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龙舟继续顺流直下。
易香香原本是想下一次靠岸时把岳家兄妹送下龙舟的,奈何后来岳兴影一路装病,易香香看岳兴腾一脸无奈,加上也懒得废功夫,便把人一起带往通州。
休息,赏景,休息,赏景......如此这般反复了半月,龙舟终于靠在了通州码头上。
帝后二人莅临本来就是大事,虽然赵子乾已经吩咐了莫要过分高调,但此时通州码头也是戒严了。
易香香和赵子乾一起从龙舟下来,看到的便是码头上一溜儿都是旧识。
只见安王赵子修站立在码头最前方,他一身银色蟒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上头坠着一块狐形玉佩;墨发用青玉冠高高竖起,手上还握着一把青玉折扇,风度翩翩的同时还带着几分皇家之人的贵气。
赵子修身旁站着的,自然是安王妃裴语嫣。作为如今通州女眷里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同样是一身贵气。只见她穿着淡白色宫装,这在颜色上倒是极为配合赵子修。不过纵然是淡白色,宫装的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却也仍旧是优雅华贵的。她那如同绸缎般的三千青丝绾成飞仙髻,发间用耀眼的珍珠点缀着,让发色更显柔亮润泽。
裴语嫣美眸华彩流溢,红唇里漾着清淡浅笑,倒是比宫里头的裴语辰美上数分呢!易香香这样想。
安王夫妇身后便是安王府的一众女眷,安王的侧后方站着的便是易香香的大姐姐易若楠。只见她身着一袭湖蓝长裙,见到易香香望过来后,便冲着她盈盈一笑。
而站在安王妃侧后方的朱芊芊,倒是没有了以前的清丽模样。虽然她穿着浅淡的黄色云烟衫,头发梳成了涵烟芙蓉髻,但是她厚粉敷面并配着烈焰红唇,反而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易香香望过去的时候,朱芊芊也抓住了她的视线。于是易香香便清晰的看见朱芊芊眼底的怨念,里头甚至还有一丝丝愤怒的样子。
易若楠见状冷哼一声:“芊夫人这是给皇后娘娘甩脸子?”
朱芊芊不答,只是侧身瞪了一眼易若楠。
易香香看到易若楠好似说了什么,也看到朱芊芊的动作,但是她并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在这边停留太久。
毕竟对于她来说,朱芊芊的目光或者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她转头望向码头另外一侧候着的通州知州吴建斌及其家眷,其中就有自己哥哥的好兄弟吴峰,以及吴峰的妻子崔瑶依。他们与易香香亦是旧识,而且崔瑶依与易香香关系本就不错,此时见到自是欣喜的。
崔瑶依见易香香看过来,甚至还挥了挥手,她看着以前一起玩闹的小伙伴成了尊贵的皇后娘娘,喜悦之情是真的溢于言表。
易香香冲着崔瑶依点了点头,之后她再往后看,便看见了周教头和乐棋牵着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粉雕玉琢的,扎着两个牛角辫,煞是可爱。
赵子乾同易香香携着手,自然是发现她各种东张西望,脸上也不禁失笑。不过他也没阻止就是了,只是贴心的放慢了脚步,给易香香张望的时间。
其实也不过几十个呼吸间,帝后就从龙舟上下来了。码头等着的众人便纷纷跪拜行礼。
赵子乾喊了平身,他亲自搀起了赵子修,易香香则是扶起了裴语嫣。
“四哥,四嫂。”赵子乾十分亲昵的称呼安王夫妇。
易香香听到此言后,也非常上道的微微颔首,只听她说道:“给四哥四嫂请安了。”
说是这样说,但她毕竟是皇后,是以并不用真是行请安礼。
当然,饶是如此,对于帝后展现的亲戚,赵子修和裴语嫣都十分意外。
裴语嫣巧笑嫣然:“皇后娘娘多礼了,哪能让你给我们请安。府里已经设宴,还请圣上与皇后娘娘移步安王府。”
原本易香香倒是想先回易府旧宅的,不过如今也是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而且安王府里又早就安排好了,她自是不好拒绝的。
赵子乾是没意见,他是个妻奴,易香香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此番他还是来掏老婆的银子的,话语权什么的更是不存在了。
码头不是说话的地方,由赵子乾和易香香领头,众人移步安王府。
易香香重回通州有不少感慨,其他等在这里迎接的人,也同样诸多感慨。
安王府席间,赵子修看着上头端坐的赵子乾和易香香,心里的感慨自然是五味杂陈居多。他和易香香从敌人变成朋友,接着又引为知己......数年光阴呼啸而过,如今想来却彷佛还是昨天的事情。
裴语嫣虽然对易香香极为热络,但她对于易香香做了皇后这件事是真的挺意外的。她也是个聪颖之人,之前赵子修借着她带上了易若楠和朱芊芊去见易香香同她叙旧,以至于让她一度以为易香香会成为安王府后院种的一员。
终究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易香香看着下首坐着的众人,才发现未见姜家人。
“四嫂,怎得未见姜老大人和老夫人?”易香香偏着头问裴语嫣。
姜家里头,虽然姜成慎和姜轩睿都已在京为官,但已经姜老太爷和老夫人却喜爱通州清净,是以并未进京。
裴语嫣闻言回话道:“娘娘有所不知,老大人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老夫人也跟着病了。因是怕过了病气给圣上和娘娘,便告罪说改日再拜见圣上和皇后娘娘。”
易香香闻言颦眉:“拜不拜见的倒也无妨,姜老大人一生为民,改天本宫也该去探望才是。”
且不说姜传洪对通州的贡献,就单单因着姜静珊是自己的嫡亲嫂子,易香香也是想亲自上门去探望一下的。
好吧,徇私还是易香香比较徇私。
赵子乾自然直到易香香是要给姜家面子,倒也并不阻拦。
“娘娘请放心,府里早就派了太医过去给两位老人家诊治,相信不日便可痊愈。”裴语嫣安抚易香香。
裴语嫣是安王府的王妃,没想到还会眷顾姜府的两个老人家,倒是让易香香十分敬佩她的稳重。
崔瑶依见状也说了话:“是啊,皇后娘娘您就放心吧!王妃娘娘对我们都颇有照顾,逢年过节赏赐的珠宝首饰,多得我都快戴不完了!”
“嘿,瞧把你乐的,约莫是贪王妃娘娘的首饰吧?”易香香调笑道。
众人闻言亦是哄然大笑,场面顿时和乐了许多。
当然,尽管如此,因为帝后身份的关系,众人推杯交盏间也还有有所顾忌。而易香香也觉着要端着身份反而没法叙旧,便暗自催着赵子乾赶紧吃完了走人。
赵子乾自然知道易香香的不耐烦,便也很快的就表现出自己的疲乏,于是宴席也就很快的散了。
本就是简单的一个午宴,帝后刚刚抵达,累了要去休息也是说得过去。再说权威还得是帝后才是权威,他们愿意给脸一起用个膳,已经是很大的荣耀了。
安王府与易家旧宅不过一墙之隔,宴席散了以后帝后便很快的进了易家旧宅。
而因为易家旧宅原始公宅,后来赐给了易香香,又加上易香香成了皇家媳妇,倒也不好再挂着易府的牌匾。
易香香不做思考,非常随意的把府邸命名为长春别苑,逼得众人纷纷汗颜。
谁人不知皇后娘娘在皇城宫里所居之处便是长春宫?她现在取这名字这也是太随意了吧!
当然,并无人表示反对就是了。
府苑是一直有下人打扫的,再加上周教头和乐棋夫妇也是颇为上心,倒也照看得十分妥帖。
赵子乾和易香香进了府苑后,进行了短暂的午休。之后赵子乾派人传了赵子修过来书房议事,而易香香则是在乐棋和青玄的陪同下,在别苑进行“故地重游”。
易香香在前头走着,乐棋与青玄跟在身后。
“嘿,怎么感觉这个门坎有些矮了。以前老觉着它很高来着,每次跨过去都十分艰难!”易香香指着慈安堂门口的那个门槛。
乐棋哑然失笑:“哪里是门坎矮了,是小姐您长大了!”
尽管这样说着,但是在乐棋心中,小姐一直是那个爱闹腾的小姑娘。
易香香对此倒是颇为赞同,毕竟现在名义上她都为人妻了嘛!而接着她又好笑的说道:“都说这门槛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谁家的门槛越高,说明主人身份越尊贵,如今我们家的门槛可是得换了才是,特别是祖父祖母这慈安堂的,这几天可得高到让人跨不过去。”
她这话也是一语双关。
易家二老在名义上是回来养病的,这要是整天有人来攀附拜见,便需要操心会不会被识破的问题。是以还不如装装高冷,谁也不见最好。
乐棋已经从青玄处得知了易香香等人此番回通州的真正用意,她也是知晓宝藏的事,便也明白易香香的意思。
“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刚刚乐棋一时激动,此时反应过来不好再称呼易香香小姐,便改了称呼。
她因着在易家伺候易香香十来年,姑娘时又得已经过世的李嬷嬷教导。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已经在她心里定了型,是以没有像欢喜阁众人那般的不拘泥世俗规矩。
易香香并没有进慈安堂打搅易康文和莫氏,在运河上呆了数月之久,虽然龙舟也算舒适,但多少也是奔波,是以她准备让两位老人家好好休息。
永乐居里也还不好回去,因为赵子乾正同赵子修在永乐居书房议事。
对的,易香香并没有打算把居住之处挪去正院,主要还是因为永乐居书房的窗纱都是特制的,隔音效果很好,非常适合谈话。是以哪怕永乐居没有正院宽敞,帝后二人也觉得在通州期间宿在此处比较方便。
自己院里回不去,于是易香香便决定去逛园子。
易府......噢,现在应该称作长春别苑。
长春别苑的园子之大,那是大到当年连赵子修都来这里办诗酒会的!
不过此时更让人惊喜的,不是园子大小的问题,而是那满园芬芳的桃花!
南方的夏天来得较晚,是以此时的桃花正是开得最旺盛的时候。易香香看到眼前这一片姹紫嫣红的桃林时,简直是惊呆了。
“我的天!乐棋你是玩的什么魔术?”易香香兴奋的穿梭在桃林里。
乐棋不明其意:“什么是魔术?”
易香香一时间倒是忘了这是在古代,于是改口说道:“就是戏法,你是变了什么戏法,居然变出了一片桃林?”
大凡树木,种植后的长成都是需要时间的。古代还不曾拥有嫁接技术,而桃树实生苗大约3要三四年才能开花。是以即使易香香刚离开通州那年乐棋进行了种植,此时也不可能是开得如此夺目灿烂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移植了。可这满园子的花,那得去搜罗多少桃树啊!
乐棋这会儿听明白了,她哭笑不得:“哪里是奴婢变的戏法,这桃树都是安王殿下栽上的!原本种着的是小苗,可估摸着安王殿下嫌弃它们长得慢,才挖移来已经种成的树栽上。”
她犹记得这些树并不是一天种成的,而是分批慢慢栽进园子的,应该是安王费心差人四处搜罗而来。
青玄闻言有些纳闷:“安王殿下?他好好的跑我们园子里来种什么树?安王府内没有园子吗?”
“这倒是不清楚了。”乐棋其实也同样狐疑。
安王府就在隔壁,不过安王这两年倒是经常过来,偶尔在湖边垂钓,偶尔踱步在园子里。
“许是因为安王府里太闹腾了吧,过来寻个清净。”乐棋又补了一句。
易香香看着灼灼桃花,听着乐棋和青玄的话,便想到了安王府众人离京时,朱芊芊在码头上对她说的那些话。
于是她叹息出声。
朱芊芊说得没错,是她未懂。
不过即使当初就懂了又能如何?
她再次叹息。
易香香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因为想再多都没有用,人是要往前看的。
她素手纤纤的从桃树上折下花枝,转身问乐棋:“安王府闹腾?怎么说?”
乐棋不是个爱说人是非的人,但在易香香面前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她也没做什么言语的整理,而是直接对易香香说道:
“还不是那位芊夫人,刚来通州的时候倒也还好,后来不知道怎地,只要安王比较宠幸哪位夫人或者王姬之类的,她便要闹腾的与对方杠上。”
礼朝王爷的后院妃嫔亦是有等级的,分别是正一品的正王妃,尊称作王妃;正二品的侧夫人,简称夫人;还有正三品妾妃、正四品王姬、正五品侍妾、正六品卑妾。
而乐棋说到的芊夫人,便是当年的皇子贵嫔朱芊芊,亦是易香香旧识。
朱芊芊对赵子修的占有欲易香香是早就领略过的,毕竟当初因着朱芊芊对自己的嫉妒,才间接导致了妙琴的身故。是以易香香不会意外朱芊芊从温婉知性的女子,变成一个“醋坛子”。她认为赵子修可能是看在与朱芊芊早年相识的份上才容忍了她,但安王妃裴语嫣如此放纵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毕竟裴语嫣是后院主事之人,王府里头乌烟瘴气的,多少会引人诟病。
她当然不知道,裴语嫣要的就是朱芊芊闹腾,因为只有这样,才显得她这个王妃大度的容人之心。
易香香在后宫里头从不考虑这些,是以聪颖如她也并不清楚裴语嫣的真实想法,这也不足为奇就是了。
“大姐姐在王府里可一切安好?”易香香问乐棋。
她说的大姐姐,自然就是易府这一辈的大小姐易若楠了。
乐棋点头:“大小姐亦是经常过府,不过倒是不常去她以前居住的南风居,反而经常坐在五小姐的芙院里。如今五小姐芙院里的花,都是大小姐亲种。”
易若楠如今是安王府的楠夫人,而因为易香香的关系,倒也是水涨船高至无人敢轻易为难她。甚至多数时候,连裴语嫣这个王妃都对她礼遇有加,日子过得倒是极为滋润。
易香香欣慰易若楠终于放下了执念,笑着说:“那就好。”
她踱步继续徜徉的桃花林里,而这个时候打远处来了个小宫女,对着青玄附耳说了几句话后青玄拧眉。
接着便见青玄对易香香说:“娘娘,明日长春别苑设宴,可要邀请岳家兄妹入席?”
帝后既然到了通州,自然要宴请一下这里的一些臣民。是以易香香准备明日在长春别苑设宴,宴过以后,便要好好挖宝了。
易香香听到“岳家兄妹”四个字后一愣,青玄若是不提及,易香香都差点忘了这两个人了。
“既然都来了,就邀着吧。”易香香倒是没什么所谓。
青玄点头称喏,易香香又想了想再次开口说道:“明天宴席过后,你便与岳兴腾说个清楚。他要是愿意留在通州,你便拿了帖子帮他引见下吴家人。若是另有打算,就给写盘缠让他们自行离去吧。”
“若是那岳小姐还是装病呢?”乐棋也听说了岳家兄妹的事,对这种赖皮的人没什么好感。
易香香冷笑:“那便直接赶出去!”
如今通州知州是吴建斌,易香香好心让人帮着岳家兄妹引见吴家人,好让他们能在此处安居乐业,已经是仁至义尽。但若是再跟她搞那些有的没得,她可没那么好说话。
选礼还是选兵,就看岳兴影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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