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褚眼里闪过一抹嘲讽,“不去,我怕我发疯起来把县里人砍了,拖累了你们。”
柯大怒,闵氏赶忙道,“没事,你若是不去就留在家里做柚子糖,我跟你阿爹去卖,我们都是一家人,谁卖不都一样吗?”
“不做。”柯褚拉着沐哥儿站起来,“明日我要跟沐哥儿去打理柚子林。”
柯沱焦急道,“那片破柚子林又不值钱,你们打理它干什么?”
“它可是我跟你们分家唯一有可能得到的东西,你们放弃它,我可不能不管它。”扔下这话,柯褚牵着沐哥儿回房。
房门一关,外头霎时响起柯大的吼声。
“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他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让这个家好过啊!”
“当家的,你别生气,他现在只是一时生气,等气消了,他定会去做买卖的,毕竟钱就在那,他们怎么可能忍着不去捡?”
现在去县里卖柚子糖不就跟捡钱似的吗?闵氏不信柯褚能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屋里,沐哥儿长长叹了口气,“夫君呀,现在你的名声全毁了。”
闹出这么大的事,外头还不知道把夫君传成什么样呢?
柯褚把玩着沐哥儿柔若无骨的手,“我不在乎名声,可惜了……”分家没分成。
他再神机妙算,也想不出事情竟会在那么紧要的关头出差错。
沐哥儿仰着小脸瞅他,“明天我们拿到铁锅后还要去县里做买卖吗?”
明天是他跟李铁匠约好拿铁锅的时间。
柯褚摇头,“这段时间闵氏定会紧紧盯着我们,我们不能出村。”
就算闵氏不盯着他们,村里人也会盯着他们。
“我们先做好足够的果酱储存起来。”
沐哥儿无声叹气,“这家到底啥时候能分掉啊?”
柯褚轻揉他的小脑袋,“快了。”
见沐哥儿情绪不佳,他问:“我们现在存多少钱了?”
沐哥儿眼睛一亮,嘴角克制不住的往上勾,“五十一两三十文钱。”
柯褚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知道了,我的小财迷。”
沐哥儿鼓起脸,不满的咕哝道,“我才不是小财迷。”
……
隔天,天还黑着,沐哥儿用冷水洗了把脸,彻底清醒了。
柯褚端着两碗粥从灶房走出来,招呼沐哥儿来吃。
他们俩刚吃完,厢房的门开了,闵氏看到他们,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竟是一虚。
“起这么早啊。”
柯褚没应她,背上背篓拉着沐哥儿就出了门。
闵氏脸色微沉,低声咒骂了一句。
柯褚先是绕小路去了趟李家,拿到锅后,趁着天还没完全亮起来背着锅往山上走。
来到柚子林,柯褚烧火,沐哥儿给柚子扒皮,两人一刻不停的忙了起来。
一上午的时间,他们用光蜂蜜,做了一整锅的蜂蜜果酱。
怕果酱坏掉,柯褚做了个大木桶,沐哥儿在木桶里放上冰块后再把用瓦罐装好的蜂蜜柚子酱一罐罐放进去。
他看着不断往上冒凉气的木桶,沉思半晌道,“夫君,你能给木桶加个盖子吗?”
柯褚惊喜道,“当然可以。”
沐哥儿总是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点。
他给木桶装上盖子后又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大木桶,不过这木桶是要用来装柚子糖。
他们把柚子果肉用完,柚子瓤自然不能浪费。
日暮西沉时,沐哥儿看着两个大木桶,发愁道:“夫君,我们要把它们藏哪里啊?”
“山洞里。”在这生活近二十年的柯褚比谁都了解这一片山,他清楚的知道这座山有哪几个不为人知的洞穴。
他将两木桶藏好后,在满天繁星下带着沐哥儿缓步走下山。
闵氏早在家里等急了,看他们终于回来,大大的松了口气,“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她真怕柯褚带着沐哥儿私奔。
今日她跟当家的合计过了,柯褚前些日子在县里起码挣了有一两银子。
他们现在没分家,这一两银子自然要交给她的。
她开口跟柯褚讨要,柯褚道:“钱我都拿去买吃的了。”
闵氏不信,柯褚又道:“与其让那钱被你们拿走,我更愿意用它来填饱我们的肚子。”
闵氏气了个仰倒。
柯褚没再搭理她。
他跟沐哥儿吃完晚食后便回房,柯沱拉住闵氏,低声道:“娘,你看到了吗?有沐哥儿在,阿兄根本不会向着你!”
闵氏纠结道,“柯褚上次发疯的模样你也不是没瞧见,阿娘怕啊,万一他把你砍了可怎么办?”
“不怕,我拿了钱就去县里避避风头,柯褚难道他还敢闹到县里去?那里可是县太爷的地盘。”柯沱眼里精光闪烁,“买主我都联系好了,沐哥儿一个已经出嫁的夫郎人家愿意出十两银子买!这样的好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闵氏被说动,咬牙道:“好!明日!明日这个时候,你让他来抓人。”
她交代道,“你让那鳏夫一定要快!要狠!若沐哥儿不听话就先将人打一顿,打服了就听话了。”
“娘,还是你想的周到。”柯沱眼里满是贪婪,他似乎已经看到十两银子在跟他招手,“等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信阿兄还会要沐哥儿这么一个破鞋,不过阿娘,到时候你得帮我说说情啊,我可不想再外头躲一辈子。”
十两银子,最多也只够他在县里玩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过后柯褚还没消气,他也怕回来后柯褚会砍死他。
“你放心。”闵氏笃定道,“柯褚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现在只是因为沐哥儿犯了癔症,沐哥儿一走,他定会像以前那般听我的话。”
柯沱放心的笑了。
隔日一大早,柯褚和沐哥儿背着背篓再次出门。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柚子林,而是绕路去找里正。
里正看到他们很是惊讶,柯褚拿出一袋柚子糖,开门见山道:“这是我本打算留给沐哥儿吃的柚子糖,我想用它跟您换几个瓦罐,大的小的都好。”
沐哥儿解释说:“我和夫君这几日一直在山上吃午食,缺点装吃食的东西,家里的瓦罐我们不敢乱拿,只能来跟您换。”
瓦罐一个就值两三文钱,跟糖相比,明显糖更金贵。
里正本不想占便宜,但想到家里的小孙子,还是应道,“你等会,我进去找找。”
没一会,里正就接连抱出五个瓦罐,这瓦罐有大有小。
“家里只能腾出这几个。”
沐哥儿一喜,“这几个就够了。”
柯褚将柚子糖递给里正,客套的道谢几句后拉着沐哥儿上山。
一天的时间,他们做了两瓦罐的白糖柚子酱。
柯褚正想把白糖柚子酱藏起来,就听不远处传来沐哥儿焦急的声音,“来人啦。”
沐哥儿没事的时候就在望风,他们怕闵氏或者村里人会突然上山来。
柯褚用早就准备好的枯柴把瓦罐盖上,沐哥儿跑回来将背篓背上,装出一副正要下山的模样。
吴叔气喘吁吁的跑上来,神色慌张,“柯褚,你娘在田里晕倒了,你快回去看看啊!”
柯褚眉头一皱,沐哥儿神色无措,两人紧跟着吴叔下了山。
他们刚回到家,就听柯沱惊喜道,“娘,你醒了?”
吴叔松了口气,“醒了就好。”
他看向柯褚,眼神复杂,“你娘毕竟年纪大了。”
村里人都在说,就因为柯褚不去干活,闵氏才会生生累倒在田里。
柯褚没说什么,他将吴叔送走后才进房间看闵氏。
闵氏神色憔悴的躺在床上,看到他,笑着道,“柯褚,你回来了?”
柯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自顾自的说道,“娘没事,娘只是一时有些虚,明天就好了。”
她红着眼,“你放心,娘不会再让你去田里干活了,是娘的错,是娘以前要求你太多了。”
她抓住柯褚的手,“娘现在晕过一回,才知你以前有多辛苦啊。”
柯褚皱起眉头。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真会被闵氏的这几句话所感动。
但现在他心里只有不安。
他不信闵氏是真病,但他摸不透闵氏想做什么。
“噗!”闵氏突然喷出一口血,鲜血染红了柯褚的衣襟。
柯褚一惊,柯沱在旁边哭吼道,“娘!娘你怎么了?”
柯大对柯褚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啊!”
慌乱的沐哥儿一听这话,忙道:“我去!我去叫!”
柯沱和柯大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阻止。
他们本想借此把柯褚支出去,让那鳏夫来家里把沐哥儿抓走。
但如果沐哥儿出门找大夫时失踪,那就更不关他们的事了。
反正那鳏夫的人就在外头候着,看到沐哥儿跑出去也会见机行事。
沐哥儿转身往外跑,莫名的,柯褚心里头一慌。
他正要松开闵氏,闵氏却抓住他的手,含泪道:“柯褚,阿娘可能要不行了,你能原谅我吗?”
柯褚一愣。
闵氏和柯大纵使有千万般不好也生他养他到现在,他想过跟他们形同陌路,却到底也没想过要让他们去死。
但是……
他垂眸看着闵氏枯瘦的手背,话里渗出森冷寒意,“将死之人可没这么大的力气。”
若他们想伤害沐哥儿,他就算当一个不忠不孝被万夫所指的人,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