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里的徒弟，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说像他可以穿进书里的世界一样，书里的人物也可以穿到现实世界？

叶执纤长的睫毛颤了又颤。

只是看着这张脸，无数画面、声音、触感已经尽数灌进了他的脑海。

幽暗地牢里的红烛燃着蛇信子般的火焰，冰冷的锁链拖在地上的刺耳声响，那双漆黑眸子里随着魔血沸腾染上的赤红……

叶执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李乐为和小陈看他脸色不对，关切道。

叶执攥着手机，猛地抬头：“我能现在立刻出院么？”

“啊？”小陈表情茫然，“恐怕不行，现在医院门口围堵的全是记者和你俩的粉丝。而且……这私立医院是江与竺投资的，他万一非得见你，医生估计也不会给咱们办手续吧。”

谁会没事投资一家医院啊？叶执心里默默崩溃，不过，江与竺这种病秧子还真有可能。

“这个江与竺，他出道有多久了？”他转而问道。

李乐为被他眼神吓了一跳：“啊？我也记不清了，大概跟咱们差不多，有个七八年了。”

如果和他同时期出道，又拿过影帝，他没理由丝毫印象都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穿书后，所在的现实已经被悄悄改写了！

叶执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里的江与竺，虽然是主角，但后期比反派还要反派，可以说是原作者受争议最大的一本书。

叶执眼前跟走马灯一样，画面开始刷刷往前翻飞，翻到书里江与竺开始黑化的那一段。

从前风吹就咳血的病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单手扣住他双腕，就能让他动弹不得。

江与竺那双墨黑的眸子里，也全然没了平日的清矜，像看不见底的漩涡，卷着疯狂的火光，一遍遍逼问他：“师尊，你到底想要什么……旁人的看法我全不在乎，但是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盯得他脊背发凉，差一点维持不住演技，把自己的穿书的真相和盘托出。

到后期江与竺在他的推动下越来越疯，每次看见他时，眼神也越来越深不可测，直到彻底走火入魔。

叶执难以想象，江与竺如果到了真实世界，发现他没死透，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必定不能让他痛快地活，也不能痛快地死，而是放在刀尖上慢慢地折磨……

“师兄，你是不是怕他？”李乐为担忧地问，“虽然我也有点怕，但是实在不行我可以替你传话，再不行你装晕吧。”

没有用的，叶执心说，如果真是他二徒弟的话，从对方醒来他就跑不掉了。

因为江与竺不是人，准确来说是人魔混血，五感异于常人，不用说他们现在的对话，就算是再往下三层，他在病房也听得一清二楚。

反正挣扎也是徒劳无功，只能直面现实了。

叶执尽力让自己平心静气，深呼吸，尝试引气入体，然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他现在的身体就是一般人，并没有里的金丹、修为、灵力。

他叹了一口气：“师弟，你可以陪我一起上去么？”

这个江与竺也是在法治社会生活过的，再怎么疯，也不至于在普通人眼前杀他吧。

“没问题，我们互相壮胆。”李乐为欣然同意。

叶执从未觉得一段路那么漫长过，坐电梯再到病房门口的距离，他觉得自己又不行了。

这时他的好师弟点点头，一把推开了房门，带起一阵风。

叶执额前的碎发被微微扬起，像时间被放慢、定格一般，他和病床上的人同时看向对方。

即使做了心理准备，他心跳还是空了一拍。

曾在另一个世界和他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又反目成仇的人，换了装束就在他眼前。

江与竺从床上撑起身坐直了一些，穿着和他一样的病号服，脸色苍白，衬得那双瞳仁更幽黑，目光像笼着一层雾气。似乎想说什么，刚开口就低头咳起来。

一瞬间叶执想到了他在书中捡到江与竺的时候，十四岁的少年看起来和八九岁差不多模样，病得见人闯进来也直不起身来，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碎。只有一双眼睛漆黑如墨，隐隐燃着不甘的火光。

难道现在还是未黑化版？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放缓了步伐往前走了几步。

江与竺咳得厉害，再看向他时，眼里都泛了血丝，眼神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你叫叶执？”

叶执一愣，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清隽的音色中掺了些喑哑。

不过看样子……这个江与竺似乎并不认识他？

太好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嗯……”没有意料的血雨腥风，他反而乱了阵脚。

屋内三人同时陷入沉默，一动不动。

“咳咳……”江与竺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仍然看着他，“莫非你在等我说，欢迎光临。”

“没有没有。”叶执往前挪动，心里还是乱的，偶然瞥见床头柜上空着的玻璃杯，挤出一句，“那个，我给你倒点水吧。”

江与竺似乎有些意外：“……谢谢。”

叶执把杯子放到饮水机热水口下面，边按动按钮边心想，不知道对方书中的记忆会不会恢复，熬过这两天，他干脆出国躲一段时间，静观其变好了。

一不留神，热水已经溢出了杯口，他忙按停止键。

“你好像很怕我。”江与竺缺乏血色的唇轻启，“为什么？”

叶执脊背一凛，不动声色地转身，发挥出他在穿书时练就的演技，眼神纯粹中透着不解：“没有啊，可能是我醒来后反应有点迟钝。”

李乐为在门口默默注视，这会儿看愣了。从叶执进门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这房间里萦绕着一种说不明的气氛，让他觉得这里容不下他，赶紧出去比较好。

所以他选择默默离开，并贴心地关上了门。听见门锁的声音，叶执心里凉了半截，说好的互相壮胆呢？师弟果然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生物。

他倒掉半杯热水，掺上凉水放上床头柜，江与竺喝水喝得很慢，垂着眼帘也没看出要赶客的意思。

叶执只得像个常规的探病者一样，硬着头皮在床旁椅子坐下，仿佛上面荆棘密布，对江与竺开口：“还没正式跟你道谢，谢谢你救我。”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救我。

“我也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救你。”江与竺仿佛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叶执对上他的视线，江与竺的眼神平静如水，话里也没带什么情绪，只是单纯地陈述：

“那时候我的身体好像脱离了意识的控制，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跳进水里了。”

叶执十分诧异，这种情况就算在书中也没有出现过。

江与竺的目光扫过他眼角眉梢的每一寸，仿佛想从他的微表情中探出些端倪，最终作罢：“你又为什么要跳河？”

“不是我故意跳的，”叶执只好再解释一次，“其实我连自己去了河边都不知道。”

江与竺眸光沉了几分，若有所思：“那天的几个嘉宾里，你有没有觉得谁行迹可疑？”

叶执心说：那肯定是你啊。

江与竺似乎又看出他心中所想：“……除了我。”

这种自知之明让叶执愣了下，可能是精神一直太紧绷，此刻他竟然不禁微弯起了眼。

叶执一双眼睛是公认的漂亮，明净如清辉落池，眼下卧蚕又天生带着点温柔，含着笑意看人时犹如春风拂过水面。

江与竺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怔然，除了袭来的熟悉感，他心底深处猛地涌出一种极度的渴望，仿佛他已经幻想这个眼神太久了。

是他不择手段、不惜性命也要得到的东西。

“你究竟……”

江与竺刚开口，又突然低头，剧烈地咳起来。

“啪嗒——”

叶执看到一抹鲜红在白色床单上晕开。

不好，江与竺又咳血了！

尘封的记忆袭来，叶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却在碰到他胸口之前猛然意识到：

这是现代，他又没有灵力，怎么封住江与竺的穴位？

江与竺也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边吐血，一边紧紧地盯着他。

对方肌肤冰凉的触感包裹着他的手指，如同某种冷血动物的缠绕。

叶执僵住，他的行为看在对方眼里肯定很诡异，就是像要趁乱掐死他或者……非礼他。

叶执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江与竺甚至还把他的手拽得更靠近自己。没想到这个世界江与竺身体脆弱但力气很大的设定依然保留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僵持了几秒。

叶执觉得比起解释，当务之急还是叫医生。他侧身，用另一只手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不愧是私立医院的大股东，不出十秒，一队医生护士已经急忙赶来了。

还有目瞪口呆的李乐为。

他看了看用纸巾擦嘴的江与竺，站在旁边动作僵硬的叶执，以及被单上的血，声音颤抖地悄悄问叶执：“你刚才是在谋杀他吗？”

叶执：“……”

医生仿佛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简要检查之后就让护士给江与竺扎上了点滴，交代他静卧休息。

叶执开口：“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拉上像被定身了一样的李乐为，决定走为上计。

在他转身之后，江与竺的视线从病床投向他的背影，虚弱却格外灼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

一出门李乐为就迫不及待地问：“师兄，你刚才对他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说了几句客套话。”

“你们从前真的没点渊源吗？”李乐为还是不信，“真的没有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爱恨交织？”

“你以后少演点偶像剧吧。” 叶执瞥他一眼，“我还没跟你算刚才临阵脱逃的事呢。”

李乐为自知理亏，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叶执回到病房，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点进寄人间的作者专栏，找出了江与竺做主角的那本。

凭空出现一个里的角色，难道没有其他人怀疑吗？

这本书他已经倒背如流了，一点一拖便到了江与竺正式出场的一页，接着，叶执目光顿住，眉心也微蹙起来。

就像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一样，这本书的剧情还是没变的，但主角根本不叫江与竺。

他所在的世界，真的随着他穿书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唯一能够庆幸的，大概就是修仙里那些超自然元素，没有侵入到现实中。

晚上，小陈和李乐为都回去了，叶执把病房的门反锁后躺在病床上。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结果大概白天发生的一切太耗费精力，没多久他便沉沉睡去。

一片漆黑静谧中，床头的夜灯忽然诡异地闪了一下。

紧接着他床的周围，凭空出现了许多金色漂浮的光线，纤细如同丝线一般蜿蜒而上，像成茧一样将他包裹其中。

但叶执在睡梦中毫无所知。

腾至半空之后，这些光线猛然调转方向，像箭矢一般向他胸口袭去。

就在这时，叶执胸口忽然涌起一团澄净的蓝光，看起来圣洁美丽，毫无攻击性。

然而金线尚未触及光团，仅在接近它光晕的一瞬间，却像被火烧了一样，猛地退缩、逃离，在地面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