过我?”于时煦试探问。
“说过。”曲久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其意。
“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是个演员来的?”于时煦脸皮有点热,他还是头一回这么上赶着告诉人家自己是谁。
“知道。”曲久云继续疑惑,“演员又不是什么稀罕职业,我从业这几年,手上就过了七八个。”
曲久云的身份,于时煦是不知道的。毕竟林夙能从现实里跟曲久云通气,总不能烧个纸跟于时煦说吧?
一听曲久云的话,于时煦寻思她看来是个化妆师,这不就巧了吗?指不定还能找到共同话题。
于是,他有点开心地接着问道,“敢问您现在在哪个公司工作?手上都过了些什么明星演员的?说不定我还认识。”
曲久云想了想,回答他说,“我们这个不能算公司,一般来说都讲单位,就那个城南殡仪馆你知道吗?我手上过的那些明星,如果没错的话应该都是死在你后面的。有几个年纪大的老戏骨你可能知道,但有那么几个年纪轻轻的就够呛了……”
于时煦:……
等林夙调戏完知渊,准备开始忙正事的时候,一转身就看到了有点僵硬的于时煦。
他抬手晃了晃,问,“于哥,你怎么回事?受什么打击了?”
听他这么一问,于时煦一把抓住了林夙的手,悲戚戚开口道,“我现在都不配有化妆师了吗?非得要入殓师再给我化一次吗?”
林夙一听,知道了症结所在,回道,“于哥你多虑了,你现在这个英俊帅气不减当年的模样,怎么可能还需要化妆师?这是咱们团队的曲老师,负责给新人们收拾的。”
话说到这里,林夙忍不住好奇问道,“于哥,不知道这个问题冒不冒昧,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这个模样之前是找人收拾过的吗?还是……”
“他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还不等于时煦回复,曲久云就开口了,“就我专业角度来说,他身上一点现如今入殓师常用的材料都没有,而且整体看起来都很自然,最多抹了点粉。虽然现在入殓师的手法更新换代的快,不像早年那么稀碎,但也到不了这个妈生脸的程度。”
于时煦沉默,倒也用不着这么专业。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你知道的,我死的情况也比较……比较安详,甚至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听这边在探讨死亡心得,肖明和也捋着胡子凑过来,说道,“哎呦,你这不跟我一样吗?咱们这种走得很安详的,在地府里省了不老少买修容丸的功德,也算是积福了。不过我是时候到了坐化的,你呢?”
“我是那天把酒当成了水,然后跟吃的安眠药产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反应,就睡过来了。”于时煦跟同样是死鬼的对象还是谈得更松弛一点。
“那你可真是惨。”肖明和给予他很怜悯的评价。
“我也这么觉得。”于时煦忍不住想掬一把辛酸泪。
就在两个鬼马上就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时候,先前离开的周蝉跟知渊一起回来了。
林夙见状,直接扼住了悲情的气氛,开口问,“我们人都到齐全了,新人在哪儿?”
按照林夙的打算,先见过新人双方,听一听各自的诉求,然后再根据诉求和实际情况进行推拉调整,调整完毕之后就可以正式分工安排进行了,速战速决。
虽然换了个地方,但该干的活换汤不换药。
“刚才就来了啊。”周蝉回。
林夙疑惑,他们几个一直在婚礼大厅,没看到有任何陌生鬼出入。
周蝉环顾四周,然后视线定格在了大厅的一个角落,喜笑颜开指着说,“我就说嘛,在那儿呢。”
顺着周蝉手指的方向一瞧,林夙差点石化在了当场。
他转过头,问周蝉道,“你认真的?!”
周蝉耸了耸肩,摊手说道,“不能再认真了,你该不是种族主义吧?”
林夙:……种族主义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但好像又没什么错。
几个人带鬼蹲了一圈围在角落里,看着两只你侬我侬舔着并不存在的毛的、乌漆嘛黑的小猫咪,一时不知所措。
林夙想了想,还是决定挣扎一下,“咱们西南地府连畜生道也管吗?”
周蝉站在圈外笑呵呵地回复,“倒也不是这样,大家日常还是分开的。但是有些特殊情况,苏烟你知道吧?就那个人头马。”
林夙沉默后点头,“……知道,小姨子。”
“对。”周蝉回答,“这些特例就是因为上辈子做了些大功德的事情,然后被破格从畜生道转出的这些稀有动物,有时候几十年都未必有一个。他们下辈子就转生成人,自然不能继续在畜生道里呆着,就来这边排队了。”
苏烟的事情林夙清楚,当初是因为救了周蝉。
但这两位又是什么情况?
“这两个小猫咪原先是养老院的抚慰动物,所以本来就属于积德行善的那一撮,已经通灵了。后来有一次养老院半夜着火,有些老人睡得沉,多靠他们两个连抓带挠地把人叫醒,后续才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但是这两个小猫咪中的公猫因为太累没出来,就被烧死了。母猫一看,也直接回去殉了情。”
听了周蝉解释,林夙一众都心中了然,再看这两个乌漆嘛黑小猫咪的时候,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咋说呢,英雄猫!有情猫!
而且确实有点颠覆了之前对于猫的认识,于是为表敬意,林夙问周蝉,“他们叫什么名字?”
周蝉咂了咂嘴,回道,“咪咪。”
全世界的猫,都叫咪咪。
咪先生和咪小姐虽然通灵,但毕竟还没走轮回道,仍旧不会说话。
林夙听取喵声一片,觉得他们诉求应该挺多,但交流无果,跟周蝉申请看有没有双语翻译。
周蝉觉得恐怕这西南地府也没什么能人猫双语翻译的人才,就想着要找苏烟来读心试试。
但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知渊突然开口,毛遂自荐道,“我来。”
周蝉大跌眼镜,您怎么有脸这么坦然说您会的?!
第48章
“你……确定吗?”
周蝉冲知渊使眼色, 使得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我确定。”
知渊仍旧立场坚定,仿佛要给自己别上一个“人猫双语顶级翻译”的胸牌。
周蝉见状,无奈传音道, “我的大人,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虽然是鬼王,神通广大, 但你得诚实啊!上回那个捣乱的猫你还是让凌野他们带回去审的, 那次还不会,怎么今天就突然会了呢?不带这样的, 这可是正经公务,出了岔子是要被处分的。”
这话倒是不假,正式进入鬼婚流程之后,出了小疏漏还好, 但如果万一出了什么大问题, 那他们这些人上上下下都得受到些影响。
知渊没回复, 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周蝉本以为这位爷被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舒了口气刚准备给苏烟传信, 就听知渊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那不是本土的。”
“啥?!”周蝉不明所以。
“我说, ”知渊一字一顿地传声给他, “我想起来了, 上回抓的那只猫是国外进口的, 刚来不多久就挂了,口音还没有本土化, 行为也跟国猫有颇大的区别。”
“……”
完了, 这人谈恋爱谈魔怔了,他还是赶紧给苏烟发消息吧。
不过周蝉的反应虽然这样, 其他人,特指林夙,反应就很松弛了。
“我们知渊怎么这么厉害?还有什么技能是哥哥不知道的?”林夙又捏了捏知渊的脸,冰凉滑嫩,手感真的很不错。
肖明和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等周蝉发完信号回来,他悄么声地凑到周蝉身边,问他,“你不觉得他们俩怪怪的?”
周蝉正提着心,生怕苏烟来之前被某些鬼王大人说出什么让客户不满意的话。听肖明和这么一问,他没好气地回道,“是挺不一样的,被爱情冲昏的头脑的人就是那么可怕,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
肖明和张了张嘴,但紧接着又合上了——把想吐的槽咽回到了肚子里。
他寻思当年周蝉还没找到周夫人的时候,不也是为爱冲昏好几回,有一次甚至写了申请书要去枉死城敲钟当和尚。
好歹现在鬼王大人还没想着去当和尚呢?这不俨然理性了很多?
大哥别笑二哥,这是痴男怨女界默认的原则。
但肖明和想说的显然不是这个视角,他收拢了自己扩散的思绪,继续跟周蝉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林策划有点不对劲吗?他第一次见知渊的时候,可是有礼有节的。别说这肢体上但亲昵动作了,连说话都是公事公办点到即止,那时候他还是个单身情况呢……但你看看现在,假使我们不知道知渊就是秦闻大人,你看林策划他一个有夫之夫,却还在外头公然调戏水灵鲜嫩的小弟弟,这这这……成何体统?!”
说着说着,肖明和还略微有点小生气——把自己的正义感说出来了。
周蝉摸了摸下巴,客观地观察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互动。
别说,不带恋爱脑之后再看,确实有那么一点撩拨过了头。
“除非,林策划故意的……”周蝉小声说道。
“他就是故意的啦。”苏烟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在两人身后,跟背后灵一样,高大的身影瞬间给两个人笼罩在阴影当中。
“哎呦卧槽!”周蝉忍不住爆了声粗口,转而小声补上,“南无大慈大悲,十轮拔苦,本尊地藏王菩萨,罪过罪过,失礼失礼……你怎么来了?”
最后小半句声音恢复如常。
自从周蝉找到苏艺之后,为了给她多造功德,在地藏王菩萨殿前立誓,从不造口业开始。
但这人的口头禅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的了的,所以还是忍不住会蹦出那么一两句。
苏烟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一个大白眼翻到天上。
“拜托哎,可是你叫人家来的哦,你汗跟人家讲要快一点快一点,怎么现在还跟人家酱紫讲了啦!”
“……”周蝉默,“你知道你说话,有那么一点点机车吗?当然了,我不是说这样不好,这个口音我本人很喜欢,但总觉得不适合你。”
就是那种,人高马大看起来很飒很拉风,但张嘴就是小甜甜的反差感,让人瘆得慌。
苏烟回道,“我也知道了啦,可是哦,最近老板安排人家开解一个森莫从隔壁来的旅游团吼。辣个旅游团都是酱紫的口音哎,人家控制不住了啦。”
问,人头马这个物种受环境的影响大吗?
苏烟告诉你,大。
可能是上辈子也没说过话的缘故,舌头以及大脑的语言区域都不是很好控制。
这才几天的功夫,跟邱管家在一起共事时养成的东北口音,就马不停蹄地变成了台北口音。从东北来的苏马丽,就变成了台北来的玛丽苏。
“行了,”周蝉摆了摆手,他也没办法对一个还没进化完全的物种要求这么,“你刚刚说的什么?他就是故意的?”
苏烟点了点头,继续持着一时半会捋不直的口条回道,“就比如现在他在想吼,我到底要看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周蝉搓了搓下巴,觉得这倒是还能说过去,林策划人设没塌。
“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周蝉又问。
苏烟又一个白眼奉上,“麻烦你行行好好不好,人家会的是读心术哎,不是森莫大脑扫描技术,人家可以看到他现在在想森莫,但是你别指望我把他之前想什么玩意儿给你回档。”
“……找回来了?”周蝉问。
“……找回来了。”捋直了舌头的苏烟回道。
周蝉忍不住想,这马的构造确实很简单,跟兔子一样。
只不过兔子是肠子比较直,眼前这马是脑子比较直。
于是,周蝉抓紧时间说正事,“叫你来主要是因为,秦闻大人现在不是很对劲,初步判断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知道的,他也不会读心术也不会外语,但是非得在林策划面前表现出自己会喵的模样。我怕出岔子,你协助一下。”
苏烟观察了片刻后沉默,“……我觉得他可能不会出岔子。”
自从知渊表现出可以交流的意愿来,林夙就大笔一挥让他直接上了,就是这么信任。
按照林夙的恶趣味,他本想着听某人冷着脸喵喵喵的模样,想必一定很好玩。
但是,林夙失望了。
只见知渊往两条小焦炭面前一晃,开口就说,“来,说说你们的诉求。”
两个小家伙此起彼伏地喵了半天,然后就听知渊三言两语地简单翻译,“毛补一补,一片大草坪营造自然气息,吃到饱的小鱼干,多请几个老头老太。”
“……没了?”林夙问。
“没了。”知渊回答。
而且再看两条焦炭小猫,听完了知渊的话后,果然不再叫了,满意地继续窝在一起舔并不存在的毛。
门口的角落里,苏烟对秦闻的崇拜更甚,“我说吧,你就多余担心,秦闻大人什么时候出过岔子?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去学的读心术或者猫语,你知道吗?”
周蝉无力摇头。
苏烟晃了晃自己的大波浪,与有荣焉地说道,“不重要,反正秦闻大人就是最棒的,最强的。”
也是最攻的。
某被荼毒的肖姓老头很顺利地在心里补上一句。
所以,秦闻会读心术吗?
不会。
那秦闻听得懂猫语吗?
自然也听不懂。
周蝉拉着他在一旁问的时候,只见他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周蝉,开口说道,“信息分析课没上过吗?我记得这是每一个地府公务员都必修的吧?如果你是蒙混过关的话,请在今年之内再去补一下。”
“……我没,我就是一时没想到。”周蝉蔫了。
地府公务员入职必备信息分析课,与时俱进,三百年一更新。
上到鬼王,下至鬼差,但凡有编制,都得按时进修,严格考核。一次补考机会,不过开除。
这门课被誉为地府第一有用但第一难学的课,因为分析信息和提取有用信息这些能力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可很多时候,当一个人的生死簿放在你面前的时候,从中抓住重要信息,对怨念点进行疏导,对存疑点进行调查,这都是必须的。
可是,用信息分析课的技能来分析两只小猫咪的情感需求,这还真是挺……让人意想不到的一件事。
更别提还分析的挺准。
不愧是能当鬼王的男人。
新人,不,新猫的诉求明确之后,接下来的安排就很明朗了……吗?
并不。
经验丰富的曲老师面前,摆放着地府特指修容用具,这工具之齐全,甚至比她在人间的那套更甚。
但是,她一时半刻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林夙,我觉得不太行。”曲久云苦着脸,又不忍让两对圆溜溜盯着她的小猫咪失望,小小声说道,“我给人补过的皮能绕地球一圈,但这猫怎么补?我从小到大被猫猫狗狗们看做眼中钉,连摸都没摸过一下。”
“你上学的时候不得解剖过兔子吗?”林夙觉得曲久云这种原本学法医的,大概绕不过这一环,“按那个就可以。之前知渊说了,这俩猫都是白短毛,也不用你搞什么花活儿。”
“……那我去哪儿找白短毛请问?”曲老师被噎出了倒装句。
林夙想了想,目光挪到苏烟身上定格下来。
苏烟被看得背脊一寒,觉得好像大事不妙。
第49章
要知道, 苏烟的本体,是一匹白马。
漂亮,优雅, 匀称, 英姿飒爽。苏艺养马养的用心,以至于苏烟那一身白毛, 在光下看都反光, 耀眼极了。
“林策划,你不带这样的。”恢复了正常说话腔调的苏烟语调变得很坚决, 听起来也有底气了一些。
“苏小姐,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林夙笑意盈盈,笑得苏烟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也不能,不能杀熟。”苏烟脑子里冒出一个词, 是这么用的来着吧?
林夙不解释, 也不接话茬, 像是聊家常一样跟她说道, “你看, 这两只小猫也算是你的后生晚辈, 是不是?”
“可我们……”
“按照咱们西南地府的一贯行事准则, 不搞歧视是永远放在第一位的, 你说对不对?”
林夙春风拂面地, 把苏烟试图辩驳的话噎了回去。
她本来想说的是, 大家又不是一个物种,一个马一个猫, 怎么攀亲戚?
只听林夙接着说道,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 你们都是畜生道拼搏出来的一代翘楚,大家出门在外,互相知道自己的不容易,能帮的自然是要帮一把。你因为做了善事,得了善终。这两位也是做了善事,因功德不够留不下,所以给他们个投胎之前的圆满,不也是善行一件吗?”
“可我……”
林夙仍旧没给苏烟说话的机会,突然之间又调转了个话头,“苏小姐,我想问一个很私人的问题,你平常会掉毛吗?”
“那倒是……”苏烟差点把整个答案说出口,但及时卡住了最后一个字。
但她看着林夙笑得了然的表情,显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就借用你一部分浮毛,不对你本身的皮毛有任何伤害。那两只猫原本就很娇小,而且曲老师技艺高超,所以目测也不会用太多。这么一来,能圆你两个后辈最后一个猫生心愿,也能给自己积攒下几分功德,这算是个很共赢的事情吧?”
一旁的曲久云沉默,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小看了林夙,这种吹牛皮不打草稿的模样太无良了。
苏烟沉默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背,然后习惯性地搓了搓指缝里肉眼可见的毛发。
……算了,反正随风去也是随风去了,倒不如像林夙说的,行个善积个德,也算是不枉自己这毛在地府里走一遭。
见苏烟点头了,林夙表面上没什么过分的情绪,可内心里简直欣喜万分。
指望两个小猫咪能拿出多少功德办婚礼?
虽然上辈子救人是救了,但是这功德也基本在从畜生道跳槽到地狱道的过程里消耗没了。
再加上他们俩也没死几年,后续勉强在西南地府里头的凌野麾下抓外来入侵物种谋生,还是按件计费的零工。
一条汲灵蛇十个,一只暗冥老鼠五个……东拼西凑的,也怪不容易。
至于买修容丸这种事,想都别想。
而且,西南地府里现有的修容丸都是正经鬼吃的,这些小动物鬼能不能吃得了,吃了之后会是个什么情况还另说。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直接用物理手段修一修,就地取材,也算是物美价廉。
不过……
“苏小姐,你这毛可是真能掉啊。”林夙和曲久云一边梳毛,一边忍不住碎碎念道。
苏烟差点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尥蹶子给他踢出去。
请问,您两位跟薅羊毛一样薅马毛,它怎么可能不掉?!
曲久云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了,于时煦那边还愁到头秃。
自打接了这个活儿,他就想象自己以后又能拿着麦克风,衣冠楚楚地站在众人面前,开始他的表演了。虽然看起来只能扮演婚礼主持这一个角色,但聊胜于无。
一个好的演员,就是要力求在同样的角色里演出细腻的差距!
可谁能想到,这激情澎湃又感人肺腑的演讲稿都写好了,怎么就……
他悲哀地想,语言有壁啊,学海无涯啊,谁能想这第一场婚礼就惨遭滑铁卢?!
于时煦蹲在墙角,跟两只小猫大眼瞪小眼,一张俊美的脸上在跨物种面前完全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就在他满脸愁容的时候,身边凑来一个谄媚的身影,“小哥哥,你是需要帮助吗?”
段秋娘听说今日婚恋处要办鬼婚,立马从西南地府最西边一个闪送冲了回来,差点没闪坏她的老腰。
自从遇到了于时煦后,她就一直心心念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跟美男合法相处的机会。
于时煦被吓了一跳,但对上段秋娘这张看起来还挺好看的脸蛋时,心态也瞬间平和了下来。
什么叫美是无罪的?
这就是。
“我记得你,你叫什么来着……秋,秋……”
“叫人家秋娘就好了。”段秋娘羞涩低头,早把伊丽莎白的诨号抛在了脑后,觉得还是自己本来的名字更有氛围感。
“对,段秋娘。”于时煦一拍脑门,回想起来了,“你也是鬼政局的公务员吧?我上次登记档案的时候看到过你。不过那时候你在忙着帮别人处理事情,所以我找了你同事来帮我登记。”
段秋娘:???
原来,原来……他们之前曾经擦肩而过!
段姐内里抓心挠肝,恨不得时光倒流。如果那样的话,她一定每天安安分分地在办事大厅里等他,一定在第一次有交集的时候就抓住他。
于时煦看着段秋娘时而兴奋,时而哀伤,时而激动,时而遗憾的脸色,心中了然她八成是对自己有意思。
对于这种异性的反应,于时煦实在是太熟了。
管她是情窦初开的小闺女,还是千年修成的老闺女……这才是看见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时比较正常的反应。
想到这里,于时煦忍不住往曲久云拔毛的方向瞪了一眼,愈发认为这位入殓师行当的曲老师审美异常。
“秋娘,”于时煦笑得恰到好处,一双眼睛桃花绽放,声音温柔得几乎可以滴水,“你是说你可以帮我的,对不对?”
段秋娘恨不得把他喊自己名字的语调录下来,从此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听。
她忙不得点头道,“对,没错,我什么都能帮得上你!”
于时煦一听,心道那敢情好,于是把眼前的情况跟段秋娘复数了一番,最后问道,“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我应该如何给一对猫夫妻当婚庆主持人?”
段秋娘听罢,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摆了摆手,回道,“小哥哥,你把这件事想的太复杂了,地府里头的鬼婚归根到底不像人间的阳婚,大家不过就是走个程序。甚至这个仪式不做也罢,所以糊弄一下就得了。再加上这两个小家伙不会说人话……”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于时煦的神情虽然仍旧温和,但语气比起之前来着实是不满了很多,“婚姻大事无论在哪里,都是美好的,值得后续不断回忆的。既然我们现在做这个工作,那有什么阴间和阳间之分,肯定是努力办的越圆满越好,不是吗?”
对于于时煦本人来说,当年与妻子的婚礼虽然低调,但也是从头到尾自己用心准备。如今他很多时候还是回想着那时候的美好,免得让自己觉得在地府里头太孤单。
一场仪式,就像是个记忆的地标一样,生活缓缓流淌而过,很多过往都会变得模糊,但是地标不会。
哪怕过一阵子,这些魂魄们都要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但最起码这眼下的欢愉,是每一个生灵都应该有的。
所以对于自己很重视的事情,在段秋娘眼里居然全不在意这一点,于时煦确实心里多有不满。
他越想越不舒服,又开口补了一句,“难道你在死前没曾有过一场婚礼吗?或者,难道你心里头就没设想过自己的一场婚礼吗?”
原本说这话,于时煦是想着让段秋娘以己及人那么一下。
可没想到,这问题刚一问出口,段秋娘就直接转身跑出了婚礼大厅,让于时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段秋娘疾行而出的过程里,脸上的表情满是委屈和难过,带这些让人无法凝视的哀愁。
“怎么回事?”
林夙刚伙同曲久云拔完了马毛,就见于时煦呆愣在这里,看着大厅门口的方向。
于时煦回神之后耸肩摇头道,“没什么,遇到了个莫名其妙的鬼。但是阿夙,我想知道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我可不想站在上头一通乱喵,别说喵的对不对,这场面恐怕也不太好看吧?”
“……”林夙感觉,于时煦好像想多了。
他稍稍思忖,考虑如何在不伤害偶像自尊心的情况下告诉他实情。
“其实……你不用担心,该如何主持还是如何主持,毕竟这两位生前在养老院工作,咱们不还得请老头老太么?你就当自己主持给他们听。再说了,他们稍微有那么点通灵,你说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听懂。”
这猫又不是听不懂人话,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不过说起猫叫这件事……
林夙眼光扫过不远处布置场地的知渊,心中突然想到了点什么。
他优哉游哉地晃到某不知名鬼王身边,冲他笑了笑,开口说道,“知渊啊,哥哥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第50章
知渊收了自己正在幻化草坪的法术, 转身看着林夙。
不知道为什么,林夙总觉得这人有点不高兴,气压里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抽风。
只见他眸子半垂, 开口说道, “哥哥……是有什么忙要我帮?难道你的于哥帮不了你,所以找我这个……弟弟来?”
林夙一听, 心中了然。
他粲然一笑, 刻意往于时煦的方向撇了一眼,然后说道, “于哥不是忙着呢么?”
“我不忙?”
知渊的回复一句比一句硬,俨然要把我现在情绪不好这几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从刚刚开始,叫于时煦的那个家伙胡乱抓林夙的手开始,秦闻就已经有那么点醋了。
再后来, 看林夙时不时就凑到于时煦面前问东问西, 他心里头这点子醋意酝酿的愈发明晰。
不仅如此, 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这气生得没什么道理, 但又很有道理——
秦闻真得很想问问林夙, 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名草有主的状态?
眼见着叫完哥哥叫弟弟, 显然没把正牌男朋友放在眼里。
“这样啊……”林夙眼眸一转, 神色莫名灵动, “如果你在忙的话, 我就只能再去问问于哥了。”
一边说着, 他一边作势转身要走。
但果不其然,这步子还没迈出去, 手就被人抓住了。
虽然少年形态之下的秦闻手小了不少, 但这手上的力度也一点也没小。
林夙反手抓住手心里的这只手,还颇为撩拨地用手指尖在知渊手背上摩挲勾画了几圈。
“怎么?舍不得我?不想让我去找于哥?”
说话的时候, 他的脸跟知渊的脸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若是有呼吸的话,恐怕这双方的呼吸都能交融到一处去了。
“你……”知渊略微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思,胸腔一个肉眼可见的深深起伏,“看样子,哥哥现在是单身?要不然这么拈花惹草的,可不是什么正经行为。”
林夙眸中隐藏的笑意更甚,干脆利落地问道,“你是何以见得我这是拈花惹草?你我都是男人,勾肩搭背拉拉扯扯不也正常?你是从哪里打听过我的取向吗?那还真的挺记挂我……还是说,你本身就喜欢男人,所以也下意识地觉得我跟你一样?”
“……”
知渊沉默抿嘴。
将眼前人的反应尽数收在眼底,林夙不再添柴加火,话题一转说道,“既然知渊弟弟看起来又愿意帮我这个忙了,那我可就说了?”
“……嗯。”
少年从鼻子里不情不愿地哼出一个音节,觉得自己现在仿佛那个进退两难的烧饼,就这么被自己亲手架在了火上烤,烤哪面都不合适。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化成少年来着?
秦闻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好像是有点大病。一步错,步步都很被动。
“你看,这咪先生和咪小姐两位,虽然懂人话但没办法说人话,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是猫。这一世作为他们当猫的最后一世,咱们这个仪式做起来也需要有些猫元素。你看,你也说了他们的要求是要有大草坪,有吃不完的小鱼干,这说明什么?不就说明了他们对猫生还是有些留恋的?”
知渊沉默地看着他,觉得自己隐约在林夙身上看到了周蝉的影子——这种打起官腔做起演讲的感觉,真是像极了。
“……所以呢?”知渊问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弄几个猫爬架出来吗?”
“哟,还知道猫爬架呢?作为一个死了几百年的鬼来说,也挺与时俱进啊。”林夙又抓住了某人多说多错的漏洞。
“……”知渊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不过,他倒也没想让知渊太难堪,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是觉得咱们还缺点背景音乐,但是这个背景音乐又不能太人类,你懂我的意思吗?得带点猫的元素,还得开心快乐活泼,符合这个自然气息相当浓厚的环境。我刚刚问过周处长,他说目前西南地府登记在册的有那么几个音乐家和演奏家,但这次是来不及了,下次需要提早准备。所以为了救急,麻烦知渊弟弟把这首歌翻译成正经猫语,然后找几个人大家一起唱一唱……”
一边说着,林夙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
特此声明,这个手机不是人间的手机本体,而是一种法术更改之后的投射。它只具备一定程度的存储和播放功能,但没有任何的通信功能。
这个技术是地府科技部研发出来的,这几年才正式投入地府民众的娱乐生活上。大家看的那些个小说电视剧电影,大多都是用这种方式带下来,然后官方进行售卖的。
只听了个开头,知渊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他眉心紧皱,差点直接把林夙手上的东西粉碎掉。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首歌叫《学猫叫》,昔日响彻人间大街小巷和网络世界的流行歌曲。
林夙完全忽略了他的反应,眼睛笑得弯弯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氛围感?而且曲调简单朗朗上口,你也不用全部翻译,把喵喵喵喵的那部分翻译成正经猫语就好啦。”
……啦你个头。
侧后方,肖明和原本在帮两只小猫布置聚灵法阵,可这精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鬼王那边飘。
尤其是听到这首小孩鬼们老是哼的调子时,背脊骨一阵麻嗖嗖,立马丢掉手里的东西,一个箭步冲过来,开口说道,“那什么,咱们不是还有事吗?那啥知知知渊,你去帮师师师父把剩下没弄好的法阵整理一下。”
虽说他从苏烟那儿知道,林夙这些作为都是基于他已经知道了知渊就是秦闻,所以小两口之间的情趣按理来说轮不到他管。
可问题是,他知道不代表秦闻知道,免得鬼王被气出个三长两短,他还是横插一杠及时止损吧。
而后林夙跟肖明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点不言自明的东西。
还不等他继续想办法调戏那人,周蝉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林夙转头一瞧,好家伙,都是些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脸上的褶子连起来能铺平这个婚礼大厅,嘴里的牙加起来应该凑不齐一幅完整的牙口。
不过唯一很省心的一点是,这些老头老太的身上还都穿着正经的寿衣。红红蓝蓝的,还挺新。
想来也是,这个年纪的老人离世大多被认为喜丧,而且多为自然老死。
家人甚至他们自己都提早为自己的身后事做了打算,必然不会看着太磕碜。
“这些怎么清算的那么快?”林夙小小声凑到周蝉面前问。
按理来说,人活得越久,清算的时间就越长。这两个小猫咪虽然走了个转道的流程,但中间也没耗费多少时间。
听他这么一问,还不等周蝉回答,就有个老头嗖的一下跳到林夙跟前,吓他一跳。
旋即凌野的少年音响起,回答他说,“小林策划,真不巧,还是我们。”
虽然略微比之前有些哑,但仍旧让人熟悉。
林夙:……行吧,倒是让人很放心,毕竟这些公务员作为演员的专业素质过硬,他也是亲眼见识过的。
凌野这孩子一直很外向型人格,哪怕嗓子都哑了还拉着林夙不停地叨叨,从自己为了接这个活儿,还专门去人间研究了一下最近几年的死人新风尚,到说服自己的CP这次让他扮老头。
话说到这儿,邱管家扮演的老头鬼操着一口东北腔出镜了,“……害,我觉么的他不会同意的,毕竟他是那是那样婶儿绝对大男子主义的人。可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哎,你说奇不奇怪?”
林夙对凌野的CP的唯一印象,就是胸口一个贯穿的大洞,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看其他人很认同点头的样子,看来确实有了很大让步,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地府也在搞男德教育。
“不过,他看起来怎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呢?”林夙往凌野指的小老太方向看了一眼,觉得他面色沉郁,偶尔对视一下还有点像杀人。
但凌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他本来就有点严肃,咱们开始吧?”
既然凌野都这么说了,那林夙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忙活婚礼应当准备那些东西。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婚礼大厅的装扮初成规模。
中心已经被幻化成了一片宽阔的草地,还开着些小花。凌野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些蝴蝶蜻蜓,低低地飞着,看起来很真。
草坪中心被一条石板铺的步道分割开来,步道尽头就是一座用剑麻和实木搭建起来的小礼台,四周挂着些绒绒的花球,飘着些丝绸缎带。
礼台中央用一只比人还大的陶瓷质地的盆子装满了小鱼干,看起来非常豪横。
虽然造型是小鱼干,但实际的质地还是地府里的鬼们通常会吃来解馋的那些。香油纸灰香灰混了些海鲜风味的添加剂,等会儿典礼结束后就可以直接分给大家。
林夙站在草地边缘的位置,相当满意地拍了拍手——虽然没有骗知渊唱一首喵喵喵的学猫叫有点遗憾。
眼见着曲久云做的毛皮已经贴合到了猫猫身上,于时煦也带着些紧张在礼台边就位。林夙看了看时间,抬脚就要顺着草坪边缘往前端的方向走,还有几句话想嘱咐一下于时煦。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林夙只觉眼前一黑,脖颈处传来一阵深入灵魂的剧痛——他不知道被谁直接扼住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