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里气氛瞬间凝滞,宫妃们都默不作声,宁妃苏静香颦着眉,她似乎能闻见皇后与林贵妃之间噼里啪啦炸开的鞭炮响。
皇后昨日在宫宴上赢了林贵妃,后者定然是郁结的,苏静香也能理解林芷梦的不友善,任谁被一再撵着事说,也保持不了好脾气。
她扶了扶发髻上的累丝嵌宝石叶形金簪,笑着缓解气氛:“千衣阁的绣娘还比宫里头的尚衣局手艺好?不管和嫔和冯昭仪怎么说,本宫是不信的。想来不过是千衣阁的掌柜为了引人注目,故意四处夸大其词吧?”
有人打破了沉默,自然也就会有人附和。
景阳宫惠妃柳樱雪放下手炉摸了摸那绸缎说道:“宁妃所言极是,宫里头的尚衣局,绣娘们好歹都是千挑万选的,手艺自是比那些民间作坊要好。本宫看这些绸缎料子都不错,可别给千衣阁糟蹋了。”
“两位娘娘有所不知,千衣阁妙的不是手艺,而是衣裙的式样!不管是襦裙还是衫衣,件件都是万里挑一的。”裴语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苏静香无语扶额。
我是真不知道吗!
我是只能假装不知道!
对于裴语辰的各种爱得罪人,苏静香是真的很想把她赶出去!可偏偏这个人是受她钟粹宫管辖的,苏静香真的是十分无奈。
但是!裴语辰的话并没有就此停下!
她顿了顿接着说:“其实这千衣阁是武大商号旗下的铺子,武大商号的口碑可是一向来都是极好的,是以千衣阁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
“武大商号?就是开了媚欢苑的那个武大商号?”问话的是景阳宫霞枕榭的吕昭仪。
冯昭仪闻言热情的搭腔:“吕昭仪问得不错,正是这个武大商号!据说媚欢苑的女掌柜陌溪姑娘,她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千衣阁所制。而且你们知道吗?安王喜欢的那个伶花姑娘,穿的也是千衣阁的衣裳!”
安王?赵子修喜欢伶花?易香香狐疑:我怎么不知道赵子修看上了伶花?
她抬头用眼神询问青玄,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其中关节。
“噢?安王殿下喜爱媚欢苑的伶花姑娘?”郑丽儿十分八卦的问道。
她自冀州来参加选秀,之后入了七皇子府。而那会儿吧,七皇子府位份最高的侧妃林芷梦是个低调的主儿,极少办什么宴会之类的,她也就很少有机会结交府外的贵妇小姐们。而府里的几个妃嫔们也学着林芷梦惯性低调,偶尔一起说话聊天也是不会说起赵子修这个别府的四皇子,免得引人话柄,是以郑丽儿还真不知道赵子修的这个八卦。
那会儿皇子们只见的争斗暗潮汹涌,是以只要与皇子有关的敏感话题大家都缄口不言。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赵子乾已经登基,是以郑丽儿才问出了话。
裴语辰听到郑丽儿的问话,一副“你这个乡巴佬”的表情,可她仍旧开了口:
“京都城里谁不知道当年的安王殿下还是四皇子时,经常去媚欢苑找伶花姑娘论棋?且不说众人都言伶花姑娘美若天仙,就说这下棋,京都城里难道除了伶花以外没有其他人能下了?可见安王殿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是就是!嫔妾还听说安王殿下不止一次在媚欢苑留宿!”冯昭仪继续搭腔。
谁也没有看到,宁妃苏静香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不过她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毕竟是捕风捉影的事,你们莫要在背后编排。安王殿下温文尔雅风清月朗,断不会做出失礼之事。而且那媚欢苑里,伶花姑娘的那所棋楼阁,夜里是不待客的。”
“不待客不就刚好......”裴语辰暗示道。
易香香摇头打断:“安王殿下是圣上兄长,宁妃说得对,你们莫要编排得失了体统!”
她今日倒是见识了一把什么叫三人成虎了!以讹传讹还真是个不好的风气。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来福身遵命。
宫妃们重新坐下后,裴语辰又说道:“皇后娘娘说得是,不用论安王喜好,就说这千衣阁的衣裳,陌溪姑娘和伶花姑娘一年四季都是在他们家定制,可见东西是不差的。”
得,又绕回来了,苏静香只能默默暗叹自己是真的“救不回”裴语辰这头到处横冲直撞的牛了!
田瑶昨日因着父亲田丰狂吃了“败仗”,又受到自己偶像被讨厌的人击败的打击,今天一早起来就闷闷不乐的。不过她是阁直来直去的火爆脾气,这会儿听到裴语辰的话是真的忍不住了,只听她对裴语辰说道:
“哼,瞧瞧你那小家子气!青楼女子的两身衣裳也值得你惦记?感情是以前没穿过好衣裳是吧!”
裴语辰闻言瞬间就火了,她是庶出,不仅最不喜欢别人提起嫡庶,也不喜欢别人说她小家子气,因为那在她看来就是暗讽她是庶出。
她也是哼了一声后,不客气的说道:“贤嫔火气这么大?是因为昨日田大人输了没把你捧成贤妃而生气?不急不急,你要是真想当了贤妃娘娘压姐妹们一头,便求了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仁善宽厚,一定会为你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的!噢,再说了,什么青楼女子的衣裳?贤嫔难道是暗示什么?林贵妃娘娘的衣裳,可也有很多都是千衣阁所制呢!”
一番话夹枪带棒的打了回去,田瑶马上就被堵了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田瑶心急,对着林芷梦说道:“娘娘,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郑丽儿见状假装圆场实则煽火:“贤嫔不用担心,你喜爱林贵妃娘娘的才艺人品是人尽皆知的,娘娘必然不会介意你口误的过失。”
才艺,棋都输给传言中无才无德的人了,再提才艺就是讽刺!
场面又变得有些尴尬,觉得这些人没事找事的柳樱雪十分纳闷,不就是几套衣裳吗?怎么搞得好像要干什么大事一样?
于是看问题一向浅薄的柳樱雪说了话:“既然千衣阁没有贵宾牌便不能上门,那便让千衣阁把衣样画好了拿宫里给尚衣局照着做就是,也没必要非得他们做好成衣啊!”
她的一句话,无意中解了围,打破了尴尬。
不过这下易香香可不让了,虽然她那些衣裳的设计都是剽窃中华历史里前人的智慧,可是怎么说也是她辛辛苦苦仿照着记忆画出来的,那是要用来赚钱的!
只见她连忙制止了柳樱雪的话说道:
“好了好了,不过是几件衣裳的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等回头本宫让人和千衣阁的掌柜说一声,让他们来宫里头给你们设计就是。”
只要她开了口,要什么贵宾牌啊真是!况且宫里的女人都有钱,她已经决定要好好宰一笔了,该赚的一分都不能落下!
她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不过原本宫里是有尚衣局的,是以千衣阁的定制各宫都该有定量。而且虽然人家只是个卖衣裳的铺子,但该给的银两也是得给,免得落人话柄。”
比起柳樱雪的“歪主意”,易香香还是愿意故作“以势压人”的,毕竟赚钱哪有那面子重要。
“还是皇后娘娘心疼嫔妾们......”裴语辰乐呵呵的捧易香香,说这句话的同时特特还瞄扭头看了看林芷梦。
苏静香见裴语辰又要生事,赶紧转移话题问易香香:“皇后娘娘,御花园新开的梅花很是芬芳诱人,过几日娘娘召见各家夫人,何不在御花园办个赏梅宴?”
礼朝新年过后,皇后要以六宫之主的身份,携各宫妃嫔宴请京都城里一些身份比较尊贵的夫人小姐们。
道理也是很简单,就相当于是集团老总的夫人,犒赏一下员工家眷的意思。感谢她们这些做夫人做女儿的,照顾好了员工的个人生活,让他们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为朝廷这个大集团效力。
苏静香的话让易香香转头看了看窗外的积雪,接着她摇摇头说道:“赏梅宴固然是一番风雅,但毕竟御花园里还是太冷了。即使置上炉火炭盆,也估摸着冻得慌,还是算了吧。”
“皇后娘娘顾虑得也是对的,进宫的还有各府的老夫人,这万一要是冻出个好歹来,那也真是好心办坏事了。”苏静香刚刚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带出了这么一建议,这会儿自然也是赞同易香香。
易香香点点头:“不过宁妃你倒是提醒本宫了,回头要嘱咐御膳房备上一些驱寒的姜茶才是。毕竟夫人们从府里出发,到这宫里来且有一会儿受冻的。这冰天雪地的,那手炉可不顶用!”
众人闻言纷纷赞同,顺便夸了皇后一把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说不上,本宫只是不想有什么多余的麻烦。今年是本宫第一次宴请各府的夫人小姐,本宫只希望大伙儿都谨守本分,莫要生事。”易香香对着众人说道。
“皇后娘娘您就放心吧,若是有人胆敢惹是生非,妹妹第一个不放过她!”说话的依旧是那个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的裴语辰。
易香香无语后调笑道:“好好好,不过你不给本宫惹事,就万事大吉了!”
“皇后娘娘!”裴语辰做撒娇状。
易香香故意不理她,倒是让所有人都一起笑出了声。
笑闹过后,易香香说道:“没什么事就都退下吧,选好的这些绸缎,待会儿本宫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皇后娘娘说了退下,众人也就没有再留的理由。当然,还是有不少人巴巴的瞅了瞅内殿的方向,然后失望的离开了。
易香香叹着气目送众人离去后,起身离了凤座,往内殿而去。
她刚走进内殿就让青玄给她脱了外衫,厚重的宫装虽然华丽,但穿着真的累。
“在忙些什么?”易香香退去外衫后走到了书案前面。
赵子乾原本是在批折子的,但是江海刚刚让人抬上来一箱子画卷,是以这会儿正一幅幅的看着画。
走近了的易香香自然也发现了赵子乾在看画,她见状从箱子里拿出一幅画轴,打开后便见到那画卷之上有一个小姑娘,正在花园里扑蝶。
“这不是我吗?这幅画好像还是百年县时娘亲请画师画的。”易香香兴奋的笑道。
觉得有趣的她又打开一幅,果然,画上之人仍旧是她。
于是她便问赵子乾:“这些画不是在永乐居吗?我记得我没把它们带进来啊!”
赵子乾没有回答,江海便笑着出言解释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今儿个一早啊,圣上就让莫统领带人去易府取了这箱子里的画!刚刚抬进来时,箱子上面还有雪花呢,这会儿都化了。”
室内烧着地龙点着炭盆的,雪花化了也是很正常。
不过易香香闻言也是有点诧异:“全部都搬进来了?”
什么呀!那可是连她一两岁流口水的画都拿进来了?
她绕过书案走到赵子乾身边,发现他手上拿着的正是一幅她幼时吃点心时绘制的画,重点是画师十分写实,连她衣裳上沾满的糕点碎屑都没放过。
回忆过去的欢乐马上被这画面打断,她伸手夺画并且赶紧卷了起来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的。”赵子乾答得一本正经,伸手欲从箱子里再拿一幅。
易香香着急忙慌的赶紧阻止了他:“你要看你搬回乾安宫自己慢慢看,反正我是看不了自己流鼻涕的蠢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画着自己的画作收进箱子里,并盖好让江海着人搬了下去。
“那以后你的画像都由我来执笔如何?必然比这些画师们描得更加惟妙惟肖!”赵子乾这般说道。
“嘿,我怎么听着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易香香调笑道,不过她也应了赵子乾的话:“成,你画就你画,我倒是想看看怎么个惟妙惟肖!”
她答应得很爽快,毕竟对于她来所画师动笔和赵子乾动笔,没什么区别。
寄梅看着自家主子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暗呼,我的皇后娘娘啊!您知不知道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想要圣上的一幅画啊?您就是不在意,也好歹表现得高兴些啊!
不过这些话,寄梅这会儿只敢在心里腹诽。
赵子乾听到易香香的话后,却是觉得还是缺了什么,灵光一闪间又说道:“你也得每年给我画一幅!”
易香香闻言皱起了眉头望向赵子乾,颇觉得这厮有点怪异。不过她也没有深究,只是思考自己还真有些不想动笔来着,况且年年都要画同一张脸,以后会画腻了吧?
但是她又想起来自己的“好皇后”目标,便顺从的答应:“可以,不过你可不能嫌弃我画得不好看,我画人物可是很丑的哟!”
“不会,你画得很好。”赵子乾笑了。
“嗯?因为昨天宫宴上那幅晚照图就觉得我画的好?其实那个人物都是画得很简单的,没有细致的描绘五官,真的人物写真的时候,我的技术可就一般了。”
易香香持续狡辩,她是想偷懒随便画画来着,是以不想让赵子乾对自己抱有太大的期待。如今这先打碎一下对方预期的举动,也是想着免得到时候对方失望。
赵子乾倒是有些猜到了易香香的心思,不过他并没有打算让易香香敷衍过去:“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在我书房里画过刘芳菲的小像,还提了一首诗!”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赵子乾对这首诗可是十分有印象的,只是可惜这幅画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易香香恍然大悟,想起了这么一茬。
诶,这下是偷不了懒了,太优秀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感慨之后她又想到了刘芳菲,便问道:“你那有刘芳菲的消息吗?我让狐仙和夜叉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头绪,人自出了通州后就消失了,跟人间蒸发似的!”
易香香揉着太阳穴,每次想起刘芳菲,她就有些躁动。这些日子她经常梦到刘芳菲在外面受苦受罪,是以欢喜阁那边每次派人来说没有消息的时候,她都没有什么好心情。
赵子乾摇摇头,站起来给拨开了易香香的手,然后亲自动手给易香香揉穴捏肩,一边说道:“没有,影煞亲自带了人大江南北的展开地毯式搜查,可仍旧没有消息。我觉得若是人还活着,估摸着已经不在礼朝境内。”
若是刘芳菲还在礼朝,按理说不应该消失得这么彻底才是。如今很有可能,这个姑娘已经不在礼朝了。
赵子乾的指尖微凉,但是按穴的手法确实让人极为舒适和放松。可尽管如此,听到这话的易香香依旧颦眉:“那可就难办了。”
若是刘芳菲已经离了礼朝国境,那这大千世界的,易香香自觉可能还真没那能力觅得她的踪迹了。
“我已经同夜笙和南宫歌都打了招呼,他们回去后也会派人注意,而且周边的小国也都有在暗中找寻。放心吧,只要人活着,总有再见的时候。”赵子乾继续安慰道。
因着怕被有心人利用,也为了刘芳菲的安全考虑,是以赵子乾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让各城关张贴画像,只是暗中寻找。
易香香闻言白了他一眼后,拨开他的手起身要进起居室,边走边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嘛,怕的不就是人已经没了嘛!若是她生活得好,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嗯,那你就当作她过得很好便是。”赵子乾很是随和的样子,顺便示意江海等人不用进来。
看着帝后二人离开自己的视野,寄梅偷偷的和旁边的映冬咬耳朵:“圣上的脾气也太好了吧?还有人说圣上是什么玉面修罗,简直就是瞎编排!”
映冬闻言附和的点头:“就是就是!谣言误人!”
江海听见两个小丫头说的悄悄话,心里暗叹:你们知道什么,圣上也就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和善得像另外一个人。平日里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可都怕圣上怕得紧呢!
揣着“小秘密”的江海,默默的对比着圣上对待别人和对待皇后娘娘不同的态度,心里想着以后要对皇后娘娘更加尊敬一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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