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韵轩里主仆两人将林芷梦聊了个透，而若是易香香在此，必然会将红玉引为知己。
在这后宫里头有不少聪明的人，但能有个明白人，却是极为难得的。
当然了，此时正在长春宫呼呼大睡的易香香不知道此事。而犯着头疼的林芷梦，也不知道自己的小粉丝已经在脱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甚至有粉转黑的苗头。
林芷梦的头疼病是打小就有的，也没有具体的发作时间。进了宫以后也是发作了那么几次，这次其实已经算是痛得时间短一些的。
御医给他们的林贵妃针灸了下脑袋，收了针后又吩咐药童去太医院里取了药，交待好如何煎服后便离开了林芷梦。
缓了神的林芷梦坐靠在贵妃塌上，她偏头看了看问道：“杨芷华走了？”
香巧闻言小步慢跑的走了过来，她的伤还没有好全，是以动作有些缓慢：“刚刚娘娘犯头疼时便走了，娘娘放心，她走的是后门，该是无人瞧见的。”
林芷梦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期间谁来探过消息？”
“皇后那边派了大宫女笑丹来问候，之后康贵妃和惠妃还有宁妃那边也来了人，不过也都是问候的样子，倒是不曾多问什么话。”香巧轻声回话，像是生怕吵到林芷梦的样子。
林芷梦笑了，温和中带着冰凉，她低声说道：“倒是一个个都希望我和皇后斗个死去活来。”
香巧自然知道林芷梦是什么意思，她说道：“娘娘说得对，她们表面上不好多问什么。不过心里估摸也想着，今儿宴席上贤嫔娘娘放肆的骂了皇后，而您一回来就犯了头疼，瞧着就是故意和皇后过不去的一样。”
“无妨，我也不管她们怎么想。如今宫里头皇后之下便是我和康菱，不管怎么做都会留下话柄的。真真假假，让她们自己判断就是。”
林芷梦漠然，她不担心别人觉得她和皇后有矛盾，她要的就是有矛盾，最好还是皇后不停为难她而产生的矛盾。
弱者，才更方便博取同情。
香巧闻言倒是叹息了下：“娘娘当初果然不该选圣上。”
若是没有做这个贵妃，又何必那么多筹谋。
林芷梦依旧是笑：“香巧你知道吗？如果再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进七皇子府。他是天之骄子，只有他才配得上我。”
“只是我原本以为，做不做皇后其实也不重要，只要我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便好。可是杨芷华说得对，我以前之所以觉得不重要，是因为我心里一直觉得，那个位置就是我的。”
“所以一旦那个位置不再空着了，我才明白其实我是在意的！是以我一定要是最重要的人，在他心里是，在身份上也是。”
“我无法忍受他和别的女人并肩。”
关于杨芷华刚刚的一通指责，林芷梦也并不否认。以前没有情感冲突的时候，她愿意去宽容愿意去做个好人。但如今的前替是，在做这个好人前，不能让她有一点点失去他的风险。
杨芷华说得对，她没有那么仁善，她的嫉妒心更重。
所以她很快的就接受了父亲养了外室并有私生女的事实，也接受父亲安排杨芷华进宫来助她这件事。
她不会承认自己弱，不会因为傲气和自尊而不接受父亲安排的助力。只要最后能与他比肩，用什么方法往上走的并无所谓，能在最后以昂着头的姿态站在他身边就好。
香巧陪伴林芷梦一起走来，自然知晓她心中的执念，闻言也只剩叹息。
林芷梦见状笑了笑，伸手让香巧过来坐在塌边，继续问道：“圣上还在皇后宫里？”
“嗯，听说伺候的人都撤出了内殿，应该是午歇了。”香巧听着吩咐在塌边坐下。
“午歇了？那这长春宫的笑丹过来，其实并不是皇后安排的？”林芷梦微微颦眉。
香巧摇了摇头说道：“估计不是，应该是青玄听了消息，派笑丹过来的，估摸着并未惊扰里头的人。”
林芷梦点了点头，这也能说明为何赵子乾没有派人过来探望。
香巧见状又多问了一句：“宫内外都传言帝后情深，娘娘若是想要搬倒皇后，单靠杨美人可能不够，是否应该多拉一些同盟才是？”
林芷梦闻言好笑：“这宫里头哪有真正的同盟？大家都是想着法子往上爬呢！就是杨芷华，也肯定有自己的心思的。算了，人多了容易翻船，况且皇后也不止我们这一方敌人。”
“可是老爷已经把杨美人的娘亲教给了娘娘，按理说杨美人不会不管她娘的死活吧？”香巧听说杨美人有反叛的可能，心里有些担心。
林崇把杨芷华送进来，就是拿捏助了杨芷华的软肋杨氏作了威胁。而林芷梦接受的要求，便是要这个软肋握在她的手中。是以如今宫外杨氏住的那个小院子，里里外外伺候的都是林芷梦的人。
“嗯，所以不用过于担心，我只是假设罢了。再说即使杨芷华不顾念杨氏，她自己的身份是小东国太子的侍女曼儿，就这个身份，在礼朝的后宫也是爬不高的。”林芷梦轻声说道。
香巧明白了：“对噢，圣上不会让一个别国女子登上高位的，是以杨美人若想在后宫里头高枕无忧，就只能靠娘娘您走上高位了。”
林芷梦很高兴香巧能一点就透：“嗯，如今宫里头除了杨芷华，别人都是有家族有背景的，没有这么好控制。”
林芷梦可不想最后变成是替她人作嫁衣。
香巧理解了其中关键，也就不再建议扩大联盟。
“你再休息两日，赶紧回来吧，如今我也只有你能信任了。”林芷梦苦笑。
连敬重的父亲都是披着羊皮的狼，林芷梦如今对人心，那可真是如履薄冰。
“娘娘是发现了什么？”香巧问道。
重仁宫除了她是大宫女外，得用的还有巧穗、穗禾、以及禾清，按理来说娘娘不该无人可用才是。香巧纳闷。
林芷梦摇头：“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不过穗禾以及禾清毕竟都是尚宫局分配过来的，很难说之前有没有被谁收买过，虽然我也在重用她们，但还是多少防止一点。另外下头的人你也看紧些，不要和惠妃犯一样的错误。”
惠妃宫里的三等宫女燕草和雪梅，就是被她收买了，才在宫道上说了那些话激发了田瑶的怒气。
香巧被罚了以后也是成熟了很多，这会儿也知晓轻重：“娘娘放心，奴婢会注意的。不过虽然穗禾以及禾清还待考教，但是巧穗是从潜邸就跟着娘娘了，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林芷梦闻言点点头，潜邸的人应当是安全一些。
“我想歇会儿，你也去歇息吧，让巧穗过来伺候着就是。好好养伤，送去的补汤可千万要喝。”
对待香巧，林芷梦倒还仍旧是那个好主子。
香巧称喏后扶着林芷梦躺下，之后退了出去。
......
易香香在宴席上的那句“提头来见”在宫内外广泛传开，孝安太后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见着后宫好似真的因为这种震慑祥乐了下来，便也没有为难易香香。
时间如水一般划过，转眼间出了正月走入春天，各个宫里头的娘娘们都穿着春衫游走在后宫里头。易香香向来就有欣赏美的爱好，见状更是衣服首饰跟不要钱的一样赏了出去，没想到收获了不少好评。
皇后大方宽容的评价声在宫内外传开，加之年前宫宴上那一番出彩的表现，易香香的好名声瞬间就散了开来。
易家大房也因此涨了脸，不仅儿子是个状元郎，连女儿也是个德才兼备的，一时间想和易家大方结亲的人比比皆是。
只是可惜，易家里头如今适龄的也就只有二房的六小姐易若娇和七小姐易若凡，并且还是庶女，这令无数人扼腕。
当然了，娶到了易若芙的盛家人倒是被夸了一顿有眼光，连赢国公府里的段夫人都夸赞手帕交盛夫人慧眼识人。
宫外的事情对于易香香这个内宫之人来说其实还是有点看不见摸不着的，如今她也只能看看宫里头的这些乐事和美人，以及御花园里绽放的花朵。
春天里头的御花园的确是花团锦簇，人美，花也美。而最娇艳的那一朵，却是翊坤宫醉云馆的杨美人。
如同去年被盛宠的李婕妤一样，在赵子乾连续十日宿在醉云馆之后，杨美人便成了如今礼朝后宫里头的宠妃了。
此时的长春宫里，易香香同苏静香正对弈品酒。自从第一次她们在冬日里煮酒下棋以后，之后她们的每次下棋都是品着酒的。
“娘娘，这酒是新品的吧？真不错！不仅酒香清新，入口也绵柔香甜，这酒是叫什么名字？”苏静香挽着袖子端起青玉小杯浅酌一口，然后问道。
易香香也端起了杯子，不过她是一饮而尽的，喝完后她说道：“宁妃还挺识货，这是去年的桃花酿。冬天里我让青玄窖藏在雪地里，如今春日里取出来喝着不浓不淡的，刚刚好！”
苏静香看着易香香的得意劲儿，便开玩笑的调笑她：“难怪宫里头的人都说，即使林贵妃亲手做的食物有多么诱人，都比不过长春宫的一杯水酒呢。”
洗手做羹汤的林贵妃vs绝对不会进厨房却能写方子的皇后，前者虽然存了心意，后者却是胜在了新意。
自从进了宫以后，越发闲来无事的易香香，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创新吃食上。而关于酿酒这事，她就已经给了不下十个方子了。
“这不一定好嘛，林贵妃是为了讨好赵子乾，我是为了取悦自己！”易香香才不会因为苏静香的调笑而害羞，虽然取悦自己这话说得有些矫情，但是事实上她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相处了近五六个月了，苏静香也算是了解易香香的脾气，是以她对后者的话并无意外。甚至连易香香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也没能让苏静香露出惊容。
苏静香想起开春那会儿皇后一时兴起的去游湖，结果受了风寒了。御医开得药太苦皇后不愿意喝，于是来探病的自己刚好撞见圣上强制给皇后灌了药，当时她还听见皇后骂圣上王八蛋呢！
是以如今这个直呼其名，真的根本不算什么。
“娘娘这些酒可打算用在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上？若是数量够的话，倒是可以借此博太后一笑。”苏静香收回思绪问道。
下个月就是慈安宫孝安太后的寿诞，是以苏静香有此一问。
易香香闻言摇头：“还是别了，做得好了是应该的。可若是没做好，那就是自找麻烦。太后的千秋宴席还是按着章程来吧，以前喝什么酒现金还是上什么酒，免得多做多错。”
苏静香也知晓易香香的顾虑，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而跪坐在一旁低头斟酒的寄梅并没有看到宁妃点头，以为是她没有接话，便自己接话说道：“可不是嘛，现在慈安宫里头的那位太后娘娘，可是谁的小把柄都要抓一下！前几日杨美人在自己房里打翻了一个茶盏，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好死不死的，那茶盏就是上次太后赏的。于是慈安宫的老嬷嬷便说杨美人不敬，让她跪了两个时辰。”
笑丹听到这话后并不赞同，她说道：“原本拿着太后所赐之物饮茶便是不合规矩的，更别说还打碎了，这事也是杨美人无礼。”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小镊子拨弄着掐丝珐琅香炉的的香料，阵阵清香便从炉眼中溢出。
笑丹说得没错，按理说这太后或者是圣上所赐之物，都该是好好收藏起来才是。
“不错，话是这么说的。可杯子本来就是用来喝茶的，不喝茶要杯子干嘛！”寄梅反驳道。
易香香听到此言倒是诧异了一番：“小丫头不错嘛，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她夸奖寄梅。
正端着点心进来的映冬听到这句夸奖后笑出了声，她将青玉圆盘放下后对易香香说道：
“娘娘您不晓得，这话哪是寄梅姐姐说的，这话就是杨美人对着孝安太后娘娘宫里那老嬷嬷说的。若不是因着顶了这么一句，杨美人也不至于被罚跪得这样久。”
当日慈安宫的老嬷嬷去醉云馆责罚杨美人时，后者便说：“杯子再精美也是死物，用来喝酒吃茶那是再正常不过。而若是束之高阁做了观赏物，反而失了价值！太后娘娘不会赐嫔妾一个没用的东西吧？那也太小气了。”
于是，杨美人便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映冬的拆穿并没有让寄梅窘迫，相反她还十分调皮的冲易香香吐舌头。
“我就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觉悟了，感情是盗版来的啊！”易香香笑着说道。
接着易香香转头又对苏静香说：“不过这个杨美人倒是挺合我胃口的，也难怪圣上近来爱往醉云馆跑。而且她也是聪明，自己成了宠妃却不欺压宫里的其他妃子，而是露了空子让自己被太后罚，以此让众人心里平衡些，反而少了些人针对她。这个人啊，可比以前的李婕妤聪明多了。”
原本很多人都嫉妒杨美人受宠，但是她又被太后责罚了。这就让不少人对她升起一丝同情之心，也就不会过多为难她了。
苏静香对易香香的话有几分意外：“娘娘之前不是担心杨美人会对圣上不利？”
易香香知道杨美人是小东国东宇太子的人后，对苏静香提起过，说她有点担心东宇的实际用意。
“原本是操心来着，但想想圣上也不是没脑子，况且小东国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想必也不敢有所图谋。”易香香这般解释道。
其实这也是托辞，她之前抱着狗拿耗子的心情派人去了趟小东国。前儿个刚刚传信回来，依照带去的小像以及描述，东宇太子身边原先确实有个和杨美人外貌相似的侍女，因舞姿灵动而备受宠爱。不过其芳名却不叫杨芷华，而是唤作曼儿。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异常，曼儿这个名字略微显得风尘气，改个名字进宫也是常事。可是怪就怪在，小东国竟然没有曼儿的画像。
于是呢，这个突然蹦跶出来的杨芷华，在易香香这里算是存了疑的。
她都存疑了，赵子乾又不是榆木脑袋，盛宠杨美人应该也是别有目的。
当然，这些事易香香不方便跟别人说。若是她多疑了那是最好，但若真的有什么问题，还是莫要打草惊蛇了。
毕竟是完全不知道这蛇到底是谁。
苏静香对易香香的解释倒是不疑有他，因为这些日子她也听说朝堂斗争愈演愈烈，而圣上以一己之力镇压，用雷霆手段把那些自恃功高的老臣震慑得服服帖帖。她想这样的人，倒是不至于被杨美人算计的。
想到了前庭的事，苏静香便很自然的问出了口：“听说圣上重用裴家了？”
和嫔裴语辰进来也是春风得意，这些日子除了杨美人以外，圣上去得最多的就是钟粹宫梦馨阁，这也让易香香一度为赵子乾的肾担忧。而且她还让御膳房炖了两次牛鞭汤送到乾安宫去，而直到第三次赵子乾发现易香香暗戳戳的想法后，就制止了她。
甚至之后赵子乾还因此一度白眼易香香，这让后者觉得好笑又无辜。
易香香打了个哈欠说道：“端看众人怎么看了，我却认为也说不上什么重用，不过是多派了几桩差事罢了。圣上近来罢了不少干吃饭的，自然要拉起人来做平衡。而且裴尚书毕竟是户部的老大人了，得用也是正常的。”
裴语辰受宠是捡了家族之光罢了，赵子乾制止她炖牛鞭汤的时候，就已经暗示过他只是非常单纯的留宿，只是给朝堂之上的众人摆个姿态罢了。
其实易香香觉得赵子乾这个皇帝做得也是挺累的，他没料到先帝走得这样早，还没收拾好那些功高盖主的人，便撇下个烂摊子驾鹤西去了，结果倒是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心力交瘁。
不仅要安抚前庭，还得借后宫的女人来演戏，他这皇帝做的也是有点憋屈了。易香香这样想。
不过赵子乾这还算是好的，毕竟他自己有魄力，也想做实事。这要是换做别的帝王是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大部分为帝的人，都绝对不会去动那些世家大族的。
如今赵子乾给前庭大换血，又是改革又是变法的，虽然有些憋屈，但礼朝以后必能迎来一个盛世。
其实这样想来，她更加不太明白赵子乾为什么要让她做皇后。以前她觉得赵子乾是不想让林、康两家任何一家坐大，才用上了她。可现在仔细想想，淮海王府洛家、国公府段家、镇国将军府熊家，甚至是原本支持安王的宇文家，都比她易家合适。
因为这几家里，淮海王府洛家是明晃晃的保皇党，一直以来也是忠君爱民的。而段家是书香世家，眼光长远，是以对赵子乾的改革变法极为支持。两个将军府又都是武将之家，战场上走出来的人更加知道平民百姓受过什么苦，肯定也是会支持赵子乾的。他们这几家都不像林家常年浸在朝堂政事上，也不像康家是圣上舅家那般掣肘。
而更重要的是，这几家都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世家，比易家这个半路挤进朝堂里的，更加得用才是。
“可这裴家......怎么说也是......”苏静香欲言又止。
易香香心下了然：“你是想说裴家的裴语嫣是安王妃？这有什么问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别说是裴家了，就是安王，估摸着以后也会被召回的。”
苏静香闻言惊喜的说道：“真的？”
“猜测而已，安王有才能，圣上也爱惜人才，我只是觉得不无可能罢了。”易香香又让寄梅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倒是没发现刚刚苏静香的异常惊喜有什么不妥。
苏静香闻言点点头，可心里仍旧是存下了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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