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警方追查摸排的逐步深入,曾与张禹有过交集的各类商业竞争对手、合作者亦或是受害者和多年未解的悬案,都浮现在警方的视线之中。
张禹作为省委书记之子,又是圣州商界颇有影响力的人物,他的所作所为早已编制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在商场上以不择手段主城,多次利用非法手段打压竞争对手,不惜制造商业丑闻或威胁他人人身安全,以达成自己的商业目标。他名下的多家公司涉嫌偷税漏税、洗钱等眼中违法行为,同时成为当地一股难以被小觑的黑恶势力,危害众多家庭。
然而在这些尚能查清的案件中,张舜并未发现任何与剧组相关的可疑人员。这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思路。他依照不同的时间线将关联的案件、关联人和调查取证结果进行比对,他发现案子几乎都是从十年前开始频繁发生。
张禹第一次做案却不是在十年前,而是十三年前。张舜如是想道,他不禁回忆起当年那宗他坚持一查到底,却由于有张禹的参与,被父亲喊停的案子。
十三年前,他刚到刑侦支队,还是一个实习警员。张禹当时是江原大学设计学院的高材生,已获取了保研资格,大学期间就在导师于闵的指导下,参与了多次地产设计项目。直到一次国内的设计大赛,荣获此赛便可以以交换生的身份到国外进修建筑学,人生也会得到翻天覆地的改变,设计学院安排了两位于闵的学生参与这次比赛,其中有一名就是张禹,他对这次比赛志在必得。
然而在比赛的初赛时,导师于闵意外坠楼身亡,这引起设计圈内不小的余震,紧接着另一位学生也不知由于什么缘故,退出了这次比赛,毫无悬念的,张禹获得了最终的一等奖,之后便出国读了三年的建筑,再回来时便从一家设计公司开始,渐渐做成了实力雄厚的地产、金融为核心盈润板块的集团,这是后话。
张舜注意到,目前调查到的所有关联者,排除尚可能存在的未知案件外,所有案子都是从十年前,张禹回国起逐渐发生的。
那么于闵的死,也许他的判断是对的,其中更有张禹的手笔,甚至有可能是张禹第一次作案,为了那个设计大赛的获奖名额?他如是想道,于闵的子女和另一个学生,则成为想要证明张禹作案时间段的一个关键。
他们极有动机成为躲在暗处观察张禹且给予沉痛一击的人。
他思及此,立刻安排信息科按照十三年前江原大学设计学院的相关教职工、比赛主办方和于闵的死亡信息及家庭资料,展开调查。
一天后,张舜浏览着两份完整的个人背景资料,其中一人是于闵的幼女,于潇潇,在父亲离世后便被送往福利院,如今生活在江原省常安市,嫁作他人妇,育有一子一女,在一家画廊里做策展人,生活安定。
另一人则是当年与张禹可称得上是同门师兄弟的岳辛,他的社会履历却几乎是一片空白,在亲属关系栏中,张舜捕捉到,岳辛有一独女岳安然,19岁,状态栏里却写着“已故”,他蹙了蹙眉,又看向岳辛的婚恋关系,上面赫然写道“无”。
他正深思之际,沈青萝也依然没有放弃圣州电影学院的线索,由于林祯之前对她已经打开心结,两人也变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林祯提起之前校内发生的一宗女大学生意外身亡案,有些感慨,“当时那个女学生,就是和楚文丽、陆捷他们一个班的。听说经常被欺负。”
“就是去年那桩案子?不是意外吗?”沈青萝捕捉到与619案受害者的关联,自是敏锐起来。
“是意外,但对她来说,听说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楚文丽他们两个,在学校也算是校霸那样的存在,没有人会去主动招惹。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是怎么入了他们的眼,最后落得这么个结局。沈警官,你说的对,学校和社会无异,也是一个染缸。可你想染成什么颜色,有时真的不是你自己能做的了主的。”林祯怅然道。
沈青萝默默记下这个信息,“小小年纪,还是要相信这个世界是有更多美好的。对了,你记得那个女学生叫什么名字吗?”
“我和她好像打过照面,不过不熟。好像叫什么安然……”林祯回想着说道,很快她补充道,“岳安然,对,是叫岳安然。”
沈青萝与林祯分开后便匆匆赶回警局,路上还给陈灿拨了个电话,“之前电影学院里不是有过一宗大学生的意外案吗?你把那个卷宗找出来,对,看看上面的死者是不是叫岳安然。她与楚文丽和陆捷有关联。”
半个小时后,当沈青萝的车刚刚停稳在公安局门口时,她便疾步回到办公室,等着陈灿查询的下文,得到确认信息又看了一遍卷宗,她看着照片上的女孩,有一种知性纯真的美,眼睛灵气逼人,这样貌进入娱乐圈,应该也颇有市场。
“你帮我查查,这个女孩有没有参与过游艇派对。”沈青萝不愿放过任何线索,陈灿蓦然道,“你是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是我们想的那样。”
陈灿点了点头,她又拿着岳安然的卷宗敲响了张舜办公室的门。
张舜原本还有困惑的问题,在看到沈青萝手中的卷宗后,两个人名、年龄、状态的重合,已然说明,死者正是岳辛的女儿,岳安然。
“马上查一查岳辛的住址。”他心头一震,对沈青萝说道。
沈青萝还不明就里,但看着张舜目光如炬,并未多问,“我这就去查。”
“等等,还有!再查一查岳安然的社会关系。”
“不是意外死亡吗?”沈青萝有些不解。
“去查查楚文丽他们到底对岳安然做过什么。也许是解开剩下谜题的关键。”
张舜敲响岳辛家门时,连续按了几遍门铃,一个满脸胡茬、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才慢悠悠地打开了门,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揉了揉眼睛,“你找谁?”
张舜没有直接回答,先是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市刑侦支队的,你是岳辛?”
话音刚落,岳辛的语气变得生硬,“有什么事吗?”
“可以进去谈吗?”张舜看了看他。
岳辛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进来吧。”
这是个简陋的一居室,房间里窗帘紧闭,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
张舜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我是来了解岳安然的案子的。”
岳辛的身子猛地一颤,“你们不是已经结案了?”
“你如果方便,能和我们再说说你女儿的事吗?”张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岳辛沉默了一会儿,“我曾经和侦办的警察说过好多回,我女儿不是个意外。但警察总说体谅我的心情,说我这是迁怒。”
岳安然,自幼就容貌出众,从小便有了舞台梦,在学校学业优秀,也不乏有对她心生憧憬的男孩,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直到她如愿升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圣州市电影学院。这所学校每年为影视圈、音乐圈培养着大量的人才。
岳辛从十三年前的比赛中,原创作品被张禹抄袭,愿意一同帮他向组委会举报的导师于闵在举报当日意外身亡,他自己没有证据,所说的话也不被组委会采纳,很快便一落千丈,被排挤在设计圈之外。自此就成了个给人画画肖像画,或是接些散活的流浪画家。
他曾想过报复,可在得知张禹的家世背景后,也看到太多人的频频摇头,便认了命,渐渐自己也心如死灰。
岳辛的人生曾一度陷入黑暗,直到他有了岳安然,女儿成为了他生命中的唯一光明,支撑着他走过无尽的艰难岁月。岳辛深爱着安然,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安然聪明伶俐,勤奋好学,考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追逐着属于自己的梦想。
就在岳辛以为生活的困苦已经离去的时候,去年的一天,安然突然离世,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让岳辛的世界瞬间崩塌。他痛不欲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绝不相信女儿的死是个意外,他私下调查,在安然的同学中,他听到了一些令人震惊的消息。
学校里有一些女孩,家世不错或是在演艺圈有背景的,很快就会成为大家吹捧的中心,其中有一个女孩的男朋友一直对安然心怀不轨,将她视为玩物,从那之后,岳安然就随时被他们肆意欺辱,这两个人正是楚文丽和陆捷。在这些压力下,年轻而敏感的安然选择了沉默,没有向父亲透露任何信息。她独自承受着痛苦和恐惧,最终不堪重负,一朵娇花还未盛开就匆忙枯萎。
得知真相的岳辛心如刀绞,他为自己的无能和疏忽感到自责和悔恨。
说罢,岳辛的眼中烛泪溢出,久久无法平复释然。
“那关翎儿和高立洋,他们又做了什么?”张舜问道,他已然明白眼前的人,做了个怎样的局,父母之爱子为计深远,利用张禹刽子手的性格和秘密,借刀杀人。
但就算他想通了一切关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令他无法呼吸。
岳辛抬起埋在双膝间的头,眼中闪烁着猩红,“安然多次向学生会求救,他们一次次无视她的呼救声,他们同样该死。”
张舜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评价一个父亲的做法,半晌,他才开口道,“你知道岳安然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吗?尽管楚文丽他们作恶,可安然选择的路,其中也包括了和男朋友的分手,感情受挫,一时没有想开,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岳辛闻言,一脸愕然,“安然交往男朋友了吗?”转而又愤怒道,“那他难道不知道在学校里发生的这些事吗?他为什么袖手旁观,他为什么要和安然分手?是不是我女儿向他求救,他无动于衷,所以才选择的分手?”
他的愤怒彷佛要将整个房间点燃,张舜知道岳辛的情绪很是激动,他安抚道,“我会调查清楚他们分手的原因,给你一个该有的交代。但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岳辛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地看了张舜一眼,“是安然的朋友告诉我的。”
“哦?哪个朋友?”
张舜开着警车赶到圣州电影学院,已是黄昏。地面上沿着他的足迹,留下一道坚毅的侧影。他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叫做施曼的女孩,岳辛口中,岳安然的闺蜜。
学校里的水池旁,施曼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中与岳安然的合照,突然,手猛地一松,手机坠入水池,犹如一个石子坠入湖面,溅起圈圈涟漪。
她不自觉的眉眼微吊,唇角泛起一抹邪肆的笑,在夕阳余晖下,张扬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