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洪子宵二人吃过饭, 江迟带着秦晏回了江家。
江迟父母都十分喜欢秦晏。
对于所有家长来说,秦晏就是那个令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小孩’。家世好、相貌好、成绩好、既有规矩又讲礼貌,简直是从电视剧里走出的贵公子。
江家产业也不小,但江迟父母算得富一代, 纵然也很有钱, 但远不如秦家那般底蕴深厚。
若论江家彻底发迹,都是长子江沨十几岁以后的事情了。
江迟又不是从小养在身边, 接回来时脾性也都养成, 故而江家两个儿子都不算富养长大的, 比起秦晏来,总是不免少了几分天生的贵气。
其实莫说是江沨、江迟,全芜川的豪门贵公子凑在一块儿,也不及秦晏端雅显贵,玉絜渊清。
秦晏身上没有同龄人那种浮躁气,端方稳重又不老成圆滑, 冷冷清清立在那儿, 就是叫人喜欢。
好比这会儿,同样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秦晏坐姿松弛而不松散, 不像她家那傻儿子叉腿弓腰, 正接着垃圾桶啃枇杷。
要不都说货比货扔,平时瞧着自家儿子也是神采英拔,俊朗非凡, 偏偏坐在秦晏身边就冒出一股傻气。
江迟从果盘里捡起个枇杷,刚咬一口,发现这个枇杷甜得惊人。
他把咬了一口的枇杷递给秦晏,问:“你吃吗?这个特甜。”
秦晏看了眼江迟手上的枇杷:“你吃吧。”
江迟把枇杷剥了皮, 把果肉喂到秦晏嘴边:“懒死你得了。”
秦晏低头叼走枇杷果肉,清甜滋味从舌尖炸开,也没想到这个枇杷居然这么甜,说了句:“还真挺甜的。”
江迟又随手捞了一个枇杷啃着吃:“不甜给你吗,你多娇贵啊。”
秦晏又盯上了江迟手里的枇杷:“这个甜吗?”
江迟平心而论:“这个一般,等我吃到甜的再给你。”
秦晏点点头,又转头去看电视了。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江母:“.......”
嘶——
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真奇怪。
晚上,江迟秦晏二人仍旧是在一个房间睡。
屋内提前开了空调,格外凉爽,微风吹来,床边蚊帐的纱帘轻轻摇晃。
在认识秦晏前,江迟从没主动挂过蚊帐,只是秦晏对蚊虫唾液过敏,每次被叮咬后都十分难受。
好在洪子宵有独家的‘挤毒汁秘法’。
江迟据此改造了吸黑头小气泡黑头仪,每次秦晏被蚊子咬了,江迟都跟挤痘痘似的,用真空负压时吸技术吸出一部分毒液,倒是十分有用。
但那也要红肿好几天也消不下去。
真是娇气又难养啊。
江迟没办法,只能拿了个驱蚊贴,贴在秦晏睡衣上,免得这位祖宗又在他家被蚊子咬了。
然后搬过一摞书,和秦晏一起整理高中课本和学习资料。
秦晏翻着语文书目录,一篇篇念过去:“《春江花月夜》《鹊桥仙》《归去来兮辞》《兰亭集序》《定风波》 ,只是读名字就觉得很好听。”
江迟冷笑:“出现在卷子上,你默写不出来的时候,就不觉得这名字好听了。”
秦晏忍不住笑:“看来你要在默写上扣分了,小时候背不出单词,长大了背不出古诗,江迟你怎么这么笨啊。”
“就是记不住啊,但化学物理公式我看一遍就能记住,术业有专攻嘛,”江迟叹了口气,指着书上的插图问:“对了,你是不是学的王羲之的行书,我看这字和你的很像,讲这篇时就想起你了。”
秦晏点点头:“是,临摹的这篇《兰亭集序》,‘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就单这一个‘永’字,我就练了三年。”
秦晏一边说,一边用食指在书上比画了‘永’。
江迟知晓秦晏的字好,但没想到秦晏一个字居然练了三年,当即感慨道:“还是你性格内敛,不爱炫耀,我要有这么好的字,路过条狗我都得跟它显摆一下。”
秦晏眼眸含笑,将语文课本一本本摞好:“你怎知我不爱炫耀?只是我不能看到什么都往上写一篇《兰亭集序》罢了,若是能写,我要在我喜欢的东西上写满字,好叫全世界都知道,那是我的。”
二人正说着话,书里突然掉出个粉红色的信封。
江迟眼疾手快,一把将地上的信封捡了起来。
秦晏原本没觉得有什么,高中正是情窦初开年纪,江迟英俊帅气,性格又温和,会收到情书再正常不过,可见江迟这样欲盖弥彰,他不故意逗弄逗弄对方可说不过去了。
“呦,我哥有女朋友了。”
秦晏转身面对江迟:“嫂子的信怎么能夹在旧书里,不小心弄丢了多可惜?”
秦晏一叫江迟哥哥准没好事,不是有求于人就是在捉弄他,江迟早就习惯了,可这回不同。
他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耳根发烫,自己也不知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儿。
江迟色厉内荏:“什么嫂子?你别胡言乱语,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秦晏长眸微弯,似笑非笑:“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迟把信往秦晏怀里一扔:“给你看,给你看,看完就不许阴阳怪气了。”
秦晏自然不会随便拆别人的信,只是抚了抚信笺折角的地方,就随手放在了书桌上:“我哪里阴阳怪气了?江迟,这次见面你好奇怪,以前开这些玩笑,你都不当回事的,难道你......”
江迟呼吸一窒,下意识避开秦晏的眼神,后背因出汗而微微发麻,仿佛爬了一窝蚂蚁在身上似的坐立难安。
“我怎么?”江迟问。
秦晏揶揄道:“又到青春期了?”
江迟:“......”
也许真是又到了青春期。
夜里,江迟做了个模糊又朦胧的梦。
温玉生香,柳媚花明。
春光在睡梦中荡漾摇曳。
梦中的秦晏手持狼毫笔,沾了墨,又俯身过来,落笔行云流水,在江迟身上写了篇《兰亭集序》。
秦晏用笔杆挑起江迟的下巴,在江迟颈侧落了款,写下秦晏两个字。
“我要在我喜欢的东西上写满字,好叫全世界都知道,那是我的。”
谁也不许抢。
江迟呼吸急促,猛地睁开眼。
梦外,秦晏蜷在江迟身边,睡得正酣。
夏凉被一半垂在地上,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秦晏或许觉得冷了,和江迟贴得很近。
近到江迟能听到秦晏呼吸。
还有自己如战鼓般震动的心跳声。
黑暗中,江迟仰面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怔怔出神。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疯了吗?
还是去洗个澡冷静一下吧。
江迟悄悄抽回秦晏脖颈下的手臂。
可惜秦晏睡觉太警觉了,江迟才一动,秦晏就醒了。
江迟:“.......”
秦晏抬了抬脖子,方便江迟把胳膊拿走,迷迷糊糊地问:“是我把你胳膊压麻了吗?”
江迟压低声音,努力隐藏着声音中的异样:“没有,我去洗个澡,你先睡。”
秦晏按亮手机屏,眯着眼看了时间:“凌晨三点洗什么澡,www.youxs.org?”
江迟:“.......”
好在秦晏也不真的关心江迟做了什么梦,只是欺负江迟欺负习惯了,逮到机会就要嘴江迟两句,不然睡觉都不香。
和旁人在一起,秦晏的话总是很少,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高冷、不容易接近。
只有和江迟在一起,秦晏才有这么多挤兑人的话说,这就导致了江迟只能干吃哑巴亏,因为没人相信秦晏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江迟冲过冷水澡,带着满身微凉的寒意钻回了被窝。
秦晏摸了把江迟冰凉的胳膊:“洗得凉水澡?”
江迟背对着秦晏侧躺过去:“嗯,睡觉吧。”
秦晏把被递给江迟,转身又睡了过去。
可惜冷水澡只能降得下江迟身上的火,降不下他心里的火。
后半夜,江迟又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大海。
海洋与天空在视野尽头相接,晚霞瑰丽绚烂,海面浮光跃金。
镰刀形的背脊破开水波,泡沫状的气雾喷涌而出,水雾中模糊地出现了一道七彩虹光。
一头虎鲸浮上水面。
身边的人对江迟说:“它也很喜欢你。”
也很喜欢?
也?
江迟蓦然回身。
隔着那道灿烂的虹光,江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但江迟知道那是谁。
江迟倏然清醒,睁开眼,眼前是秦晏毫无防备的睡颜。
他就那样睡在江迟枕畔,睡得沉静安稳。
江迟深吸一口气。
完球。
好像......出大问题了。
自那以后,江迟有意无意的,总是避开和秦晏的接触。
秦晏极其敏锐,在察觉江迟的疏远后,直接坐飞机回了美国。
江迟压根都不知道秦晏要走的事,等他发现时,秦晏已经在飞机上了。
江迟:“.......”
还能怎么办?
江迟只能连夜收拾了行李,一路追到美国去。
他到的时候,秦晏正在雪场练滑雪。
秦晏身着红黑相间的滑雪服,宛如一只灵巧鸟类,贴着雪面急速滑行,穿过一个又一个旗门。
半小时后,秦晏终于降了速,缓缓停在江迟面前。
秦晏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江迟梗了一下:“呃......来找你。”
秦晏面无表情:“有事?”
江迟有苦说不出:“我是你朋友,没事不能找你吗?”
秦晏冷笑一声:“哦,原来江二公子还想跟我做朋友,我见二公子对我爱答不理,以为你想跟我绝交呢。”
“哪儿能啊,”江迟心里有愧,伏低做小道:“我和谁绝交也不可能和你绝交啊,你可是我......”
江迟差点脱口而出‘是我弟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从他开始心慌以后,现在想到弟弟俩字他就更慌,愈发觉得自己病得不轻,简直是疯魔了。
秦晏见江迟只把话说了一半,摘下护目镜看着他:“我是你什么?”
江迟感觉自己都该心梗了,抱拳拱了拱手:“你是我祖宗。”
这个答案虽然在意料之外,但秦晏却很满意,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江迟。
秦晏又问江迟:“你为什么躲着我?”
江迟愁容满面:“以后再跟你说。”
秦晏并不是个揪着不放的人,见江迟不想说,便也没再问。
这段小小的插曲,没有在秦晏的十六岁留下太多痕迹,他还和往常一样,同江迟一起度过了轻松愉快的假期。
反正他是挺轻松愉快的。
至于江迟轻松愉快还是如履薄冰,就只有江迟自己知道了。
出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也为了显得自己的人品没有那么低劣,接下来的一年半,江迟举步维艰、战战兢兢。
终于,他熬到了秦晏十八岁生日这一天。
能活到这一天真也挺不容易的。
秦晏自十六岁起陆续接手秦家的产业,在他十八岁成人礼这天,秦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晚宴之上,二十岁的江迟身穿西装,银色暗纹的领带还是秦晏给打上去的,头发利索地梳了过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格外精神。
江迟身高腿长,玉树临风,站在一众豪门贵公子中非但毫不逊色,反而更显出众。
来秦家参加宴会的宾客人人皆知江家二公子与秦晏关系交好,不仅江家的地位水涨船高,连江迟也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人物,甚至有很多长辈主动来和江迟聊天,连方思折和洪子宵都挤进不去。
江迟端着香槟找自闭草丛猫着计划失败,只能挂着得体的优雅笑容,假装风度翩翩,被迫开启‘豪门社交’的高耗能模式。
等秦晏把他从人群中解救出来,江迟已经精疲力尽,电量即将耗尽。
休息间内。
江迟一见到沙发就躺了上去。
秦晏也坐下:“江迟,我有话想跟你说。”
一提这个,江迟虚剩的半丝电量瞬间满格,直起腰说:“巧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今天是成人礼,秦晏身上的穿戴极为讲究,可以说是精致到了头发丝,西装皮鞋、领带袖扣无一不是高定,手上那全球限量版的腕表更是价值千万。
可即便如此,他在江迟面前还是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半分人前的倨傲。
秦晏声音冷清语气却很温和:“那你先说。”
江迟已然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今天是秦晏生日,话头又是秦晏提起的,于情于理江迟都不会争先。
江迟已经开始心跳加速,嗓子也发紧,他清了清嗓:“你先说吧,你过生日。”
秦晏牵起江迟手腕:“那你跟我来。”
二人绕过后满堂宾客,从后廊绕到小南楼。
佣人们全在主楼那边随侍宾客,路上静悄悄的。
夜风轻轻一吹,江迟喝下去的香槟全融到血液里,晕乎乎地有些上头。
小南楼黑着灯,一个人也没有。
江迟和秦晏先后走进别墅,厚重的装甲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将院内路灯与月光隔绝在外。
玄关处黑黢黢的,谁也没有去开灯。
他们面对面站着,眼前隐约只有个模糊的轮廓。
屋内极其安静,没有一丝噪音,在极致的静谧下,呼吸和心跳都格外明显。
他们仿佛能听到彼此血液流动的声音。
良久,秦晏率先打破沉默。
他声音很轻,问道:“江迟,你为什么不叫我弟弟了?”
江迟下意识屏住呼吸:“因为,我不想做你哥哥了。”
秦晏又问:“那你......想做我什么?”
江迟沉声反问:“秦晏,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想做你什么吗?
江迟屏住呼吸,心神难定。
他等待着秦晏的审判。
剧烈的紧张情绪之下,江迟脉搏跳得更快,心脏超负荷运转,‘咚咚咚’得几乎跃出胸腔,在不算闷热的天气里出了满头热汗。
他怕秦晏觉得他有病,觉得他恶心,觉得他心怀不轨、觉得他离经叛道、偭规越矩、违背伦常。
江迟明白自己不对,也不该,但他没法控住,也控制不了。
这一切究竟从何而起呢?
是该怪那个夏天蝉鸣太吵,还是怪课本中不该有《兰亭集序》。
可秦晏又不是他亲弟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和法律上的关系。
他只是.......情难自抑。
江迟卑劣地为自己心悸找遍借口。
江迟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金属门上,好像这样就能降下他心头熊熊燃烧的烈焰。
秦晏不知危险般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探身靠向江迟。
江迟猛地往后一退,后脑勺‘哐当’一声磕在门板上。
秦晏反手按亮玄关的筒灯,焦急道:“没事吧?”
江迟闷哼出声,捂着头,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咬牙说:“没事。”
秦晏拿开江迟的手,观察了一下被磕的地方:“没出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江迟想要摇头,可一晃脑袋就晕得想吐,心说这真是报应啊。
秦晏轻轻给江迟揉着后脑勺:“好好的,你往后躲什么?”
江迟痛得额角青筋暴起:“好好的,你突然靠过来干什么?”
江迟都磕成这样了,秦晏当然不会和江迟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掰扯。
秦晏难得先服了软:“行行行,都怪我,我还是先带你去医院吧。”
江迟攥住秦晏的手腕:“把话说完再去。”
秦晏反手握住江迟:“不用说了。”
江迟心念微动,抬起头凝视着秦晏。
秦晏将手垫在江迟脑后,先提示了一句:“这回别躲了。”
而后,秦晏缓缓靠了过来。
江迟瞪大眼睛,瞳孔霍然一缩。
秦晏轻轻吻在江迟脸颊上。
江迟眼神瞬间明亮,恍如坠入梦境。
他全身轻飘飘的,多巴胺急剧分泌。
肾上腺素飙升之下,屏蔽了一切痛苦,后脑勺也不疼了,只觉得快乐得随时要晕过去。
江迟和秦晏虽然亲密无间,但之前从没有这样吻过彼此——
不是亲,是吻。
轻如鸿毛,又重逾千金的吻。
背后深藏的含意,每个成年人都心知肚明。
江迟转头看向秦晏:“我还是得说一下,秦晏......”
秦晏很自然地把话接下去,抢在江迟前面说:“我喜欢你。”
听到秦晏说出这四个字,江迟神魂俱震:“啊?你早就知道。”
秦晏轻轻应了一声:“嗯,早就知道,只有有些正人君子一定要等到我成年这天才肯说,我看你道德感这么强,只好成全你,假装不知了。”
江迟耳廓发烫,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你太......太小了,我怕带坏你,而且我和你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你不会觉得我变态吧。”
秦晏眉梢微动:“我可从没把你哥哥,你要变态就自己变态,别捎带上我。”
江迟握住秦晏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秦晏捏着江迟的手指玩:“江迟,都是男人,你能藏得住你的心,藏不住你的.......”
江迟反手捂住秦晏的嘴:“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可那是正常反应,每个男人早上起来都会那样。”
秦晏抬起含情眸,脉脉看了江迟几秒:“我说的藏不住你的称呼,你在想什么?”
江迟:“!!!!!”
“什么称呼啊?”江迟呆呆地问。
秦晏回答:“从你高中毕业开始,你就再也没叫过我‘弟弟’,也没威逼利诱地哄着我喊你‘哥’。”
江迟十分尴尬:“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的,”秦晏微微一顿,慢声道:“江迟.......哥哥。”
江迟面颊瞬间爆红,整个人跟染了色似的,看起来马上要着火了:“秦晏,你别逗我了。”
秦晏又凑过去,压低了声音:“真好,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江迟揽住秦晏的腰:“那既然是两情相悦,那我们以后是情侣了,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秦晏仰起头,很大方地说:“亲吧。”
江迟低下头,和秦晏交换了一个十分干净的吻。
双唇一触即分。
江迟很快退开,按着胸口猛喘两口气:“不行宝贝,咱们还是得去医院,我有点恶心,可能是脑震荡了。”
秦晏:“.......”
“所以你们第一次接吻,江迟差点吐出来?”
洪子宵击节赞叹,举杯遥敬卧床静养的江迟:“666啊,我只能说不愧是你啊迟哥,表个白能磕出脑震荡来。”
秦晏坐在书桌边,正在给江迟削苹果,闻言反驳道:“是我先表白。”
江迟并不赞同:“是我先准备说的,你把话抢过去了。”
秦晏并不太会削皮,手里的苹果跟狗啃的一样,他很灵活地转了下水果刀:“是我先说出口的,谁让你当时停了一下,我以为你不敢说了呢。”
江迟勉强坐起身,解释道:“我那是战术停顿,以表郑重。”
这波洪子宵站秦晏,他嘲讽江迟:“谁让你停顿了?那要两个人同时跟我们老四表白,你这一停顿别人就先说了,你就回家哭去吧。”
江迟看向洪子宵,当即嗷了一声:“谁?还有谁要跟秦晏表白?”
方思折正坐在床边玩手机,被江迟嚎得耳朵嗡嗡响。
他把江迟按回床上:“没谁,就是打个比方,举个例子, For example!”
秦晏终于和那个苹果完成决斗,把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苹果递给江迟:“吃吧,医生说多吃多补充维生素对身体好。”
江迟接过苹果,忍不住显摆道:“你们看,这是男朋友才有的待遇,我当他哥这几年,给他剥了得有上百斤枇杷,从没见过回头果。”
方思折轻笑一声:“行,谁能有你这待遇啊,你就吃吧,我随五百,记洪子宵账上。”
洪子宵不甘示弱:“我随十盒小杜,记方思折账上。”
江迟一口苹果渣吸进气管里,差点没给自己咳嗽吐了。
他偷偷瞧了眼秦晏,见秦晏正蹙着眉,很担忧地看着他,好像并没有听到洪子宵的大胆发言。
江迟悄悄松了口气。
江迟高中毕业后,独自搬到了江家酒店顶层公寓独居。
晚上,天色才将将擦黑,方思折和洪子宵都很有眼力见得走了,没有像往常一样玩到半夜甚至通宵。
秦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洗了澡换了睡衣,回到卧室躺在江迟身侧。
江迟又开始心跳加速。
咚咚咚,恍若擂鼓。
秦晏原本背对着江迟玩手机,过了会儿转过身,很真诚地问:“哥,你心脏这么跳,血压能受得了吗?”
江迟单手按在胸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一靠近我,我就开始心慌。”
秦晏将额头贴在江迟手臂上:“我就在这儿,你慌什么?”
江迟哭笑不得:“就是你在我才慌啊,你没躺过来的时候,我心跳很平稳的。”
秦晏奇怪道:“我们都在一起了,你怎么比之前还紧张。”
江迟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件事如果惦记太久,就容易魔障......范进中举的故事你听过吗?”
秦晏靠在江迟肩头,那是种全然的依赖与信任:“范进疯魔是因他屡第不中,你想要的就在你怀里,一直都在,你还有什么可慌的。”
江迟拥住秦晏,感叹道:“我也不知道我慌什么,你明明就在我怀里,可我还是想你。”
秦晏仰头亲在江迟唇角:“这样还想吗?”
江迟反手扣住秦晏脖颈,捧着他的脸吻得更深。
秦晏主动张开嘴,唇舌相触的瞬间,二人俱是一震。
屋内的气温好像一下升得很高。
在全情投入的深吻中,江迟的心跳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秦晏的手抵在江迟胸口,像发现什么新大陆,感觉神奇又惊喜。
他微微后退,轻喘着说:“你的心跳......不那么快了。”
江迟半掐着秦晏下颚,拇指在秦晏唇角轻轻一抹。
他眼神幽深暗沉,声音沙哑:“嗯,你能治我的心病。”
秦晏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江迟封住嘴唇。
红绡帐暖,耳鬓厮磨。
二人俱是年轻气盛,很快就按捺不住,呼吸愈发急促。
秦晏吻在江迟颈侧动脉处,冷清的声线却藏了一丝悸动,叫了一声:“哥。”
江迟一手卡在秦晏腰骨上,口中含着只柔软的耳垂,哑声道:“秦晏,你心眼真是坏得很,从前怎么哄你都不愿意好好叫我‘哥’,现在又叫个没完,你是故意的。”
秦晏整个人被江迟强悍的气息包裹,理智摇摇欲坠,耳朵被人含在口中,每次呼吸都引起一次新的战栗。
他混乱地摇着头,所有的挣扎都被江迟牢牢按在怀里。
江迟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秦晏根本无处可逃。
他只能紧紧攀着江迟肩膀,如垂死之人攥住唯一的稻草,一声接一声地求助道:“哥,哥,别,别这样!”
江迟后退些许。
秦晏终于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机会,可他胸前吊着的这口气还没有喘匀,另一只耳垂又羊入虎口,被江迟牢牢含住。
秦晏瞳孔剧烈一缩,又失神地扩开,彻底安静了下来。
江迟又吻了一会儿,食指挑起秦晏的下巴:“怎么不叫哥了?”
秦晏眼尾微红,犹如被雨打湿的桃瓣,活色生香,像是失了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迟拨弄着秦晏发烫的耳垂:“不是你主动吻过来的吗?怎么被亲傻了?”
秦晏低下头,一口咬在江迟肩头。
江迟依旧不躲不避,反而按着秦晏的后脑:“咬深一点,中间再写上你的名字。好叫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
闻言,秦晏心中一惊,霍然抬眸。完全没想到自己两年前随口一句话,江迟竟然暗自记了这么久。
江迟爱怜地捧起秦晏的脸,眼中是无边无际地温柔与纵容,他将秦晏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
江迟温声道:“你要在你喜欢的东西上写满字,好叫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你的。”
秦晏剥开江迟的衣领,在牙印上落下一吻,近乎虔诚地说:“你是我的。”
江迟明明记东西那么费劲,四个字母单词都会拼错,古文也背得七零八落。
可他能记得秦晏的每一句话。
一年后,国际雪联高山滑雪世界杯·索尔登站。
男子大回环项目决赛后台。
秦晏身穿滑雪服,单手扣上雪镜。
临行前,秦晏忽然转过身,对江迟说:“等我赢一个奖牌,回来娶你。”
江迟眼含笑意,替秦晏拉开通向赛道的大门:“好,Raven选手这边请,我在终点等你来娶我。”
秦晏踏向征程。
赛道回转陡峭,斜坡极大。
从山上到山下,一共有36个旗门,‘Z’字型分布。
选手们需沿着旗门设定的赛道,急速滑下雪坡,并穿过所有旗门。
秦晏站在雪坡上,微微抬起下巴,遥遥望见了雪坡下面的江迟。
即便是这样遥远的距离,江迟还是从秦晏微不可查的动作中发现对方在看自己,朝秦晏挥了挥手。
江迟手心上满是冷汗,心跳如擂,比自己参赛还要紧张。
洪子宵像个睁眼瞎,眯着眼望过去:“哪儿呢?哪儿呢?老四出来了吗?”
江迟实在分不出心去理洪子宵,比赛即将开始,他紧张得胃里翻江倒海,又眩晕又想吐。
这也不能怪洪子宵认不出,选手们个个穿着专业滑雪服,戴着防护的头盔、护目镜,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面对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何况还隔着这么老远。
方思折总是比洪子宵靠谱许多,好歹能听懂英文播报,听见‘Raven’的名字后,笃定道:“出来了,出来了,比赛马上就开始,别说话了。”
高台之上,除了选手还有裁判、工作人员、志愿者,洪子宵从前也没关注过滑雪项目,扫视几圈也没找到秦晏,但这并不妨碍他举出手机开始录像。
滴—滴—滴——
三声鸣响后,绿灯亮起,雪板降下。
秦晏从闸门中灵巧跃出,行云流水般沿着赛道规定的方向滑去。
今天阳光很亮,照映得雪面宛如铺了一地碎钻,闪耀着五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风也很好。
迎面而来的风,吹在脸上,有一点点凉。
在这次参赛的选手中有一位奥地利名将,是男子大回环项目中的‘大魔王’,从他出现在滑雪项目中开始,就以强大的统治力蝉联冠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他还会卫冕成功。
奥地利选手已经完成了比赛,他成绩是1分16秒83。
这是一组堪称恐怖的数据。
男子大回环项目,难度高,危险性大,受到现场干扰因素多,而且要穿越所有旗门才能获取有效成绩,哪怕其中有一个旗门没穿过,都要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以往,在这个项目中,从没有华国人取得过奖牌。
秦晏今年十九岁,正是一个运动员最巅峰的年岁,无论是体力还是反应速度都处于顶尖水平,根据他练习时的平均成绩,拿到第三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很多人都告诉秦晏:你只要稳定发挥,就能创造历史。
可是竞技体育的真谛难道是稳定发挥吗?
不,是突破极限、超越自己。
秦晏加速了。
在比赛刚开始,贸然加速是很危险的行为,随着场地坡度落差加大,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选手的速度本就会越来越快,转弯移转的频率也会随之变小,这样不仅容易摔倒,也容易错过旗门。
决赛现场可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www.youxs.org。
只要错过一个旗门,别说奖牌,就连前二十名都不一定能排得上去。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悬了起来。
秦晏犹如一只雪燕,在雪面上急速滑行,快到洪子宵的镜头几乎捕捉不到。
四十秒后,人群中已经开始爆发出阵阵惊呼。
英文解说也越来越激动。
他们在见证历史!
赛程已然过半,视野中出现红色终点线。
秦晏的眼神却越过终点,落在人群中的江迟身上。
雪面映射出灿烂的光芒。
江迟立于苍茫人海中,耀眼又明亮。
独属于江迟的勇气荡漾在心口,又在秦晏的血脉中流淌。
少年意气比日月更张扬。
他宛如一支利箭,在天地间划过。
奔赴他的心之所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