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帝都位于北方，冬日天黑的早，申时未过，天就已经黑透了。

傍晚时起了风，先是沙尘弥漫，没多久就卷起了雪粒子。

此时的坤宁宫，大臣们下午接到太后懿旨，进宫候着，等到现在，也没见到秦太后。

“这眼看要下雪了，太后娘娘传召我等前来，又不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大臣们在坤宁宫外，等了一下午，又冷又饿，十分焦躁。

“坤宁宫的人呢？说进去通传，这都过了多久了？”

“宫门还关着，太后娘娘什么时候才出来？”

大臣们虽然穿的不少，但因为是接到旨意进宫，都换上了朝服，朝服再厚实，也无法抵御这浸入骨髓的寒冷。

坤宁宫的门还是紧紧关闭着，对于大臣们的牢骚，根本就没有人理会。

大臣们奉秦太后懿旨进宫，秦太后一直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就这么走，只能继续等着。

主要是，他们也想知道秦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坤宁宫内，依然是封死了门窗，密不透风。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秦太后今天并没有睡觉，此时她披着厚厚的袄子，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腿上盖着毯子，严严实实掖在腰两边。

苏嬷嬷在给秦太后梳头上妆。

妆台上摆着一盏琉璃灯，这是秦太后最喜欢的灯盏，灯火透过罩子，发出五彩的炫光。

寝殿里只有苏嬷嬷一个人在伺候，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不过床底下却时有敲打声、嘶吼声传出。

秦太后半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她瘦的像是鸡爪一样的手指随意在椅子扶手上敲打了几下。

床底下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苏嬷嬷也听到了声音，但她一眼都没朝那边看过去，她细心地为秦太后梳妆。

扑粉，描眉，点唇珠，贴花钿，再往头上插点翠朱钗。

如同过去的几十年她所做的那样。

如果不是秦太后形容枯槁，脸颊凹陷的跟一层皮贴在骷髅头上，此刻她的装扮，倒是会让人回忆起曾经那个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

“娘娘，好了！”

秦太后的这个妆发整整做了两个时辰，因为她状态太差，妆总是上不去，秦太后自己不满意，苏嬷嬷只能一遍一遍地来。

就好像秦太后的头发几乎已经落光了，只剩下稀稀拉拉几缕，苏嬷嬷是用的从宫女头上割下来的头发做成的假发包。

秦太后睁开眼，浑浊的眼球动了动，看着铜镜里，那个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的老妇人。

她刻意不去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只看着这身行头，表示很满意，“你的手艺还是很好！”

苏嬷嬷跪下，“奴婢谢娘娘夸奖！”

“外头怎样了？”秦太后声音低沉，有些哑。

苏嬷嬷恭敬道：“都还在呢！娘娘现在要去见他们吗？”

秦太后忽然撇嘴，邪恶地笑了，“哀家自然是要去见的！还要好好安抚安抚他们！这些大臣可都是天岱的栋梁啊！”

苏嬷嬷看到秦太后嘴角的笑，听着她说栋梁两个字，莫名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瞥了眼秦太后的床底下，只是一眼，就低下头。

秦太后像是没发现一样，命令苏嬷嬷，“推哀家出去！”

“是！”苏嬷嬷恭声领命，走到轮椅后面，推着秦太后往外边走。

出去之前，秦太后伸手，苏嬷嬷迟疑了下，还是去转动了墙角一个花瓶。

慈宁宫外的大臣们已经等的心焦，但是还是没有人离开。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秦太后现在不过就占着个太后的名头，实权是一点都没有了。

皇帝表面看起来对秦太后恭敬有加，从丽州救回太后，迎回宫中，但实际上，秦太后的待遇是相当糟糕。

听说去丽州时就患了重病，从回宫到现在，一直在慈宁宫养病，从没出来过。

也正因为此，今天秦太后突然下懿旨为庆王和秦莲馨指婚，又传召大臣们入宫，说是有要事宣布，是关于太祖遗诏的事，才让大臣们宁肯冒着风雪，忍着寒冷，生生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肯离开的原因。

慈宁宫的门打开的时候，雪已经下起来了，今天被传召进宫的大臣大约有三十几个，官有大有小，有文职也有武职。

因为下雪，大臣们都在慈宁宫外的廊檐下站着，一个个都抱着胳膊，冻的脸都青了，瑟瑟发抖。

大概是太冷了，大臣们的反应都有些迟钝，慈宁宫的门开了，都没有人注意到。

还是苏嬷嬷在那边喊，“各位大人！”

大臣们才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过去。

慈宁宫仅有的几名侍卫挂起了风灯，昏黄的灯下，大臣们看到苏嬷嬷推着一个轮椅出来，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再仔细看看，众大臣才看清楚原来轮椅里坐着个人。

只是因为秦太后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只露出一张脸，这脸还跟骷髅一样。

要不是那张脸，还真不会有人看出来那是个人，只会认为是堆了一堆衣服毯子。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大臣们即使再冷，也不能违了礼节，全都跪倒在地。

不过因为太冷，很多人身体都冻僵了，跪都跪不下去了。

秦太后沙哑的声音响起，“都免礼吧！”

大臣们抬头，一看到秦太后的样子，心头就是一凛，纷纷又低下头，不敢在看。

实在是秦太后的这副尊容太可怕了。

可以想象，一只人皮骷髅头上满头不自然的头发，这骷髅脸上还描眉画唇，脸颊贴着花钿。

简直是让人做噩梦的水平。

秦太后将大臣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浑浊的眼底似乎是闪过什么，她表情却是淡淡的。

“太后娘娘，传召我等进宫，说是有要事商量，不知，现在可是要说了？”

一名在朝堂里混的算是比较开的大臣此时率先问道。

此人叫林淮安，是管吏部的官员，可能是因为冻的很了，他说话舌头都有点打结。

秦太后笑了笑，“那是自然！”

她一抬手，苏嬷嬷立刻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

“众位大人，哀家知道各位对皇帝不立储君有疑问，所以哀家请出了先皇遗诏！这是先皇驾崩前写下的遗诏，里面有关于太祖遗诏的内容！”

秦太后说这话时，眼神掠过群臣，在看到所有人都激动兴奋起来，她嘴角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