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还有活人没有？！”

梁布泉踩着这一地的尸首，踉踉跄跄地就往外面跑，其间险些叫一个躺在地上的死土匪给绊个跟头。他先前在来的路上的确是做了点见不得人的安排，但最初的想法也只是想借由那些个活尸给自己打个掩护，捎带手再把通书杂种的矛头往土匪窝子这边引一引，从始至终都没想着要拿活尸借刀杀人，把这个土匪窝给一锅端了。

想必在他把那个龟丞相给领到山神庙里头的一刻，那个黄皮子老仙就想好了怎么来帮助梁布泉把后路清理干净了。有了那个黄皮子的帮衬，一群闻着味杀上山来的活尸还能在控制的范围之内，而且在黄皮子老仙的眼里头，这山上所有的土匪都是该死的畜生，到莫不如让困在幻境里面的人，把他们一并当成个怪物来处理，长毛鬼就是土匪，长毛鬼扔出来的石头，实际上就是土匪打出来的子弹。这一手让土匪窝子里面来个自相残杀，好叫他们也体会体会好端端地在自己身旁生活的人，莫名其妙地被人给打死了，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那黄皮子做的每件事都在替梁布泉考虑，只是来人的脑波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下子反倒是给他帮了倒忙。

可梁布泉他毕竟实在进入山神庙之前，就在外头设好了阵法的，那个石头阵原本就是为了应对所谓变数而给这土匪窝设下的保险，不过想起幻境当中那些个长毛鬼扔出来的石头，他的心里头也不自觉地跟着往下沉。

虽然幻境里的石头，实际上是枪子，但是他毕竟是在黄皮子的障眼法里头呆了不少时日，在这段时间里，要是哪个不开眼的王八犊子……

说话的时候梁布泉就已经是跑出了山神庙，看上去不过是十几二十步的距离，偏叫他给跑出了马拉松的既视感，四合之景映入眼帘，只见是满眼的鲜血肉块，成千上万条活尸就像是蚂蚁一般充斥在丛林当中，几个举着枪杆子抵御尸潮的土匪，就在子弹打光给枪上膛的功夫，就叫漫无边际的尸潮所吞噬，连惨叫都来不及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就叫那些个怪物给分食成了一地的碎肉。

而自己先前所设好的石头阵当中，正有个精壮的汉子打手里拎着块大石头和那群活尸怪物对峙，原本组成阵法的七十二块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石头，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半，摆在石头阵最当间的那枚镇物，这时候偏巧就在这汉子的手里。

“把那石头给老子放下！”

话音未落，梁布泉手里头的鹰嘴匕首已经是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地钉在了一条活尸的脖子上头，旋即他的手腕子一挑，鱼线牵引着匕首又“夺”的一声反跳进梁布泉的手里，一抛一扯之间，这梁布泉就已经是奔到了汉子的旁边，“谁让你们动老子的阵法了，他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爷，爷你醒过来了？你总算是醒过来啦！”

瞧见梁布泉的到来，这汉子好像是看到了活救星一般，连说话都带了哭腔，“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我就出去办了个事的功夫，咋一回头咱绺子就变成这模样了，总瓢把子见了咱们的兄弟就打，跟他娘的疯了一样，这山上到处都是他娘的怪物，好些个兄弟已经……”

“别废话，先给我把枪！”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尸潮，两个只能用手里的响子勉强抵御，可是就如同梁布泉在幻境里见到的笑面人一样，这些汹涌而来的活尸似乎压根也不畏惧他们手里的子弹，纵使是被一枪打爆了脑袋，也只能是短暂地遏制他们前进的速度，眨眼之间，那颗被轰烂了的头颅就会复原如初，万般被动与无奈之下，梁布泉只得拉着鲁大能耐跳出这个被活尸所团团包围的石头阵，朝着绺子的方向且战且退。

“林子里头还有多少喘气的兄弟？”

“大概……我带来了十来个弟兄，现在大概……”

“哎！”

梁布泉朝着尸潮里面扯着脖子大喊了一声，“能喘气的说个话！”

漫无边际的尸潮当中，梁布泉的那声大喊，就好像是在海里扔进了一粒沙子，半晌都听不着回音。

鲁大能耐的眼眶子发红，现如今眼下得到变数显然对他的打击不小：“咱们先回绺子，绺子里还有三十来个能活动的人，咱们还有响子，咱们还能杀回来再和他们……”

“杀你大爷！再把那三十多个人叫回来喂活尸吗？你看不出来，这些个活尸压根就他娘的不怕子弹？！”

“死了这么多弟兄，可是……可是咱绺子上死了这老些个弟兄，我……”

“当了一天胡子，就得有当胡子的觉悟，你他娘的撕了那些肉票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打心眼里难受的。”

梁布泉不甘心地又朝着尸潮里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里头还有没有活人，他娘的，老子们要……”

“救命……”

枯寂的大海上终于有了回声，这声音又闷又细碎，就好像是在外头盖了十几层棉被，要不是因为四围的环境实在寂静的吓人，还真是很容易被人忽视。

梁布泉抬着鼻子又在天上嗅了嗅，漫无边际的血腥恶臭当中，他似乎真的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人味。

“救……”

“你听见没有，爷，你听见没有？！”

鲁大能耐的眼珠子发光，抬手就又给弹夹里上满了子弹，“还有兄弟在里头，你先回去，你先回去准备着，这是咱们绺子上面的事，这事得咱们自己解决。”

抬枪上膛，鲁大能耐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扛起响子就要往尸潮里面冲：“您来的不是时候，他娘的，好端端的一个绺子，遇着这么个倒霉催的大事。得了，咱姓鲁的在活着的时候能见着个活神仙，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绺子里您也甭去了，那些个崽子不认识您，别再出了啥岔子，您就地下山吧，爷们我就不送了。”

他说完了话，肩膀子向上耸了耸，好让那响子能在身上抗的更服帖一点，又朝着尸潮里面大喊了句：“小兔崽子们，爷爷进来救你们了，在原地趴好了，别他娘的先死了！”

话音方落，鲁大能耐刚想大踏步地迈进尸潮，胳膊突然之间来了一股子相反的力，当即就给他拽了个趔趄，上好了膛的子弹走了火，在天上放出了“嘡”的一声巨响，震飞了四围几只胆大包天的鸟。

鲁大能耐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站在他脑瓜子顶上的梁布泉，后者正拿着两条白布条缠着自己的胳膊，左臂已经被补条子缠满，这抬头的空档，梁布泉正在缠绕着自己的右胳膊。

“爷，你拽我干啥？”

“你回去。”

两条胳膊都缠好了以后，梁布泉又俯下身子把裤脚全都塞进了自己的鞋梆子里头，头也不抬地接着道，“你回绺子里准备，我进去救人。”

鲁大能耐呼啦啦一下子爬了起来，半跪在地上像个蛤蟆一样地等着前者，“你？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虽说知道你打架比我厉害，可是……”

“别他娘的跟我废话，你进去是送死，我进去有办法能让自己活下来。”

尖刀入手，瞧着那群只在山神庙附近四五里活动的活尸，梁布泉深深地吸了口气，“再者说，老子让你先回绺子，也不是叫你他娘的逃命去。说好了准备，就他娘的好好给我准备好材料。活尸不吃枪子，我先前布的阵法，叫你们这群皮子给弄了个稀碎，不然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乱子，回去备好了石头，摆得了阵才能算是彻底能治得了这群怪物。”

“那我们……那我们找好了东西，再回来……”

“用不着回来，我会把这些个活尸带去绺子，所以千万记好了要找的东西，我在那尸潮里面撑破大天也就只能坚持一个时辰左右，在一个时辰里，给我找好青松石五块、赤铁矿十三块、白云石二十八块、龙王玉……就他娘的黄蜡石九块，黑煤球子十六块，再有就是拳头大小的雨花石，要至少带着三个颜色的一整块，那七十一颗石头要大小一样的，不一样的话就他娘的动手砸，石头的品种找不全，颜色能对得上也行，雨花石不能太小，最小不能小过你的拳头，这个绺子，还有咱们几个人能不能活着，就全靠你们了，听明白没有？”

鲁大能耐哭丧个脸：“爷，你说了这老写个东西，那数我也记不住啊，不行还是你先回去吧，我……”

“让你进尸潮里面，你知道那些个崽子到底在哪吗？老子长了个狗鼻子，怎么着都比你更方便去找人！”

说话的时候，梁布泉已经提着尖刀往尸潮里面冲了，“数记不住没关系，到时候我自己挑！你们这帮子炮头难不成都他娘的没长脑子吗？红黄绿白黑这五个颜色的石头，一样给我找来三十块，快去！”

话音落地，梁布泉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无边的尸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