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熊熊,浓烟弥漫。
顺天府尹顾慎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到顺天府门口。脚步急促,衣衫凌乱,全然不顾自己还未穿戴整齐。
若不是被手下拦住,他早自己冲了进去。他额头上直冒冷汗,双手插腰,来回踱步,双眼焦急地盯着门口。
府差一个个从门外将水用木桶运至府内。火势不受控制,丝毫没有浇灭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
“咳咳。”几个从火里跑出来的府差,衣服沾满了灰烬,脸上被烟熏得漆黑。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提着空了的水桶,在门外干咳了好一阵。
顾慎一脚踢了过去:“你我脑袋都要搬家了,还歇!快,快啊!”
几个人又连忙将水桶打满,捂着鼻子冲了进去。
乐恒用力扒开围观的人群,往里走。
顾慎在看到乐恒时,整个崩溃的情绪达到了高潮。
“乐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顾慎一声哀嚎,扯了扯乐恒的衣袖抹着眼泪。
“人——都——在——里——面?”乐恒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顿。
“人,什么人?犯人吗?”顾慎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顾慎之前只是担心府衙被烧无法向上面交代,并没有考虑到还有人在里面。确切说,在他眼里,死一两个犯人不是什么大事。
乐恒看顾慎毫不知情的反应,心里一沉。他奋力将其手臂撇开,然后自己拉住一个灭火的府差,急切问道:“犯人哪?都在里面?”
府差被问得发愣,先是摇头,后又点头,一副心虚的模样。
“到底在不在里面。”乐恒眼中焦虑更甚,连连追问,眼睛还紧紧地望向府门内。
“宋常瞌睡把油灯打翻了。我们喊他快跑,但是他睡得太熟没反应,这会他与犯人都还在里面。”府差愧疚得快哭了出来。
乐恒听完,深吸一口气,丝毫没有犹豫地从府差的手里夺下了水桶,自己提着冲进了火海。
火焰疯狂窜动,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在他衣角边缘不断试探。烟雾使他摸不清方向,他凭着感觉向前摸索。
“乐大人——乐大人——”顾慎见此,吓得在他身后急得跳脚,看着乐恒消失在黑色的浓雾里。
待火势下去,府内已一片狼藉。
烧焦的木炭,踩在脚下,嘎吱作响。乐恒被两个府差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具烧焦的尸体。
皮肤已被烧了焦黑,从面目已无法辨认。
只能靠残破的衣服依稀还能辩出几人身份。其中一个还穿着府差的衣服,应该就是其他府差口中所说的睡觉打翻了油灯的宋常。
顾慎的身体像是被抽了灵魂的空壳,跌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乐恒一拐一脚的也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两人面容憔悴而又疲惫,坐在那一言不发,直到天亮。
天空开始泛白,空气中还弥留着昨夜大火留下的烧焦气味。
乐恒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灰烬,唉声叹气道:“走吧,该上朝了。”
大殿上,顾慎脸色苍白,低头跪在地上。
陈朝辞气得将茶盏砸在了过去。顾慎不敢躲避,茶盏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肩膀。
茶水四溅,热茶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忍受着肩膀与脸上被热茶烫灼的疼痛。
陈朝辞厉声呵斥:“你们说说,好端端的顺天府,为何走水?”
底下鸦雀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
陈朝辞负手而立,脸色阴沉,目光扫视着底下的大臣。他指了指乐恒说道:“听说死了的都是你那日抓的齐国商贩?”
天子威慑,紧紧压在乐恒心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殿中央,躬身一拜。
“启禀皇上,臣认为此事非走水那么简单。”
“哦?”乐恒的话很快引起了陈朝辞的好奇。他眉梢一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臣认为是有人有意杀人灭口。”
此话一出,殿内的其他官员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他们眼神中交流着各种复杂情绪。柳云祁隐匿在其中,低头默不作声。
陈朝白锐利的目光投在乐恒身上,眼里都是在打量。
陈朝辞细一琢磨,觉得乐恒说的有理,语气缓和不少:“你可查到什么?”
“禀告皇上。臣在追查刺客与齐国商贩是何关系时,还发现一事。”乐恒停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向陈朝白的方向瞟去。
陈朝辞眉头一皱。
“臣发现宣王殿下的手下夏淳的妹婿与这几位商贩来往密切。”
“乐大人。”陈朝白声音冷冽高亢,侧身向乐恒看去。
“乐大人是怀疑本王买通齐国刺客,谋害自己的亲妹妹?”陈朝白微微眯起眼,脸上瞬间笼罩的一股杀气,向乐恒扑面而来。
“臣不敢。”乐恒眼眸低垂,不敢直视陈朝白。
“不敢?”陈朝白鄙夷地看着他,满眼的不屑:“还是你认为昨晚这火是本王所放?”
“臣并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将查到的线索如实向圣上禀告。”
“行了。前些日子,宣王已与朕禀明夏淳这妹婿之事。但出于无证据,夏淳又是宣王的救命恩人,先将其调离京城了。”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柳云祁蹙眉,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陈朝白竟先下手为强,早他们一步向皇上挑明。
自断一臂,保下自己和夏淳,实在高明。
“夏淳离开了京城?”乐恒吃惊地仰起头,看向陈朝辞。
“怎么还怀疑朕骗你不成?”陈朝辞一脸不悦。
“臣不敢。”乐恒埋下头,眼神却与跪在地上的顾慎交汇。
陈朝辞慵懒地重新坐回了龙椅上,看了下身边的刘敛,又指了指洒了一地的茶。
刘敛瞬间懂了皇上的意思,立马吩咐一个小太监上去,将地上清理干净。
陈朝辞坐着屏息静气了好一会,再又继续开口:“锦绣宫娘娘有喜,不易见这些肮脏的东西。今个,朕就饶了你这条命,罚封一年,自行修缮顺天府衙。”
“还有你,”陈朝辞又指着乐恒说道:“此事给朕继续追查。”
“臣遵旨。”
“如没其他事,今日就到此,无事退朝吧。”陈朝辞靠在龙椅上,将手撑住疲倦的脑袋,眼神冷漠地向殿下的大臣扫视。
“皇上,臣还有事要奏。”
说话的是国舅爷陆江,显然他就宸妃有孕一事,想借题发挥说些什么。
“朕今日累了,陆大人有事改日再议吧。”陈朝辞抬眸,眼神如利剑一般,让底下的大臣背脊发凉。
还不等陆江开口,陈朝辞已带着刘敛等人离开了。
陈朝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向乐恒冷哼一声,也拂袖而去。
乐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紧握拳头,竭力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没到午时,宋苒就借着替母妃前来探访柳夫人的由头,在柳府等候柳云祁下朝。
昨夜之事,柳云祁已吩咐,除了管家与那个丫鬟知道宋苒与乐恒夜访柳府,其余都不能透露半字。
宋苒在柳夫人屋里坐了许久,都未见柳云祁下朝回来,不禁内心担忧起来。
柳夫人像是看出了宋苒的不对劲,屏退了身边的人。
柳夫人抚摸着宋苒的手,柔声询问道:“瞧这神情,郡主今日是否有事?”
“夫人,没事。”宋苒轻轻拍了拍柳夫人的手背,宽慰地冲她一笑。
柳云祁回府,听闻宋苒在母亲房中。还来不及换下朝服,便冲冲赶了过去。
宋苒见他眉头扭皱一团,心又提了上来。
宋苒跟他回了书房。静静地坐在身边,虽满腹疑惑,不敢打扰。
她看着柳云祁一遍又一遍看着昨天乐恒留下的奏折。这份奏折,本该今日递上的。
他突然将其撕碎,嘴里喃喃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祁哥哥,今日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宋苒疑惑
柳云祁将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宋苒转述。
宋苒对陈朝白的猜忌又多了几分。
事情太巧了,让宋苒不得不信,这一切,就是陈朝白所为。可是,他们都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什么。
柳云祁知道自己刚才情绪有些失控,又见宋苒在身旁愁云笼罩,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他目光紧紧盯着她,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背,手心触碰着她的衣服,不敢用力,安慰的说道:“这局也并不一定是死局。陈朝辞明面上虽为陈朝白开脱,但言语里还是带着几分猜忌。”
“那此案还查下去吗?”宋苒苦着脸问道。
“陈朝辞已命乐恒继续追查下去。但是夏淳调离京城,其余与之相关的人都已死,查下去非常困难。”柳云祁摇了摇头,表情十分无奈。
“不是还有夏玉在吗?”宋苒突然想到此人,眼前一亮,朝这柳云祁,忙问道。
“我下朝回来的路上,听到这个夏玉已身披白布在顺天府门口哭闹。想来,这会顾慎还在焦头烂额。若是这会,再将她一同抓来拷问,怕是要引起民愤。”
宋苒一下子泄了气,顺势向后靠去。她忘了柳云祁的手还在她的后背。
她的身体将他的手背压在椅子靠背上,真切地感受到了柳云祁手心温暖的温度。
在触碰的一瞬间,两人四目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