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修士举起弓柄想照着霍大年的脸上再来一下,霍某人很识相,立刻惨叫了一下,躺倒在地,顺便打了个滚。那俩青年修士一看这也太没意思了,俗话说伸手不打支脸的人啊,便背着短弓走掉了。
霍然吓傻了,头一回看见自己的父亲挨打,这种震撼简直痛彻心扉,男孩不能相信自己那个帅气伟岸的父亲,也会被人揍趴在地上。
这时屠夫闻声赶来,屠夫目睹了一切但并没有阻拦这两个青年修士。直到他们离去了,屠夫才用脚尖踢了踢霍大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辈子只要一挨打,就往地上躺。是不是?”
霍大年闭着眼睛,牙关紧咬,身体蜷成一团,也不回答他。婠婠做了错事,缩在饭桌后面,过了一会儿走了过来,凑上来说:“打昏过去了吗?”
霍大年“蹭”的一下,跳起来抓她,婠婠尖叫一声,“嗖”地窜出屋子,从怀中摸出一张神行符,左脚踩着神行符,右脚虚空猛蹬几下,早已蹿到远处去了。
霍大年追出来喊道:“跑什么跑,你什么时候学会用符的?”
远远的传来婠婠的声音:“不用你教!”
霍大年曾经教会了妻子薛若霜用机关傀儡。前几年,他对女儿霍婠婠说:“你也进学府开始修行了,等个子再长高点,我教你机关术,再给你搞一个机关傀儡。”这份舐犊之情夹杂着他对亡妻的怀念,此刻被女儿逃跑时的矫健身姿,击打得粉碎。再回头看看儿子,男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见他肩头一抖一抖抽噎着说:“别打我爹…”那么无助,却充满真实感。
山瑞从泥坑里爬了起来,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一把湿透了的肮脏拖把。他走到男孩家门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呸了一口唾沫说:“你等死吧,不看天。”
这一下霍然彻底放开,咧嘴大哭起来。屠夫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霍老二,你以后怎么办?”
海宝禅院在虎坊桥外围的海宝塔附近,它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峰脉,既没有香火,也没人居住。外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前面是草坪,后面是树林,中间是一座孤零零的二层小阁楼。霍然的叔公,流云宗灵枢峰炼气期八层的修士罗宏在这里看门。
多年前,流云宗两派内斗期间,罗宏带着几个徒弟打杀了不少宗门内的修士,结下了一堆仇怨。特别是有一次,就是救霍大年的那一夜,他用铁拐偷袭了一个自己这方的小头目,虽然当时做的很隐蔽,但是毕竟人多眼杂,还是被人看到了。后来宗门内斗结束,双方各自算账,罗宏这事被捅了出来,自己人黑自己人,性质太恶劣,他被戒律堂罚了在内监面壁思过,禁足十年,放出来以后沦为了看门人,守着这个没人来的破地方。
可以说他一生的沉稳干练,都变成了现在终年炖在炉子上的那壶热水,嘀嘀咕咕,冒着灰雾雾的热气,一点一滴的被蒸发掉了。
海宝禅院已经荒废多年,按照它的规格,本来应该是峰主,或者长老的居所,至少也可以成为筑基期修士的清修之地。
但关于它的故事中,不但飘荡着孤零零的鬼魂,还有屠杀的血腥味道。它最后一任主人就是在这里被仇家上门围攻而陨落的。此后百十年,一直荒废着。
流云宗内斗期间,这里关押着很多俘虏,一边审,一边杀,一边埋。传说中的鬼魂已经无足轻重了,他就算可以爬出来,也会被诸多新添的暴怒亡魂一顿乱脚踹回去。从那以后,这地方就没人敢来了,但它还是需要一个看门人。人们有时都糊涂,罗宏究竟是守着大门不让修士进去呢,还是不让那些鬼魂跑出来乱嚷嚷。
对霍然来说,最大的好处是这个地方,收容了自己的怪叔公,也就是他爹霍大年的师叔。否则这个傲慢、顽固,无家可归的老头子,就得住到山河湾,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霍然迈出了山河湾,低着头向海宝禅院走去,这突破了他日常活动范围的极限。他第一次单人走这么远的地方,曾经和他形影不离的伙伴林重,在学会说“杀了你”后,成了人人嫌弃的挨打毛,走哪都会挨打,所以他只能独自上路。
此时已经是夏天,随着气温的变热,一个古怪的流言也在升温,据说海宝禅院里埋着宝物。
那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不久前翻修的玺云台里挖出了多部秘籍,还有很多奇珍异宝。如果玺云台可以,那么这个神秘可怕的多宝禅院也是有可能的,起码听名字这就像是能出好货的地方。
霍然趿着鞋子走在滚烫的青石路上,从走路的姿势就可以看出,他根本就不爱出门,但这一趟却必须去。
因为那个山瑞,他幻想在海宝禅院里挖到奇珍异宝,但他根本进不去大门。天知道他怎么知道这层关系的,他把霍然揪了过来,说“去把你叔公引开,今天晚上我要去挖宝。”
男孩心想,真蠢啊,怎么可能有财宝,叫海宝禅院就会有宝?那会不会还有大海?会不会还有贝壳?就算真的有,能轮到我们这样的小屁孩?你得承认,霍然的头除了抬不起来,其他方面都很优秀。
他无力反抗,也轮不到他提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如果拒绝跑这一趟,他就会被山瑞整得很惨。
男孩现在的策略是,混过一天算一天,只要今天不被人欺负,管它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沿着小路往海宝禅院的大门走去,不远处的山崖落下厚重的阴影,这条路上白天也很安静,夏季明亮的午后使那种阴森感稍微淡了一些,男孩听见自己的鞋子在地上发出吱嘎的声音。
他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传说中的鬼魂,那些离他太遥远了,而是他的叔公罗宏,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