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教习是个很奇怪的一个人,她虽然看不上云朵,但也并不是有意要针对她。她主要是觉得最近太清静了,这让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和威严。所以必须弄出点话题来让大家受一下刺激。等到大家再次畏惧她了,她便开始行使真正的权力:“你们都给我闭嘴,一切都要听我的”。
掌握了马教习的这种心理,无论她说什么霍然都不会惊讶,也不会闹,霍然除了抬头有点费劲之外,让他做什么都很配合。
马教习觉得霍然了无生趣,或者说太过于聪明懂得主动示弱。他摆出一副已经被虐待成废物的模样,让人无计可施。谁愿意去嚼那些被人嚼剩下的甘蔗渣呢?
男孩一次又一次地劝说云朵:对于马教习,甭理她就行,她就是一个人来疯。劲头上来了谁都拦不住,劲头过去了就好。但是云朵不理解这一点,或者说,她装不出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年马教习不再教导他们,她轮换去教其他学子,新一拨倒霉蛋替代了他们的位置。男孩对云朵说“你看,我怎么说的,坏日子总会结束的,只要你熬得住。”
云朵此后再也没有带霍然去过宗门内监,虽然她仍经常在某个的下午突然消失。新教习有时会问其他人,云朵呢?所有人摇头。
是的,人们固然知道她是宗门罪人之女,但人们并不知道此时的她去了哪里。男孩甘愿坐在教舍里,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霍然希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与云朵分享秘密的人,唯一可以安慰她的人。
有一天云朵没能逃掉,炼体教习把她从学府门口截了回来,这是一个炼气期八层的修士,长得孔武有力,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陈年的痘粒。他很不好说话,不给女孩解释的机会,就把云朵揪走了。
炼体教习有一间单独的房间,就在教舍后面的僻静处,被几棵枝叶浓密的大树遮挡着,非常安静,轻易没有人过去。
所有的炼体修士几乎都有暴力倾向,这和他们的修炼方式有关,他们崇尚武力,能动手的时候绝不愿意动嘴。
炼体教习经常把不听话的弟子揪到这里,往往几息之内就会传出惨叫和痛哭声,把这里搞的好像刑房一样。他揍人手法简单又干脆,比什么五行教习法术教习厉害多了。
有个素来调皮的学子被他几乎打成了哑巴,整整一个月说不出话来,每天都瑟缩在墙角发抖。这个学子的爹还跑到学府来表扬,说这孩子平时怎么打骂都不管用,落在炼体教习手里算是现了原形,现在乖多了。
当然,事情也有闹大的时候,不久前他打了另外一个学子,不是每家的大人都是受虐狂。一帮人来寻仇,被炼体教习大展拳脚一通乱揍,把该学子的一家人全都打趴在了地上,看来到最后还得比谁的拳头硬。
人们对炼体教习畏之如虎,连带学府角落里的这个房间,都没人愿意靠近。当云朵被揪走时,她还来得及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看来云朵知道自己要挨揍,她眼神里没有什么恐惧,仅仅是显得有点茫然失措,又带着些闷闷不乐的神色。
有个学子说:“我们去看看吧。”
“看什么啊?”霍然反问
“看云朵挨打啊,你不想看吗?”有人对男孩说。
几个学子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看热闹,毕竟女孩子挨打这种事不算常见。霍然混迹在其中,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那个僻静房间的门已经关上,里面很安静,根据往常的经验,应该很快就会爆发出痛苦的尖叫声,但他们等了好久也没听到动静。
有个女弟子趴在门上,穿过一条窄窄的缝隙朝里面瞄,忽然,她直起身体,激昂而悲壮地回过头对后面的人大喊:“噢!他在扒云朵的衣服!”
听到有动静,房间的门哗地拉开,炼体教习高大威猛的身躯,填满了黑漆漆的门洞,他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扒门缝的女弟子不依不饶地喊道:“他要搞云朵,扒她的衣服!我要告诉掌院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云朵此时从里面走出来,她的半边衣服被撕裂,从肩膀到脖子一侧有一片明显的红印子。她把挂下来的衣服遮住了脖子,轻声说:“他没有要搞我,是我要跑,他抓我,把衣服撕开了。”
看热闹的几位学子哪能听她的解释,已经一路大喊着跑向人头济济的人群。
云朵的脸抽了一下,像是吃饭时候咬了舌头,她懊恼地摇摇头说:“我走了。”走出去几步,又回到房间里,拎出一只掉落的鞋穿上,她就这么走了,步伐依然如往日般不紧不慢,摇晃中透着一些优雅。
那天晚一些时候,几个学子围在一起讲这件事。霍然争辩说:“云朵没有被搞,她自己都说了。”
旁边有个女孩说:“不看天,你就是个笨蛋,没有人会承认这种事的。就算没有被搞,也是没被搞成嘛。”霍然听得云里雾里的,说话的女孩已经发育了,她懂得比别人都多。这个女孩信心满满地解释道:“云朵已经可以被搞了,她来月事了。我上次听到过她给炼体教习请假。”
男孩不明白什么是搞,什么是被搞,后来他还去问姐姐婠婠,什么是月事啊,被婠婠一脚踢到了墙边。很长的时间内,霍然等待着云朵的归来,也等待着炼体教习被惩罚,但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乱糟糟的秋天过去以后,炼体教习突然消失了,据说是被仇家所杀,听说死状极为凄惨。修行界里,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奇怪,要怨就怨学艺不精,就不要胡乱结仇。
霍然仍坐在教舍最后一排,他本来就矮小畸形,这下子更显得孤零零了。有一天,新的教习让一位女孩坐到他的身边,男孩的眼神孤独而冷寂,自下而上瞪着试图要坐在原来云朵位置的女孩,女孩本来就不想坐到后面,“哼”了一声后,扭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霍然不关心这些,他只知道,云朵是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