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公子

大成公子

第18章 伊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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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除了为高僧准备斋饭,麻雀都是在帮大成公子誊写兵法。城中内外,并无异常。

这天,中午。

天气闷热难耐,大成公子虽在房中,却倍感焦灼烦躁。这里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让他很不适应。

心里就想着要是有一杯冰镇啤酒或是可乐,那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可这是唐朝,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

那他们是怎么纳凉消暑呢?他心里挺奇怪的。加之,这几天窝在宫中,忙着和麻雀誊写修改兵法,也无暇感觉燥热。

今天兵法付梓,他突然闲下来,就倍觉无聊。所以,更是心浮气躁,汗流浃背了。

等到麻雀过来陪他吃午饭,羊肉再加葡萄酒,他心里的烦热就更是难以忍耐了。饭还没吃完,大成公子就躺在了地毯上,獠牙吐舌地耍赖了。

麻雀见他这般表演,笑得很难自持。心想,这大成公子癫狂起来,一点没有儒雅的做派,倒是有趣得很。

就劝他回归正形,端正坐姿。一会儿,叫人从山洞中取些山泉水过来,他浸泡一下,解暑。

一听说有凉水,还要让人去取,他就觉得那太麻烦了,还不如…看了一眼跟前的众侍女,就贴着麻雀的耳边说:他们偷着出城,到那河中畅游一番,既可以解热,又能消暑,还省了很多人为他头顶烈日,挑水提水的辛苦。

公子竟是如此所想?麻雀听他这样说,简直不敢相信,这大成公子竟然可以为下人着想。

那个时代,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各干各自该干的事。他不欺压下人就很不错了,还能为他们着想,真是菩萨心肠。

忍不住被他的嘴吹得耳朵痒,就急着点头答应了他的提议。嗯嗯,她装作清嗓子的样子,偷瞄了一眼众侍女,见她们的脸都无所表情,才放下心来。

大成公子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众侍女会意,收拾起餐具行列出门而去。

可是怎么出城呢?没有阿笛莱的命令,没有士兵的跟从,他们俩怎出得了门去呢?这,把两人难住了。

要是给阿笛莱说,也许,就会派一队士兵跟随着他俩,如那日出门的情形一样。试想一下,一群人在岸上看你洗澡的样子,是不是很别扭?

“不如我们化妆出城吧。”麻雀建议道。

“只要能出城,怎么画都行。”大成公子急忙答应道。

“每天,这城里的普通人家,都要到河边去汲水,我们就混在汲水的人群中出城,你看行不?”

“嗯,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就没人注意我们出城,也没人知道我们是谁。不错,真不错!你咋知道的?”他兴奋地问麻雀。

“我每天要到宫外去买些瓜果菜蔬,自然能了解这城中风土民情。不像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人间烟火之事!”

“不是我不知,是我被禁锢宫中,无从得知而已。”他为自己辩解道。

“公子所说极是,麻雀错怪公子了。”麻雀也不和他争辩,他说啥就是啥,本就是无关紧要之事,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随口一说,较不得真。

瞧那大成公子衣着光鲜的样子,他要是混在汲水的人群中,肯定一眼就被人认出来。而麻雀灰衣灰裤的与本地人的穿着并无太大差异,要不细看,很难有人认得出他的。

把他装扮成啥人呢?麻雀转着眼珠盯着大成公子看。

只见他高挑的个子,浓眉大眼,口方鼻阔,头顶长发,抓了个丸子在头顶,两边鬓角却是短茬——那是最近才长出来的,本来是青皮。这模样在唐朝也算不上奇特。

因为,唐朝乃泱泱大国,四方归顺,八方来朝,国人所见识过的人种、肤色,衣着各有不同,再怪异的造型,也不足为怪。

这般模样,勉强看得过眼。若是男扮女装,倒还俗气了。不如,他看见一个正提水走过的驼背杂役,就追出去连比划带说词,就跟那人进了后院。

不一会儿,就抓着件下人穿的平常衣物,背着一只手进来。递过衣服,催着大成公子换上。

大成公子抖开一看,分明是一件大氅,麻织的,对襟,不曾看见一粒衣扣,只有一截麻带。他脱下锦衣就穿上身,把那带子随便往腰间一扎。

麻雀趁他不备,伸手在他脸上抹了几抹。他吃了一惊,问,这是干什么。麻雀若无其事地答说,增白的脂粉。

他闻到那脂粉怎么有股松香的味道。心想,也许唐朝的脂粉是绿色环保有机就该有这个味道。于是,并未往心里去。

他的形象,他没法看到。只能从麻雀掩着嘴笑的神情,可以猜到他已经可以蒙混过关了。

临出门,麻雀还不放心地把他换下来衣服垫在了他的后背,那样子,让人看起来仿佛驼背似的。前后看了几眼后,才满意地点头拉起他朝宫门口走去。

只要骗过了这城门守卫,中城门、外城门的守卫就不足为虑了。

宫门外的守卫认得麻雀,友好地朝他挥手致意。对他身边那个大个子驼背的杂役,很是奇怪。见麻雀冲他摆手摇头,以为两人在搞什么恶作剧,就暧昧地笑了笑,摆手让两人出了门。

两人牵着手,嬉笑着在城中的马路上穿梭。

人们看见那个驼背的杂役,乌黑着脸,身手骄健地拽着个灰衣童子,在城中无所顾忌奔跑,嬉闹。

那是一个乌托邦似的宁静而祥和的夏天。人们在树荫下的阴凉处,平和的脸上镶嵌着微笑,看着他们欣快的身影。那画面给那个时代一个燥热的午后,平添了一股清凉。

一群孩子,仿佛受了传染似的追在他俩身后,奔跑着,嬉闹着。一串串的在尘土飞暴的马路上,像那清浅的河水里,一群快乐的游鱼,欢畅而自由地享受着无拘无束的盛夏时光。

他俩跳到了一驾汲水的马车上,车主友善地朝他俩笑笑,一挥鞭,那马车就“嘚嘚”地朝着外城门跑去。小孩子们则无奈地看着他俩在马车上,越跑越远。

谢过了那赶车的主人,他俩从马车上下来,避开人们的汲水点,往那河的下游而去。

河边这一堆,那一群在河里游泳、消暑的人们,有男的,也有女的,当然是分开的。见他们沿河走来,脸皮厚点的,笑着朝他们招手,腼腆的,则躲在水里望着他们笑。

女人们惊叫着背对着他们,也有寒起脸呵斥他俩的。他俩则自觉地背转脸去,快步跑开。

大成公子开心得很,拉着麻雀不管不顾地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那是一湾水流缓慢的河滩,离那渡口不远,中间隔着他那日来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

哇噢,河水多清澈啊,他赞叹道。三下五除二地脱去身上的衣服,高呼一声“我来也!”就“扑通”一声,跳到了河里。

远处芦苇荡边的一群野鸭,被他二百五似的扑水声惊扰了午后的瞌睡,嘎嘎地笑着,不好意思地飞走了。

他在水里忘乎所以地扑腾了一会儿,温暖的河水和脚下柔软的沙粒,让他感到舒服极了。

“麻雀快下水来,当真凉快得很!”他在水里喊。

没有听到回应。咦,麻雀呢?咋那么磨蹭呢,他想。

于是,巡眼在河岸上看麻雀在干什么。

只见麻雀正背对着他,在采那芦苇叶子,根本没有要下水的意思。

嘿,这家伙是什么邪魔歪道,兴冲冲地跑过来,却又不下水,这是啥意思?

就又在水中喊道:“麻雀快快来,水里安逸得很。你不热吗?”

那麻雀被他喊得不耐烦,就回说,哥哥游吧,麻雀不会游泳,不敢下水。

“切,胆小鬼,有哥哥在,保管你没事,快快来,我教你,快来!”呼里哗啦又是一通乱扑腾,那样子别提多开心了。

戏水累了,停顿了片刻。定睛看那水中的映像,“呜呀!”吓了一跳。那水中的面孔跟狒狒似的,乌漆麻黑的,难怪麻雀笑得那么诡异。

就朝岸上喊叫起来:“麻雀,你快下来,我保证不整你。”

“哥哥开心游玩就是了,别管麻雀。”他嘻嘻笑着推辞,就是不肯下水。

大成公子见状,就装作不再理会他。在水里嚎叫着:我已成仙,快乐无边…“扑通、扑通”又游了一会儿,轱辘着眼睛,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坏主意。就停下戏水,装模做样地在身上搓洗起来。

隔了一会儿,他蹑手蹑脚地从河里出来,忍着那芦苇扎脚溜到了麻雀的背后,猛地把他抱起,哈哈笑着朝河边跑去。

麻雀没料到他会这样做,吓得惊叫起来。嘴里连连喊着:公子不要,哥哥不要,麻雀不会游泳,麻雀怕水,求求你了,快放下麻雀。他可怜巴巴地喊着,一边在大成公子的怀抱中不停挣扎。

那大成公子正玩在兴头上,哪管得他喊叫。到了河边,一记扔铁饼似地抛投,就见那麻雀真像麻袋一样地飞了出去。

妈呀——那麻雀吓得都叫不出人声了。他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就“噗通”一声跌落在水里。那溅起的水花,都能让人看见彩虹。真重!

他旋即一个漂亮的猛子扎进了水里。快快地游到了麻雀身边。就看见麻雀头发漂在水中,正闷在水里两手乱抓。

真不会游泳?他一把把他拎起来,那水刚好没过麻雀的胸脯。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吐了一口水,呛着了。那麻雀惊魂未定地搂着他的脖子,哭了起来。闭着眼嘴里叫着:“你欺负人,你哈怂,你欺负人!”

切,不呛两口水,能学会游泳?他不以为然地想。还是抱起了麻雀,毕竟是个小男生,别落下了恐水症的毛病。嘴里安慰着:“小麻雀,是哥哥不好,有哥哥在,麻雀没事的,乖!”

说着,就往岸上去。

那麻雀在他怀中,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一脸坏笑地扮着无辜,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哄麻雀:小弟弟,流鼻涕,哭着嚷着要媳妇儿,不给,不给,就不给!

上了岸,放麻雀下来。看到麻雀的脸真的都吓白了,正闭着眼睛不理他,嘴里哼哼唧唧还在怪他欺负他呢。

他就调侃道:此去西天千山万水,艰难险阻数不胜数,这点小事,就吓成这样,怎能陪他师傅取得真经,修成正果。

说着,就伸手要把那湿衣服为他脱下。

才解开胸襟,却见那灰色的僧衣下,一抹白绢缠绕在胸前,那肌肤吹弹可破,细若凝脂,润似美玉。虽是平坦,却是不一样的风景。

再细看那麻雀的脸,紫黛退去,峨眉浅现,面容皎白,明眸紧锁,这模样分明是那广寒宫中的美娇娥!

他这才醒悟到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一时不知所措,竟楞在了当下。

麻雀被大成公子那坏人抛进了水里,呛得晕晕乎乎的,感觉有人在解他的衣裳,不知何故,却又停下来。张目一看,大成公子正赤身露体地注视着他。

四目相撞,两人几乎同时“啊——”地惊叫起来。

麻雀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掩起衣襟慌张地跑开去。

大成公子则捂起眼睛,心中羞愧万分,扭身往河里跑去。却被河边的芦苇根绊了个狗啃屎,一头滑倒在河边——屁股还露在外面,别提多狼狈了。

呸,呸!一边吐着嘴里沙子,一边干哕了两口。

蹲在水里,朝着麻雀隐藏的方向喊:“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小女生呢?装神弄鬼的,快要被你羞死了。”他倒占理了。

那边麻雀羞恼地吵:“都给你说了我不会游泳,没见过你这样的!没被你个二半吊子淹死就是万幸了,倒聒噪着别人的不是!”

“我又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小屁孩,怕水。所以,就逗你玩儿,没想到惹了恁大一场尴尬。”

“你下流!”那边飞过来一句。

“你险恶!”这边扔过去一句。

两人东一个,西一个,互相看不见地打口水仗。

见两人这般光景,那天上的太阳老爷也忍不住笑得天花乱坠,烟袋锅里磕出满天的红霞,准备下山回家去了。

夕阳西下。

大成公子开始哆嗦了,在水里。芦苇丛中,蚊子、牛虻飞出来准备晚餐了——这两人真是难得的美味啊。

嘤嘤、嗡嗡,两人头顶上盘旋着成群结队的蚊、虻。

“你不咬吗?”他递声过去,已经客气了许多。

“咬得心慌。”那边小声地说,也已温和有加。

“你不冷吗?”她问话过来。

“都泡了一下午,快缩成一团了。”他坚持不住地认输了。

“哼,哼,你干下的好事,泡到明天早上才好呢!”那边仍是气哼哼地说。

“我要起来了,再呆下去,冻不死,也要被蚊虻叮死。”那大成公子啪、啪地拍打着身上的蚊子,要从水里出来。

“你别过来!”草丛中传来她紧张的喊声。

切,傻麻雀,是我光着又不是你!他心想着。“我要能过来,就不在水里泡一下午了。”他报怨地说。

顾不得许多了,他摔打着,从水里跑出来,抓起大氅先穿在身上,再套上裤子。总算能隔挡一下的蚊子、牛虻的围攻。

穿好衣服,就搜寻麻雀躲在何处。只见麻雀一身湿漉漉地坐在苇丛中,酡红着脸,正无聊地折着芦苇叶,不看他。

他走上前去,把“驼背”递给她,小声地对她说:“去把衣服换了吧。”

她瑟瑟发抖地从草丛中站起来,两人对望一眼,旋即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不许偷看!”说完就红着脸,跑到河边一丛芦苇底下,脱下了湿衣服。

“你不如到河里清洗一番,再穿上干爽的衣裳,或许会清爽些。”他关心地提议道。

“哼!居心险恶!”那边并不领情。

“我保证不偷看,你看我捂着眼睛呢。”他讨好地朝她说。

“全凭自觉,公子是读书人,当真是要一诺千金的。”她把紧箍咒给他套上了。

“那是当然,我大成公子做人光明磊落,岂是那言而无信的登徒子。麻雀放心就是了。”背转身去,看那残阳如血,漫山红透。

听到身后“哗哗”的水声响起。他几欲回头,一想到刚才对麻雀说过的话,于是就断了那好奇的念头,正襟危立着。

“好了,我们走吧!”良久,身后响起了麻雀的声音,恍惚之间成熟了许多。

他回过头来看她,已然换上了大成公子华丽的衣衫,刚洗过的头发似女人一样地挽起,容颜清丽,双目含烟,清波荡漾。在夕阳余晖中,别有一种神韵。

“你是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

她假意整理衣衫,垂眉赧然,并不答话。他不再问,转身欲走。

“哥哥背我。”她在他身后婉转莺啼。

他回头讶异。

“你答应过的。”她笑得花样灿烂,那俏丽的颜色溶化在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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