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雨是在璃月港边缘找到法莉丝的。
少女雪白的发丝随风摇摆,白羽般的睫毛弯弯,眉宇间似乎看不见一丝忧愁。
她踩着木制的围栏的顶端,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展开双臂,像是幼鸽飞舞在楼宇间,她在护持璃月的木道边缘打转。
虽说同为秘书,法莉丝的秘书之位却并未得到什么官方上的认可,她们所负责的工作也截然不同。就如同,不同国家有不同的政策。相邻蒙德,璃月和须弥,他们治理国家的理念和方式就完全不一样,蒙德的自由,璃月的契约,须弥的智慧,各自的神明都在秉持着自己的理念去治理国家。
法莉丝的‘秘书’之位,本身是根据璃月的秘书之位变换过来的,但比起帮助神明解决问题,她更像是增加麻烦的,比起帮助神明集思广益,她更像是制造问题的。
她并不被‘秘书’的职责所约束,自然也不像是个秘书。
只是初代火神并未否认,所以仙灵小姐沿用至今。
甘雨知道对方并不喜欢璃月这座城市。
对方的态度从未遮掩,她对这座城市是那么的排斥。
——也是那么的嫉妒。
这是一座被神明护佑至今的城市,虽然前不久神明陨落,可这依旧是与神同行了最久的城市。
可法莉丝的神明,早在千百年前便悄无声息的陨落了。
那位赤红色的大人并不弱小,相反,身为第一代执政,初代火神很强,强到在自己国家,从魔神战争起就压根没有什么像样的反抗,所以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作为友人帮助璃月度过困境。
甘雨与法莉丝之间交往,已有漫长的时间,对方古灵精怪的个性,让当时害羞腼腆的自己‘受益非常’,冰火之间的碰撞向来是爆裂的,她们之间的友谊也会因此长久存在。
“是甘雨呀。”法莉丝停止了无聊的游戏,跳到她的面前:“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我只是来陪你的,”甘雨否认道:“已经来璃月许久,相比还没正经用过一顿璃月的美食吧?”
“啊,关于这个,其实已经吃过了几次呢。”法莉丝调侃道:“你知道的,我可是很受欢迎的。”
法莉丝虽然在个人的角度上很讨厌璃月,但却从未主动做过什么危害璃月的事情,当然,被动也没有。
她的讨厌,更像是一个被宠爱的孩子表达着自己无伤大雅的不满。
你要说她的不满是傲娇,又错了,毕竟她是如此不喜欢璃月的氛围,在璃月,她在街边唱歌,在围栏上行走,除了与老友们对话,完全不将璃月的一切放在眼中,自顾自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仙人们暂时没有时间与她接触,只能通过甘雨与若陀几人的话语中来了解这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她已经变得陌生,可她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却又是那么的熟悉。
仿佛他们的相见就在昨天。
所以陆陆续续的,她被邀请去了几次仙人的洞府,又跟着夜叉们一起品尝了几次璃月的特色美食,再加上旅行者和钟离的轮番邀请,法莉丝近几天的生活可所谓多姿多彩。
只是这段喧嚣过后,少女又会迅速的孤独下来,重新回到了一个人生活。
“不过如果你要是执意要请,我也不介意。”
法莉丝看出甘雨有什么话想跟她说,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时间段,法莉丝的笑容加深,她主动给了对方台阶:“毕竟我们可是好久都没有见过面了,对吧?”
“在几百年前的分别后。”
“是啊。”
甘雨知道对方并不愿意提起百年间的过往,主动转移话题:“走吧,这次我请客。”
在经过酒足饭饱后,甘雨隐晦的提醒了法莉丝,最近璃月港可能会发生重大的变故,如果法莉丝并不想被卷入其中,最好在此之前尽快离开。
法莉丝知道,甘雨并不能预测到魔神奥赛尔的挣脱,她说的也不是这件事,但肯定与愚人众有关。
法莉丝并不清楚两方如何对峙,不过她可以清楚的看到愚人众的北国银行在璃月繁荣,也可以感受到两者僵硬的气氛。
这相比于她知晓的两者关系,要更加的僵硬,仿佛冲突已经不止一次发生。
而一切的原因,在她们踏出了饭馆后,她才恍然大悟。
站在她对面的男孩子,有着白金色的长发,它被编织成某种华丽的造型,停留在少年的脑后,看上去非常符合法莉丝的审美。
那双银白色的双瞳淡漠的注视着她。恍若是旧日王庭中的吉光片羽点缀在此刻,流动的历史长河忽然有了自己的颜色。
阿什莉仿佛看见了那位大人透过时间的阻隔,重新看向她,带着她初生时的希望与期许,站在这个时代重新下达旨意。
她的惊诧在短暂后迅速褪去,转变为一种由内而外的喜悦。
‘您找到我了啊。’法莉丝有些感动的看着他:‘您在注视我啊。’
空气中传来阵阵压抑的震动,远古的封印在此时解开,甘雨匆忙对她说了什么,便急急忙忙的离开,法莉丝什么也没听清,她的世界此时只有那个少年一人。
法莉丝知晓,‘他’与自己的本质是相同的,但对方又格外不同,对方是最接近那位的存在。
“你好,初次见面,法莉丝小姐。”对方垂眸思考了一会:“现在都我叫奥列格。”
“在寒暄之前,我先说明一点。在我的认知中,并没有你的存在。”
法莉丝在一瞬间醒神。
少年接着说:“不过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初次见面,奥列格。”法莉丝靠近他,压低了声音在对方的耳畔说:“我是造物,却同样是你的‘创造者’之一。”
法莉丝能感受到,对方所说的认知中没有她的存在是指,无论是他熟知的提瓦特历史,还是他的‘记忆中’,都没有她的存在。
所以她也因对方的坦诚而告诉了对方真相。
他们的本质相同,思考的方式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聪明人。
“在我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喜欢切片的疯子了。”奥列格小声吐槽:“没想到我自己也是个喜欢切片的变态。”
“所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奥列格道:“虽然曾经的过往有些曲折,但我现在在至冬...还算有那么点声望。”
奥列格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嗯......你就当他们格外迪化吧,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我去做一件小事,都会被他们脑补成对至冬国有益的方面。”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巷间,顶着头顶的暴雨继续交谈。
“这些年我调查了许多事情,最开始,一切都是正常的。”奥列格道:“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至冬国的空气墙,在其他人眼中正常可以出行的山谷,对我而言确实一道无法飞跃的,存在壁垒的空气墙壁。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我探索着这道壁垒,发现它不仅圈定了至冬国,还限制了我对其的认知。”
“来自过去的认知告诉我,造物理应无法察觉自己造物的身份,因为一旦察觉到自己的本质,他们会崩溃瓦解。”
“但显然,这并不绝对。”奥列格掀起披风,给法莉丝看了自己悬挂在腰间的神之眼:“最后的我,得到了神明的认可。”
至冬国的雪原几乎可以称为一成不变,上面的居民们也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毫无变化对他们来说是正确的。
可是,这里是至冬啊,那个外交格外强势的至冬国,全民接受改造的至冬国。
奥列格想到了那个永不停歇的花神诞祭,他怀疑自己也陷入某种困境中。
之所以他没有陷入循环,奥列格怀疑,很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没有连续,是呈现点断式的状态。他所认识的人们之间几乎没有太大的交集。
于是他在孤儿院暗中搜集情报,终于在某一天,他有预谋的碰瓷了至冬国的大人物。
而在那一天,虚假的世界被打碎,他被更加强大的存在‘接纳’了。
至此,他的世界正式开始运转。
在那一天后,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某种‘虚假’与‘真实’的分界,那是一种敏锐的直觉,它让奥列格清楚的察觉两者的区别。这也成了一项专属于他的天赋。
但最重要的,还是他被‘迪化’的很严重。
很多在他自己看来很正常的行为举止,在别人的眼中却有了不一样的认知解释,他想做的事情往往会朝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一路狂奔。
奥列格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有了冰系神之眼,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丘丘法师’,丝毫不能与那些在他认知中‘赫赫有名’的存在相提并论。所以一些人脑补在他看来离谱的不得了,是完全不能相信的虚假推测。
法莉丝与翎渊合伙打造的存在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自己的存在稳定了下来,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至少他们不用因此再进行‘人物加工’了。
法莉丝简短的为其介绍了一下他们的目标。
“你是说......在这片大陆获得声望?”奥列格的表情怪异:“如果‘我’的目的是这个,那他可能已经达成了。”
毕竟还有哪一种声望,比臭名昭著的愚人众来的快?
不是奥列格谦虚,而是现阶段的愚人众,真的可以称得上声望一骑绝尘。
负的方面。
法莉丝却摇了摇头,她说:“不是这样的声望,而是如同魔神般,亘古不变,长久流传的声望。”
“可是再响亮的声望,也会在时间的消磨下变为空气。”
奥列格指出,若是你想长久留下声望,那就要让这个世界的存在对你产生长久的新鲜感。
这种新鲜的刺激感,才会在日复一日之下,让这里的存在对你产生一种深刻的印象,但这是需要时间的,漫长的时间。
就像是摩拉克斯一样。
“我终有一天会离开。”法莉丝看向奥列格说道:“所以奥列格,这个时代,只有你才能办到这件事。”
法莉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与思考:“我是因为错误而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我本应随着月宫灾变而消失在人类眼中,可机缘巧合下,我来到了这个未来。”法莉丝指了指已经戒备的港口道:“我改变了一些事情,好比夜叉一族,好比龙王之变,又好比,我是他们友人这项‘事实’。”
“我猜到了这个世界可能有‘穿越者’的存在,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奥列格有些惊异于她的能力:“这是逆转因果了吧,你竟然真的可以办到。”
他曾经出于好奇调查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在这个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的提瓦特大陆上,有些地方没有改变(现在看来是尚未改变),有些地方却怪异的模糊,以一种薛定谔的,其他人都未曾察觉的状态出现,也有一些地方,在他看来完全不符合自己认知中的提瓦特历史。
“不过你若想指望我,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奥列格直接道:“我没有你们那种特别的能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改变未来。”
“竟然能在短短几天就能改变一段历史,你真可怕。”
奥列格真心实意的夸赞对方,看起来并不羡慕这样的能力:“甚至还创造出了‘我’的存在,用于收割后续的声望。”
“可我终归只是昙花一现的存在。”
白发的仙灵笑着看向他:“在我走后,这个时代可是你的,奥列格。”
法莉丝了解他,就像是了解她自己。
他们的本质是相同的,遇见困难,不会觉得这是阻碍,反而会认为这是挑战,所以他们才能在这片大陆的历史上,相继书写了自己存在的痕迹。
拜恩,法莉丝,还有现在的奥列格。
他们分别在久远的过去,身处的现代,遥远的国度谱写了自己的旋律。
现在,前两者的时代将要过去,法莉丝为自己书写了一段终结的结尾,也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敲下了序幕的开篇。
她再次重复,也再次诱惑道:
“我终究只是昙花一现,未来是你的世界,奥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