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他脚下轻点,在闻牧与任务者身侧停下。
岁星眼神冰冷,视线在两人身上滑动。
他见历来对自己不假辞色,就连在设阵夺他仙骨时都未流出什么情绪的闻牧,这会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眼中带愁,轻声细语和任务者讲话。
先说:“你先前在凡间看的灯戏,哪有天游宫中的有趣好看?”
任务者硬邦邦说:“我那会儿看戏时,身边可没有一个让我不快活的人。”
这话落入闻牧耳中,他像是被人一剑刺入胸口。
岁星稀奇地想:他竟然会痛!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却像是不曾听过任务者前面的话。
闻牧将摆在两人身前的点心朝任务者推了推,说:“宫里的食修又琢磨出了新玩意儿,说是其中巧思甚多,一样点心,便有千变万化的滋味……”
话没讲完,就被任务者打断了。
任务者一脸不耐,说:“闻牧,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些?”
闻牧面颊抽搐一下。堂堂天游宫宫主,到此刻,却像是做错事的少年。他脸上写满无措,轻声叫:“岁星……”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叫的,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了。
在场知道的两人,都没打算纠正他。
任务者说:“我还当真有什么要事。早知如此,还不如与应兄一同下山游玩。”
听到这话,闻牧咬牙,一字一句:“应听枝——”看神色,他仿佛很想杀了这个人而后快。可在任务者面前,他忍住了,只说,“他也来做客了不少时候。”
“也是。”任务者说,“难怪闻宫主不耐。我这就去和他说,我们该走了,不要一直留在天游宫,麻烦闻宫主。”
“不!”闻牧急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岁星眨眼。应听枝?
他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是,岁星很快没心思去回想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任务者身侧闪烁的东西。这一次,因为离得近,他轻易地辨认出来,那竟然是一行行漂浮在空中的文字。
带着闪亮亮的银边,一条条快速从任务者身边转过。岁星分辨出几条,是:“看狗男人这么卑微,我爽了。”
“该!之前为了玉白莲虐我们星星的时候不手软,现在星星也绝对不要对着狗男人手软!”
“听说火葬场终于烧起来了,我赶紧赶来看。”
“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心软了。之前从来没在闻狗脸上见过那么落寞的表情,他其实也很爱星星吧?”
“闻狗之前是很狗,不过他现在已经改过了啊。星星还打算让火葬场烧多久?”
岁星一句都没看懂。
狗男人?玉白莲?
星星?闻狗?
他看来看去,灵光一闪。
闻狗,应该就是在说闻牧吧?这个称呼不错,岁星觉得,自己也可以拿来用在闻牧身上。
至于“玉白莲”“星星”,结合上下文,岁星判断,这应该在说自己和玉前辈。不过,两个称呼,都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真是太忙了tt快九点才坐在电脑前面。
所以,一波三折之后,客人的名字终于决定啦!就叫“岁星”。
闻牧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是玉师叔的剑名。对他来说,岁星就是作为“玉师叔的备用灵体”存在的,不需要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因为这两个字本身带有灾祸的意思,所以客人一直很不喜欢。但是,当他得知这是玉师叔的剑,岁星反倒释然了。
就像上一章结尾说的,玉师叔带着岁星剑匡扶正义,平天下,济太平。岁星知道之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名字是有“美好”意味的——至于闻牧一开始起名的时候咋想的,他不care=。=
第207章 仙侠修真(6)
在岁星观察那一条条闪烁的文字时, 闻牧忍气吞声,答应请任务者之前提到的应听枝道友一同前来看灯戏。
等待期间,在任务者的要求下, 灯戏短暂停止。
这给了岁星机会,他一个闪身, 便抓了一个落单的弟子,逼问起玉前辈的下落。
那弟子自然是不想说的。莫名被人控制, 他近乎骇到晕厥。可对方不知在他身上用了什么密法,让他晕都晕不过去,不得不朝着对方吐露答案。
岁星也留意到, 双方一问一答时,那弟子始终在朝自己的方向睁眼细看, 偏偏又什么都看不分明。
他“嗤”地笑了一声, 第一次觉得, 旁人看不到自己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很快, 想到玉前辈的状况, 他神色又收敛下来,眉宇间是深深的担忧和愤怒。
他随手给那弟子下了一个禁言法诀,将其再度推回人群当中。
从头到尾,都无一人发现, 那弟子曾消失了一盏茶工夫。
被问话的弟子本人想到方才的状况, 满心恐惧忧虑。
他想和旁人说起:那该死的玉眠雪,对,就是那欺世盗名之徒, 他不知道还勾结了什么, 竟然有人过来相救!——可张了几次口, 都没法发出半点声音。再说其他话, 倒是顺畅自如。
弟子闭嘴了。他骤然意识到,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不透露,才是最安全的。
在此人上方,闻牧等人所在的高台之上。
同是修行之人,应听枝的脚程同样不俗。
他是一个医修。岁星在外期间,的确听说过他的名字。
作为医仙谷的大弟子,应听枝悬壶济世之名传遍天下。
他此前捡到“重伤”的任务者,本着医者仁心,将人治好。后来又与任务者一起行走四方,再被闻牧请回天游宫。
从头到尾,他眼里的任务者都只是一个被欺辱、被重伤的可怜人。抱着这样的念头,看闻牧时,他自然觉得不顺眼。
奈何对方声名赫赫,实力高绝,绝非他和任务者能抗衡。所以,应听枝选择忍耐。
仅仅是一是隐忍,不意味着屈服。他极看不惯闻牧所作所为,始终在计划,找到时机,就带着任务者离开。
这些暂且不提。此刻,闻牧看着任务者与应听枝相谈甚欢,一同品评下方灯戏。
两人脸上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任务者身侧的弹幕更多了。有说闻牧活该的,也有说应听枝温柔体贴,理应上位的。
任务者唇角快速勾起一瞬,再落下。维持着对闻牧的不假辞色,同样维持着对应听枝的笑吟吟表情。
同一时间,岁星脚步匆匆,穿行在天游宫里。
离开那片喧闹场,他情绪继续涌动。
他想过闻牧一定对玉前辈下了狠手。却还是不曾去想,那狗东西竟然把玉前辈放到试剑峰下!
天游宫中虽然也有丹修食修,但在普华大陆上的大多数人眼里,这依然是一个由剑修作为代表的宗门。
原因无他。当年创建门派的老祖宗,就是一名剑修。一代代下来,天游宫的每一任宫主,都同样是剑修。
这里有整个普华大陆最快的剑,也有整个普华大陆最强的人。
而试剑峰,又是天游剑修心里最特殊的地方之一。
他们初拜入宗门的时候,就会被带来这里,感受代代前辈们留下来的剑意。
等到他们掌剑,之后每一次突破,剑修们又同样会留下剑意在这里。
在试剑峰,他们能与千百年前的前辈一较高下。如果心气足够,甚至可以一路攀登,去挑战老祖宗留下的那一抹劈山斩月的剑意。
前提是能上得去。
对天游宫的绝大多数弟子而言,这一个“前提”,便像是一座高山,将他们阻拦在外。
他们仅仅能待在试剑峰低处,去和那些比自己略强一些,却没强多少的剑意打交道。
即便如此,都时常有人受伤。
就连岁星自己,都有被刺伤腰腹的经历。
而现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任务者重新拿回了根骨!
也就是说,原本就身体虚弱的玉前辈,早前再度遭遇了重创!
岁星简直不敢想象。到了试剑峰,他的伤怎么办,平日吃穿怎么办。
他脑海中已经呈现出一具枯骨。这样的联想,让他浑身战栗。等到试剑峰出现在眼前,岁星近乎没有勇气踏进去。
但是,想到自己不去,玉前辈便还要受苦,岁星到底咬咬牙,坚定目光。
按照他的经验,越往上,剑意越是凶猛。所以,如果玉前辈真的像那个弟子说的那样,“在试剑峰下”,兴许是有机会的……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铺开神识,在附近仔细查看。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从天黑到天亮,岁星找了整整一夜。
他原本就糟糕的心情进一步滑向深渊。不夸张地说,当下,岁星近乎是绝望的。
他终于还是晚来一步。对闻牧的怨恨,让他做出那样错误的决定。
岁星捂住面颊。他以为自己会落泪,会哀嚎。可事实上,他仅仅是静静地站着。
太痛了。他无法发出声音,无法展露自己的痛苦。
太阳一点点升起,光辉照上岁星的肩膀。
他双眼通红,心想:我一定要让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两个人的仇恨,落在岁星一人肩头。
他下定决心,正要回身去抢回身体,再对着闻牧“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让他也尝尝被挖出仙骨的痛楚。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从试剑峰上的裂缝中走出。
一身残破布衣,落在外间,怕是第一时间就要被人认成乞丐。可在试剑峰下,就有了一重磊落不羁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